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堯
幾經(jīng)波折上映的《風中有朵雨做的云》拍攝一年,后期制作一年,申請龍標兩年,上映11天后票房6200多萬,不算高,但比起它的導演其他6部沒有上映的影片,它還是幸運得多。
導演婁燁憑借此片獲得了第55屆臺灣金馬獎最佳導演的提名。
婁燁在這部電影上映前,特意在海報上附上一句話:“電影會幫助我們記住,我們和我們的時代?!?/p>
事實上他的確這樣做了。
故事發(fā)生在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廣州,時間跨度從 1989年到2012年長達25年,涉及到兩代人的恩怨情仇。影片的起勢頗有社會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架勢,搖晃的拍攝鏡頭和新聞片的加持,營造一種紀實感,讓人在初次觀影時恍惚間會忘記這是一部和《春風沉醉的夜晚》、《浮城謎事》、《推拿》出自同一位導演的電影。 “拆遷”難得地被作為引子,在混亂的城中村的現(xiàn)場發(fā)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正是拆遷辦主任唐奕杰。
怎么樣?這個影片開頭是不是足夠吊胃口,足夠有時代烙印?
當你以為婁燁導演一反常態(tài)要開始講述一個在時代洪流中城市的改革變遷與人們不斷適應磨合帶來的陣痛時,婁燁用楊家棟警官調(diào)查從唐奕杰的死作為切口,以標志性的搖晃鏡頭講述了一段糾葛的四角戀,中國改革開放帶來的新的政治、商業(yè)、社會規(guī)則,全部淪為了情愛的背景板。
姜紫成作為紫金置業(yè)的老板,唐奕杰作為拆遷辦主任,都甚少在影片中表現(xiàn)出符合自己身份邏輯的行為,“政”“商”仿佛就是兩個人的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標簽,把他們換成其他社會中產(chǎn)階級及以上的人,劇情仍然成立。婁燁似乎過于專注于刻畫人性中感性的一面,情愛所帶來的疼痛掩蓋了一切,以至于影片中的主要角色們總是做出極端感性的行為。
不可否認的是,婁燁導演十分擅長用鏡頭語言表現(xiàn)世間男女掙扎于情欲之中的執(zhí)迷,尤其是許多旁人不曾注意的細碎情緒,在電影鏡頭中都十分具有表現(xiàn)力。
可是在這樣一個置于社會主流框架之中的故事里,我們會發(fā)現(xiàn)婁燁導演所極力描繪的“風雨云”與由底層的蕓蕓眾生組成的殘酷社會現(xiàn)實比起來皆為虛幻。姜紫成、唐奕杰、林慧都像是無人關(guān)注社會邊緣人群,無視生存和生活需要肆意揮灑著自己的愛恨情仇。
可以說,人的情感其實是亙古不變的,但社會卻在不斷發(fā)展,婁燁導演給觀眾展現(xiàn)的更多是情感的共性,而這些共性在任何一種社會形態(tài)下都是成立的。這就導致了“改革開放”“拆遷”這些時代背景就真的只是“背景”,與影片中主角們剪不斷理還亂的癡纏命運結(jié)合得異常生硬,給人以一種高開低走之感。
婁燁既想講一個帶有時代感的故事,又不愿意放棄他固有的審美體系??v觀全片,不論是“拆遷”,“偵查追兇”還是“四角戀”,套上改革開放的殼都能講一個非常詳細且具有質(zhì)感的故事,當然也決定了影片的不同類型和定位。婁燁選擇了他最擅長的“四角戀”,他把姜紫成、唐奕杰、連阿云、林慧四個人的關(guān)系布局了整部影片,但他也不愿意放棄前二者,于是,“拆遷”成為引子,小楊警官“偵查追兇”是主線,“四角戀”作為回憶用插敘的手法在影片中大量閃回。如此龐大的信息量要在短時間內(nèi)傳達給觀眾是一件極具難度的技術(shù)活,這要求影片中每個場景,每句臺詞,每個動作甚至眼神都是極具深意的,更何況他還需要駕馭他原本不熟悉的題材。
在宣傳期,影片的標簽就是“警匪、動作、懸疑、愛情”,看得出婁燁導演在這部電影中想表達的東西很多,但是其傳達的內(nèi)容在講故事階段就基本斷檔了,那些深層次的表達夭折在大篇幅的缺乏邏輯性的情愛鏡頭里。
但你能說這些情感這不現(xiàn)實嗎?有人說:“婁燁的電影當然可以劃歸到現(xiàn)實主義范疇,但更確切的說法,可以參照錢鐘書在《圍城》里說的那種局部真理?!眾錈铍娪袄锏默F(xiàn)實,也像是一種局部現(xiàn)實,他拿著放大鏡有選擇性地觀看,甚至在觀看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電影只是他為答案尋找論據(jù)的論證過程。
婁燁作為中國第六代導演,他忠于自我創(chuàng)作的執(zhí)著成就了他獨一無二的電影風格,當他試圖講述一些不那么感性的題材時,就不應該太“貪心”,要么揚長避短,要么在暴露出屬于“婁燁式電影”的缺點前,適當舍棄一些導演本人的審美體系,使得影片自身的完成度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