采訪

吳春花

《建筑技藝》雜志（AT）

走出城市，走出水泥森林，心向自然來創(chuàng)作。從山谷里的杭幫菜博物館、中信金陵酒店，到沙漠里的敦煌莫高窟數(shù)字展示中心、美舍河濕地展示館，再到即將開放的北京世園會中國館、正在進行中的以工業(yè)遺產(chǎn)改造為主題的江蘇園博園、貴州樓納的鄉(xiāng)村書院，我始終堅持的是面向自然、面向風景的創(chuàng)作，即向自然景觀學習，向傳統(tǒng)農(nóng)耕文化學習。

1 迎風納景：?？谑忻裼慰椭行?/h2>

海口市民游客中心位于?？谑酗L景優(yōu)美的濱海公園內(nèi)，怎樣能更好地融入場地內(nèi)的小山丘、周邊的綠色與不遠處的海景中？建筑設計不僅需納景，還需導風，以適應當?shù)氐臒釒ШＱ笮约撅L氣候。建筑整體被約9 000m2的木結構屋面覆蓋，屋面結構由單曲膠合木梁、膠合木次梁以及雙層木屋面板組成，最長一根膠合木梁長度約50m，整體屋面采用鋼結構體系進行支撐，屋面上部覆蓋紅雪松木瓦，起到了很好的隔熱作用。屋面起伏之間風從檐下的建筑中穿過，同時屋面也充分地起到了遮陽作用，增加了下部空間的舒適感。木屋面之下是半室外的騎樓空間。主要設置了一些服務游客的功能，同時也為市民、游客提供了一個舒適的室外活動空間，當?shù)鼗鹕綆r的使用使得騎樓更具海南傳統(tǒng)建筑特色，也減少了耗能。便民服務平臺、城市規(guī)劃展示、城市綜合管理的功能設置在建筑內(nèi)部。2018年12月28日，海口市民游客中心正式揭牌啟用，成為展示城市的一個重要窗口。

2 綠色共享：從廢棄礦坑到南寧園博園的蛻變

南寧園博園原本是一片被開采得七零八落的廢棄礦坑，要轉變?yōu)檎故緢@林文化的窗口，我們覺得綠色性、生態(tài)性、創(chuàng)新性是必然之路。這里有兩點值得探討：第一，當談及園博會，大多以傳統(tǒng)建筑與傳統(tǒng)園林來詮釋，是否可以有創(chuàng)新；第二，園博會中往往有以花為裝扮的大型高耗能溫室，這是否是必然的形式。因此，我們希望探求一種不一樣的園博會，它將是對豐富多彩的廣西多民族文化與自然風貌的一次重構。

1 海口市民游客中心鳥瞰2 湖岸邊的?？谑忻裼慰椭行? 海口市民游客中心木結構屋面細部4 ?？谑忻裼慰椭行哪疚菝嫦聝?nèi)街夜景5 ?？谑忻裼慰椭行目偲矫鎴D6 海口市民游客中心內(nèi)街景觀瀑布及水系

7 清泉閣鳥瞰8 清泉閣形體生成9 清泉閣結構分解10 清泉閣空間結構11 清泉閣入口細部12 清泉閣金屬密檐

在南寧園博園中，我和設計團隊嘗試結合不同的展館、主題，以山、聚落、橋、構架、屋頂來呈現(xiàn)不同的形態(tài)。在園區(qū)主入口，我們設計了一個擁有超大屋頂?shù)拈_放空間，零售和服務功能點綴其中，并以連廊連接形成豐富的空間，不僅為排隊進園的游客解除了暴曬雨淋的困擾，也為園博會之后新功能的植入創(chuàng)造了可能。

每個園博園都有一個塔，而在南寧園博園我們希望跳脫傳統(tǒng)的形制，在傳承廣西地區(qū)民族建筑特色的基礎上有所創(chuàng)新，呈現(xiàn)屬于這個時代的建筑，而不是簡單的復制。清泉閣的創(chuàng)作靈感，一方面來源于廣西少數(shù)民族建筑特有的原始與粗獷，閣身外圍為空間鋼結構支撐全開放的層層金屬密檐，形成一個具有張力、高聳的密檐閣，那一根根向上延伸的桿件均是受力桿件而非裝飾構件，正體現(xiàn)著最質樸的結構之美；另一方面，考慮塔底入口與塔頂?shù)歉咄h的大量人流，通過形體的扭轉解決了傳統(tǒng)觀光塔“下大上小”導致游客擁擠的問題，將塔做成一個“A”形加“V”形結合的空間體系，自然形成底部的大空間與層層而上的頂部觀景大平臺，這種設計越往高處越開放，閣內(nèi)閣外空間相互變換，構成了獨特的觀景體驗。從不同的角度觀看，建筑呈現(xiàn)的形態(tài)也不一樣?，F(xiàn)在，清泉閣已經(jīng)成為南寧園博園的重要標志，游客接踵而至，拍照留念，日均游客量達上萬人次。

與清泉閣隔岸相對的是賽歌臺，同樣受到當?shù)厣贁?shù)民族河邊樹下對歌行為的啟發(fā)?？磁_環(huán)繞開闊的表演空間依水而建，以山水為舞臺背景，與自然環(huán)境融為一體，以現(xiàn)代空間體系演繹地方傳統(tǒng)。建筑的屋頂由如同生長在土地上的大榕樹的樹狀結構柱支撐，屋頂以三角形的幾何分格形成上下凹凸的椎體，虛實結合，仿佛是大榕樹的樹冠，自然有機。還有利用兩個小山坡自然形成街道與展覽空間的園林藝術館，以十個亭子連接成圓環(huán)的東盟館，人們既可站在跨越于水面的廊橋之上遠眺，又可以流連于傳統(tǒng)群落般的園藝展館中，給人們帶來建筑與園林的全新體驗。

相較于古人自賞游玩的詩情畫意般的私家園林，面向大眾的當代景觀，不論是自然景觀還是都市人工景觀都應更具有開放性與包容性。

13 賽歌臺鳥瞰14 從賽歌臺看向清泉閣15 賽歌臺“樹蔭”下的看臺與舞臺16 賽歌臺結構細部17 體驗館內(nèi)庭18 體驗館竹格柵細部19 體驗館構架細部20 園林藝術館鳥瞰21 園林藝術館入口平臺夯土墻與壯錦紋細部22 園林藝術館“天幕”下的內(nèi)街23 東盟館鳥瞰24 東盟館展廳細部25 東盟館廊橋

26 昆山園鳥瞰27 昆山園總平面圖28 昆山園內(nèi)框景出蘇州園主體建筑屋頂29 昆山園蜿蜒的劈開竹竹墻30 昆山園框景望戲臺

3 傳統(tǒng)園林與文化的現(xiàn)代演繹：昆山園

今天再看中國傳統(tǒng)園林，它們永遠是古人留給我們最為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但是面對經(jīng)典，我們?nèi)绻麅H僅滿足于復制，那么經(jīng)典將失去生命力，我們這代人也就失去了文化傳承的意義。因此，創(chuàng)新與突破，永遠是我們面對傳統(tǒng)應有的一種態(tài)度。不難發(fā)現(xiàn)，各屆的園博園常見穩(wěn)重剛健的北方派、精巧淡雅的江南派、輕快活潑的嶺南派，在疊山理水布景之間，將人們帶入中國傳統(tǒng)園林中。當然，再現(xiàn)傳統(tǒng)是一種方式，但是當代的景觀語言是否能夠成為一種新的可能？

就在南寧園博園的規(guī)劃過程中，我們偶然接到了昆山園的設計任務。我的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昆山鄉(xiāng)間村落的田園風光，粉墻黛瓦，竹林曲徑，小橋流水，小小的昆山園就應該有著這樣的飄逸、恬靜。想起在西浜村昆曲學社中，以疏密有致、暗含昆曲韻律的竹格柵，圍繞起院落與走廊，并以竹子在小河之上搭建起戲臺，昆曲的表演隨著光影成為一幅流動的畫卷，我想如果將發(fā)源于昆山的昆曲文化帶入設計中，并以此為主導，以田園風光為基礎，再以昆山園之現(xiàn)代與隔壁蘇州園之傳統(tǒng)相對照，豈不是更有一番意味。

于是，昆山園以竹入境，竹子圍合的浮廊蜿蜒跨越于草坡和水面之上，與對面品茶聽戲的敞亭、廊外的蘆葦、水幕一起構成了整個回游場景。這個場景又是適合昆曲的表演，浮廊之上，進退之間，曲聲悠揚。浮廊頂部以鏡面不銹鋼隱去結構，人穿行其中似有一種漂浮感，又猶如置身于綠色的花草樹木中；繼續(xù)穿行，竹廊由明亮轉而暗沉下來，白色PVC透光膜代替了竹子的圍合，意圖創(chuàng)造夜晚以白色為布景的變幻光影，與中國山水畫的留白同工，也為昆曲表演增添了一種朦朧的意境，自此昆山園實現(xiàn)了一種由靜到動的景觀營造。

31 昆山園戲臺32 昆山園竹廊夜景33 昆山園變幻光影的白色廊橋34 昆山園茅草棚與竹廊相對35 昆山園茅草棚36 昆山園夕陽下的茅草棚

4 當代風景與建筑

回到主題，風景中的建筑其實是從老祖宗那里傳來的，都源于古人對自然的敬畏之情。今天，當我們同樣懷著一顆對風景、生態(tài)的敬畏之心，重新看待建筑與自然的關系，以及建筑與傳統(tǒng)風景園林的關系，將獲得全新的設計方法和思路。

以山居場景為理想的中國園林，試圖重塑符合山水棲居要求的理想場景。從中國傳統(tǒng)園林的詩畫意境，到今天多元的城市景觀，雖然已無法達到古人的不同地景與建筑媾合而成的山水場景，但更應尊重特有的自然景觀與地質地貌特色，大到博物館、辦公樓、城市綜合體，小到公園、街道、屋頂平臺，都應處處有其景，創(chuàng)造令人舒適、愜意的城市風景，創(chuàng)造物質體驗與精神感知、生態(tài)美學與綠色生活的多重景觀?？吹靡娚?，望得見水，應是符合我們時代需求的城市風景，應是我們每一位城市建設者的責任。

建筑與其所處環(huán)境的關系一直是建筑師密切關注、樂此不疲探討的話題。優(yōu)秀的建筑作品必定是根植于其腳下的土地，生長于既有的場所文脈，因其周邊環(huán)境的需要而被賦予功能，被賦予性格，進而被賦予生命。

我們力求從既有的場域中生發(fā)出各種可能的狀態(tài)，新介入的空間基于原有的場所特性而生成、組合、變換、成長、衰落、再生……這是一種自由生長的狀態(tài)，跳脫理想的建筑范式的掣肘，規(guī)避既定的邏輯秩序，不強調(diào)建筑本體的符號化和可識別性，而是從關系入手——空間與空間之間、空間與場所之間、空間與人之間，這些“之間”的狀態(tài)往往是設計中最有趣、最生動的部分，是人的活動最為密集的部分，它可以從室外自然生長到室內(nèi)，可以從一個院落自然生長到另一個院落，可以相互交疊錯位，可以“既非室外又非室內(nèi)”，這些“之間”關系的復雜性與空間本體的純凈性形成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關系，不受建筑尺度、規(guī)模、性質變化的影響。

我們希望消除既定的邊界，呈現(xiàn)一種透明的狀態(tài)，使新介入的空間觸手可及。使用者可以于空間與空間之間、空間與場所之間自由探索，彌漫前行。盡管在現(xiàn)實語境下，這種邊界的物理特性依舊存在，但是通過交疊、互通、延展、復合等狀態(tài)使其呈現(xiàn)一種相對模糊的關系，以游目的方式引導關系中人的活動，通過非單一線性的線索組織，呈現(xiàn)出漸次遞進的動態(tài)關系，以多向度、多維度、多路徑的探索狀態(tài)達到對空間場所全方位的感知。

建筑作為一種關系而存在，是我們對場所的理解中最核心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