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臺階》拓展閱讀——
老范做修補古籍的匠人已經(jīng)15年了,到今天他還遵循一條原則:“我和我所有的徒弟,都不用隔夜?jié){糊?!?/p>
為什么?很簡單,修補古籍需要裱褙新紙,而新紙與殘破書頁之間的粘結(jié)全靠漿糊。漿糊只有涂得極薄,又具備極好的黏性,補好的書才不會在紙頁與紙頁之間鼓出一小塊難看的硬痂,舊紙的肌理,才會完全融入新紙中,書頁的氣韻方得以保存。唯有自己熬出來的漿糊才有這樣的效果。
老范早上5點鐘就起來打漿糊。先要自己和面、醒面,醒完面,洗出其中的面漿,再過濾、沉淀;然后把稠乎乎的面漿用小火熬煉,熬到半透明狀,再倒出來,放到打年糕的石臼里一下下捶打,讓它富有韌性,直到能拉出絲來。這樣的漿糊也只能用一天。
這么多年來,老范收徒弟,打漿糊要學3個月,就是看他耐煩不耐煩。熬過這一關(guān)的徒弟,考驗依舊沒有完,下一步是選紙。
師父也不教徒弟怎樣選紙,就把人領(lǐng)到庫房里,讓他面對一屋子各種各樣的紙……徒弟把一張張紙鋪在寬大的工作臺上,與原書做比對。一開始很有信心,起碼能找出五六種紙來,對師父說,這些,還有這些,都很合適。老范說,翻開古籍,再看看。
這一看,越看越?jīng)]有信心。從上百種紙中找出來的紙,細究起來,有的與原紙厚度不一,有的纖維紋理的走向不同,有的韌性有差異。這些差異,將直接導致補紙在刷上漿糊后,膨脹系數(shù)與原紙不一樣,補完后書頁上就會出現(xiàn)皺紋。徒弟再到庫房里細找,又坐著鄉(xiāng)村巴士,到?jīng)芸h的各個宣紙作坊里,去問有沒有老底子的紙。因為,只有在作坊的紙庫里待了起碼一二十年的老紙,邊緣與紙芯之間才會有微妙的色彩過渡,才可能在一片手掌大的范圍內(nèi),找到那種古舊的味道。
找到與原紙厚度、紋理、韌性完全一致的紙,就會受到師父表揚嗎?未必。老范瞇著眼睛覷了半天,三下五除二把徒弟尋來的紙撥到一邊,反而挑出了與之相近的一張紙。他解釋說,修舊不能完全如舊,打上去的補丁既不能看得出這書明顯補過,也不能毫無修補的痕跡,因為這不符合古籍所承載的歷史。有一點點補過的痕跡,但整體上依舊很舒服,手感非常平整、松軟、敦厚,就像經(jīng)過浩劫的人依舊有足夠溫暖的晚年,這樣的古籍修繕才算是得其所哉。
找到修補的材料之后,就要著手修補。修補時,老范與他的徒弟們都不開手機,不喝水,不上廁所。尤其是那些書頁已像殘破的蝴蝶翅膀,吹一口氣就可能讓某些碎片消失不見的古籍,修補起來更是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補完了,要用包著老宣紙的大青石壓書,讓古籍陰干壓平。之后,還有折頁、錘平、壓實、齊欄、打眼、穿稔、捆結(jié)、裝訂等幾十道工序在等待他們。
明代周嘉胄在《裝潢志》里就說,古籍修復師需要有一雙“補天之手”,同時需要有“貫虱之睛”,在氣質(zhì)稟賦上更需要“靈慧虛和、心細如發(fā)”。從前當過兵的老范,竟能在50歲左右時錘煉出這等氣場,著實了不起。
(選自2018年3月20日《揚子晚報》,本刊有改動)
鑒賞空間
《臺階》里描繪的父親面對生活的苦難執(zhí)著而堅韌,是中國最樸實的農(nóng)民形象,而本文中的老范則是新時期工匠精神的典范。面對古籍修補工作,他精益求精,練就“貫虱之睛”之技藝,秉持“靈慧虛和、心細如發(fā)”之品質(zhì),即便是修補用的漿糊,也堅持不用隔夜的。閱讀這樣的文章,你是否能發(fā)現(xiàn)更多這樣從事平凡瑣碎工作,卻擁有堅定且不一般的精神追求的人呢?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多讀書,多關(guān)注生活,你會擁有更寬更廣更深邃的人生領(lǐng)悟!
讀有所思
1.文章用那么多的筆墨寫老范教徒弟如何選紙,這對表現(xiàn)老范的人物形象有什么作用?
2.用心觀察,描述你身邊擁有某種精神追求的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