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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貞的代價

2019-06-11 05:28楊軍
今古傳奇·單月號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華華詩歌

楊軍

下午四點三十分,靳詩歌到達了青島“老人石”景區(qū)面向大海的“鬼城”飯店。飯店的正門,修成了一座人工石山的模樣,還有一個大洞穴,城門就像一張魔鬼的大口,來飯店的大小車輛都可以從此進入。

飯店大廳雖然不算狹小,但因服務(wù)臺和賣土特產(chǎn)的商店柜臺挨在一起,就顯得有點兒凌亂。

大廳和走廊上,到處都是古代俠客打扮的團體游客。許多男孩子戴著紅色、藍色和白色的魔鬼面具,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嬉笑打鬧。

服務(wù)臺附近,也有一群古代俠客打扮的男人。他們在服務(wù)臺前并不是有什么事情,由于大廳里的人太多,所以不少人都集中到了這兒,這些人似乎剛剛喝了不少酒,正喋喋不休地大聲喧嘩著,還不時地說些低級下流的故事,引得同伴哈哈大笑。他們當中有人看到靳詩歌來到服務(wù)臺登記,便把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他們肆無忌憚地掃描著靳詩歌,有的人還流露出放蕩的眼神。

這時,一個中年女服務(wù)員走過來,幫靳詩歌提起了行李。

“您是靳女士吧?”服務(wù)員禮貌地問了一句。

“是的?!?/p>

“您不是兩位嗎?”

“噢,我丈夫明天早上到……”

“那好吧。您預(yù)訂的房間在十五層。”

服務(wù)員說著,從服務(wù)臺的小姐手中取過一把房間鑰匙,領(lǐng)著靳詩歌離開了嘈雜的大廳,來到電梯口。但這個地方也站著好幾個俠客打扮的游客。沒辦法,她們只好和這些人一塊兒擠進了電梯。

進入房間后,室內(nèi)顯得十分安靜,靳詩歌不由深深地吐了口氣,如釋重負地從窗戶向外望去,只見大地一片清亮,萬里無云的晴空下,冬季的大海顯得鮮艷明麗,但右側(cè)的一座大島嶼把她的視線擋住了。

她喝了客房的茶水后,便躺在了床上,一邊看著電視,一邊不時地望望大海,雖然很無聊,但也看不夠。

到了傍晚時分,靳詩歌洗了個澡,從浴室的窗戶里,也可以看到大海。連飯店下邊的人工巖礁也看得十分清楚。在這些假山上,大大小小魔鬼模樣的模型到處都是。

當天色漸漸暗下來時,靳詩歌才從浴室中走出來。

七點鐘,她到樓下餐廳吃了晚飯。

八點鐘,她已經(jīng)在房間里,開始等候第二天老公趙心怡的到來。但是,這會兒什么事也沒有,睡覺又太早了點兒,于是,她決定去飯店的咖啡間喝點兒咖啡。

她換上了一件毛衣和一條裙子,向二樓的咖啡間走去。

咖啡間里全無那種咖啡廳的溫雅氣氛,到處充滿了一種庭院式啤酒屋的喧鬧,座位讓那些俠客打扮的團體游客占滿了,一個喝咖啡的人都沒有。

每張桌子上都擺滿了啤酒瓶和白酒瓶,僅有的果汁瓶也只有女士的桌子上能看到。沒辦法,靳詩歌只好坐在柜臺前的椅子上,要了一杯咖啡。但是,在這兒也躲不開那些男人粗俗的目光。

她聽到附近的幾個男人在議論。

“好俊的妞兒呀!”

“我說,她長得和電影演員一樣漂亮吶!”

“電影演員算什么,我看這個妞兒更性感!”

“還沒和這樣的女人玩過呢!”

“瞧!多漂亮的大腿!那腰多細!還有那線條!”

“好肉感呀,我都受不了了!”

“真想摟著她睡上一夜,就一夜!”

靳詩歌聽不下去了,她大口大口地喝完了咖啡,起身就走。那幫男人的口哨聲、怪笑聲也緊緊地追隨著她。

在走廊上,她和兩個男人撞了個滿懷。

雖然他們也喝了酒,但靳詩歌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他們是有意沖撞的,其中一個還突然抓了一下她的左手。

“干什么!”靳詩歌憤怒地甩開了那個男人。這時,她才感到右手有些濕漉漉的。她不知道這是什么,但她隱約感覺到不是什么好東西,便立刻走進了女廁所。

她從右手無名指上摘下戒指,用洗手液拼命地洗著。

當她洗完,正用手絹擦手時,門外忽然一溜兒闖進來七八個女人,她們也都是俠客打扮,喝醉了酒的臉上一片潮紅。這些女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沒個正形。她們背里也說著男人們才說的臟字、臟話,如同潑婦一樣,靳詩歌實在受不了,便飛快地沖出了廁所。

回到房間里,她才松了一口氣。她感到自己的右手還不干凈,好像怎么洗都洗不干凈。于是,她決定再去浴室。

她脫得一絲不掛,泡進了浴盆里。

過了一會兒,靳詩歌無意中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不禁驚叫了一聲,原來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忘在了女廁所里。

她趕緊站起來,沖出浴室,用浴巾裹了一下,便來到電話機旁,撥通了服務(wù)臺的號碼。

“您好,我是服務(wù)臺。”一個男人接聽了電話。

“我的戒指丟在廁所里了,能不能快點兒幫我找一下。”靳詩歌尖聲地問道。

“您是1501的靳小姐吧?”服務(wù)生又確認了一下。

“是的?!?/p>

“廁所?是哪兒的?”

“二樓??Х乳g和電梯間的那個,是女廁所?!?/p>

“明白了?!?/p>

“就在二十分鐘前,我在那兒洗手時摘下后,放到那兒了?!?/p>

“對不起,是一枚什么樣的戒指?”

“是一枚白金戒指,結(jié)婚戒指,里面有S.G的英文字母?!?/p>

“是S.G嗎?”

“是的。因為是結(jié)婚戒指,所以我希望你們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找到。”

“好的,靳小姐,我們這就幫您去找……”

放下電話后,靳詩歌低下了頭,心情簡直糟透了。剛剛結(jié)婚五個月的妻子丟失了她的結(jié)婚戒指,這意味著什么?

大約二十分鐘后,電話鈴?fù)蝗豁懥耍姼枰话炎テ鹆穗娫挋C。

“對不起,靳小姐,您說的戒指沒找到,因為出入廁所的人很多,我們想也許是被誰拿走了。”還是剛才那個服務(wù)生的聲音。

“是嗎?”當然了,會有人拿走的,靳詩歌心想。

“不過,也許會有人送來,而且,明天早上我們會通過廣播,請求客人們尋找一下……如果有了線索,我們會立刻通知您的?!?/p>

“那就拜托了!”靳詩歌沮喪地放下了電話。

看來會弄丟!這一悲觀的念頭,使靳詩歌的心情十分沉重,好在最后服務(wù)生的那句話,又給了她一線希望,也許會碰上一個好心人,把那枚昂貴的戒指送回來的。

她坐在床上,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無聊地看著電視。因為不勝酒力,一個多小時過去,她才喝完了一聽,然后就已經(jīng)微醺了。

她掙扎著關(guān)了電視,躺下,很快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一陣“叮當”的門鈴聲把靳詩歌從睡夢中驚醒。她已經(jīng)從醉酒中清醒過來了,并意識到這一覺已經(jīng)睡了好幾個小時,她條件反射地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一點十分。

門鈴又響了一下,好像有人來了。靳詩歌立刻下了床,她認定一定是服務(wù)臺把找到的戒指送來了,此時此刻,丟戒指、找戒指已占據(jù)了她全部的思維,所以她沒有多想。

她穿好睡衣,走出臥室,來到套間的大門口。由于過于著急,她睡前關(guān)上了外間屋的燈也顧不上打開,憑借著臥室的燈光來到了門口。

“是哪一位……”靳詩歌問了一句。由于門上沒有外窺鏡,所以她無法看清門外是什么人。

“對不起,這么晚了……”門外是一個男人在說話。

靳詩歌認定是服務(wù)生,聽了這種語氣更加堅信這一點。

“找到戒指了嗎?”靳詩歌又問了一句。

“對,是的。”外面的男人小聲答道。

靳詩歌欣喜若狂,徹底失去了警惕性,想都沒想就打開了房門。幾乎同時,她感到了一種重力壓在了門上,她不由得隨著房門的打開而向后倒退了幾步。

立刻,在她面前出現(xiàn)了三個人影,全都是古代俠客打扮,頭上戴著魔鬼面具,而且全都是個頭較高、身材魁梧的男人。

最后邊的那個男人用手關(guān)上了門,并把門反鎖上。

“你們是什么人?”靳詩歌感覺到了威脅,趕緊喊了一聲。

三個男人相互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

“我不是一個人!”靳詩歌把雙手捂在胸前,身體開始不停地哆嗦。

一個戴紅色面具的高個子男人晃了晃肩膀,笑了起來,他身后那個戴藍面具的男人沒有笑,他只是用右手一再揪著自己的右耳垂。

“你丈夫不是明天才到嗎?”“紅面鬼”低沉地說道。

聽到這話,靳詩歌的心仿佛被利劍刺了一下,疼痛無比。她馬上想到,當自己到達飯店辦理手續(xù)時,一伙男人就在她不遠的地方,這三個魔鬼肯定在其中,否則,別人是不會知道她老公趙心怡明天才會到的。服務(wù)臺也核對過她的名字,告訴她房間號碼等這些情況,那伙男人肯定都聽到了。

“請你們馬上出去!”靳詩歌吼道。

“大聲喊也沒有用,這房間隔音,隔壁是聽不到的?!薄凹t面鬼”一下子站到靳詩歌面前。

靳詩歌想要逃走,但四面是墻,她無處逃遁。三個男人動手了,他們把她的背扳過來,抵在墻上。

“這妞兒的腰好細呀!”“紅面鬼”說著,從后面摟住了靳詩歌。

“住手!救命……”靳詩歌左右搖晃著,本能地掙扎著。

“紅面鬼”一下子把靳詩歌的睡衣撩到了上面,并把手伸進了她的內(nèi)褲里。

“不,不……”靳詩歌轉(zhuǎn)過身子,朝里面跪去,但她的內(nèi)褲已被“紅面鬼”扒到小腿上了,她邁不開步子。

“紅面鬼”拉住了靳詩歌的右手,對面的“藍面鬼”也把手搭在了她的肩頭。

“救命!快救救我!”靳詩歌劇烈地掙扎著,胡亂地呼喊著。

三個男人拖拖拽拽地把靳詩歌弄到了臥室里。

“不行!不!求求你們了!住手吧!放了我吧!你們是什么人?!”靳詩歌只能大聲呼喊,她拼命地搖晃著頭,凌亂的頭發(fā)蓋在她的臉上,她的睡衣已經(jīng)被撕開,和赤身裸體沒什么兩樣。三個男人情不自禁地在她身上亂摸起來,從他們淫笑著的嘴里,靳詩歌聞到了一陣陣酒精的氣味。

她已感到了一陣冷空氣進到了小腹下方,同時她馬上覺出一只罪惡的手伸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住手!”靳詩歌扭動著腰肢,發(fā)出了更加凄厲的慘叫。

她哭了,但沒有眼淚,她在試著進行最后的反抗,但她知道這是無望的。

三個男人已經(jīng)不笑了,他們在認真地做著一件什么事情,只聽得到粗重的呼吸聲。

“混蛋!住手!”突然,靳詩歌睜開眼睛,痛罵了一聲。

一種被異物貫穿到身體深處的沖擊感,在她的頭腦中激烈地反響著。

“啊!”靳詩歌的慘叫聲突然停止了。她的頭一下子扭向了一邊,全身像散了架一樣癱軟了,從她那閉上的眼淚里,滾出了大顆大顆的淚珠。

第一個男人達到了目的,第二個人上來了。靳詩歌沒有任何反抗,任憑這個男人發(fā)泄著獸欲。

很快,他們又換了一個,這次壓到靳詩歌身上的是那個“藍面鬼”,她的雙腿正被另外兩個男人死死地拽住。她很想抽回腿猛踢這幾個男人,但是,目前這種念頭也被剝奪了,她不但已經(jīng)耗盡了體力,在精神上也受到了無情的摧殘。

“住手……”靳詩歌用低微的聲音哀求道。

然而,這個“藍面鬼”跟前面的兩個“紅面鬼”不一樣,他在摧殘靳詩歌時,竟把自己的手指強行塞進了靳詩歌的口中。

靳詩歌感到這是一根小手指。

“咬,咬住手指的根部?!薄八{面鬼”命令靳詩歌。

聽到這個聲音,靳詩歌不由一愣,意識突然復(fù)蘇了。過去曾有過這么一個男人,在和她發(fā)生這種關(guān)系臨近結(jié)束時,也有同樣的要求。這個男人還有一個用右手拉拉右耳垂的習慣,而剛才這個“藍面鬼”也有同樣的動作。

想到這兒,靳詩歌的背后冒出了冷汗。莫非這個“藍面鬼”就是過去自己的那個男人?

她很快記起來這個男人的名字:師偉。

十五歲的靳詩歌有過六次與男人偷歡的歷史。但在那之后,她就十分討厭男人,一直到高中畢業(yè),上大專,直至當了公司的職員,這期間,她一個男朋友也沒交過,除了在上下班擁擠的車廂內(nèi)被流氓有意碰撞過外,她還真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和男人接觸過身子。

從精神上講,老公趙心怡是靳詩歌的第一個男人。新婚之夜,她當然沒有出血,但感受和第一次一樣,她感到了初夜的疼痛。她并不是故作姿態(tài),而是確確實實地忍受著疼痛的折磨。也許是這一點吧,后來她也再沒有聽趙心怡說過懷疑她不是處女的話,肯定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過。但是,過去的污點并沒有因此而被擦拭干凈。

那是在她初中畢業(yè)后發(fā)生的事情。

她有一個同學,但不是一個班的,名叫石敢。從小學到中學,靳詩歌和石敢都在一個學校。大概是從小學六年級起,靳詩歌便開始另眼相看他了。因為石敢學習能力很強,成績出類拔萃,而且個子很高,像個大小伙子。

升入初中后,石敢還進了學校的排球隊,成了主攻手,那時,雖然石敢還是個毛頭孩子,卻常常引得其他同學的母親回頭,稱他是個美男子。學校的不少女同學也常常跟他眉目傳情,一些大膽的女同學還給他寫情書。

到了初中三年級時,石敢和靳詩歌有了那種意思,由于他們的早熟和幼稚,他們已開始了正式的幽會。但是,每次靳詩歌都控制著自己,沒有和他發(fā)生過性關(guān)系,他們還是處在一種精神戀愛之中,石敢希望靳詩歌將來嫁給他,而靳詩歌只想和他戀愛,還沒有打算走到那一步。

初中畢業(yè)了,靳詩歌考進了一所高中,石敢則以優(yōu)異的成績進了一所私立學校。因為已經(jīng)提前在上補習班了,所以漸漸地,靳詩歌為見不到石敢而苦惱。

一次放假,靳詩歌說好好聚聚,便去了石敢的家。

她是帶著傷感去的,當時,石敢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因為是大白天,靳詩歌沒有防備這個自己平時十分尊重的男人會給她帶來危險。他們還沒說上幾句話,石敢突然從背后摟住了正在喝礦泉水的靳詩歌。靳詩歌嚇了一跳,猛地把瓶子扔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靳詩歌用力甩開石敢,向大門沖去。

石敢那間狹小的房間十分雜亂,靳詩歌不知被什么東西絆倒了,一下子撞到了墻上,被石敢一把抓住。

“放開我!”靳詩歌抱著自己的頭。

石敢就勢把靳詩歌放倒,靳詩歌根本不是力大體壯的石敢的對手。

“不!我不!住手!”靳詩歌拼命反抗著,但她的羊毛衫很快被石敢扒下來了。

接著,石敢又扯開了她的外衣,還撕掉了兩顆扣子。

“畜生!”靳詩歌突然罵了一句。

石敢一愣,但手腳并沒有停。她的裙子很快被石敢翻上來了,他的手粗暴地伸了進去。靳詩歌沒有防備,被他抓住了敏感之處。

在世界上,這是一個女孩子最不能讓人玷污的地方,現(xiàn)在卻被玷污了——靳詩歌一陣痛苦。

在狂叫了幾聲后,靳詩歌抽泣起來。

“安靜點兒!”隨著石敢憤怒的聲音,他一巴掌打在了靳詩歌的臉上。

但是,靳詩歌依舊痛哭著,不知哭了多久??蘼曋皇窃谑覂?nèi)回響著,外邊一點兒也聽不到。

石敢感到很掃興,憤怒地站起來,沖出屋去。

靳詩歌用手拉扯著羊毛衫,逃跑似的沖出門外。

走在大街上,靳詩歌心里一陣茫然。她不想這個樣子回家,現(xiàn)在自己成了一個孤獨的人。那個石敢,曾經(jīng)帶給她美好憧憬的小男人,如同晴天里的一個霹靂,徹底粉碎了她的人生。

她看到鐵路,忽然想到了死。

“詩歌……”一個聲音在喊她,一個姑娘從后邊追了上來,原來是她的初中同學劉莉莉。

劉莉莉的著裝并不怎么好看,人在學校也不是那么顯眼,但她也不是那種和流氓團伙有來往的女孩子。靳詩歌感到很奇怪,劉莉莉手頭上怎么總有花不完的錢?她父母離婚了,她跟著母親在一起生活,照理說生活條件不應(yīng)該很好,但她每每一出手就是百元的大票子,這一點很惹人注意。

“看你這個樣子,去哪兒了?”劉莉莉走過來問。

靳詩歌對這個交情不深的同學當然不能明說,因此她只是搖著頭。

“你哭了!誰惹你了?”劉莉莉一臉認真地問。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好……”聽了劉莉莉的話,靳詩歌禁不住又哭了。

“明白了,明白了!詩歌,你是被那個了……”劉莉莉用了一句在不良少年中常常流行的一句“被強奸了”的隱語,對靳詩歌說道。

靳詩歌不置可否地發(fā)著呆。

“好啦,別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高興點兒吧!”劉莉莉勸道。

好像劉莉莉的話是一副迷魂藥,這時的靳詩歌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糊里糊涂地跟隨劉莉莉走起來。

在廣渠門橋旁的一家小飯館里,靳詩歌和劉莉莉談了很多,劉莉莉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靳詩歌進行著說教,但她有意地避開了幾個敏感的字眼,以免引起靳詩歌的反感。

靳詩歌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是那么美好,她也開始重新打量起這個在學校里并不起眼的人來。不知為什么,只要和劉莉莉在一起,靳詩歌的心情就特別愉快,也是從那時起,她便下定決心從今以后跟劉莉莉一起混。

“我對上高中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劉莉莉一邊喝著飲料一邊說。

“可不上高中又能去哪兒呀?”靳詩歌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我討厭學習,想早點兒工作掙錢?!?/p>

“你還這么小,怎么才能掙錢呢?就是去應(yīng)聘工作,也沒有人要你?。 ?/p>

“這有什么,反正我有的是辦法?!眲⒗蚶虿恍家活櫟卣f。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去當養(yǎng)女?!?/p>

“養(yǎng)女……”

“從前我媽就說過,她的表哥一直沒有孩子,想收養(yǎng)一個?!?/p>

“他們住在哪兒?”

“上海?!?/p>

“那可好遠呀!”

“可他們很有錢,他們開了一家搬家公司,還不錯呢!”劉莉莉無不得意地說道。

“那你就成千金小姐了!”靳詩歌笑著說道。

“也就算是個暴發(fā)戶吧!而且,我到了那兒還可以馬上上高中,連考都不需要考。”

“上海的高中?”

“是啊,我花錢買了初中畢業(yè)證書,上哪個高中不行?”

“高中畢業(yè)還上大學嗎?”

“上大學?我想還是先結(jié)婚好?!?/p>

“高中畢業(yè)后就結(jié)婚?”靳詩歌驚訝地問道。

“我成了人家的養(yǎng)女,當然要早點兒招女婿上門了!”

“為什么?”靳詩歌不解地問道。

“我媽的這位表哥已經(jīng)不小了,想早點兒有孫子,好繼承他的財產(chǎn)呀!”

“可是,十八歲就結(jié)婚?”

“那有什么,我喜歡這樣?!眲⒗蚶驖M不在乎地說。

“喜歡,喜歡什么?”

“男人,和男人干那種事兒呀!”

“真的……”靳詩歌張大了嘴。

“那是什么滋味,我早就知道了?!毶韺ι眢w可有害呀!”劉莉莉惡作劇地笑了起來。

她完全像一個少婦一樣在開導(dǎo)著靳詩歌。靳詩歌不是不清楚這個意思,但她還是不相信劉莉莉說的都是真的。

“你在開玩笑吧……”靳詩歌看了看天色已暗下來的外邊。

“那好,我們這就去三里屯,讓你見識見識,怎么樣?”說著,劉莉莉掏出了一張百元的紙幣。

“好哇!”靳詩歌糊里糊涂地答應(yīng)著,她的心劇烈地跳起來。

劉莉莉先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好像她和誰在三里屯約會,打完后,劉莉莉又走了回來,沖著靳詩歌做了一個“OK”的手勢。于是,靳詩歌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對媽媽撒謊,說今晚十幾個同學在一塊聚會,不回家吃飯了。

靳詩歌深夜不歸這還是第一次。

這次又是要和同學們聚會,開畢業(yè)分手晚會,媽媽特別寬大,只是說不能在外過夜,最遲十一點回家,于是掛了電話。

靳詩歌和劉莉莉一塊打車去了三里屯,她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劉莉莉帶著她,來到了一家小樓的酒吧。

這是一家叫“草道”的小酒吧。進店后,靳詩歌和劉莉莉坐在了最里邊的一張桌子旁。劉莉莉要了一份雞尾酒類的飲料,而靳詩歌則要了一份紅葡萄酒。

她們根本沒有食欲,靳詩歌只是一個勁地喝酒。

“原來劉莉莉是這么個人哪!”靳詩歌心里說道。

無論如何,這時她的心情倒是好多了。她對什么事都充滿了好奇心,不一會兒,杯中的酒就喝完了。

劉莉莉又為她要了一杯。

正在這時,進來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好像和劉莉莉很熟,一見她就歡快地打著招呼。

劉莉莉和那個年輕人坐到另一張桌子上去了,他們摟抱在一起,把嘴唇貼在一起,并讓靳詩歌看著,但靳詩歌并沒有什么特別驚訝的樣子,也許是她有了醉意,也許覺得這是夢境,她并不感到這有什么。

另一個男人坐在了靳詩歌身邊,大概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他的話很少,也不笑,一副刀削斧雕的面容,看上去冷冰冰的。

這個男人看著和自己一起來的同事,心里想的卻是身邊的這個姑娘,他和靳詩歌年齡有些懸殊,因此在尋找著機會。

靳詩歌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醉了,又要了第三杯酒,隨后,她便陷入了渾渾噩噩的意識中。

當意識恢復(fù)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間奇妙的洗手間里嘔吐,出了洗手間,便發(fā)現(xiàn)這是一間紅燈高照的臥室。

在一張超大的雙人床上,躺著一個身上裹著大浴巾的男人,她定了定神,發(fā)現(xiàn)他就是剛才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男人。

靳詩歌一下子坐在了沙發(fā)上,雖然心里有點怵這個男人,但她根本不打算逃走。她漸漸回憶起來,是這個男人扶著她走進一處十分黑暗的門。她心里很明白,自己沒有拒絕來這兒,來這兒就是想體會和男人睡覺的滋味,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男人見靳詩歌出來后,便下了床,抱起了靳詩歌,將她放到床上。然后,他老練地一件件脫去她的衣服,靳詩歌聞到這個男人洗澡后的香波味道。

她那醉酒的頭腦中還殘存著憎恨石敢的意識。把石敢想得到的,全都給了這個她根本不認識的男人,這是對他的報復(fù)!從此我就走上了背叛人生的道路——靳詩歌在心中大聲喊道,既然已被石敢玷污過了,索性徹底玷污吧!

靳詩歌拒絕了這個男人的接吻,和要解下她胸罩的舉動。

這個男人便老練地開始了他的下一個動作。他猛烈地撕裂了靳詩歌的心境,劇痛使她幾乎昏了過去,她無處逃遁,只能任其擺布。很快,靳詩歌的臉便扭曲得不成人樣。

感情已經(jīng)死掉了,悲痛也好,凄慘也好,全都沒有了,留下的只是對石敢的憎恨。

她并不遺憾自己已不是處女,也不后悔把自己的“初夜權(quán)”交給了一個擦身而過的男人。

“果然是第一次呀!”這個男人從靳詩歌身上離開后,“嘖嘖”地感嘆道。

他用剛才那塊浴巾,小心翼翼地,并十分精心地為靳詩歌擦去鮮血和污垢。

靳詩歌半天才從虛脫中清醒過來,她一動也不動,此時此刻,她只是想到了死。

在后來的兩個小時里,這個男人又第二次壓了上來。

第三次時,這個男人把一件東西塞進了靳詩歌的口中,靳詩歌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男人的小手指。

“咬住,咬住根部?!彼贿叴⒅?,一邊命令道。

干這種事的中途這是干什么?靳詩歌心中好生奇怪,但是,對方不容她多想,硬把手指塞了進去。

“不,咬住根兒,使勁……”男人的身體劇烈地抽動起來。

靳詩歌只好咬住了男人伸進口中的手指,并像吃東西似的用力咬著。男人強忍著疼痛,發(fā)出了一陣陣呻吟,他的全身更劇烈地顫抖起來。

“??!?。 彼磸?fù)地痙攣著。

男人一完事,就從靳詩歌身上離開了。他的全身還在不停地抽搐,過了五分鐘,他才從床上站起來。

“你叫靳詩歌嗎?”像漠不關(guān)心似的,男人向下看著靳詩歌問道。

靳詩歌的眼睛都沒有睜開。她不認識這個男人,劉莉莉干嗎要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他?

“你是叫靳詩歌吧,我叫師偉?!蹦腥搜杆俚卮┥献约旱囊路?,“我先走了……”然后,他馬上消失在門外。

過了一會兒,靳詩歌才意識到這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八點多了。她突然來了精神,一下子爬起來,穿好衣服。當她去拿小手提包時,發(fā)現(xiàn)上面放著幾張百元大鈔。她拿起來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五張。她沒有多想,便收下了這個男人的“贈金”,然后走出酒店,乘坐出租車回了家。

一周后,劉莉莉又打來了電話。

“師偉又叫你了?!彼陔娫捴行χf。

靳詩歌好半天沒說話。

“他知道你是個處女后,還對你戀戀不舍哪!還想再見你一次?!眲⒗蚶蛘f。

“可我……”靳詩歌不知如何是好。她沒有再讓一個男人蹂躪一次的理由,但她一時又想不出拒絕這個人的借口。

“再去一次吧,否則不太好?!?/p>

“為什么?”

“如果你不去,他也許會找到你家來的?!?/p>

“什么?你把我家的地址告訴他了?”靳詩歌有點兒生氣了。

“不,我只告訴他說你住在東壩花園,不過也許他就會找到的,因為他知道我們是初中同學嘛。而且,他一再強迫我告訴他你的住址,我只好說了這些?!眲⒗蚶蜣q解道。

“別!別告訴他!不許你告訴他!”

“這個我當然不會說了,所以你不如再見他一次,對你來說,他不也算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嗎?”

“真的只見一次?”靳詩歌特別強調(diào)了這個“一次”。

“是的。你放心吧,這種男人早就玩膩了女人,嘗了幾次就不會主動再找你的……”劉莉莉在電話中笑著,靳詩歌聽到的是一種淫蕩的笑聲。

“好吧?!?/p>

再去一次也許是愚蠢的,但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不可能考慮得那么全面。

第二天傍晚,靳詩歌又來到了三里屯的這家“草道”酒吧,和師偉見了面。

隨后,他們?nèi)チ孙埖辍?/p>

從傍晚五點至晚上八點,他們在這家飯店中度過了“良宵”。在這三個小時里,師偉三次與靳詩歌做愛。對她來說,除了要忍受他那苦不堪言的折磨外,還要為師偉做一件咬小手指的事情。

這三次快結(jié)束時,師偉都要求靳詩歌咬自己的手指,每到這個時候,靳詩歌就會感受到師偉的快感達到了極點,她已經(jīng)知道,如果她不做這件事,師偉對自己的折磨就不會結(jié)束。

在這兩次幽會時,靳詩歌還發(fā)現(xiàn)了師偉的一個怪癖,即常常用右手去牽拉右耳,這也許是他無意識做的動作,但特別引人注意。

這天夜里,也是師偉決定先離開飯店的。臨走時,他將三張百元紙幣塞進了靳詩歌的手提包里。

“上次加上處女費是五百,這次減去處女費,就是三百了?!睅焸ヒ贿叴┐髦路?,一邊用冷峻的目光盯著床上的靳詩歌說。

“你答應(yīng)不再找我了……”靳詩歌躺在床上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但對你,對別人也一樣,我要洗手不干了?!睅焸c著了一支香煙。

“洗手不干……”靳詩歌皺了皺眉頭。

“洗手不干的意思就是我不再這么明顯地干這種事了,不過我調(diào)教過你后,你可以單獨接待客人了。”

“接待客人?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接待了我兩次嗎?”

“你是客人……”

“真笨!”

“我可不笨?!?/p>

“那么,你為什么不明白‘客人是什么意思?”師偉冷冷地問道。

“……”

“你不是在賣身嗎?我買了你的身子,我花了錢,我不就是顧客了嗎?”

“我賣了身?”靳詩歌有點兒奇怪地問道。

“我付了錢,你做的也不錯!”

“難道你給我錢就是這個意思嗎?”

“那還有別的什么意思?你不是為了錢才賣身的嗎?”

“錢,我沒想要錢呀?”靳詩歌越發(fā)糊涂了。

“都這會兒了,別提起褲子不認賬,你不是對劉莉莉說,要找點樂子刺激刺激嗎?”師偉反問道。

“要是這樣,我可不想干第二次的?!?/p>

“好啦,別瞎想了,接著干下去吧,你不錯,會掙大錢的?!睅焸裎康馈?/p>

“賣身……”

“你忘了這兩次吧,對任何人都不要說?!?/p>

“你別說這種下流的語言?!苯姼韪呗曊f道。

“少女賣身,這是我站在顧客的立場上看的嘛。而且,我告訴了你怎樣照顧好男人,對你來說一輩子都有用的呀!”師偉放蕩地笑了笑,朝臥室的大門走去。

“我不是少女賣身!”靳詩歌在師偉的背后喊叫著,哭泣著。

“什么?你這就是少女賣身,少女賣淫!”師偉在門前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拉開門走了。

靳詩歌無力地哭著。她不知道怎樣責怪自己的輕率,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哭,她想把和這個男人睡覺的事與金錢完全分開。當初她認為這個男人只是出于自己為她付出了一個少女純潔的好意報答,自己才接受了。然而,現(xiàn)在想起來這的確是一場賣淫的交易,自己為一個男人提供了性服務(wù),而收到了這個男子的金錢饋贈。

靳詩歌第一次知道了賣淫是怎么回事,同時,她也搞清楚了劉莉莉的真實情況,以前關(guān)于她的種種傳說,看來都是真的。劉莉莉那明顯的身心早熟,和大把大把地花錢,原因都是如此。

她不但自己賣淫作樂,而且還把同伴拉下了水!

第一次從師偉那兒得到的五百元錢早就花完了。她想快點兒花完,三天前瞞著家里人買了不少東西,大部分都是衣服,衣服花了兩百元,剩下的全花在了前天的同學聚會上。

回到家,靳詩歌找出用兩百元買的那些衣服,用剪刀剪破,扔進了垃圾箱。

但即使這樣,也無法消除她賣淫了這一事實。十五歲的靳詩歌,無論身體還是心理上,都永遠打上了這個罪惡的烙印。

在那以后不久,劉莉莉去了上海,她以一個養(yǎng)女的身份住在了那里。由于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她與靳詩歌的聯(lián)系也就此中斷了,知道自己這個秘密的劉莉莉,已和她成了不同世界的人。

當然,和自己發(fā)生過這種關(guān)系的男人師偉的聯(lián)系也從此中斷了,靳詩歌打算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再與異性接觸。

于是,這期間便產(chǎn)生了對靳詩歌的種種非議,什么“厭男癖”啦,“沒有男朋友的怪女人”啦等等。為了抹去自己過去歷史上的這一污點,她只能采取這種辦法。

盡管如此,靳詩歌在精神上還是總壓著這個包袱,不知什么事情就會觸動她這個痛點,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靳詩歌害怕聽到的語言越來越多了。

“高中生賣淫”、“初中生賣淫”、“少女賣淫”……每天這種話不絕于耳,報紙上也連篇累牘。為此,她每天都要像一只烏龜一樣,把頭縮起來,避免受到刺激。這種罪惡感和不安感隨著她的年齡增長而日益強化了。

當她十八九歲的時候,這種罪惡的意識中又增加了一種后悔的意識,她十分痛恨自己當初怎么那么輕率,那么愚蠢,但除了悔恨之外,她無法再改變過去的那段歷史了。

在她二十歲那年,她從網(wǎng)站上看到了劉莉莉自殺的消息。照片上的劉莉莉清清楚楚地展現(xiàn)在她面前,報紙上說她是上海一家搬家公司老板的女兒,正在她要結(jié)婚的時候卻突然自殺了,事出蹊蹺,原因不明。

于是,靳詩歌得出了結(jié)論:肯定是劉莉莉在要結(jié)婚之前,自己過去的污點暴露出來了,因她無顏見人便一死了之。也許是有人拿她少女賣淫這件事要挾她,她走投無路,才選擇了死亡。

如果不是這樣,那么命運也不會這樣不公正地對待她。這是靳詩歌的直覺。除此之外,在自己要結(jié)婚的當口突然自殺,再也找不出別的理由了。

如果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話,那么擔心過去的污點被人揭穿不是沒有道理的。靳詩歌又加重了自己身上那副十字架的重量。

靳詩歌忘記十字架的事情,是在和趙心怡結(jié)婚之后,她像從戰(zhàn)場上逃回到和平家園一樣,安心地和丈夫生活下來。

結(jié)婚五個月來,她一直生活得很平穩(wěn)很安靜,她告訴自己,要像真正幸福的妻子一樣,無憂無慮地度過今生。

但是,這種天翻地覆的災(zāi)難又讓她碰上了,她被三個男人輪奸了,而且,其中一個可能還知道自己的歷史污點!

雙重恐怖將靳詩歌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如果這個“藍面鬼”和八年前的師偉是同一個人的話……

他的個頭和體格跟師偉很相似。八年前的師偉看上去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現(xiàn)在應(yīng)當有三十五六歲了。從二十七八到三十五六,人的身高和體格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他也有用右手拽右耳的癖好,而且要求自己咬他的小手指!這兩點與八年前的師偉太一樣了。愛用右手拽自己的右耳這種習慣,恐怕幾百萬人當中都是少見的。而且,在性交達到高潮并要求對方咬自己的手指的變態(tài)怪癖,更是聞所未聞。具有這種稀少怪癖的人應(yīng)當是什么樣的人呢?世界上只能有一個人吧?如果是的話,那么這個“藍面鬼”就一定是師偉了。更重要的是,這個師偉是否發(fā)覺自己就是那個“靳詩歌”呢?八年過去了,在師偉的記憶中,應(yīng)當只是“靳詩歌”這個名字,他不會知道自己結(jié)了婚。當時在服務(wù)臺時,服務(wù)員也稱呼她“靳詩歌”。那么自己的容貌呢?十五歲的靳詩歌很漂亮,八年后這一點仍然沒有變化,現(xiàn)在靳詩歌的容貌多少還殘留著少女時代的稚氣,也仍然是個美人。八年前,他們僅見過兩次面,恐怕師偉當時早就忘記了一個十五歲少女的面容了。而且她的身體也有了變化,十五歲時的靳詩歌雖然已經(jīng)發(fā)育成熟,但那時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具有成熟少婦的比例和曲線,現(xiàn)在的靳詩歌簡直是一座完美的藝術(shù)雕塑,寬潤的臀部和高聳的乳房,纖細的腰肢,構(gòu)成一種完美的比例,充滿了更加誘人的肉感……

“喂,咬??!使勁咬!”此時,“藍面鬼”的手指在靳詩歌口中蠕動著。

靳詩歌有意做出不知所措的樣子,她必須做得與八年前所做的不一樣,要讓他感到自己正因憤怒而找不到“下手”的辦法呢!

于是,靳詩歌用力地咬著“藍面鬼”的手指,她感到自己已經(jīng)咬到了對方的骨頭。

“藍面鬼”發(fā)出了陣陣呻吟,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耐受不住了,但他根本沒有要拔出來的意思,只是全身在顫抖著……

他就是師偉!靳詩歌已經(jīng)在心底確認了。

三個魔鬼終于發(fā)泄完畢,離開了房間,屋里只剩下靳詩歌和她的哭聲。被扒得一絲不掛的靳詩歌,一動也不能動了,她的下身感到灼燒般的疼痛。

師偉意識到我就是“靳詩歌”了嗎?明天丈夫就要來了,我該怎么對他說呢?還是不說?靳詩歌一邊想著,一邊痛苦地走進了浴室。

在浴室里,她足足洗了一個小時。她邊洗邊想,自己該不該報警。如果這個時候她撥通“110”,那么警方馬上就會趕到,并且很快就會將包括師偉在內(nèi)的三名歹徒一網(wǎng)打盡。

把這三個人抓起來,對靳詩歌來說是最有效的報仇手段。但是,靳詩歌馬上放棄了這一做法。她想,對于一個被三名歹徒輪奸了的妻子,一貫溫文爾雅的丈夫是不會寬容的。這種深重的創(chuàng)傷,夫妻雙方都不會忘得一干二凈,最終會在某一天成為夫妻關(guān)系破裂的導(dǎo)火索。不但如此,丈夫可能還會從師偉的口中得知她曾是一個“少女賣淫”的女人,她過去的污點也便由此暴露無遺。

靳詩歌最擔心的正是這一點。就算這三個劣徒“死”于社會輿論之中,但社會上的人也不會放過靳詩歌過去的這個污點。

結(jié)論是不能報警,她不能和師偉“同歸于盡”,只能把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心中。

可是,第二天丈夫來了后,她跟不跟他說這件事情呢?

當然必須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關(guān)于結(jié)婚戒指的事,倒是應(yīng)當明確地對丈夫講,說不小心丟失在廁所里了。

問題是,如果丈夫和她做愛,她是否拒絕?拒絕又要找出什么理由?而且因為受到了這次創(chuàng)傷,自己的性欲也許會降低,這如何對丈夫解釋?

她希望在今后的幾天里能夠控制一下和趙心怡的夫妻生活(她擔心這件事會讓自己染上性?。w心怡會不會同意?要不就說自己的生理反應(yīng)時間長了一點兒,現(xiàn)在牽扯到胃部不適?要做到恰如其分,不能引起他的懷疑,決不能讓趙心怡感覺到自己是在躲他。

現(xiàn)在唯一剩下的懸念,就是師偉發(fā)現(xiàn)自己是“靳詩歌”了嗎?

希望他沒有!靳詩歌暗自祈禱。

就這樣,靳詩歌一邊想著對策,一邊繼續(xù)洗著澡。她反復(fù)地打著香波,甚至用上了肥皂,企圖把表皮都洗去一層。她一點兒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直到全身的肌膚感到了鉆心的刺痛,她才住了手。

大腿根部更痛,因為沒有出血,肯定是內(nèi)部的裂傷牽扯的。

靳詩歌又看了看身上其他部分,到處都如同擦傷一樣,一片片的有出血的痕跡。由于洗得過度,她感到火燒火燎的疼。

靳詩歌把睡衣和底褲泡進浴盆后,便來到了臥室。她花費了兩個小時清洗這些衣物。

隨后,她用大浴巾裹身,倒在了床上。她累極了,想睡一覺,可怎么也睡不著,她像翻餅一樣翻來覆去,但一閉上眼睛就出現(xiàn)了那三個歹徒的丑惡行徑。她漸漸地感到自己無端背起的罪惡的十字架實在太冤枉了,她憎恨自己的命運,幾次哭出聲來。

一夜未眠,靳詩歌迎來了早晨,她不知道老公趙心怡什么時候會到。趙心怡本來是跟她一起來青島的,可臨出門時,他接到了上司商天利部長打來的電話,部長的夫人不幸去世,他得馬上趕過去幫部長料理一下他夫人的后事,所以靳詩歌才一個人先到了青島。

必須在他來到之前把哭腫了的眼睛處理好!靳詩歌想。

她起了床,用毛巾沾著冷水敷眼睛,同時在做著心理準備。

她在等著那令人擔心的見面,心里十分緊張,身體有一種失重的虛弱感。

七點過去了。

八點過去了。

都十點鐘了,趙心怡依舊未到。

中午時分,她正迷迷糊糊地睡著覺,房間里的電話鈴聲突然如炸雷般響起,把她嚇了一大跳。她以為是趙心怡打來的,所以當她一聽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的聲音時,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我是服務(wù)臺?!?/p>

一聽不是那三個歹徒的聲音,靳詩歌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您是靳小姐吧?”服務(wù)臺又問了一句。

“嗯,是的?!苯姼璧闹庇X告訴她,戒指應(yīng)該找到了。

“您說您的結(jié)婚戒指丟在了二樓的衛(wèi)生間?”

“是的,找到了吧!”靳詩歌一下子提高了聲音。

“是的,一位客人拾到了,送到了服務(wù)臺。”

“太好了!”

“不過,我再問一下,您丟的戒指有什么特征嗎?”

“是白金的,上面刻了‘S.G兩個英文字母?!?/p>

“那就對了?!?/p>

“哇,太棒了!”

“那么,我們馬上派人送到您房間……”服務(wù)生說道。

“太好了,謝謝!”放下電話,靳詩歌心中一陣歡喜。

戒指不會馬上送來,服務(wù)臺要先打來電話,在確認之后才會送來。如果不是這樣,那么就會給壞人以可乘之機,給客人造成損害。例如昨天晚上,靳詩歌完全可以預(yù)防那場災(zāi)難的。

靳詩歌馬上換好了衣服,不一會兒,服務(wù)臺便把戒指送來了。

說起來,畢竟是這枚戒指,才導(dǎo)致了昨天夜里的那場災(zāi)難。這枚戒指招來了導(dǎo)致夫妻關(guān)系緊張的事實,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兒。靳詩歌一邊戴著戒指,一邊懊惱地想著。

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趙心怡終于出現(xiàn)在1501室門前。他那張蒼白的臉和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說明了他的極度疲勞。

“啊,累死我了,我簡直受不了了!”趙心怡進門后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沒有睡覺嗎?”靳詩歌看著丈夫的臉,不禁產(chǎn)生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情。

“嗯。不但沒有休息一下,差點兒還來不了了!”說著,趙心怡一下子躺在床上,盡情地伸著懶腰。

“沒有辦法,我想象得到?!苯姼铚卮娴刈谒磉?。她怕坐在他的正面,讓他看到了什么。

“部長平時待我不錯,這個時候慌著趕過來,有點兒不仁義呀!”趙心怡起身脫去了上衣。

“你的眼好紅呀!”靳詩歌幫著丈夫脫去了衣服。

“你的眼不也那么紅嗎?”趙心怡把領(lǐng)帶解下來,扔在一邊,沖著靳詩歌說。

“一個人在飯店睡不著?!苯姼鑿娮鳉g顏。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還要分居!”趙心怡又躺在床上,擺成了一個“大”字。

“后天早上回去嗎?”

“是啊,后天下午一點鐘開追悼會。我們早點兒出發(fā),爭取中午前回到北京。”

“商部長要你干什么?”靳詩歌問道。

“讓我當保姆。”

“當保姆?”

“噢,就是照顧一下萌萌。”

“萌萌是誰?”

“商萌萌啊,商部長的小女兒?!?/p>

“為什么是你?”

“那個萌萌鬧得厲害,昨天夜里,她又哭又鬧的,簡直和瘋了一樣?!?/p>

原來,趙心怡的上司商部長共有兩個孩子,長子是和前妻生的,兩年前大學畢業(yè),在中央某部委機關(guān)工作;小女兒商萌萌是和現(xiàn)在的妻子生的,正上高中一年級。她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總在上游,不過她的各種惡習也正是在上了高中之后逐漸暴露出來的,好像她加入了學校中的一個不良少年團伙。從外表上看,這幫孩子與其他學生沒什么不一樣,而且各方面表現(xiàn)也不錯,從不在學校里惹任何事情。他們的不良行為只在校外進行,因此校方根本就不知道,也從沒有把這些情況對家長們說。但是,自從上高中后,商萌萌的變化就過于明顯了。她的學習成績直線下降;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休息日也不呆在家里;長時間地打電話;悄悄隨身帶著化妝品;常常借口在同學家做作業(yè)而住宿在外邊;不再聽家長的勸告,有了明顯的反抗意識……

這些都是細心的母親發(fā)現(xiàn)的,她母親因此得了神經(jīng)衰弱癥。但是,做母親的各種擔心和規(guī)勸,做女兒的卻根本不當回事,所以,商部長的妻子氣急攻心,竟然心臟病急性發(fā)作而死。就因為這一點,商萌萌受到了全家人的攻擊。

母親的死,深深地刺痛了商萌萌的心。她一陣兒認錯,一陣兒反抗,在守靈的晚上也是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大罵。

瘋了一般的商萌萌誰也拉不住,奇怪的是,只要趙心怡一勸,她馬上就會安靜下來。在趙心怡身邊,她像一個十分聽話的孩子一樣,只哭不鬧。

“如果可能的話,就把萌萌拜托給你了!”今天早上,商部長對趙心怡說,“也許在追悼會上她還會鬧事的。我丟不起這個丑,請你幫我多照料她幾天吧!”

“部長,我行嗎?”

“怎么不行,我看她還就聽你的話!”

“嗯,好像也是。那我馬上和我妻子商量一下,追悼會時答復(fù)您?!?/p>

“好的,拜托了!”商部長說話時的眼神完全是哀求性質(zhì)的。

“那只好答應(yīng)他了!”靳詩歌站起身,把趙心怡的西服掛在了衣架上。

從丈夫?qū)淼陌l(fā)展考慮,靳詩歌不能拒絕這件事,但她心里想著的卻是另一件事。

今后的十天里,她要去醫(yī)院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這期間,她要避免和丈夫同房。她正好可以利用家中有個商萌萌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的房間并不寬裕,他們夫妻的房間和商萌萌的房間是緊挨著的,一個上高中的女孩子,對夫妻間的事情是十分敏感的,所以,只能是商萌萌不在時,他們才能做那種事兒,這個借口真是再好不過了。

“那太好了,這下等于是幫了我們部長一個大忙呀!”趙心怡高興地笑道。

“你還沒有吃飯吧……”靳詩歌問。

靳詩歌早上沒吃飯,中午也沒有,她想干脆和趙心怡一起吃點兒什么。

“什么都行,反正我也不太餓。”說著,趙心怡朝浴室走去。

“不休息一下嗎?”靳詩歌沖著趙心怡的背影問道。

“先洗個澡再睡覺?!彼崎_門走了進去。

從星期一傍晚開始,商萌萌就和靳詩歌他們住在一起了。

對靳詩歌來說,這十天真的很關(guān)鍵。會不會從師偉那兒打來什么電話?如果去醫(yī)院,醫(yī)生那兒會查出什么毛?。拷姼枵煨捏@肉跳的。

好在因為商萌萌的入住,讓她順其自然地避開了丈夫的性要求。

商萌萌也是個大姑娘了。靳詩歌絕對看不出她是那種不良少女的一員。她雖然不是天姿國色,但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兒。她說話得體,辦事有理有節(jié),剛來的兩天不愛說話,從第三天開始話就多了起來。她常常和靳詩歌聊天,幫她干活,做家務(wù),好像她是靳詩歌的女兒或妹妹一樣。

就是到了晚上,商萌萌也笑聲不絕。

她的身體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從曲線可以看出是一個女性特有的線條。在靳詩歌看來,商萌萌的發(fā)育是十分明顯的,但她的內(nèi)心還是比較幼稚。這一代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特點,身體發(fā)育越來越早,但年齡和這種差別也越來越大。

她放學時間是準點的,天一黑就回家,也沒有太多的電話接聽,也不在外邊多玩,當然更不住在外邊,連星期天都不出門。

平平安安的第一個星期一過,靳詩歌的笑聲也多了起來。

這些天里,趙心怡也從未對靳詩歌提出過性要求。倒不完全因為隔壁住著一個商萌萌,因為星期六趙心怡一天也不上班,家中只有他們夫婦兩人,他也沒有碰一下靳詩歌的身子。趙心怡比靳詩歌更看重商萌萌的存在,似乎從決定收留商萌萌的第一天起,他就下定決心要禁欲了。靳詩歌也沒有感到自己身體發(fā)生什么異常,她只做了一次血液檢查,也終于以平安無事告終。于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靳詩歌盡力忘卻那天夜里發(fā)生的不幸。

“還有三天!”二月二十一日早上,趙心怡躺在床上說了這么一句。一般的說話聲隔壁是聽不到的,而且剛六點鐘,商萌萌還不一定醒了呢。

“是啊。”靳詩歌說著起了床。商萌萌決定二十四號回到自己家里去,她不打算再延長了。

“她又恢復(fù)了原樣,部長也該放心了?!壁w心怡打著了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

“我可看不出萌萌是什么不良少女呀!”靳詩歌看著趙心怡說道。

“你說什么?”趙心怡想著什么似的問道。

“你不是說萌萌又恢復(fù)了原樣嗎?”

“我是說她又恢復(fù)了理智,不再發(fā)瘋了?!?/p>

“可我看她對待生活蠻認真的嘛!”

“生活在別人家里,她當然不能太那個了。”

“你是說萌萌是偽裝的?”

“是啊?!?/p>

“看來,一個人學壞還真不容易改好呀!”

“我說,她會不會已經(jīng)不是處女了?”趙心怡突然這么問了一句。

“這……”

“她那么成熟,肯定不是的?!壁w心怡堅定地說道。

“男人的眼光是不行的,這種事要我們女人來看。”靳詩歌說。

“那你說呢?”

“還是處女!”

“你可別把好感摻雜進來呀!”

“不,不會的?!苯姼枳孕诺卣f道。

“可我看萌萌撒嬌的樣子有點兒嫵媚?!壁w心怡反駁道。

“女孩子嘛,多少還是天真一點的?!?/p>

“可她也不小了,從她的眼光中,我看到的是成年女人妖媚的目光?!?/p>

“那是她到了青春期。”

“與其說是青春期,倒不如說是脈脈含情的,她很熟悉男人呢。”

“不是吧,你別老用那種眼光去看她?!?/p>

“好吧,反正我認為一個上高中的女孩子不應(yīng)當有這種眼光?!壁w心怡不高興地吸起煙來。

“她快十六歲了吧?”靳詩歌一邊苦笑著,突然感到心里一陣寒冷。

不說別人,她是不會回憶起自己那時的痛苦的。靳詩歌就是在十五歲那年失去處女貞操的。如果商萌萌在十六歲時就已經(jīng)熟悉了男人的話,那么自己墮落的時間應(yīng)該比商萌萌還要早。

有誰知道靳詩歌在十五歲時便因賣淫而失去了寶貴的處女時代呢?劉莉莉死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師偉一個人知道。不僅僅是過去的事情,十天前,靳詩歌被三個男人輪奸的事情也沒有人知道,只有自己和那三個對她施暴的男人知道。自己的丈夫一點兒也不知道這些事情。對趙心怡來說,這是他連想都不會想到的。人類有時也不得不說謊。這么一想,靳詩歌就感到人是多么的可怕。

這天中午,靳詩歌去了一趟朝陽醫(yī)院。她在婦產(chǎn)科等了半天,結(jié)果被告之,下午一點鐘再來。

一點二十分,靳詩歌被叫進了檢查室。檢查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大夫說沒有見到什么異樣。留了血和尿后,靳詩歌便出了檢查室。

她出了醫(yī)院,朝車站走去。這時,她突然覺得肚子餓了。

她在朝陽醫(yī)院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吃了點兒東西。還不到三點,于是她決定去購物。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有好久沒去三里屯了。自從結(jié)婚后,她再沒有去過三里屯。過去的污點,就是在那兒被人刻上的,就是聽到“三里屯”這三個字,她也感到惡心。結(jié)婚后,她幾次想去一下三里屯,她想用一種新的人生去那兒看一看,也許會借新婚之喜沖淡過去的污點。

今天她也是這種心情。于是,她朝三里屯的一家百貨商場走去。

四點半鐘,她出了商場,又朝三環(huán)的車站走去。不知為什么,她突然萌發(fā)了坐一下10號地鐵的想法。但當她來到三里屯地鐵站東口時,發(fā)生了一件令她震驚的事情,她看到了三個身穿高中生校服的女學生,其中一個赫然就是商萌萌。

她開始時還懷疑自己看錯了,把要喊出的話咽了回去。她又定了定神,想看一下是不是商萌萌,是不是去三里屯。

商萌萌所上的高中在幸福村,從她家到這里是她的上下學路線,而這會兒商萌萌在三里屯,和她在一起的另外兩個女同學從學校朝三里屯的方向走去。

她們是正好路過這兒,還是有什么別的目的專程來的呢?為了弄清這些,靳詩歌決心跟著她們?nèi)タ纯础?/p>

靳詩歌背過臉,躲在了一根電線桿子后面,等他們走過去后,她便混在雜亂的人群中尾隨而去。

這三個女生邊走邊聊著什么,根本不往后邊看。

“萌萌,沒有時間了?!逼渲幸蝗舜舐晫ι堂让日f道。靳詩歌一看,這個姑娘長得也很漂亮。

“我現(xiàn)在馬上就回人家的家了?!鄙堂让刃χf。

“因為你住在別人家里,還裝得像那么回事?。 眲偛拍莻€姑娘拍了一下商萌萌的屁股。

“可還有三天我就該回自己家了,華華?!鄙堂让裙苣莻€姑娘叫“華華”。

“回家就自由了!”

“那當然。”

“那就等到三天后再見!”

“可是,今天好不容易來了……”

“萌萌,你一個人回去嗎?”

“是啊,我一個人回去,三天后見?!?/p>

“這可真不好……”

“就忍著點兒吧。”

“你討厭住在別人家嗎?”

“當然了,不自由,什么也干不成,可我回家也不太好,我死了媽媽,家里人肯定不會放過我!”

“我們?nèi)ズ纫槐Х仍僮甙伞?/p>

“好?!?/p>

“老實說,我今天什么事兒也不想干?!?/p>

“為什么?”

“昨天,我叔叔和嬸嬸來了,因為不是我父母,所以可厲害了,規(guī)定我必須七點前回到家!”

“七點?那在飯店里還有一個小時的富余時間哪!”

“一個小時,十分鐘就夠了。不過,我有點兒擔心……”

“是擔心懷孕嗎?”

“對。”

“那你可以用安全套嘛!”

“我可最討厭用那玩意兒了!”叫華華的姑娘用力搖了搖頭。

“你可真敢說呀!”商萌萌笑著推了華華一把。

三個高中女生若無其事地開懷大笑起來。

聽了商萌萌和華華的對話,靳詩歌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她感到胸口一陣發(fā)悶。

被子女蒙在鼓里的父母的時代早已過去了,現(xiàn)在的父母都不會完全相信自己的孩子,當然也有家長根本不管孩子。因此,社會上更多地指責那些對自己的孩子一無所知的家長。由于家長的漠不關(guān)心,因此他們常常被孩子們欺騙,又因為他們對孩子的事情一無所知,便僅憑外表和語言來判斷自己的孩子。

事情就是這樣,孩子們輕而易舉地欺騙了自己的家長,而家長們也就不會知道孩子們的真實情況。

靳詩歌從短短的幾十分鐘里,就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商萌萌正在向不良少女的道路上走下去,商萌萌和華華肯定在進行賣淫的勾當,她們以三里屯的某個酒吧為聯(lián)絡(luò)點,經(jīng)常出入這些地方。

她感到了當頭一棒后,如同惡魔一樣的震顫頓時傳遍了全身。她盡可能地堅持住,目送著那三個高中女生遠遠而去,她的眼睛甚至連眨都沒眨一下。

靳詩歌一個人繼續(xù)走著,用如同灌了鉛的雙腿跟蹤著她們。

這三個高中女生,果然朝三里屯方向走去了,她們一直不曾回頭看一眼。

她們絲毫沒有防備!她們無須防備,因為她們并不認為這是犯罪。

這就是她們常常來這兒的證據(jù),也是她們對此營生并不感到恥辱的證據(jù)。

她們依舊那樣,談笑風生地走著。當她們走過這條大街時,靳詩歌八年前的噩夢頓時又回憶起來了。當年這一帶的每塊廣告牌、每座建筑物依舊,雖然廣告的內(nèi)容變了,建筑物重新刷新了,但這兒的景觀和氣氛仍舊不變,那一家家旅館、酒吧、餐飲店等等建筑,全都映照在了靳詩歌的眼中。

她不想回憶起當年那家叫“草道”的餐飲店在何處,她的目光漫無邊際地掃視著。

盡管她不想回憶,但這種回憶卻偏偏冒了出來。她想起來了,那家“草道”餐飲店在一個小樓的地下室里。

于是,她特意在眾多的廣告牌、指示牌中尋找著,但沒有找到這家店子。她在印象中是這一帶,但也許是和這條大街相似的地方,她心里吃不準了。不知為什么,她心里突然一驚。她看到那三個女學生停了下來。這條大街的兩側(cè),是一些比較新的大樓,但大多是與餐飲店混在一起的樓房。再向前一點的地方,非常醒目地建有城市賓館的大樓,那兒好像就是三個學生的目的地,但靳詩歌看著她們好像要進左側(cè)那座稍小一點的新樓。

“喂,我們?nèi)ズ赛c兒咖啡吧!”商萌萌大聲說道。

“好哇!說不定我們還要在那里換衣服呢!”華華和另一個姑娘使了個眼色。

“一塊去也好嘛!”商萌萌拉住了華華的手。

“不,你再忍三天吧!”華華安慰似的用手輕輕撫摸著商萌萌的后背。

三個女孩子已經(jīng)看不見了,她們下了左邊這幢樓的地下室。靳詩歌小心翼翼地來到了入口處,那兒果然有一個通到下邊的樓梯。

在樓梯旁的墻壁上,有一塊指示牌,上面寫著這家地下店的店名和行走方向。靳詩歌一下子把這家店名的“回道”和八年前的那家“草道”重疊在了一起。

這與八年前的那家店子的地點不一樣,“草道”的樓房很舊,而且有些悶臟,但這個“回道”和“草道”似乎有共同之處,也許是過去那家“草道”的老板發(fā)財了,有了錢后搬進了更好的樓里,并且改名為“回道”了吧,商業(yè)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但是店內(nèi)的情況依舊,還是少女賣淫的聯(lián)絡(luò)點。靳詩歌這樣想著。

樓梯下邊有人,她連忙閃進了樓內(nèi)。她來到電梯間后,向身后張望,剛才她躲開的樓梯口處沒有人上來,好像當時的聲音是下邊的人在做什么,并不一定是要上來。于是,靳詩歌決定在這兒等著商萌萌她們。

不一會兒,樓里的人多了起來,有男有女,看上去大多是上下班的人。大概是臨下班前去大樓里的餐飲店喝點兒或吃點兒東西的吧。這時已經(jīng)五點多鐘了,大樓前的馬路上天色已暗了下來。

電梯里的人出出進進,十分熱鬧。到達一樓時,人們都走光了,幾乎沒有人再上樓。

靳詩歌心里有點兒發(fā)慌,她不禁想回家了。

又過了十五分鐘后,她突然聽到了一陣少女說話的聲音。她趕緊靠近大樓的出入口,然后背對著地下室的樓梯口,小心地看著周圍的人,聽樓下的動靜。

“好了。”靳詩歌聽到了商萌萌的聲音。

“今晚我要早點兒回去?!边@個是華華的聲音。

“年年,拜拜?!鄙堂让日f。這個叫“年年”的是同來的另一個女生。

“那個家伙可真棒,每次說什么也不讓我走?!蹦莻€叫年年的姑娘一邊蕩笑著一邊說。

“那好哇,你就去那兒多樂會兒吧,還可以多掙點兒。”商萌萌又說了一句。

商萌萌這句話說得那么自如、熟練,完全像個賣淫老手。

聽著這三個姑娘快要分手了,靳詩歌不由得偷偷地朝樓梯口張望著。

果然,只有商萌萌一個人上來,她出了樓口便朝大街上走去。

靳詩歌再沒有看到穿著和商萌萌一樣校服的女學生出來,只看到一個穿著西服,另一個穿著漂亮連衣裙的女人,她們的手臂上各自搭著一件大衣。雖然她們臉上都化了妝,但從背影一看就是小女孩。

商萌萌不是扔給了她們一句話嗎?“你就去那兒多樂會兒吧,還可以多掙點兒”,這話一直縈繞在靳詩歌心頭。

這時,又一個男人從樓梯下面上來了。這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雖然他穿得十分光鮮,但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素質(zhì)不高的人。

他很快追上來,毫不在意地摟著華華的肩膀,華華則向年年揮了揮手,二人很快消失在大街上。

接著,又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從樓下小跑著上來了,他一看到樓口的年年,就和她嬉笑著、打鬧著。年年也馬上被這個人摟在了懷里,兩個人很快就走了。

靳詩歌完全感覺像自己在干這種事兒一樣,全身緊張得都僵硬了。她好像看見一張充滿危險的大網(wǎng)正從天而降,心中充滿了恐懼。

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靳詩歌感到回家的這段路十分遙遠,走得十分疲憊。

當靳詩歌到家時,商萌萌會先于她到家的,她曾給商萌萌配了一把鑰匙。一想到商萌萌一個人呆在家中時,不知為什么,靳詩歌心里立馬升起一種莫名的煩躁感。

今后應(yīng)該怎么辦?這是靳詩歌必須考慮好的,至少要先對趙心怡說明這些情況,不能這么放任商萌萌下去。

這天夜里,靳詩歌怎么也睡不著。到了凌晨一點多鐘,她還是合不上眼,身邊的趙心怡則是“呼呼”大睡。

隔壁的商萌萌早就熟睡了。靳詩歌一想到自己還在為她而失眠,就感到自己太傻,為一個不是自己女兒的女孩子操這么大心,憑什么?

她一直忍著,直到睡覺前,她都沒機會對趙心怡講今天的事兒。

如果不說出來的話,她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于是,她一下子坐了起來。

這時,趙心怡的鼾聲也停止了。

靳詩歌索性打開床頭燈,一瞬間,明晃晃的燈光照到了趙心怡的臉上。他反射性地皺了一下眉頭,不一會兒就睜開了雙眼。

“干什么呀?”趙心怡奇怪地看著坐在床上的靳詩歌。

“深夜密談?!苯姼柽呎f邊用手指了指隔壁。

“出了什么事兒?”趙心怡睡眼惺忪道。

“出大事兒了!”靳詩歌朝趙心怡身邊靠了靠。

“大事兒?”趙心怡怕光似的用手捂著眼睛。

“賣淫,高中學生賣淫!”靳詩歌貼近趙心怡的耳朵說,她擔心聲音大了會傳到隔壁去。

“賣淫……”趙心怡把身子扭了過來。

“你不是說過萌萌特別熟悉男人嗎?看來真是這樣的?!?/p>

“嗯?!?/p>

“這個意思是她有賣淫的行為吧?”靳詩歌問道。

“我可沒這么說?!壁w心怡多少有了點兒精神。

“可這是真的呀!”

“怎么回事兒?”

“我親眼見到了?!?/p>

于是,靳詩歌把今天在三里屯看到的、聽到的事情全都向趙心怡說了。她說了足足有半個小時,但她就是沒有說到自己曾去朝陽醫(yī)院的事兒。而且,她還隱瞞了八年前那家叫“草道”餐飲店的事情。她當然不能說。

在聽靳詩歌介紹這些情況時,趙心怡連著抽了五支煙,好像他聽到這么詳細的情況也十分震驚。

他擔心的是如何對待商萌萌。由于部長的信任,商萌萌才住到自己家里,而且,商萌萌也愿意住在自己家里。事實上,自從商萌萌住進來后,一直是安分守己、規(guī)規(guī)矩矩的,他沒料到這些竟然都是假象。

靳詩歌不再說什么了,趙心怡隨手關(guān)上了床頭燈。

“可是,包括今天在內(nèi)還有三天時間……”靳詩歌說了一句,似乎要勸慰趙心怡。

“你是說,萌萌從我們家走后,就不再和我們有關(guān)系了?”趙心怡嘆了一口氣問道。

“是啊,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與我們沒有什么責任?!?/p>

“可好歹她是部長的掌上明珠呀!他為萌萌費盡了心思,夫人又為她死了。如果萌萌就此止步也好,誰料到她竟然還繼續(xù)賣淫!這樣一來,受害最大的不是部長嗎?”

“是啊?!?/p>

“對部長來說,真是太不幸了!”

“不過,這事兒怎么對部長說呢?”靳詩歌問道。

“如果部長知道了,我想他恐怕連死的心都有??!”

“有那么嚴重嗎?”靳詩歌問道。

“當然!所以我才感到事情非同小可?!壁w心怡不停地嘆著氣。

“可我們也不能夠就這樣不管哪!”

“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辦才好。”

“對我們來說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萌萌?!?/p>

“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就不要分什么‘我們和‘他們了?!壁w心怡有點兒不高興地說。

靳詩歌還是第一次聽到趙心怡這樣指責她,結(jié)婚以來,他們還沒有爭吵過呢。

于是,靳詩歌的心一下子冷了。

“對不起。”說完了這些,靳詩歌的困意就上來了。

相反,趙心怡這會兒可說什么也睡不著了。關(guān)了燈后,他在黑暗中瞪著一雙眼睛在想著什么。

第二天,趙心怡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商萌萌似乎也沒有什么變化。

早上,趙心怡比平時稍早一點兒去了公司,商萌萌也比平時稍晚一點兒離開了家,一切都那么正常。

在商萌萌臨出門的幾分鐘里,靳詩歌十分注意地看了一下商萌萌的身子。當她一想到這是一個曾“接納”過不少男人的身子后,便感到商萌萌的身體曲線的確像一個少婦那樣豐滿誘人,但同時又嗅到了一種不良的氣味。

二月二十四日,是商萌萌離開靳詩歌家的日子。頭天晚上,靳詩歌和趙心怡給她開了一個歡送會。

“這些天,得到了您的許多照顧,真是太感謝了!”商萌萌低頭向靳詩歌行禮。

“以后要好好學習呀!”靳詩歌笑著說,“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你只管問我,打電話或直接找我都行?!?/p>

商萌萌是上學的樣子離開靳詩歌家的,她還留下了兩個小型的手提式皮箱,趙心怡打算自己把皮箱送到公司交給商部長。

靳詩歌也幫忙收拾著這兩只皮箱,然后他們一同抬出公寓,來到停車場。

“應(yīng)當對部長采取什么樣的態(tài)度呢?”趙心怡憂郁地自言自語道。

“就當沒有那么回事兒唄!”靳詩歌說,“你出于善意告訴了部長,結(jié)果卻站到了殺人犯的立場上?!?/p>

“不過,要我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面對部長,這可太難了。”

“可你這樣想,這件事與我們沒有直接關(guān)系嘛……”靳詩歌勸慰道。

“如果萌萌能自覺意識到這一危害,從此洗手不干,那就好了……”

“這個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學好難,學壞可快呢!而且也沒有聽說哪個壞人會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改邪歸正的!”

“嗨,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糊涂了,不知道該怎么辦好。”趙心怡鉆進了車內(nèi)。

“小心點兒,開車時別光想著這些事,容易出事的?!苯姼栌脨蹜z的目光盯著車內(nèi)的趙心怡。

靳詩歌目送著車子走遠。這時,在公寓周圍,上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靳詩歌突然覺得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層新婚妻子在度完蜜月后第一天送丈夫上班的意思。

剛剛回到屋里,桌上的電話就急驟地響了起來。

靳詩歌走過去,定了定神,拿起了聽筒。

“喂,您是哪位?”靳詩歌用明朗的笑聲問道。

對方卻不作聲。

“喂,喂……”是不是打錯了,靳詩歌說著要放下電話。

“是靳詩歌嗎?”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

“是的?!苯姼枰幌伦泳o張起來。

“旁邊有人嗎?”男人用冷冷的聲音問道。

“沒有……”靳詩歌感到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一陣恐懼從全身閃過,她仿佛聽到了死神的聲音。

“那好,我說一下,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

“你……”

“對,是我。”這個男人像熟人一樣說道。

“是哪一位?”

“別裝了,難道你真的連我也不知道了嗎?”

“不……不記得了。電話打錯了吧?”

“你是靳詩歌嗎?”

“是呀!”

“如果是,我就沒有打錯電話,因為我找的就是靳詩歌?!?/p>

“可是……”

“我是師偉?!?/p>

“師偉?”對靳詩歌來說,“師偉”這三個字不啻是個炸雷。

“對,就是八年前摟過你,和你做過愛的師偉。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你要是忘了我,那可真是太不講人情了?!?/p>

“我不記得了!”靳詩歌決意阻斷對方的聯(lián)想。

“那好,我再說件最近的事兒吧。兩個星期前,在青島,鬼城飯店的1501號房間里,我和兩個‘紅面鬼,好好地愛過你一次,我就是那個‘藍面鬼呀!”死神笑了起來。

“你不能開這種玩笑!”靳詩歌要掛斷電話。

“如果你掛斷電話,我還會去你家拜訪的?!彼郎癜l(fā)出了一陣陣令人恐怖的笑聲。

靳詩歌的雙手緊緊地抓住話筒,身體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幾乎崩潰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搖了搖頭,心想,這是真的嗎?隨即確認,對,這是真的!

一種極度的絕望向她心中襲來,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全身無力,像虛脫了一般,肩部和膝部不停地顫抖著。

“我們在鬼城飯店,打聽到了你的住宅地址和電話號碼?!彼郎裼终f了一句。

靳詩歌沒有回答。

師偉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著。他說他之所以要知道靳詩歌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沒有別的意思。當初,他們只是從服務(wù)臺那兒知道了一個姓靳的女人單獨住在1501室,然后一打聽這個女人叫靳詩歌。師偉認定這個女人曾是他的舊情人,便和另外兩個人約好,等到了午夜時分再闖進1501房間,除了這個外,沒有別的必要。他們憂心靳詩歌受到輪奸后會報警,為此,他們要打電話過來威脅她不許報警。

“你還在聽嗎?”說到半截時,師偉又問了一句。

“嗯?!苯姼栌美潇o的語氣應(yīng)了一聲。短短的時間里,靳詩歌又恢復(fù)了冷靜,發(fā)火只能導(dǎo)致自己更慘重的失敗,不如冷靜地觀察一下再決定對策。

“在鬼城飯店里,我只覺得你是個很性感的女人啊,事后我才意識到你也許就是我過去的小情人呢!”

“不許你這樣說!”

“這樣說有什么不對嗎?”死神無恥地笑了笑。

“這是一個地痞無賴對一個女性的侮辱!”靳詩歌憤憤地說道。

“啊,你太可愛了!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話來形容我的心情。不過,那天夜里我特別痛快,你呢,也很舒服是嗎?我就是在干你的時候才想起過去的你的,和八年前一樣令人銷魂呀!不過,在什么地方我卻忘了。當然,想起那個地方其實沒有必要,因為那樣會很危險的,對嗎?”

“你打電話來到底想干什么?”靳詩歌厲聲問了一句。

“干嗎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如果只是為了說這事兒,我就掛……”

“別,別。我就是想知道一下,你一定是八年前的那個詩歌,對吧?”

“你自己想去吧!”

“不,三天前我偶然見到你時,就已經(jīng)回憶起來了,今天只是讓你回憶一下?!?/p>

“三天前……”

“對,在三里屯的圓八大樓入口處,正好我當時從地下上來?!?/p>

“什么?”

“不對嗎?”

“不,你認錯人了!”

“地下有我的店子嘛,我出了店子上樓,你正好站在那兒,我突然發(fā)現(xiàn)是我在鬼城飯店玩過的女人,便連忙又回去了,但同時我又覺得你像一個人,挺像八年前在三里屯的‘草道餐飲店里,和一個少女特別像。啊,那也是一種聯(lián)想吧?!?/p>

“所以你就打來了電話?”

“是啊,一旦我知道你就是八年前曾在我懷抱里的那個女孩兒,我就非常懷念你。”

“我和你已經(jīng)沒有任何聯(lián)系了!”

“你就是八年前的詩歌也不必害怕嘛!我覺得在鬼城飯店那天晚上的事情,你也不必擔心?!?/p>

“怎么講?”靳詩歌問道。

“你要是說出了鬼城飯店的事,也就暴露了你八年前的事兒。對了,八年前的事情和這次鬼城飯店的事如果看成是一件事的話,這可就是你的弱點了,對吧?”

“你打算再次威脅我嗎?”

“嗨,什么威脅不威脅的,這話多難聽。我不過是還沒有忘記舊情嘛!”師偉恬不知恥地說道。

“你打算怎么樣對我?打算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住手?”靳詩歌問道。

“我只想再見你一次。”

“為什么?”

“別這么問我,你可以再溫柔一些嘛!我和你不是朋友嗎?明天怎么樣?”

“不行?!苯姼枰豢诰芙^了。

“明天是星期五,你丈夫要去上班的。我們明天約會,不必擔心你丈夫會發(fā)覺的?!睅焸竦?。

“這太無理了!”靳詩歌氣憤地說。

“時間就定在中午吧?!?/p>

“等一下!”靳詩歌幾乎喊了起來。

“我已在三里屯的‘城市賓館預(yù)訂了房間,不要失約呀!”師偉單方面告訴了地點。

“我決不答應(yīng)!”靳詩歌試著反駁。

但是,敵人離她很遙遠,這種反抗,如同赤手空拳與強盜打交道一般。

“明天中午,我在三里屯的‘城市賓館大廳里等你?!睅焸ジ緹o視靳詩歌的反對,再次重復(fù)了一遍。

這不是約定,而是命令,而且,靳詩歌必須服從。

“我不能去……”靳詩歌亂了方寸。

“如果你不去,我必然會來找你的?!睅焸プ孕诺匦α诵?。

“我報警……”她剛說到這兒,對方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靳詩歌十分恐懼地拿著話筒,呆呆地癱坐在那里。

為了平靜自己,靳詩歌做了幾下深呼吸。她認為必須整理一下自己混亂的思緒,當她想到這是件十分重大的事情時,不禁又生起氣來。

師偉說他在圓八大廈的入口處看到了自己!靳詩歌記得,昨天下午在“回道”餐飲店的指示牌前,她已經(jīng)感覺到地下室的樓梯口有人,她因此慌忙退回到了樓道里,結(jié)果,沒有人從樓梯那兒上來。靳詩歌當時還自我解釋,剛才的感覺是一種錯覺。沒想到,那地方不僅有人,而且還是她壓根兒就不想碰見的師偉。唉,昨天不去三里屯就對了!當時,她一直跟著商萌萌她們,走到圓八大廈附近,就預(yù)示著自己的噩運來了。如果她當時不進圓八大廈,而且不看到地下的“回道”餐飲店,就不會被師偉看到,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jié)果。

靳詩歌對此懊悔不已,但已經(jīng)遲了。明天中午必須去“城市賓館”,逃避絕對不是辦法!她痛苦地想。

那是一家一流國際觀光飯店,肯定他不住在那里,靳詩歌對此十分清楚,而且她也知道,城市賓館的大廳里人很多,并且充滿著一種典雅高貴的氣氛。

大概師偉會把靳詩歌叫到一間豪華的房間里,想和她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吧。

能夠拒絕師偉的命令嗎?如果拒絕了,果真會像師偉威脅的那樣,會產(chǎn)生一系列的不良后果嗎?

報警!輪奸、縱容少女賣淫、威脅他人罪,師偉被警方逮捕……但這樣一來,問題就全解決了嗎?有沒有一種不讓趙心怡知道,又不重提過去的事情而解決的辦法呢?有沒有一種阻止師偉不再繼續(xù)騷擾她的辦法呢?根本不可能。

當靳詩歌到達三里屯“城市賓館”時,已經(jīng)過了中午吃飯的時間。

她沒有化妝,戴了一副很大的太陽鏡,穿著一套十分普通的西服,外邊披了一件質(zhì)地一般的大衣。猛一看,她似乎是出來買東西的家庭主婦,沒有什么惹人注意的地方,而且這套衣服很普通,飯店里許多客人也是這樣的打扮。

她一個人橫穿過大廳,似乎沒有引起誰的注意。好像這十分豪華的大廳根本無視她的到來一樣,連靳詩歌自己都感到她與這大廳是那么的不般配。

她隨即上了電梯。

電梯間里還有四個男女,他們在一起說說笑笑,顯得輕松自在。不知為什么,靳詩歌突然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又那么卑微。

四個人到了八樓后就下了電梯。頓時,靳詩歌感到了一種孤獨的寒意。

電梯停了。靳詩歌的雙膝開始哆嗦,她邁不開步子,仿佛覺得自己是在一步一步地朝地獄的大門邁過去,她真想大呼“救命”。

她來到無人的走廊里,慢慢挪動著,嘴里自言自語道:“已經(jīng)沒法后退了,只有去了……”

必須冷靜下來,不能這個樣子。她終于慢慢站穩(wěn)了。

當她勉勉強強來到走廊的拐彎處時,她看到了“1565”號房間。

沒錯,就是1565!她凝視著房門,雙腿顫抖得更厲害。

地獄之門……當你打開大門之時,便墜入了地獄的深淵。但是,又無法退回去,只能向地獄邁進。

靳詩歌的感情已經(jīng)死了,她也不是特定的人了,作為一個女人,趙心怡的妻子,靳詩歌已經(jīng)不存在了?,F(xiàn)在自己到底是誰,她也不知道。

靳詩歌這樣一想,反而鼓起了勇氣,心中僅留下了一丁點兒的不安和緊張。她深吸了一口氣,走近了房門。

在門旁,有一個奶油色的按鈕。靳詩歌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尖,輕輕地按了一下那個按鈕,她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時,她聽到了屋內(nèi)的蜂鳴聲,靳詩歌頓時感到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完了,但也遲了!箭已發(fā)出去了!水潑出去收不回來了!自己扭開了邁向地獄的大門。

為了防止癱在地上,靳詩歌雙手扶在墻壁上。她在內(nèi)心深處絕望地喊道:“我不是靳詩歌!不是!”

門開了。

“請進!”她的頭頂有一個男人在說話,正是電話中那個叫師偉的人的聲音。

靳詩歌頭也不抬,拖著沉重的雙腿走了進去,因此她看不到師偉的表情。

師偉在她背后關(guān)上了房間的大門。

這兒成了只有她和師偉兩個人的世界。這是地獄的世界。靳詩歌想。

師偉從背后推了一下靳詩歌,她差點兒來了個趔趄,便借機抬起了頭,看了一下房間。

正面是窗戶,窗外是一片藍天,這幢十五層高的建筑物,窗外只有藍天。沙發(fā)、茶幾、電視機、電話機、冰箱、裝著各種酒杯的酒柜……靳詩歌迅速地掃了一眼,客廳旁是一間可以當餐廳的沙龍樣的套間,右側(cè)還有兩個門,最近的門肯定是廁所,另一間是臥室吧。靳詩歌從直觀上這樣認為。

此時此刻,屋內(nèi)安靜得令人恐怖。這種寂靜,是一場激戰(zhàn)的前奏。她不知道師偉會干什么,也許不只他一個人呢!靳詩歌更加恐慌起來,但她仔細聽了聽,不像還有第三個人的樣子。

“喂,放松一點兒……”師偉指著椅子讓靳詩歌坐下。

靳詩歌選擇了一把帶扶手的椅子,把屁股挪了上去,因為它和師偉坐的沙發(fā)是并排的。

“進了屋還穿著大衣嗎?”師偉坐在沙發(fā)上問。

靳詩歌小心翼翼地脫下了大衣,把它和手提包一同放在椅子后面。她感到了來自師偉的目光,那目光正肆無忌憚地掃描著她的全身上下,像一頭野獸準備吃掉捕獲的獵物一樣。

靳詩歌的頭更低了,她把雙手放在了緊緊“關(guān)閉”的雙膝上,用手扯了扯裙邊。

“喝點兒什么嗎?”師偉問道。

靳詩歌搖了搖頭。

“不想說點兒什么嗎?”師偉死死地盯著靳詩歌。

靳詩歌還是沒有抬起頭,但師偉好像從下邊向她看過來了。于是,靳詩歌只好把頭抬起,她無法回避他的臉。

當時在鬼城飯店,師偉戴的是藍色面具,但那時靳詩歌只記得是個高個子男人,因此,在她的記憶中,師偉還是八年前的樣子。

八年前僅僅見過兩面的男人,在靳詩歌的記憶中并不十分清晰,而且后來,她曾力圖努力地忘記他,因此對師偉的記憶就更加模糊了。但是,只要一看到這張臉,靳詩歌馬上就想起了八年前的師偉,雖然只見過兩次面,且都是在床上,但畢竟不是從幼兒到成年人的巨大變化。

“你不想說點兒過去的事情嗎?”師偉笑了笑。

“不想?!苯姼韬翢o表情地說。

“八年后我們又相見,多少也應(yīng)當高興一點兒嘛!”師偉背靠著沙發(fā),把雙手握在了一起。

“在鬼城飯店,我們已經(jīng)殘酷地見過一次面了!”為了不看師偉,靳詩歌又低下了頭。

“那不一樣,當時我沒有發(fā)現(xiàn)是你,而且當時對你也太不……”

“主謀是你!”

“開什么玩笑?那時我也是被人拉去的,如果我是主謀,就應(yīng)當是我第一個先上。記得嗎?我是最后一個,這還不是證據(jù)嗎?”

“真的?”一想到那天的事情,靳詩歌就十分氣憤。

“夫人如果注意的話,我可不像他們那么殘酷地對你的。當時我也十分氣憤:那么粗魯?shù)娜艘才浜湍愀蛇@種事兒!不過,說真的,今天才算是我們正式的八年后再會?!?/p>

“你是威脅我達到目的的!”

“不管怎么說,還是再見了嘛!你不愿來,沒有辦法,我只好采取那樣的手段?!?/p>

“有再見面的必要嗎?我并不想再見到你!所以我拒絕了!”

“可我想!”

“為什么?”

“我對你依依不舍呀!你是那么漂亮、性感,在鬼城飯店一看到你,我馬上就被你吸引了。容貌、風度、氣質(zhì),作為一個女人,你可以打滿分了!這在八年前我可沒有注意到??!”

“不要說下去了!”

“那么,我們馬上進入實質(zhì)‘工作了?好痛快的,夫人!”

“不要動手動腳!”

“咦?你難道還不明白我今天約你來干什么嗎?”

“太過分了!”

“我想再和你見一面,重溫一下舊夢嘛!”

“只是一次……”

“對,就一次。”

“我不相信?!?/p>

“絕對是真的,我發(fā)誓?!睅焸ヅ牧伺男馗?。

“那就把我忘了,從明天起,和我斷絕一切來往!”靳詩歌說完,抬起了頭,并且摘下了太陽鏡,用嚴厲的目光盯著師偉。

“我會徹底忘記你的。我絕不第二次出現(xiàn)在你面前,當然連電話也不會打的?!睅焸バχ鸬?,說著,他急不可耐地上來拉住了靳詩歌的雙手。

靳詩歌被師偉連拉帶拖地走著。

當師偉打開臥室的門時,他就像扔犯人一樣把靳詩歌猛地推了進去。

長久的地獄般的酷刑終于結(jié)束了。靳詩歌穿好大衣,走出了1565號房間,但她絲毫沒有從地獄中解放出來的感覺,因為師偉出爾反爾,事畢后竟說一個星期之后,他還要再打電話給靳詩歌。

師偉會這樣干的,這個人渣!

他下次還會約在這家飯店里嗎?那時一定要準備好武器。匕首、毒藥都可以。

一定要殺死他!靳詩歌認為,自己即使成了殺人犯,也不算是犯罪。

在電梯間里,靳詩歌碰見了一個人,她本來沒有正視這個人,她期望在這兒誰也不碰見才好。

靳詩歌只看到一個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女性,這是她用眼睛的余光看到的,粉色的衣服十分顯眼,她不看也能“看”到。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個女人竟然朝她走了過來。

“啊,是詩歌啊!”女人說道。

靳詩歌嚇了一跳,感到背后一下子流出了冰涼的汗水。這女人居然認識自己!

“啊,游香香。”靳詩歌一邊摘下太陽鏡,一邊笑著答道。

這是她高中的同學,叫游香香。游香香的父親在國外工作,她便在高中畢業(yè)后去德國了。因此,從那之后,靳詩歌和她極少見面。但是,在去年十二月的同窗會時,游香香再次露面了。雖然她人已回國,但仍孤身一人,她的英語和德語說得相當好,目前正在做翻譯工作。大家見面后,游香香的話特別多,并不停地介紹著自己。

這時,靳詩歌才和游香香有了舊友重逢的感情。因為去年十二月才見過面,當然她不會忘記靳詩歌的面容了。但靳詩歌沒有料到的是,游香香正好在這家飯店工作。

“哎呀,好久不見了……”游香香熱情地笑著。雖然她不是個美人,但樣子十分嬌美。

“可不,都兩個月了?!苯姼栊÷暩胶椭?。

“哎喲,我可覺得過了挺長時間呢!”

靳詩歌也只好陪著她說下去。

“我覺得都過了半年了呢,現(xiàn)在我不干翻譯工作了,最近我又失戀了,便在這兒找了份工作,整天混日子唄。”

“我不知道你在這兒上班呀!”靳詩歌說道。

“也是去年十二月開完同窗會后我才決定的。”

“什么時候來的?”

“二月一號吧?!?/p>

“這個制服是服務(wù)臺女服務(wù)員的吧?”靳詩歌好奇地問道。

“是的,不過我和她們的還不完全一樣,我還兼做客戶資料的收集工作,這個飯店里的德國人很多?!?/p>

“如果是德語,就由你來擔任了?”

“是的,尤其在和客人發(fā)生矛盾時,我常常要趕去處理、解釋,所以,平時我就老在十五樓呆著,不在服務(wù)臺。”游香香答道。

“是這樣啊?!?/p>

“你來這兒見客人嗎?”

“啊——”

“這個人住在這兒?”

“嗯?!?/p>

“那你要走?”

“不,我正要去呢!”

“也住在十五樓嗎?”游香香放連珠炮似的問道。

她的問話不無道理,靳詩歌說要到十五樓找客人,卻乘電梯下去,這不能不讓人感到奇怪。然而,她卻說自己是來找人的,但她不能不解釋為什么在電梯里。對她來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將1565號房間與自己聯(lián)系在一起。于是,她脫口撒了個謊,但這個謊不僅沒幫著她,反而令她露出了馬腳,引起了游香香的懷疑。

“我弄錯了,不知道是十五樓還是十三樓……”靳詩歌尷尬地解釋道。她徹底慌了,而且越慌越說不明白。

“不,不會是十三樓,這個飯店根本沒有十三樓呀!”游香香淡淡地笑了笑,看上去她對靳詩歌的撒謊很不高興。

“那……那就是十二樓。”靳詩歌拼命地搖著頭,臉“騰”地就紅了。她連忙掩飾著打岔,樣子慘透了。靳詩歌知道游香香盯著自己的臉,更加慌張了。

這時,電梯的門開了,靳詩歌仿佛見到了救星一樣。

“詩歌,我和你丈夫也挺熟的。”在電梯里的游香香又加了一句,試探著說道。她已經(jīng)注意到靳詩歌的狼狽和欺騙,她認為靳詩歌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她一定是來這里與情夫幽會的。

她在這個飯店里與丈夫以外的男人幽會,也許不是幽會,是從事賣淫?游香香心中暗暗想道。因此,她特意提起靳詩歌的丈夫,她懷疑靳詩歌和她的丈夫不和。

“對不起,我剛結(jié)婚……”靳詩歌深深地低下了頭。

于是,兩個人就這么呆著。

電梯停在了十二樓,靳詩歌知道根本沒有這么個人,但她必須在這兒下去。

“那么,再見……”游香香向她揮了揮手。

“再打電話吧。”靳詩歌口不對心地說道。

電梯門關(guān)上了,游香香在靳詩歌的視線中消失了。五分鐘后,電梯的數(shù)字指到了一樓。

靳詩歌到了一樓后,遠遠地繞過服務(wù)臺,從大門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回到家里,靳詩歌一晚上都在想怎么殺死師偉這件事兒,因此毫無倦意。

是的,絕對不能讓趙心怡知道這些事情,這不但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一旦被趙心怡發(fā)覺了這些事情,趙心怡讓她死在他面前,或提出離婚,靳詩歌都會馬上照做。

如果不能和趙心怡安靜地生活下去,靳詩歌只有死亡這一條路了。因此,靳詩歌努力地對自己解釋道:之所以欺騙趙心怡,也是為了他好。

殺死師偉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只是,要殺死一個活生生的人,絕不是空想,不是游戲。殺死一個活人,要有具體的計劃。靳詩歌心中涌出了殺人的實感,同時伴隨著恐懼。

一直到天亮,靳詩歌的意識都是迷迷糊糊的,她是被一陣冷汗驚醒的,好像還喊了什么。

趙心怡馬上要起床了。

靳詩歌先起了床,洗完了臉,然后把晨報放進了廁所——這是趙心怡的習慣,又把窗戶都打開了。

趙心怡一般是起床后,就去上廁所,一邊抽煙一邊看報,在廁所里呆很長時間??墒墙裉觳灰粯?,他還沒呆上一會兒,就跑出來了。

“詩歌,大新聞!”趙心怡大聲喊道。

“我在這兒!”靳詩歌在臥室收拾東西,答應(yīng)道。

“真令人驚訝呀!”趙心怡邊走過來邊說。

“什么事兒?”靳詩歌還在收拾著被褥。

“師偉被殺了!”趙心怡說道。

靳詩歌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驚問道:“誰是師偉?”

“哦,就是你說的,萌萌去的那家什么‘回道餐飲店的老板,叫師偉的那個男人,我以前也聽說過他的名字!”

靳詩歌好像很害怕什么似的,怔怔地抬起了頭。

“嗯?”趙心怡一下子坐在了床上,有點兒奇怪靳詩歌的表情。

“胡說!”靳詩歌笑了。

“什么事兒我也胡說?報上都登著呢!”趙心怡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報紙。

“也許是同名同姓的人呢!”靳詩歌又干起活來。

“不,絕對不是。名字和年齡都一樣,報上說,他在三里屯經(jīng)營著一家叫‘回道的餐飲店嘛!昨天下午,在三里屯的‘城市賓館1565號房間里,他被人殺死了?!壁w心怡說完,把報紙扔在了床上。

城市賓館!1565!靳詩歌聞言一怔,趕緊抓過報紙閱讀。

這件事情沒有登在社會版上,但占了相當大的篇幅,別的新聞從未這樣登過,肯定是因為案件發(fā)生在一家一流飯店里的緣故吧。標題也很醒目:《三里屯城市賓館殺人案》,上面還登了死者的照片,果然是師偉的臉!他是昨天下午五點半鐘被人發(fā)現(xiàn)的。

報紙是這樣報道的:

師偉的戀人A小姐(16歲)于當日下午五點十分左右如約來到1565號房間,但按了幾次門鈴均無人回答。A小姐與師偉約好五點左右到1565號房間的,所以她認定師偉不會不在房間。于是,A小姐又按了十分鐘,但一直沒有回答。A小姐無法再等下去,便下到了一樓,打內(nèi)線電話到1565房間,反復(fù)撥了十分鐘,仍然沒有人接。A小姐將此事對服務(wù)臺講了,并請求打開1565號房間。由于以前沒有發(fā)生過此類事情,故服務(wù)臺對此十分慎重,最后還是同意了A小姐的請求。

十五樓的服務(wù)員和A小姐共同打開了1565號房間。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的是師偉的尸體。這時已是下午五點半鐘。當時,師偉沒在臥室,是在衛(wèi)生間里被人殺死的。他從沙發(fā)上滾落到地上,身穿浴衣,腳上有拖鞋。由于心臟被刺中,因此當時即死。兇器很銳利,可能是細長的廚房用刀,可能是匕首,死亡時間為下午四點至五點。在A來訪的十分鐘之前,兇手已經(jīng)逃走了,現(xiàn)場未發(fā)現(xiàn)有任何兇手的遺留物及痕跡。

臥室的床上相當混亂,枕邊有女人的長發(fā)數(shù)根。床邊還有一個小瓶,內(nèi)裝潤滑劑。浴室也使用過,在浴帽上也發(fā)現(xiàn)了幾根女性長發(fā)。這說明,在A小姐到達之前,有一個女人曾來過1565室。警方認為這女人與師偉發(fā)生過性行為,因為浴室和床上的情形支持這一判斷,因此,這個女人極有可能就是殺人兇手。

動機也許是三角戀愛。由于師偉與A小姐約定,因此他必須與白天來的女性盡快完事兒。然而,這個女人因探得師偉在其后又有一相好前來幽會,盛怒之下便殺死了他。

朝陽分局重案組決定全力找出這個重要參考人的女性。但是,由于是這種關(guān)系,這個女人不會通過服務(wù)臺,而是直接去了1565號房間。因此,有關(guān)這個女人的年齡、長相、特征等等,尚未有明顯的線索。

找出這個幻影女性是十分困難的,但必須找到線索,方能定性定案。

另外,在1565號房間的電話機旁有一小塊記事用紙,也許是師偉在打電話時隨手記下來的,不知與此案是否有關(guān)。

“下午來S.G”,就這么極短的文字。也許是這個叫“S.G”的人打來電話,說下午來,而師偉便隨手記了下來。

“下午來”——這說明是白天來的客人。

“S.G”——這是來者的姓名的第一個字母。

當然極有可能是那個幻影女性。這樣一來,那個女性的姓名的第一個字母應(yīng)當是S.G。

靳詩歌把上述證事反復(fù)看了兩遍,喉嚨里干渴難忍,但沒有一口唾液。她的腋下不停地流著冷汗,頭腦麻痹得要疼炸了。

師偉被殺了!真是天助我也!感謝神靈,我是幸運之身。靳詩歌感到自己已無條件地從地獄里解放出來了。也就是說,地獄在她面前消失了。

靳詩歌再也不必親自動手殺死師偉了,她也沒有膽量去殺一個活人!

現(xiàn)在的靳詩歌就是這么一種感覺。整整一天,她要吹著口哨過去,她從這件事上堅信有神靈的存在,也相信自己從此會走上好運。

但是,靳詩歌又意識到還不能這么樂觀過頭,也許是人生的命運在和自己開個玩笑,警方重案組正在全力查找那名幻影女性,而靳詩歌知道,自己正是那個女人。她將成為重要的參考人,不,是殺人嫌疑犯而受到警方的追捕。

真是一難剛?cè)ィ謥硪浑y,我為什么這么背運!靳詩歌欲哭無淚。

“在市中心的一流飯店里,要找一名殺人兇手是很困難的?!壁w心怡突然說。

“為什么?”靳詩歌問。

“你想想,大飯店里人來人往,出入自由,這種機會太多了,所以,發(fā)現(xiàn)異常的人當然是件很困難的事?!?/p>

“你說得也有道理。”

“不過,走廊上又和無人世界一樣,這樣也不好被人發(fā)現(xiàn)。聽說這樣的飯店為了絕對保護客人的隱私,走廊上并沒有裝攝像頭。”

“對的。”

“而且,這種飯店的房間都是密閉式的,來訪者一旦進去,里面就完全成了兩個人的世界?!?/p>

“在里面干什么也不會讓別人知道?!苯姼璋牖貞洶胝J真地說了一句。

“那當然,喊人也不會有人來的?!?/p>

“也不會有人能聽到什么異常了?!?/p>

“對,當然也就沒有目擊者了。”

“門是自動鎖,還便于兇手逃走呢!”

“是啊,事完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飯店消失了。”

“那真是簡單得和沒有人去過一樣了嘛。”

“當然,所以說凡是大飯店里發(fā)生的殺人案,多數(shù)情況下都不好查?!?/p>

“果然是個幻影女人啊!”

“可還是留下了她的頭發(fā)呀!”

“嗨,從頭發(fā)查找一個人,這么多人,怎么查呀?除非有了線索,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否則太難了?!?/p>

“指紋呢?”

“聽說房間里有許多指紋?!?/p>

“是啊?!?/p>

“可從指紋查找,除非這個女人有前科,否則在人海中怎么查?”

“那就沒有辦法了?!?/p>

“不,只好從‘S.G這兩個字頭上查一下了?!?/p>

“可這能斷定是那個幻影女人嗎?”

“當然不能,因為這并不是特定的線索呀!也許師偉是什么別的意思寫的‘S.G,并不一定是人名的字頭?!?/p>

“也許不是那個女人,而是另外一個人的呢?!?/p>

“那就看警方怎么看了?!?/p>

“警方……”

“對,警方可以排查一下與師偉有關(guān)系的全部女人的名單,只要和他有來往的,全部要核查一下。如果有字頭帶‘S.G的女人,當然就是重點偵查對象了?!?/p>

“可女人中的‘S.G為字頭的人不少呢?!?/p>

“嗯,尤其以‘S字頭更為多見了。”

“還有,我也是?!?/p>

“什么?”

“我呀!用拼音的話,不也是以‘S開頭嗎?”靳詩歌沖著趙心怡笑道。

“真的呀!”趙心怡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就是那個幻影魔女!”靳詩歌邊說邊做出嚇人的樣子來。

但是,趙心怡沒有附和她,因為這種時候,這種事不是能隨便開玩笑的。

靳詩歌也怕趙心怡想到自己,索性來個欲“縱”先“擒”,打消了趙心怡的擔心。

“可是,那個叫‘A的女孩子說是他的戀人,這也太過分了吧!她才十六歲呀!”趙心怡馬上換了一個話題。

“是高中生呢!”說完,靳詩歌的腦子里不禁浮現(xiàn)出商萌萌和另外兩個女孩子的事情來。

“正好高中一年級,高中一年級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有肉體關(guān)系,現(xiàn)在不算什么稀罕事了呀!”

趙心怡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靳詩歌覺得自己碰上了一個棘手的難題,分局重案組正在全力以赴地查找靳詩歌。僅僅這樣一想,就令她心驚肉跳的了。

趙心怡說不必擔心從現(xiàn)場的毛發(fā)和指紋中找出作案者,原因是如果這個兇手沒有前科。靳詩歌心想,但愿如此。那么,別人就什么問題也沒有了,那個“S.G”的大寫字母就是這樣的,因為如果師偉在筆記本的紙上寫上了靳詩歌的電話、住址什么的,那么警方馬上就會看到。因為靳詩歌的名字正好和S.G有點兒相關(guān),這樣就會把她與此案聯(lián)系在一起。

也許警方正在進行秘密偵查,一旦有了結(jié)果,他們便會直接找來的。今天下午,也許明天,他們總會找上門來的。我應(yīng)當有這樣的思想準備。

可為什么自己一定會有這樣的悲觀念頭呢?靳詩歌認為是有理由的,因為畢竟還有一個可做出對她不利證言的人——游香香!

游香香會向警方檢舉:師偉被殺的二月二十五日下午,靳詩歌到過三里屯的城市賓館。她不會曖昧地說她曾見到一個很像靳詩歌的女人,因為她們畢竟在一起進行了交談,而且還有具體的場所,即十五層樓的電梯間里。在這一層,有師偉被殺的1565房間。

尤其是當時靳詩歌那副曖昧、狼狽的樣子給游香香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靳詩歌當時一副要躲人的樣子,被游香香叫住時十分慌張,她表面上故作鎮(zhèn)靜,企圖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后來又給自己進行了辯解,卻是矛盾百出的辯解。她打算去拜訪十三層樓的朋友,竟然出現(xiàn)在十五樓。這種謊言很快就被別人看穿了!而且,當游香香說這家飯店沒有十三樓時,靳詩歌又解釋得驢唇不對馬嘴,連忙更正說是十二樓。這種拙劣的辯解,肯定一下子就被游香香看透了。

游香香當時用十分懷疑的目光盯著靳詩歌,像要看到靳詩歌的內(nèi)心世界一樣,游香香問靳詩歌:“你們夫妻關(guān)系好不好?”當時她一定在考慮,靳詩歌是在這家飯店與情人秘密約會。

只要游香香舉出這樣的證言,警方便可注意到靳詩歌,并且將會很快證明,在師偉死之前,是她在師偉的床上。

因此,這些證據(jù)將有力地證明靳詩歌是殺人兇手,靳詩歌是個女人,而且名字的大寫字母也與S.G相符。

這樣一來,那個幻影女人將原形畢露,就是靳詩歌,要么成為嫌疑犯,要么成為重要的參考人。

靳詩歌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黑暗。如果她被逮捕,那么自己那段歷史也會隨之暴露。師偉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而且她是作為一個賣淫少女而認識這個男人的。在鬼城飯店,她遭受了輪奸。在三里屯城市賓館,她再次與師偉發(fā)生了性行為。而且沒有證明她是被脅迫去的,也就是說,她是自愿的。趙心怡將會知道這一切。這樣一來,自己的一切都完了。趙心怡當然不能原諒這一切,即使他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靳詩歌也不能原諒自己。

不,比起這一切更為可怕的是被當成殺害師偉的兇手。如果按目前這種情況發(fā)展下去的話,靳詩歌肯定會成為殺人兇手的。

對她來說,具備殺人動機,實際上靳詩歌也打算殺死師偉的。如果他再活上一個星期的話,那么他也許真要死在靳詩歌手里。

關(guān)于她的“現(xiàn)場不在證明”更不用說,師偉死之前,靳詩歌始終和他呆在一起,床上還留下了和他發(fā)生肉體關(guān)系的證據(jù)——毛發(fā)。

游香香也是證人,就是關(guān)于兇器沒有任何證據(jù)或線索。

靳詩歌已深深地被卷入到成為一個殺人兇手的恐怖漩渦中去了,她一想到這一點,頭腦里就出現(xiàn)一片空白,頭暈?zāi)垦!?/p>

今天是星期六,一般說來趙心怡應(yīng)當休息,但這種情況只是月末,平時的星期六他都在公司上班。因此,趙心怡常常說“魔鬼的星期六”,每到這一天,他都要準備著把一個星期以來的工作成果、工作進度提交董事會或公司干部會議,而且常常會開到很晚才能結(jié)束。當然他回家的時間也就晚了。

是警察先到,還是趙心怡先回來呢?

誰知這一天警察一直沒有來。

第二天是星期天,趙心怡一天都在家。靳詩歌看著趙心怡的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尤其是她一想到后天星期一警察肯定要來,心里就更加緊張。

因為時間太晚,所以趙心怡不再吃飯,而是喝起了啤酒,在他的勸誘下,靳詩歌也喝了起來。

“今天出大事了!”趙心怡喝了一大口啤酒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有什么大事?”靳詩歌心里“咯噔”一下。

“商部長住院了?!?/p>

“住院……”

“今天傍晚的時候。”

“你怎么沒有去看一下?”靳詩歌問道。

“醫(yī)院說要絕對安靜,謝絕一切來訪?!?/p>

“部長怎么樣了?”

“是高血壓。血壓過高,叫來了救護車送走的,都是分局重案組搞的!”

“分局重案組?”靳詩歌驚疑地問。

“是啊,朝陽區(qū)公安分局重案組,就是關(guān)于師偉被殺一案,去商部長家進行了調(diào)查唄!”

“這是怎么回事?部長怎么會和那個案件有關(guān)呢?”

“不知道,今天全天開會。下午他就從會議室出去了,以后再也沒有回來,后來才聽說,他和萌萌一塊兒去了分局?!壁w心怡不高興地說道。

“和萌萌……”

“師偉被人殺了,當然也從中發(fā)現(xiàn)了他與中學生賣淫的事情有關(guān),于是,警方就對所有有關(guān)賣淫的人進行徹查?!?/p>

“那部長也是有關(guān)人員了?”

“反正警方懷疑是萌萌,部長作為她的法律監(jiān)護人,當然也要一同接受調(diào)查?!?/p>

“部長是她的監(jiān)護人,可根本管不了她呀!”

“是啊,聽說部長也是第一次知道女兒賣淫這種事兒的。”

“這下他可受到刺激了!”

“不僅僅是刺激,當他聽說自己的女兒早就干上了的時候,他感到末日要到了一般?!?/p>

“所以他的血壓就一下子……”

“是啊,聽說在醫(yī)院里,血壓控制后,部長也和死了一樣,問什么都不說,也許他以后再也起不來了。這樣一來,商家算是徹底完了!”趙心怡感慨地說道。

“可不,他的夫人剛剛?cè)ナ?。?/p>

“媽媽這么短命,父親將一蹶不振,萌萌可算是造了大孽了!”趙心怡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種家庭的結(jié)局是如此不幸!”靳詩歌像是對自己說的一樣,盡量避開趙心怡的目光。

“所以,我也怕將來孩子會那樣!”說著,趙心怡又往靳詩歌的杯里倒了點兒啤酒。

“子不教,父之過……”靳詩歌一口氣干了這杯啤酒。

“不要緊吧,你這樣喝?”趙心怡笑了笑。

“聽到這種不幸的事兒,我真想醉過去!”靳詩歌又把杯子推到了趙心怡手邊。她說的一半是真心話,與其這悲痛是來自商部長的事情,倒不如說是來自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

她真的想醉了,雖然今天醉了明天可以醒過來,但她希望今天能醉過去,好好地睡一覺。明天,也許是后天,商部長的悲慘就要輪到自己身上了,自己將會處于和商萌萌同樣的地步,遭到世人辱罵的。因此,她想深深地醉過去,把一切都暫時忘掉。從不喝酒的她,今天也沒有拒絕趙心怡的勸酒,她把杯子遞過去,趙心怡就給她滿上。

不一會兒,靳詩歌就醉了。她好不容易換上睡衣,然后一頭倒在床上,很快睡了過去。

當她睜開眼時,一點兒沒有醉酒后的不快感。也許是醉得太深沉了,她感到頭腦中十分清爽。但是,當她一想起昨天的事兒,心情又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沉甸甸的。

她仿佛聽到了警察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從今天開始,她將要等待警察的到來,恐怖和緊張將開始伴隨著她。而且今天一天趙心怡都呆在家里,靳詩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睡在身邊的趙心怡。

今天我出門去?這樣能逃脫開嗎?要不和趙心怡一塊出去,很晚很晚再回來?去看電影,看戲,然后去逛王府井,買東西,吃飯,反正盡可能地去消磨時間。

“喂,快九點了!”靳詩歌推了推身邊的趙心怡。

于是,他們十點多鐘出了門,奔向了王府井。趙心怡一點兒沒有覺得奇怪,因為他們有好久沒有一塊出門了。趙心怡當然很高興,他在路上快活得像個少年一樣。

他們在王府井大街走著,在餐廳吃了飯,又去看了一場電影。

一切都按靳詩歌的計劃實行著,晚上的飯,他們是在韓國風味的餐館吃的。大概是走的路多了吧,靳詩歌感到右腳踝疼得厲害。

他們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多鐘了。

警察來過沒有她不知道,反正沒見著他們就是成功,歡樂的一天過去了,趙心怡的臉上也流露出高興而滿足的樣子,靳詩歌也終于放下了一顆心。

星期一,靳詩歌又開始了痛苦的煎熬。趙心怡不在家,這是她唯一可“慶幸”的事情。她在家認認真真地打掃著衛(wèi)生。一個上午,她都在擦玻璃,直到中午,她才吃了點兒面包。

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靳詩歌緊張地屏住呼吸,好半天沒敢去接,師偉已經(jīng)不會打來電話了,會不會是警察打來的?她重新鎮(zhèn)定了一下情緒,不安地拿起了聽筒。

“喂……”聽筒里傳來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

靳詩歌馬上聽出來了,忙問:“是萌萌嗎?”

“是的,靳阿姨,您知道我爸住院的事兒了嗎?”商萌萌抽泣著反問。

“星期六聽我先生說的。那么,你父親不要緊了嗎?”

“入院時還沒有什么大事兒。”

“聽說不許探視呀!”

“是的?!?/p>

“萌萌,你這會兒在哪里?”

“在醫(yī)院里?!?/p>

“學校呢……”

“估計要給我處分,也許這兩三天就要我退學了?!?/p>

“光你一個人嗎?”

“不,還有華華和年年?!?/p>

“你們都干什么啦?”靳詩歌佯裝不知道原因,她想這樣也許要好些。

“現(xiàn)在我好后悔呀!”

聽到這話,靳詩歌放心了,她決定不再隱瞞了。

“這樣就好?!?/p>

“是的?!?/p>

“聽說那個師偉被人殺死后,發(fā)現(xiàn)了他與中學生賣淫的事情?”

“是的?!?/p>

“而且你被警察叫去了?”

“是的,還有年年,我們?nèi)齻€人作為重要的參考人被傳訊了。”

“那個年年都說了些什么?”靳詩歌問道。

“年年去三里屯‘城市賓館師偉的房間去了,也就是她發(fā)現(xiàn)了師偉被人殺死的。”

“什么?!”靳詩歌吃了一驚。

“所以她成了這件事的有關(guān)人員。”

“那么,報紙上說的師偉的戀人A小姐就是年年了?”

“是啊。”

“是她在那天和師偉約好見面的嗎?”

“是呀!”

“年年真的是師偉的戀人嗎?”

“說什么戀人呀,年年和華華也和別的男人睡覺呢!”

“那可是賣淫呀!”靳詩歌糾正道。

“是的,不過,師偉也真的喜歡年年和華華?!?/p>

“那么,華華也……”

“兩個人都和師偉睡過覺,也被他迷上了,兩個人還為這種事情吵過架呢!”

“可……你……”靳詩歌不知道該怎么回話好。

“我可沒有和師偉睡過,我喜歡年輕的男孩子……”

“年年和華華與你沒有什么矛盾吧?”

“沒有,不過我聽說華華說她想自殺?!?/p>

“什么,自殺……”

“自從師偉和年年好上后,有點兒冷落華華了?!?/p>

“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師偉被殺之前的兩天吧。華華一直說她受了騙,還寫了遺書,吃了不少安眠藥呢?!?/p>

“那是自殺未遂啊!”靳詩歌十分吃驚。

“說發(fā)現(xiàn)得及時,如果到了晚上就沒有救了。這都是因為發(fā)現(xiàn)她有了這種事兒后,受到了她家里人的責難,她受不了就想自殺。”

“她的父親呢?”

“去年他父親病故了?!?/p>

“是啊。”

“她母親在海淀開了一家小餐館,她哥哥倒是在一家一流的公司工作……”

“你們也太糊涂了!”

“現(xiàn)在我也明白了,年年也因為這種事被她父親打傷了。”

“可這時說什么都晚了呀!這些事情,將會影響到你們今后的一生,一直到死都要背著這個沉重的十字架!”靳詩歌激情地說道。她仿佛在指責自己,口氣也越來越尖刻。

“是的?!鄙堂让鹊穆曇粢渤林仄饋?。

“你看,你的母親去世了,父親又病成了這個樣子。”靳詩歌不由得也抽泣起來了。

“是的。”商萌萌老老實實地答著。聽得出,她此時此刻感到了切身的痛苦。

“那你這時打來電話,是有什么事嗎?”

“不,沒有什么事兒。”

“那你干嗎打……”

“星期六,我被叫到了分局重案組……”

“嗯?!?/p>

“那時,我聽別的警察好幾次提到過‘靳詩歌什么的?!?/p>

“啊……”

“我是想提前給您一個信兒……”商萌萌誠懇地說道。

“這,這太謝謝了??墒?,我沒有干什么事兒呀!‘靳詩歌這個名字,也很常見嘛。”靳詩歌有氣無力地說道,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聽筒掉了下來。

這時,她非常清楚,商萌萌會想象出自己有多么狼狽。

商萌萌在朝陽分局聽別的警察提到“靳詩歌”這個名字,當然是指自己了。也就是說,從星期六,警方就已經(jīng)注意到自己了。不過負責此案的人員還沒有來話而已,但靳詩歌已經(jīng)感到身心兩虛了。她仔細一想,既然到了這步田地,也沒有什么可擔心的,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想到這一點,靳詩歌反而漸漸鎮(zhèn)靜起來了。

下午兩點多鐘,當家里的門鈴再次響起時,靳詩歌反而不緊張了。

她來到對講機旁,知道了來人是警察后,也沒有心驚膽戰(zhàn),而是十分沉著地開了門。

有兩名警察站在門口。

一位四十多歲的警察遞給靳詩歌一張名片,靳詩歌沒有看名片上的字,但從她眼睛的余光中,看到了“科長”兩個字。另一位三十來歲的警察讓她看了一下他的身份證件。這個警察面無表情,也不太愛說話。

靳詩歌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她將二人讓進屋里。

看來,這不是一次簡單的站在門口就可以說完的事情,靳詩歌在心里又給自己打了打氣。

兩名警察進入客廳后,靳詩歌為他們端來了兩杯茶。

二人并肩坐在一張沙發(fā)上,年輕的警察仍然毫無表情,四十多歲的警察則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叼在了嘴里。

靳詩歌坐在了他們對面,中間隔著一張茶幾。這時她才感到自己無法平靜下來,她全身又開始哆嗦了,同時感到小腹一陣陣刺痛。她沒有問他們有什么事情。就像她早就等著他們到來似的,從門口一直迎進了會客廳。大概他們也從靳詩歌的舉動中,意識到她知道了他們的來意。

“我們是來了解一下關(guān)于師偉被害一案的,您可能知道,在三里屯‘城市賓館里發(fā)生的那件殺人案。”四十多歲的警察首先說道。

“我知道?!苯姼枵f完,看了看天花板。

“有關(guān)這件事,我想問一下夫人?!边€是這名警察發(fā)問。

“我和這件殺人案有關(guān)嗎?”靳詩歌把雙手放在了膝蓋上。

“夫人說沒有關(guān)系嗎?”四十多歲的警察反問了一句,然后點著了香煙。

“我不會殺人的?!苯姼璞砬榻┯?,面部肌肉在抽搐。

“夫人說沒有殺死師偉,對吧?可夫人卻是認識師偉的,而且二月二十五日下午,夫人還去了三里屯的‘城市賓館!在十五層樓的電梯間里,您還見到了飯店的工作人員游香香,有這事兒嗎?”警察笑了笑,目光十分尖銳地盯著靳詩歌。

靳詩歌沒有回答,她果然料到了,分局重案組是從游香香那兒了解到的情況,而游香香肯定十分詳細地對警方進行了坦白。這樣一來,自己完全沒有必要撒一個拙劣的謊話。否定這個事實,等于無形中招來麻煩,因為會引起警方更嚴重的注意。此時此刻,靳詩歌在想目前的事情是說好,還是不說好。

“夫人,警方將完全為您個人的私生活進行保密,絕對不會對新聞界透露這些事情。當然,也不會讓您的丈夫知道。因此,希望您務(wù)必講實話?!边@個警察一邊說,一邊“啪啪”地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自己的大腿。

這時,年輕的警察已經(jīng)掏出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簽字筆。

靳詩歌深深地低下了頭。

“如果您不在這里配合,我們只好請您以重要證人的身份去重案組了。”

警察瞇起眼睛,沖著靳詩歌笑了笑,靳詩歌感到了這笑中的威脅。

“你們懷疑我殺了人?”靳詩歌小聲地問道。

“不!不過……”警察曖昧地答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您和師偉認識好久了吧?”警察又換了一個話題。

“不。”

“那有多長時間?”

“結(jié)婚前……”

“那么,這種認識一直到你結(jié)婚后?”

“不,是最近偶然見面才認識的。”

“是嗎?”

“是嗎?這是什么意思?”靳詩歌反問了一句。

“師偉的筆記本上記著夫人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看上去是新添上的,因為寫在了最后。”

“是嗎?”

“你們再見面后,發(fā)生了什么樣的關(guān)系?”

“不說不可以嗎?”靳詩歌低聲問道。

“由于事關(guān)重大,還是希望夫人如實地說,我們會向您丈夫保密的?!?/p>

“我受到了他的威脅?!?/p>

“果然,這個師偉是個相當壞的惡棍,他曾經(jīng)誘騙初中生、高中生賣淫,還誘騙女職員和有夫之婦與他同床共枕,這次又威脅敲詐!那么,他是向你索要錢財了嗎?”

“向人勒索錢財算威脅、敲詐嗎?”

“那倒不一定,不過,這個師偉的手法第一是要錢,第二是沒錢就賣淫,然后利用第一次的賣淫為要挾,讓人再度賣淫。師偉是女人的大敵呀!”

“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干的嗎?”

“夫人,您是怎樣受到敲詐的?”

“我……他只是威脅過我?!苯姼璐鸬?。

“那么,您說一下,師偉是怎么樣威脅您的,是要錢財,還是要您去賣淫?”

“沒有那么嚴重。”

“可是夫人,事實上您要配合我們調(diào)查這個案子?!?/p>

“是?!?/p>

“您仔細說一下,您是怎么受到威脅的?”

“他要把我結(jié)婚前的事告訴我丈夫……”

“這是您的致命弱點嗎?”

“是的。因為我丈夫始終認為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如果他知道我和師偉那樣的男人有過關(guān)系,他會不要我的,所以我十分害怕?!?/p>

“原來這樣。那么您和他發(fā)生過幾次那種關(guān)系?”警察緊緊追問道。

“結(jié)婚后,就一次……”

“噢?”警察用懷疑的眼光盯著靳詩歌。

“真的,他是第一次叫我出去?!?/p>

“是不是二月二十五號,上周的星期五?”

“是的?!?/p>

“那一天,師偉第一次把夫人叫了出去?”

“是的。他在電話里說,如果我不去飯店,他就打電話給我丈夫,我沒辦法……”

“那您后來去了三里屯的‘城市賓館,去了1565號房間?”

“是的?!苯姼璧牧庠絹碓叫。来采系拿l(fā)完全可以否定剛才自己的謊話。

“那時是幾點?”

“到達房間的時間是中午。”

“那么,您出房間的時間?”

“大概是兩點多吧?”

“這兩個小時里,就您和師偉兩個人,什么事兒也沒有干嗎?”

“他把我推倒在床上,我拼命抵抗。過了好長時間,我和他一直廝打著,后來我說要咬掉舌頭,以死威脅,這時他才松了手?!?/p>

“結(jié)果他什么也沒干成?”警察把第二支煙的煙頭按在了煙灰缸里。

“是的,當時師偉也沒有辦法,他只好住手了?!睘榱吮硎静皇钦f謊,靳詩歌抬起頭來看著兩個警察。

靳詩歌對這一點打算編個巧妙的謊話搪塞過去。她認為,萬一傳出去了怎么辦,還是能瞞就瞞吧,因為一旦說真話,容易引出另外的三件事。師偉已經(jīng)死掉了,死人不能再說話,所以靳詩歌決定撒謊到底。

只是,這樣的撒謊太令靳詩歌感到困難。也許在床上或床單上沾有師偉的精液和那個小瓶的液體;還有,一旦通過鑒定,發(fā)現(xiàn)師偉身上沾有她的體液,就可以證明他和她有過性交的過程。靳詩歌認為只有這一點對自己十分不利。

但是,兩個警察居然沒有反駁她這一點,大概在床單上沒有找到師偉的精液和自己的體液,或是在靳詩歌走后,師偉也洗澡了。

靳詩歌承認她與師偉在床上進行了反抗,因此,枕頭邊上的毛發(fā)不會成為問題的。這樣一來,自己的謊言就算成立了。

“那么夫人,您沒有用過浴室嗎?因為另外一個浴帽沒有用過??!”警察有點嘲笑地說道。

“為了耗時間,我是在浴室里洗了很長時間的澡?!苯姼桧樋谡f了出來。

“為了耗時間……”警察皺了皺眉頭。

“因為師偉說他四點鐘還要等客人來,我想多拖一會兒時間?!苯姼枵f的是實話,因此這時她十分坦然。

“師偉說四點鐘來客?”兩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

“是的,肯定說了!”靳詩歌點了點頭。

這個四點鐘的來客,難道和靳詩歌一樣,是具有殺死師偉的企圖的接點嗎?兩個警察又互相看了一眼。

五天過去了,警察再沒有來過,靳詩歌也恢復(fù)了正常。當然,警方也遵守了諾言,沒有把這一切對她的丈夫說。趙心怡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的妻子會與師偉殺人事件有牽連。新聞媒體上也沒有關(guān)于殺死師偉的兇手被捉拿歸案的后續(xù)消息,趙心怡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這個案件。

靳詩歌也再沒有提起過師偉的殺人案件,與其說她在有意回避這個問題,倒不如說她認為根本沒有必要再提此事了。

似乎分局重案組也不把靳詩歌當成殺人嫌疑犯了。如果她是重點懷疑對象的話,他們不會一個星期都不理睬她,肯定會再來幾次,或是干脆把她叫到分局重案組去詢問。

會不會分局重案組一開始就認為殺人兇手是一名男性?因為以師偉那樣體格魁梧的男人,別說是一個女人,就是體力不如他的男人,也很難得手。因此,對于女人來說,對師偉下手恐怕有些牽強。從體力、靈敏的行動上來講,兇手應(yīng)當是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是蓄意殺死師偉才來這家飯店的,兇手在殺死師偉后,又將兇器帶走了。

如果靳詩歌是殺人兇手,不可能又洗澡,又躺在床上,還故意拖延殺人時間,這是不明智的。

她如果想殺死師偉,應(yīng)當在做這些事情之前就殺死他。但從搜查總體來看,這一證據(jù)幾乎為零。而且他們還得到了一個重要情況,師偉在臨死前說過,四點鐘有人來訪。

所以,警方已排除了靳詩歌是殺人兇手這一嫌疑,因此他們不再來訪,當然也沒有通告給她的丈夫。

漸漸地,靳詩歌就遠遠地離開了這場悲劇。她越來越感到從一種壓抑的、不幸的魔掌中解放出來的輕松感,幸福又降臨到了自己的頭上。

第二天是三月六日,星期日,靳詩歌和趙心怡一塊兒去了三里屯附近的朝陽醫(yī)院。

他們?nèi)ヌ酵滩块L。當時商部長在朝陽分局病倒后,被立即送往最近的朝陽醫(yī)院,從住院到兩三天內(nèi),一直都不讓任何人探視。

在病房里,他們見到了商萌萌。這是一個單間,由于床很大,幾乎占了半間屋子,空間便顯得十分狹窄。

商萌萌的表情很慘,像病人一樣十分憔悴。她哭喪著臉來到趙心怡和靳詩歌面前。

雖然外面已是春光明媚,但病房里卻陰冷襲人。

由于病人狀況好轉(zhuǎn),醫(yī)院允許外人來探視,希望這樣會增進病人意識和體力的恢復(fù)。

商部長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從外表看,精神還好,面色也不那么難看,也沒有看到有所消瘦,但是他卻毫無表情地看著趙心怡和靳詩歌。

他并沒有睡著,還睜著眼睛,只是眼睛一動不動。趙心怡和靳詩歌走近床邊,商部長的目光還是一動不動。

“部長,您好些了嗎?”趙心怡輕聲問。

靳詩歌也低頭行了一個禮。

商部長對此毫無反應(yīng),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動一下。他的目光定焦在一定的地方,如同死人一樣,根本無法表達情感的變化。

趙心怡回頭看了一下商萌萌,商萌萌無力地搖了搖頭,意思是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于是,靳詩歌知趣地把臉背了過去。

“多保重呀……”趙心怡只好對商萌萌說。

隨后,趙心怡和靳詩歌放下鮮花和果品,走出了病房。

這時,商萌萌從后面追了上來。

在電梯間,三人都停住了腳步,靳詩歌坐在了走廊的長凳上。

“這事可太大了!”趙心怡看著商萌萌說道。

“是啊?!鄙堂让扔忠淮蔚拖铝祟^。

她今天穿了一件毛衣,配了一條緊身裙,緊身裙更加顯示了她的蜂腰和寬肥的臀部。這種刻意的曲線,對男人來說具有強烈的吸引力。靳詩歌看到,商萌萌的胸脯也如同少婦一樣十分豐滿誘人,她的肉體已經(jīng)完全發(fā)育成熟了。與她的肉體相比,所不平衡的是她那張娃娃般的臉龐,靳詩歌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她這張?zhí)煺鏌o邪的表情與曾與男人有過性關(guān)系的歷史聯(lián)系在一起。她雖然還是個少女,但同時又是個賣淫女!

趙心怡問:“聽內(nèi)科的大夫說,好像沒有什么問題了。”

商萌萌答道:“是的?!?/p>

“神經(jīng)內(nèi)科怎么說?”趙心怡又問。

“好像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復(fù)。”

“還有什么傷嗎?”

“沒有看到外傷,但大腦卻有損傷,要恢復(fù)很長的一段時間,比外傷治起來困難?!?/p>

“還不能說話嗎?”

“嗯。”

“他總這樣嗎?”

“偶爾能叫一下名字?!?/p>

“名字……”

“是的?!?/p>

“喊誰?”

“我媽的名字?!?/p>

“是去世了的夫人……”

“嗯?!?/p>

“好可憐呀!”

“全都怪我!媽媽死了,爸爸又這個樣子,全都怪我!”商萌萌又低聲哭泣起來。

“剛剛意識到這一點,太遲了呀!”

“是啊,所以,如果爸爸好不了,我不如死了去!”

“死?”

“對!”

“自殺?”

“對?!?/p>

“太過分了。”

“可哥哥都說我沒有活下去的資格了呀!”

“他們當然要指責你了,你只有一直忍耐到最后,才能贖回自己的責任?!?/p>

“可是,我不能和哥哥住在一起……”

“學校呢?”

“我被退學了?!?/p>

“那樣你才想自殺的嗎?”

“可我實在不知道今后該怎么辦?!鄙堂让瓤拗f。

“是啊,你哥哥不會饒恕你的,不能和他們住在一起了,難道你以后一個人生活嗎?”

“我……”

“去工作吧!”

“工作?上哪兒?”

“我看你可以干和成年人一樣的工作,所以也要和成年人一樣,勇敢地生活下去?!?/p>

“是?!?/p>

“你有沒有一些好的朋友?”

“您是問華華和年年嗎?”

“嗯。”

“她們也被退學了?!?/p>

“你們沒有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嗎?”

“年年的家人不讓她外出,也不讓她打電話,我沒法和她聯(lián)系,而且好像聽說她已搬家了?!?/p>

“一家人悄悄搬走了?”

“是的?!?/p>

“這下可不好辦?!?/p>

“華華也離家出走了?!?/p>

“離家……”

“嗯?!?/p>

“什么時候?”

“我聽她母親說,就在四天前,一直沒有找到她?!?/p>

“失蹤了嗎?”靳詩歌也吃驚了。

“是的。”

“為什么離家出走的?”

“好像也是受不了她母親和哥哥的指責才這樣的?!?/p>

“她這么一走,不定會出什么事呢!”趙心怡嘆了一口氣。

“我想還因為師偉被殺,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呢!”說到這兒,商萌萌用雙手捂住了臉。

據(jù)商萌萌說,年年是她家三姐妹中的長女。年年的父親在中海油公司工作,因為這次的事情,她被盛怒之下的父親打傷了臉,同時禁止外出和打電話。但是,僅僅這樣也無法解決問題,加上年年被勒令退學的消息無法阻擋流傳,街坊四鄰都知道了年年的這些事情。由于她家住的是公司的住宅,這種消息傳得更快,于是,年年賣淫的事馬上傳遍了整個公司,年年的母親受不了人們的指指點點。上中學和上小學的兩個妹妹,也無端地受到同學的嘲弄,整天在苦惱中受著折磨。她父親實在沒辦法,便向公司請求從北京調(diào)到外地,公司考慮到他家的這種狀況,很快就批準他調(diào)至江蘇的分公司工作。三月中旬,年年全家都搬到了江蘇,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

華華的家人同樣不讓她外出。在海淀開了一家小餐館的母親和在一家公司里工作的哥哥整日像看賊一樣看著華華,并常常指責她這也不是,那也不行,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和強烈約束的生活,加上師偉的死給了她精神上的極大摧殘。

年年比起華華和商萌萌來都要漂亮,肉體的發(fā)育比她們要好,所以在師偉的眼中她最得寵,他不僅被她的氣質(zhì)和外表所吸引,而且認為她在床上比別的女人更會引他動情,所以師偉對她最著迷。

有一次師偉無意中說出他愛年年,華華就以自殺相威脅。這是在師偉被人殺死的前兩天。所以對于師偉的死,華華受到的打擊最大。

與男人有這種肉體關(guān)系和從事賣淫,這些事已被母親和哥哥知道了,她不但不能出去,還必須每天聽到家人對她的斥責。學校也讓她退了學。師偉也不在人世了。絕望感使華華自暴自棄,她無法希望自己再回到原來的生活環(huán)境中去。由于她不知道自己今后將如何生活下去,或是她為了尋找到她自己的生活歸宿或出路,便離家出走了。當時,她什么東西也沒有拿,只從母親的錢包里偷走了兩千元,從此再無蹤跡。因她剛剛出走四天,估計還有一點兒錢,但這兩千元用完后,也許她又要去賣春了。

“師偉究竟是被誰殺死的,你們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嗎?”趙心怡問道。

“沒有,我們一點兒都不知道?!鄙堂让鹊拖铝祟^。

“你們做了那么多壞事,引來這么多麻煩,所以大家才討厭你們的?!壁w心怡表情十分嚴肅地說。

“我認為師偉的死和女人有關(guān)?!鄙堂让纫琅f低著頭說了一句。

“為什么這樣認為?”趙心怡問。

“為什么……”

“對,為什么這樣認為?”

“嗯,感覺……”

“你懷疑是華華那個女孩子?”

“對呀,為了反抗師偉對年年的好感,她可以報復(fù)殺人嘛。這種報復(fù)殺人的動機是存在的?!?/p>

“可華華當時還要自殺呢,我看不像是裝的,和真的一樣。所以我認為華華真愛師偉,寧可自己去死,也不會殺死師偉,而且,華華也有不在現(xiàn)場的證明……”

“不管怎么說,你們?nèi)齻€人惹出了一件大事兒!”趙心怡扶著商萌萌的肩膀說道。

商萌萌不停地點著頭,然后把背扭了過去。

靳詩歌在一旁一邊聽著他們對話,一邊仔細觀察商萌萌的反應(yīng)。為什么趙心怡一提到殺人兇手,她就把目光轉(zhuǎn)向一旁呢?好像商萌萌知道殺人兇手是誰,有意隱瞞似的。

趙心怡和靳詩歌在醫(yī)院分手后,去附近的一家餐館吃了飯,然后才回到了家。靳詩歌本想利用這次出來的機會買點兒東西,但一想到這兒是三里屯,便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感,只想盡早趕回家去。

回到家后,靳詩歌如釋重負地放下了心,她感到慶幸的是,明天將開始自己幸福的生活了。

師偉這個惡魔被消滅了,從此不會再有第二次的苦惱了。

不僅僅是季節(jié),連靳詩歌的心也迎來了明媚的春天。她突然嗅到了和趙心怡一起生活的甘甜氣息。一想到今天晚上將要和趙心怡幸福地做愛,她心里就激動得“怦怦”直跳。

“你的腳不要緊了吧?”趙心怡一問,靳詩歌的臉馬上就紅了,因為她明白這是趙心怡在向她“求愛”的信號。

“全好了,一塊兒去洗洗澡吧。”

趙心怡笑了起來,說:“如果真的好了,那我可就……”

聽到這兒,靳詩歌假裝逃跑似的鉆進了臥室,她要把枕巾和床單都換成新的……

電話鈴響了,這是他們愛完大約十五分鐘之后的事情。

趙心怡挪到床邊,擺成了一個“大”字,他的下半身蓋著毛巾被,任憑電話鈴響著,好像睡著了一般。

靳詩歌也半睡半醒著。快樂的全新使她的頭腦里全都成了變白點,她的臉上再無憂郁了。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仍舊是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

必須出去接電話。靳詩歌無可奈何地起了床,披上浴衣,走出了臥室。

電話繼續(xù)響著。

靳詩歌跪在地上,拿起了話筒,夕陽照在她那赤裸的小腹下的秘部,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是靳詩歌。”靳詩歌用一只手下意識地捂在了腹間。

“阿姨!”

“我是萌萌!”

“萌萌啊,有事嗎?”靳詩歌條件反射性地意識到一定是商部長出事了。

“華華死了!”商萌萌卻哭泣著說,“我剛從華華母親打來的電話中……”

“是事故嗎?”

“不是?!?/p>

“那是什么原因?”

“自殺!”

“自殺?!”靳詩歌大吃一驚。

“不是傳聞吧?”

“不是,還有一份遺書。”

“那她為什么自殺?”

“遺書上說:哥哥,由于我的過失,實在對不起,我死后,請你去自首吧!”

“這是什么意思?”

“其實,殺死師偉的人是華華的哥哥!”

“什么?兇手是華華的哥哥?”

“看來華華知道了這件事,所以無法在家中呆下去,便離家出走了?!?/p>

“不是說華華的哥哥在一家公司工作嗎?”

“嗯,他是北京大學的高材生,進了公司,聽說極有可能成為公司的骨干,華華常常引以為傲呢!”

“她哥哥怎么會殺……”

“您不知道,華華的哥哥特別愛華華!”

“這就是說,他知道了華華的事情?”

“是的。由于華華是真心愛著師偉的,所以她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才……”

“太遺憾了……唉,好可憐的母親呀!女兒自殺,兒子成了殺人犯,全完了!她今后可怎么辦?。 ?/p>

“全怪我和年年!”

“這……”

“華華一死,我也不知道今后怎么辦好,我想和您談一談?!鄙堂让扔挚蘖似饋怼?/p>

“別想死啊什么的,明天來吧!”靳詩歌笑著對她說。

“好吧?!甭牭浇姼枘菧厝岬脑捳Z,商萌萌的哭聲更大了。

“好啦,別難過了,明天一定來啊!”靳詩歌也感到鼻子酸溜溜的。

“那就拜托您了!”商萌萌哭著掛上了電話。

這個孤獨的少女,明天還會活在世上嗎?她面對的是一個殘廢了的父親和整日指責她的哥哥,那么她會不會考慮一種類似華華一樣的解脫辦法呢?想到這兒,靳詩歌心里就十分緊張。

夜里九點,幾個大型網(wǎng)站相繼報道了華華的哥哥因殺人嫌疑被逮捕的消息。趙心怡也看到了這條消息,當時,他和靳詩歌并排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摟著靳詩歌。

靳詩歌的頭也靠在趙心怡胸前,偶爾吻一下趙心怡,白天的狂亂還有著余韻。但是,當報道師偉殺人案時,兩個人又有距離了,因為網(wǎng)站中出現(xiàn)了這個兇手即華華哥哥的名字,使他們大為吃驚。

華華的哥哥給三里屯的“城市賓館”的1565號房間打過電話,他要見一下師偉。那是二月二十五日中午的事。師偉同意了,并約好下午四點鐘見面,這個人便是華華的哥哥。于是,師偉在紙上記下了“下午來S.G?!边@個“S.G”,就是華華哥哥姓名的縮寫,而靳詩歌的全名字頭的縮寫則不是這樣的,她應(yīng)當是“J.S.G”。

到現(xiàn)在為止,靳詩歌還不知道華華姓什么,她也不關(guān)心為什么商萌萌從未說過華華姓什么。因此,這是她第一次知道華華姓什么。

她姓石,叫石華華,她哥哥叫石敢!殺死師偉的兇手石敢的頭兩個字,也就是姓的字頭是由“S.G”組成的。

石敢!這是一個令靳詩歌永遠不能忘記的男人!從小學到中學,他們一直是同窗。對于靳詩歌來說,這個男人是她的初戀情人。石敢是學校排球隊的主將,學習成績也出類拔萃,但是,就是這么一個令靳詩歌憧憬的石敢,竟然強行違背她的意愿,在她就要進入高中的假期,石敢在自己的房間里差一點粗暴地奸污了靳詩歌。那是她第一次到他的家,而且在那之后,靳詩歌再也沒有見過他一面。因此,她不知道他的妹妹是誰,也沒有聽說過“華華”這個名字。

在那之后,石敢進入了高中,然后又考入了北京大學,畢業(yè)后在北京一所一流公司就職。

現(xiàn)在,他已成了殺人兇手。

由于被石敢差點兒奸污,靳詩歌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玷污了,索性罐子破摔,放棄了對自己貞潔的保護,以至于賣淫于師偉。作為靳詩歌和師偉“節(jié)點”的石敢,這次卻成了抹殺這一點的兇手……

真叫人匪夷所思!

四月,靳詩歌去醫(yī)院的婦產(chǎn)科接受了檢查。

“我有孩子了!”這天夜里,靳詩歌十分興奮地對趙心怡說。

“什么時候的事?”趙心怡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地問道。

“都三個月了……”

“是真的嗎?”

“真的,我好高興呀!”

“這下你要當母親了……告訴你媽了嗎?”趙心怡問。

“告訴了,在醫(yī)院里我就打了電話。”

“媽媽很高興吧!”

“比我還高興呢!還說要慶祝一下。”

“這可太好了!”

“人生真好!”

“我們的愛終于有了結(jié)晶!”

“我好幸福??!”

“你知道是哪次嗎?”

“知道!就是那一次,你好厲害的嘛!”靳詩歌嬌嗔地責怪道。

“那是個紀念日……”

“她是我第一次知道人生如此美妙的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二月二十四日那一夜?!闭f到這兒,靳詩歌的胸口又像壓上了一塊石頭一樣沉悶,面部表情忽然僵硬起來。

“我好愛你??!”趙心怡從背后緊緊地摟住了靳詩歌。

“是啊,我也一樣?!苯姼枭n白的臉不敢轉(zhuǎn)過去。

二月二十四日的那一夜,靳詩歌給了趙心怡,而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五日下午,她去了三里屯的“城市賓館”,又給了師偉,也許這個孩子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師偉的。

靳詩歌溫暖的心一下子就降到了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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