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斌

（武漢大學 社會學系，武漢430072）

一、研究背景與問題

精準扶貧政策自2014年實施以來效果明顯，6000 多萬貧困人口穩(wěn)定脫貧。學者從不同的視角對其進行了研究，從宏觀層面的理論基礎與頂層設計到中觀層面的政策執(zhí)行再到微觀層面的產業(yè)扶貧、易地扶貧搬遷等各種精準幫扶措施都有分析和解釋[1-3]。精準扶貧的施行可以增加經濟減貧效應，它是通過對貧困人口有針對性的幫扶，幫助他們擺脫各種可能致貧的因素，達到可持續(xù)脫貧的目標。精準扶貧就是要精確識別弱勢群體的致貧因素，根據他們的特點和幫扶需求，提高扶貧政策的瞄準精度，通過開發(fā)式扶貧和兜底保障的方式幫助弱勢群體脫貧，提高他們的自立能力[4]。但眾多研究中關于貧困老年人口的精準扶貧和精準幫扶研究較為缺乏。目前最低生活保障制度還處于較低水平，老年保障制度還未完善，城鄉(xiāng)老年群體在生活照料、身體健康和精神慰藉等方面還存在很多問題，根據城鄉(xiāng)低保線和世界銀行對貧困線的界定估算得出，中國農村老年貧困人口的規(guī)模在1400 萬人以上，中國城鎮(zhèn)老年貧困人口的規(guī)模在300 萬人左右，總體上來看中國老年實際貧困人口超過1800 萬人，老年貧困發(fā)生率超過10%[5]。

隨著精準扶貧的推進，年輕貧困人口通過產業(yè)扶持或就業(yè)扶持的形式已經脫貧或正在脫貧，但貧困老年人口中大部分體弱多病、喪失勞動能力，同時醫(yī)療保障和養(yǎng)老保障不健全，因此他們的脫貧面臨很大困難。而且目前在我國人口老齡化已經成為一個突出的社會問題。據統(tǒng)計，截止到2017年年末，我國60 歲以上人口總數為24090 萬人，占總人口的17.3%，65 歲以上人口總數為15831 萬人，占總人口的11.4%，兩個年齡段人口數比重都有明顯上升。我國人口老齡化的程度正一步步加深。獨居老人和空巢老人規(guī)模不斷擴大，比重不斷增高。預計到2020年，獨居老人和空巢老人數量將增加到1.18 億人左右。我國人口老齡化進程表現出老年人口規(guī)模大、老年人口數量和比例增速快以及高齡老人增速更快的特點。較為嚴重的人口老齡化問題會使得老年人口的供給支付增多，給子代造成較大的經濟壓力，同時規(guī)模龐大的老年人口也會在經濟生活、精神生活等方面面臨諸多問題。越來越龐大的老年群體既是貧困發(fā)生率最高的群體之一，同時也面臨著社會變遷和家庭結構的轉變，在轉變過程中成為被排斥或被動接受轉變的群體，由此引發(fā)了各種不同維度的貧困問題。

從實際調查來看，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狀況不僅體現在收入貧困方面，還呈現出多維性的特點。從經濟收入方面來看，城鎮(zhèn)老年人口的主要收入來源是養(yǎng)老金，農村老年人口的主要收入來源是種地獲得收入、通過工作獲得收入以及子女的家庭經濟支持。此外，不同的養(yǎng)老金保障體系也導致了城鎮(zhèn)和農村老年人口的不同收入水平。在城鎮(zhèn)地區(qū)，老年人口的養(yǎng)老金收入主要取決于其在就業(yè)期間的工資水平，而在農村地區(qū)養(yǎng)老金起點低，收入相對固定。貧困老年人口喪失勞動能力后沒有收入來源，他們缺乏較為完善的養(yǎng)老保障，造成經濟貧困問題嚴重；身體健康方面，農村老年人口在獲得醫(yī)療服務方面存在較大困難，仍然需要負擔較高的醫(yī)療費用支出。這種問題增加了農村老年人口的健康風險。有研究顯示老年人口在過去5年的時間里健康人群占比下降，女性不健康比例高于男性，高齡老人身體健康的比例低于低齡老人，且身體健康在城鄉(xiāng)間存在顯著差異。在中國老年規(guī)模不斷擴大的現實面前，老年人的平均健康狀況變差，這也意味著需要加大在健康護理人員培訓和養(yǎng)老設施建設方面的投入。這一群體中相當比例的人患有慢性疾病，因病致貧的現象比較普遍；精神生活方面，老年貧困人口社會支持網絡較小，社會交往度不高，在生活休閑娛樂方面體驗較少，精神生活不豐富。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貧困老年人口的精神世界出現多重矛盾：貧困老人精神慰藉供給的途徑單一與老年人口數量增多形成矛盾，同時子代贍養(yǎng)內容簡單化與老年人口多元化需求之間形成矛盾，再者老年人口家庭保障功能淡化與老年人口精神慰藉社會化不足之間也出現矛盾。這些矛盾都對貧困老年人口的精神慰藉和生活滿意自評產生影響。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留守老人或獨居老人，缺乏子女等親人的陪伴，在精神心理上也處于貧困狀態(tài)。因此，在人口老齡化的社會背景下，在從精準扶貧到精準脫貧的政策實踐過程中了解城鄉(xiāng)貧困老人的貧困狀況和致貧原因是解決上述問題的重中之重。

基于此，本研究希望通過描述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不同維度的貧困狀況和實證分析家庭支持、社會支持變量對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不同維度的貧困狀況的影響來豐富既有的對老年人口貧困研究的學術脈絡，同時對精準扶貧的瞄準靶向提供方向。老年貧困在精準扶貧的實踐過程中體現了特殊的扶貧需求。精準扶貧的實踐過程中不能只靠單一的物質幫助，對貧困老年人口來講需要一種綜合的支持體系。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從單一到多維：認識貧困老年人口貧困的新視角

對貧困的界定由以前的對市場上可以買到的物品的支配能力即收入發(fā)展到現在包括壽命、健康等可行能力的多維貧困的視角。阿瑪蒂亞·森將貧困定義為可行能力的剝奪[6]，這是多維貧困研究的基礎。他認為個體的福利不能僅僅從收入或消費一個維度去看，還要從可行能力等多個維度去考察。貧困的實質是人們缺乏改變其生存狀況、抓住經濟發(fā)展機會獲取經濟收益的能力，其能力被剝奪了；另一方面貧困人口無法平等的接受到產品和公共服務，不具備把這些產品或服務轉化成效益的權利。貧困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剝奪?，F在貧困人口在多個維度遭受福利剝奪，因此對貧困狀況的分析不能僅僅停留在物質或收入的貧困。

Haeners 就將多維貧困構建為收入和閑暇兩個維度[7]。張昭等將多維貧困操作化為健康、教育、生活狀況、衛(wèi)生條件、食物支出和收入水平六個方面[8]。從多維視角出發(fā)可以更為全面地認識貧困人口的貧困狀況和福利狀況，這樣不僅可以觀察貧困的結果，還能更為全面地了解致貧的原因。George 將老年人口的福利狀況分為四個維度：一般健康情況、社會經濟狀況、生活滿意度和自尊[9]。Lawton 也提出了類似的劃分標準：行為技能（指標是健康和對社會行為的認知）、感知的生命質量、心理福利（指標是心理健康和生活滿意度）以及客觀環(huán)境[10]。還有學者將老年人口的多維貧困操作為參與能力物質基礎的收入貧困、作為擦浴能力精神基礎的觀念貧困、作為參與能力身體條件的健康貧困等[11]。

基于對多維貧困的分析，有研究認為，農村老年人口的多維貧困（這里將多維貧困操作化為消費、健康、信心貧困）比城市老年人口更加嚴重，健康和信心是多維貧困的重要組成部分[12]。而最低生活保障和居民養(yǎng)老保險等社會福利對老年人口的貧困影響表現出城鄉(xiāng)差異，它們對城市老年人口的貧困影響微弱，最低生活保障制度不但沒有降低農村老年人口的貧困反而使其增加，居民養(yǎng)老保險對農村老年人口的多維貧困有顯著的降低作用。而城市老年貧困人口脫離生產部門，僅依靠國家層面的轉移支付維持生活是遠遠不夠的。

以往對老年人口貧困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對老年人口的經濟絕對貧困的研究上，是用單一的指標去測量老年人口的貧困狀況，在測量維度上沒有體現貧困的多樣性。如有學者將老年貧困界定為老年收入貧困，對其測量并分析其影響因素。在分析老年貧困與社會救助的關系時將貧困聚焦在老年絕對貧困上[13]；另外，還有學者在分析社會保障對城鄉(xiāng)老年貧困的影響時，通過五種貧困線標準來測量老年收入貧困。還有學者對老年貧困的測量按照持續(xù)的時間性進行。如王增文將農村老年女性的貧困分為暫時性貧困和持續(xù)性貧困，通過分析影響因素找出決定農村老年女性持續(xù)貧困的原因[14]。

多維貧困概念的提出也讓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視角去看待貧困問題，即貧困的呈現不只是一種客觀層面的福利剝奪，也是貧困人口基于對貧困的理解而做出的對自身貧困狀況的主觀感知，包括對其自身經濟狀況、健康狀況和精神狀況做出的主觀性評價[15]。衡量福利獲得情況有兩種標準：一種是客觀福利的獲得，如個人經濟收入；一種是主觀福利獲得，即個人對其生活狀況的評價。而主觀福利理論也認為個體對福利水平做出的自我評價更容易反映個體的福利狀況[16]，客觀福利指標是固定的，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主觀福利是個人自我判斷的福利感知，以生活滿意度為判斷依據。

基于此，本研究將從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三個自評維度去整體認識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問題。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首先是收入與支出的狀況，即生活是否處于沒有收入或者其生活水平處于其所在地區(qū)平均生活水平之下的狀態(tài)。其次，由于老年人口的身體機能不斷衰退，身體患病的概率明顯提升，且貧困人口就醫(yī)花費較多，因此其健康貧困問題也很突出；最后是老年人口對生活質量的追求和對總體生活狀況的滿意度與評價。

（二）人口轉變與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

在對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有了整體性認識的基礎上，可以結合伴隨著經濟社會發(fā)展而導致的人口結構轉變的背景去理解影響貧困老年人口貧困的結構性因素。

伴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醫(yī)療水平的提高，生活狀況的改善，我國的人均壽命也不斷延長，人口結構發(fā)生了重要轉變。這種轉變既包括傳統(tǒng)意義上生育率和死亡率的下降，也包括人口年齡結構的轉變以及家庭規(guī)模和居住方式的改變[17]。而人口轉變也對老年人口福利產生了影響。它在提高老年人口福利的同時，也會對其他方面的福利水平產生不利影響。人口轉變和人口老齡化雙重因素導致了老年人口對家庭資源和社會資源的需求快速增加，但是家庭資源和社會資源有限的現實造成了資源供給與需求之間的矛盾。同時，人口轉變帶來的家庭規(guī)模、居住形式和家庭形式等因素也都發(fā)生了重要變化，家庭對老年人口的支持體系在逐步削弱，對這一群體的生活照料和經濟支持都在逐漸減弱，而這些變化都會對老年人口的貧困產生影響。所以，隨著經濟狀況的改善，老年人口的生活水平雖然有所提高，但是仍有部分人正遭遇不同程度、不同面向的貧困。而且老年貧困的發(fā)生還有區(qū)域性和階層性不平衡的特點，在偏遠農村地區(qū)他們的貧困發(fā)生程度更深，貧困問題更為嚴重。

學界對人口轉變與老年人口貧困的關系已經有許多研究。這些研究重點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第一，生育率與老年人口貧困。生育率的下降既是人口轉變的影響因素，同時也是其重要表現[18]。它是在一系列的人口、社會和經濟條件下發(fā)生的，而且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過程。生育率的變化直接影響家庭結構和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它的下降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導致子女在養(yǎng)老方面的效用下降。相關研究表明，從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國農村生育率的下降使得子女的養(yǎng)老責任面臨很大的挑戰(zhàn)[19]。生育率下降會帶來人口轉變的一系列問題，包括年輕夫婦數量減少、家庭結構發(fā)生變化、養(yǎng)老功能弱化以及代際關系的變化等。有研究表明，老年人口生活水平的高低與子女數量的多少和子女人力資本的高低存在顯著相關關系[20]。隨著生育率和死亡率的不斷下降，老年人口不斷增加，而年輕人口不再同步增加，這就會使得老年人口的經濟支持會隨著孩子數量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甚至會出現經濟貧困的現象。生育率下降還會導致老年人口家庭的居住方式發(fā)生變化，空巢老人和獨居老人不斷增多，老年人口的生活照料問題逐漸突出。第二，人口流動與老年人口貧困。子女的流動會對老年人口面向的不同貧困產生影響。一方面，人口流動會對老年人口的經濟貧困產生影響。有關這一問題的論述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子女流動外出會改善老年人口的福利狀況，另一種觀點認為農村年輕人流動外出到城市，可能破壞了農村原有的經濟和社會秩序，導致農村經濟貧困問題更加嚴重。另一方面，子女外出會對老年人口的精神慰藉產生影響。子女外出流動會造成代際之間的聯(lián)系松散，長久不見使老年人的精神生活無法得到滿足，更容易被社會孤立，會對家庭養(yǎng)老產生不良影響。第三，家庭結構與老年人口貧困。家庭結構的變化主要體現在家庭規(guī)模和居住方式的改變上。一般認為，家庭規(guī)模的變化會對老年人口的生活照料產生影響，現在擴展型家庭在老年人口的生活照料方面仍然發(fā)揮著主要作用。家庭規(guī)模越大其養(yǎng)老經濟風險越小，老年人口陷入經濟貧困的可能性就越小。另外，居住方式對老年人口的生活照料、生活滿意度也有很大影響。代際之間的居住方式包括與子女同住、與配偶同住和獨居。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生育率的下降和老年福利政策水平的提高，獨居和與配偶同住的老年人口比例不斷增多。

人口轉變會帶來許多因素的變化，包括個體特征、家庭變量和社會政策變量等因素，這些因素都會作用于老年人口的貧困狀況。因此，探討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發(fā)生情況，必須認識和理解人口轉變背景下所帶來的影響老年人口生活的一系列變量。

（三）研究假設

學界關于貧困老年人口的研究主要分為三種研究路徑：第一，研究家庭資源、家庭資本對貧困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的影響；第二，研究社會資本、國家政策對貧困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的影響；第三，研究貧困老年人口的現狀及其體現的各種人口特征。本研究在三種研究路徑的基礎上拓展對貧困老年人口貧困狀況的認識并分析影響其貧困的因素，以期對精準扶貧過程中老年人口的精準脫貧提出建議和對策。

相關家庭層面的研究變量包括家庭規(guī)模、子女數量、家庭的經濟支持以及居住形式等。貧困老年人口和非貧困老年人口的家庭經濟來源差異較大。貧困老年人口的家庭經濟來源主要是種植業(yè)和政府救濟，非貧困老年人口的家庭經濟來源主要是外出打工和種植業(yè)。因此，家庭經濟來源的構成成為貧困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程度的重要影響因素。家中是否有就業(yè)者以及家庭勞動力是否健康都會關乎整個家庭的生活狀況，而且也決定了家庭負擔的比重。有研究得出結論，純老年家庭由于缺乏子女照料，家中缺乏勞動力就業(yè)，他們的貧困發(fā)生率就很高[21]。勞動力占比以及就業(yè)人數對農村家庭多維動態(tài)貧困有顯著影響[22]。獨居老人是所有老年人群中認為自己生活來源最緊張的；與配偶居住和居住在直系家庭中的老年人要比獨居老年人各方面狀況好。與同時擁有兒女的老年人口相比，孤寡老人感覺自己經濟貧困發(fā)生的概率更大。獨居老人相比非獨居老人發(fā)生精神貧困的可能性更大，子女數量每增加一人，老年人口精神貧困的發(fā)生比是沒有增加的0.7 倍[23]。不同居住安排的老年人口有不同的物質剝奪結果，居住安排對物質剝奪有顯著影響。獨居老人不僅物質剝奪發(fā)生率最高，其物質剝奪程度也最嚴重。子女數對老年人口的經濟貧困產生顯著影響，子女數量的增加會顯著降低老年人口發(fā)生經濟貧困的風險[24]。同時子女的經濟支持與老年人口的經濟貧困發(fā)生率顯著相關。家庭規(guī)模每增加1個單位，農村老年人口陷入精神孤獨的發(fā)生比會下降?，F有家庭規(guī)模的不斷縮小也會導致老年人口貧困發(fā)生的概率。傳統(tǒng)多代同堂的擴展型家庭被核心家庭取代，這種轉變會影響子代對父代經濟資源和生活照料資源的傳遞[25]。貧困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的決定因素是子女數量的多寡和子女人力資本成本的高低，子女越多老年人獲得的經濟支持就越多。此外，相關質性研究也從家庭層面分析了老年人口的致貧因素。家庭結構性因素是導致農村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發(fā)生的重要因素[26]。家庭結構性因素包括代際資源向下傳遞、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等；村莊價值因素是導致農村老年人口社會貧困和文化貧困發(fā)生的重要因素。具體來講包括孝道的日益衰落、農民價值觀念的變遷以及老年人陳舊的傳宗接代觀念。家庭收入較低、家庭財富收支結構不平衡以及社會保障體系不完善是農村老年人口貧困的原生性因素；孝道文化的淡化、養(yǎng)兒防老的固化以及老年人依賴養(yǎng)老的心理是老年人口貧困的次生性因素[27]。社會分化帶來的子女經濟收入差距對降低老年人口的貧困概率具有負面效應。

對家庭變量在老年人口貧困緩解和養(yǎng)老方面的作用發(fā)表不同學者的觀點。有學者認為，家庭支持和家庭養(yǎng)老仍然是老年人口經濟生活的重要保障。家庭經濟每提高一個等級，農村老人陷入經濟貧困和精神孤獨的概率就會分別下降40%和10%[28]。這也說明提高家庭收入對緩解農村老年人口經濟貧困和精神孤獨的重要作用。家庭在貧困老年人口養(yǎng)老功能的發(fā)揮上發(fā)揮很大作用，其作用不僅體現在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上，在經濟支持中也占據很大份額。在發(fā)達國家，家庭功能逐漸被社會功能取代，家庭照料作用逐漸式微，在發(fā)展中國家由于福利水平較低，家庭仍然在老年貧困人口的貧困改善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但是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有學者發(fā)現家庭在老年人口貧困狀況改善和養(yǎng)老功能提供方面作用開始減弱，在生活照料、精神慰藉等方面的功能發(fā)揮開始讓渡給社會[29]。家庭支持作用逐漸減小，這主要是受現代化和社會轉型帶來的子女經濟理性的畸形發(fā)展的影響。在農村貧困老人中空巢、獨居和留守老人逐漸增多，家庭養(yǎng)老目前看來不會發(fā)揮太大作用。

假設1：家庭支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的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但作用已經在逐步減弱。具體變量包括家庭的子女數量、居住形式、家庭的總收入水平以及子女的經濟支持水平等。

社會層面的因素主要包括國家推行的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所帶來的社會福利等。通過分析社會層面的變量對老年人口貧困的影響去探究社會養(yǎng)老和家庭養(yǎng)老的互補或是替代的關系。對于二者關系的討論形成了兩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社會救助制度、新農合以及新農保等福利政策的推行緩解了老年人口的貧困，對家庭支持有一定的擠出和替代效應。新農合、新農保的推行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貧困老人的經濟狀況，但保障水平需要提高[21]。社會保障與貧困老人的貧困發(fā)生率呈現顯著關系，公共福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子女數量的減少[30]。有學者指出，社會養(yǎng)老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家庭代際支持養(yǎng)老。在一定程度上對家庭養(yǎng)老存在擠出效應[31]。公共福利政策的實行可以顯著地改善老年人口的經濟生活和社會生活狀況，提高他們的社會經濟地位，緩解其經濟貧困的壓力，也會促進他們健康水平的提高。在農村家庭養(yǎng)老和土地養(yǎng)老受到沖擊的情況下，商業(yè)保險養(yǎng)老開始發(fā)揮它的作用和優(yōu)勢。以家庭養(yǎng)老為絕對主導的農村養(yǎng)老保障體系逐漸演變?yōu)榧彝ヰB(yǎng)老和新農保并駕齊驅的格局。是否有公費醫(yī)療也是影響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的重要因素[32]。如果老年人自己支付醫(yī)療費用，那么他們感覺生活來源不夠用的比例會急劇上升。此外有無退休金也是影響其貧困的顯著因素。無退休金的老年人陷入經濟貧困的可能性是有退休金老人的22 倍[24]。另外農村的新農保成為社會養(yǎng)老的一種重要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替代傳統(tǒng)“養(yǎng)兒防老”模式的部分功能。政府需要進一步推進和完善新農保制度，減少農村貧困老年人口對家庭支持的依賴。新農保的受益范圍需要進一步擴大，同時要適應老年人口的要求。在調研中發(fā)現貧困老年人口對新農保的了解不多，需要加大宣傳力度，讓其了解認識新農保的目的和意義。第二種觀點是通過實證研究發(fā)現新農保、養(yǎng)老保險對貧困老人的經濟貧困有一定的緩解作用，但這種緩解作用目前尚需檢驗它的力度和作用，從目前來看它的顯著度不高[24，33]。有研究指出，從新農保中獲得養(yǎng)老金的農村老年人口其獲得私人經濟支持的概率明顯下降[34]，但對于已經獲得私人經濟支持的老年人新農保對其獲得私人經濟支持的數額沒有顯著影響，這也說明社會養(yǎng)老的替代效應是有限的。有研究還指出社會支持對家庭養(yǎng)老的擠出效應要充分考慮老年人的身體狀況、收入水平以及老年人的居住安排等因素[35]。還有研究指出，社會支持對老年人口生活的介入不但沒有對家庭支持產生消極作用，還推動了家庭養(yǎng)老機制的發(fā)展[36]。社會養(yǎng)老替代家庭養(yǎng)老的作用有城鄉(xiāng)差異，對城鎮(zhèn)老年人口而言，社會養(yǎng)老弱化了子女對老年人口的精神慰藉，還對子女提供的經濟支持有擠出效應；對農村老年人口而言，社會養(yǎng)老僅對老年人口的家庭生活照料有擠出效應，對經濟支持和精神慰藉都沒有顯著影響[31]。新農保對提高農村老人的經濟保障水平的作用還有待進一步加強，可能的原因是新農保在農村老年人口中的覆蓋率較低。城鄉(xiāng)居民養(yǎng)老保險有助于收入貧困的減少，但是減貧力度有限，它對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的影響不顯著[37]。社會救助政策對農村貧困老年人口的作用發(fā)揮有限，這些反貧困政策目前呈現碎片化的運行狀態(tài)，其發(fā)揮作用的效率需要提高。養(yǎng)老保險對老年人口的多維貧困狀況沒有顯著的降低作用，而且對單一維度的剝奪也沒有影響[38]。

社會層面的變量包括社會資本、社會支持等變量。社會資本對老年人口的貧困狀況也會產生影響。社會資本理論認為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都會對個人產生影響。有研究者將家庭社會資本分為子女數量和同住子女數量來研究對貧困老年人口的影響[39]，將社區(qū)社會資本操作化為參與社區(qū)活動以及社區(qū)提供的服務等來研究其對貧困老年人口的影響。而社會支持與家庭支持作用于老年人口貧困的影響，也可以從社會養(yǎng)老與家庭養(yǎng)老的關系來分析。

假設2：社會支持已經部分取代了家庭支持的功能，對家庭支持產生了一定的替代作用，作用于城鄉(xiāng)貧困老年的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具體變量包括養(yǎng)老保險的繳納與獲得、醫(yī)療保險的繳納與享受和社區(qū)提供的服務等。

此外，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狀況還會受到個體特征、區(qū)域環(huán)境等其他變量的影響[40-41]。因此將其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模型。

三、數據、變量測量與模型

（一）數據與樣本選擇

本研究使用的數據來自于2015年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重大攻關項目“完善社會救助制度研究”課題組。本課題覆蓋遼寧、湖北、江西、浙江、廣東、山西等全國6 個省，共有1503 個樣本。本課題的調查對象為領取城鄉(xiāng)最低生活保障的貧困人口，以戶為單位，每戶隨機抽取1 名18歲以上的家庭成員進行調查。樣本內容涵蓋被訪者及家庭成員基本信息、工作狀況、家庭經濟狀況、社會救助與社會保險狀況以及社會交往與社會評價狀況等。本研究使用的數據主要是1503 個樣本中的老年人樣本，其中60 歲及以上的老年人有效樣本為488 個。本研究的樣本從全國代表性數據中獲得，其地區(qū)涵蓋了上述六個主要調查省份，在人口學特征如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等社會人口統(tǒng)計學變量上的分布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二）變量測量

1.被解釋變量

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為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的貧困狀況。從實際調查和對既有文獻的研究中發(fā)現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不是單一的，不僅僅表現在經濟層面的貧困，呈現出多維性特點，這也符合現在學界對多維貧困的定位和分析。因此，本研究將從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三個層面去分析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的貧困狀況。（1）經濟貧困的測量。在“完善社會救助制度研究”課題的問卷設計中，本研究選取測量經濟貧困的問題是家庭經濟狀況部分的“您覺得家庭經濟上是否有保障？”通過被訪者經濟狀況自評的方式來獲得經濟貧困的結果。這一問題選項為四分定類變量，即“完全不夠用”“不夠用”“基本夠用”“完全夠用”。通過初步的頻率分析發(fā)現回答“完全不夠用（無保障）”和“完全夠用（有保障）”的比例很少，分別為6.35%和1.02%，因此將“完全不夠用”和“不夠用”合并為“不夠用”，將“基本夠用”和“完全夠用”合并為“夠用”。由此，經濟狀況自評操作化為二分類變量。（2）健康貧困的測量。本研究選取測量健康貧困的問題個人及家庭基本信息部分的“您的健康狀況如何？ ”通過被訪者健康狀況自評的方式來獲得健康貧困的結果。這一問題選項為四分類變量，即“很健康”“基本健康”“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生活不能自理”。通過初步的頻率分析發(fā)現被訪者的回答主要集中在“基本健康”和“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兩個選項，于是將四個選項分別合并分為“健康”和“不健康”。由此，健康狀況自評操作化為二分類變量。（3）精神貧困的測量。以往的研究測量精神慰藉方面的貧困狀況多采用“子女多久回家探望”“您與子女多久聯(lián)系一次”等問題，本研究選取測量精神貧困的問題是社會交往與社會評價部分的“總體來說，您對生活的滿意度如何”。因為這一問題的回答是基于前面回答對家庭關系、社交狀況等評價的基礎上作出的，因此測量精神貧困很全面。這一問題選項為四分類變量，即“非常不滿意”“比較不滿意”“比較滿意”“非常滿意”。通過初步的頻率分析發(fā)現被訪者的回答主要集中在“比較不滿意”和“比較滿意”兩個選項上，于是將四個選項分別合并為“不滿意”和“滿意”。由此，滿意度測量操作化為二分類變量。

2.解釋變量

本研究的解釋變量為家庭支持和社會支持。（1）家庭支持?！吨腥A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護法》對家庭支持的界定是家庭的其他成員為父母提供的幫助。相關學者主要從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三個部分對此進行了展開[19-20]。在總結文獻的基礎上，本研究的家庭支持主要包括家庭的經濟支持和家庭的生活照料支持兩個維度。家庭經濟支持的測量變量為家庭經濟支持水平和家庭總收入水平。家庭經濟支持水平變量為子女等親屬為老人提供的經濟支持數額，為數值型連續(xù)變量，取對數處理；家庭總收入水平為家庭成員全年的經濟總收入，為數值型連續(xù)變量，取對數處理。家庭生活照料支持的測量變量為家庭子女數和貧困老年人口的居住模式。家庭子女數為家庭中存活的兒女數量，為數值型連續(xù)變量；貧困老年人的居住模式操作化為獨居、與配偶同住和與子女等同住，為三分類變量。（2）社會支持。社會支持是指各種社會形態(tài)對社會弱勢群體即社會生活有困難者所提供的無償救助和服務[21]。本研究的社會支持主要包括社區(qū)支持和國家支持兩個維度。社區(qū)支持的測量變量為受訪者是否享受到社區(qū)服務，為二分類變量；國家支持的測量變量為領取低保的年限、繳納及享受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的情況。領取低保的年限通過“截至目前，您或您家庭領取低保有多少年”測量，為數值型連續(xù)變量；繳納及享受養(yǎng)老保險的情況通過養(yǎng)老保險的類型測量，分為“無”“城鎮(zhèn)職工養(yǎng)老保險”“城鄉(xiāng)居民養(yǎng)老保險”三分類變量；繳納及享受醫(yī)療保險的情況通過醫(yī)療保險的類型測量，分為“無”“城鎮(zhèn)職工醫(yī)療保險”“城鄉(xiāng)居民醫(yī)療保險”三分類變量。

3.控制變量

基于文獻傳統(tǒng)，同時為了彌補變量遺漏帶來的統(tǒng)計誤差，本研究將個體特征層面的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變量和城鄉(xiāng)特征層面的城鄉(xiāng)分類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模型，以控制個體差異和區(qū)域差異。

（三）模型建構

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為二分類變量，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之間呈現非線性關系，故采用二項Logit 模型進行回歸分析。作為概率性非線性模型，它采用極大似然法對模型的參數進行估計，其原理是采用一組自變量對個體屬于二分類中的某個類別的對數比率（log odds）進行預測，是最常用的二元選擇模型。其表達式如下：

P 表示因變量發(fā)生的幾率，即貧困人口發(fā)生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的幾率。Xi表示第i 個自變量，包括基本的人口學特征變量和與主題相關的變量等控制變量，以及家庭支持、社會支持等核心自變量。β0是模型的截距，β1為系數。

為清楚的看到不同層面的變量對貧困老年人口貧困的影響，本研究用二項Logit 模型來呈現家庭支持變量和社會支持變量對貧困老年人口的經濟貧困、 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的影響，同時還納入了個人及城鄉(xiāng)特征控制變量。每個維度的貧困狀況測量都包括城鄉(xiāng)總體檢驗、城市檢驗和農村檢驗三個部分。

四、實證分析結果

（一）描述性分析結果

1.城市貧困老人經濟貧困、精神貧困主觀剝奪感更強，農村貧困老人健康貧困更嚴重

從經濟貧困維度看，城市中處于經濟無保障狀態(tài)的受訪者占比為67.65%，農村中處于經濟無保障狀態(tài)的受訪者占比為53.12%，由于經濟貧困的測量采用主觀詢問“您覺得家庭經濟上是否有保障”的方式，所以在城市的貧困老人相比其他老人可能有更明顯的相對剝奪感，所以城市中處于經濟無保障狀態(tài)的受訪者的比重要高；從健康貧困維度看，城市和農村的貧困老人在健康貧困維度上都占很高的比例，分別為62.5%和78.69%，農村的貧困老人在健康貧困問題上更加嚴重。貧困男性和女性中的大多數都處于身體不健康狀態(tài)；從精神貧困維度看，城市中的受訪者對生活感到不滿意的占比為45.59%，對生活感到滿意的比重要高于不滿意的比重。農村中大多數受訪者對生活感到滿意，比例為62.22%。這與在調查中處于貧困狀態(tài)的老年人提及近幾年國家政策的扶持力度大、享受國家優(yōu)惠多有正向關系。

2.貧困老年人口高齡老人多、受教育程度低、女性貧困和獨居老人貧困嚴重

貧困老年人口呈現出高齡老人多、受教育程度低、女性貧困人口突出和離婚喪偶比重大的特點。從貧困老年人口的年齡分布來看，城市中低齡老人和中高齡高人的比例相當，農村中高齡老人的比例達到54.83%，女性的中高齡老人比例也比男性要高13.88%；從貧困老年人口的受教育程度來看，農村中未上過學的比例超過一半，城市中占33.82%，貧困老年人口整體文化素質不高；從貧困老年人口的婚姻狀況來看，喪偶的比例較大，在城市中比例為46.32%，農村中比例為40.62%，且女性喪偶的比例高達63.02%。男性未婚即光棍的比例為15.5%；從貧困老年人口的居住模式看，城市貧困老年人口獨居的比例為48.53%，僅與配偶住的比例為33.82%。農村貧困老年人口獨居的比例為31.05%，僅與配偶住的比例為47.29%。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與子代同住的比例很小，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他們獲得的家庭直接照料有限。同時女性貧困老年人口獨居的比例要比男性大，占比為42.61%。

3.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家庭支持和社會支持不足，家庭照料和社會保障功能較弱

家庭經濟支持方面，城鄉(xiāng)無顯著差異，城市貧困老年人口的家庭經濟支持均值為672.79元，農村均值為696.31 元。從實際調查過程中發(fā)現子代給予父代的家庭經濟支持主要是貨幣支持。家庭的經濟支持并未隨貧困老年人口的年齡增加或健康狀況不佳而增加。個人社會救助收入方面，城市貧困老年人口的個人社會救助收入均值為4879.26 元，農村為2428.11 元，城鄉(xiāng)差異比較明顯。

（二）模型建構分析結果

1.家庭支持、社會支持對貧困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的實證分析

在家庭支持方面，家庭總收入水平對經濟貧困有顯著影響。這也驗證了相關研究對家庭收入的作用分析和判斷，家庭不僅在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方面有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而且在經濟支持上占據最大份額[22]。家庭總收入水平越高，城鄉(xiāng)貧困老人越能感覺到家庭收入可以滿足他們的生活。這一結論在加入社會支持變量后依然具有顯著性。這也體現了家庭收入對貧困老人生活的保障性一面。在城市，貧困老人的家庭總收入每增加1%，經濟生活改善的可能性就增加7.643 倍； 在農村，貧困老人的家庭總收入每增加1%，家庭收入滿足其生活的可能性就增加6.195 倍。此外，家庭子女的經濟支持對經濟貧困有顯著影響。家庭代際支持對貧困老年人口的經濟狀況有顯著改善作用。家庭子女的經濟支持越高，經濟生活改善的可能性就越大。這一結論在城鄉(xiāng)無顯著差異。其他家庭支持層面的變量如家庭子女數、居住模式、家庭勞動人口數等對經濟貧困的影響不顯著。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假設1 的結論，即家庭支持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貧困老年人口經濟貧困的緩解，但作用在下降，多子多福觀念在老年人的經濟生活中有所改變。

在社會支持方面，領取低保年限對家庭收入滿足生活方面有顯著影響。城鄉(xiāng)貧困老人領取低保年限越長，越能覺得家庭收入可以保障他們的生活，這一結論在城市貧困老人家庭中更是如此。由前面對領取低保年限的數據描述可以發(fā)現，城鄉(xiāng)貧困老人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救助依賴現象，救助依賴的出現導致他們的家庭生活的滿足很大一部分來自于社會救助的收入。享受社區(qū)提供的服務也對家庭收入滿足生活方面有顯著影響。相比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的貧困老人，享受社區(qū)服務老人覺得家庭收入滿足生活的可能性是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的2.092倍。由此可以推斷，社區(qū)支持對提高貧困老人經濟獲得感方面起到了正向作用，對于農村的貧困老人尤是如此。在醫(yī)療保險方面，相比沒有繳納醫(yī)療保險的貧困老人，繳納城鄉(xiāng)居民醫(yī)療保險的貧困老人覺得家庭收入滿足生活的可能性是沒有繳納的3.766 倍，其中農村地區(qū)相比沒有繳納醫(yī)療保險的貧困老人，繳納城鄉(xiāng)居民醫(yī)療保險的貧困老人覺得家庭收入滿足生活的可能性是沒有繳納的4.196 倍。這一結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驗證醫(yī)療保險這一社會保障制度對貧困老人起到經濟保障作用的一面[23-24]。假設2 的部分觀點得到驗證。

2.家庭支持、社會支持對貧困老年人口健康貧困的實證分析

表2 家庭支持、社會支持對健康貧困影響的二項Logit 分析

在家庭支持方面，居住模式對身體健康與否有顯著影響。與獨居老人相比，與子女等同住的老人身體健康的可能性是獨居老人的2.384 倍，在城市的貧困老年人口中與獨居老人相比，與子女等同住的老人身體健康的可能性是獨居老人的7.193 倍。此外，與獨居老人相比，與配偶同住的城鄉(xiāng)貧困老人身體健康的可能性是獨居老人的1.873 倍。這一結論可能的解釋是因為子女等親人的照料使得貧困老人的身體有了一定程度的健康保障。同樣，子女數對身體健康與否有顯著影響，子女數越多，城鄉(xiāng)貧困老人身體健康的可能性越大。有學者就指出，純老年家庭因為缺乏子女的照料、家中勞動力短缺等因素一旦陷入貧困，其身體狀況堪憂[25]。家庭支持與老年人健康之間的關系也有學者專門分析，即家庭支持對貧困老年的健康狀況具有一定影響[26]。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假設1 中家庭支持對貧困老人身體貧困具有顯著性的觀點。

在社會支持方面，領取低保年限對身體健康有顯著影響。領取低保年限越長，貧困老人身體健康的可能性越高。城市地區(qū)的貧困老人尤是如此。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城鄉(xiāng)貧困老人出現救助依賴的特點。是否享受社區(qū)服務也對身體健康有顯著影響。與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的老人相比，享受社區(qū)服務的老人身體健康的可能性是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的1.899 倍。在農村，與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的老人相比，享受社區(qū)服務的老人身體健康的可能性是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的2.342 倍。社區(qū)社會資本對農村老人的健康狀況具有重要影響，即積極參與社區(qū)集體活動的老人更有可能做出比較積極的自我健康評估[27]。養(yǎng)老保險、醫(yī)療保險對身體健康與否沒有顯著影響。這也部分否定了假設2 的觀點，即社會支持的功能在貧困老年身體健康保障方面并未完全發(fā)揮作用。

3.家庭支持、社會支持對貧困老年人口精神貧困的實證分析

表3 家庭支持、社會支持對精神貧困影響的二項Logit 分析

家庭支持方面，在控制個人特征、城鄉(xiāng)分類變量后，家庭子女數對城鄉(xiāng)貧困老人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家庭子女數越多，其生活滿意度也越高，這一結論在農村貧困老年人口中更為明顯。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推斷出多子多福的觀念在城鄉(xiāng)貧困老人的精神生活中還可以體現，且在農村地區(qū)的貧困老人身上更是如此。在城市地區(qū)，家庭總收入水平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家庭總收入越高，生活滿意度則越高。家庭支持對貧困老年人口精神貧困顯著性的驗證也部分支持了假設1 的結論。

社會支持方面，在控制個人特征、城鄉(xiāng)分類以及家庭支持變量后，是否享受社區(qū)服務對城鄉(xiāng)貧困老人的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與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的貧困老人相比，享受社區(qū)服務的貧困老人生活滿意度更高，是沒有享受社區(qū)服務貧困老人的2.941 倍。在城市，領取低保年限與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領取低保年限越長，生活滿意度則越高。在農村，是否繳納養(yǎng)老保險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影響。與未繳納養(yǎng)老保險的貧困老人相比，繳納城鄉(xiāng)居民養(yǎng)老保險的生活滿意度更高，是未繳納養(yǎng)老保險的貧困老人的1.613 倍。是否繳納養(yǎng)老保險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具有城鄉(xiāng)內部的差異，在城市地區(qū)的貧困老人群體中沒有顯著影響。推斷其原因可以得出，城鄉(xiāng)居民養(yǎng)老保險制度的設置需要更多考慮不同群體的實際需求，只有這樣，設計的制度才能很好的實現預想效果。從社會支持變量的驗證來看，社會保障體系在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中還處于一個正在發(fā)展的階段，它的作用還需進一步檢驗。這也部分否定了假設2 的觀點。

五、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探討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口的貧困狀況，從家庭支持和社會支持兩個維度去分析影響城鄉(xiāng)老年貧困人口貧困狀況的原因，得出以下結論：（1）從城鄉(xiāng)比較來看，城市貧困老年人口的經濟貧困和精神貧困的主觀剝奪感相對于農村更強，農村老年貧困人口的健康貧困問題更嚴重；（2）貧困老年人口中高齡老人、獨居老人占比較大，貧困老人中家庭支持不足，社會救助水平較低，社會保障功能有待完善；（3）貧困老年人口的家庭支持功能在改善其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中仍然發(fā)揮一定作用。家庭總收入水平和家庭子女經濟支持對貧困老年人口的經濟貧困的改善有顯著影響；與配偶同住、與子女等同住與貧困老年人口的健康貧困的改善存在正相關關系，由子女照料為主的家庭照料在改善城市貧困老年人口的健康狀況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家庭子女數與貧困老年人口的生活滿意度存在正相關關系，多子多福在老年人精神慰藉層面還有體現； 家庭總收入水平與貧困老年人口的生活滿意度也存在正相關關系；（4）貧困老年人口的社會支持功能在改善其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中有作用體現，但發(fā)揮的功能仍存在局限。社區(qū)提供服務與貧困老年人口的三個維度的貧困狀況改善存在正向影響，說明社區(qū)資本在改善貧困老人貧困狀況方面發(fā)揮的作用；醫(yī)療保險和養(yǎng)老保險分別在經濟貧困緩解和精神貧困緩解中發(fā)揮了一定作用，但發(fā)揮效果有效，且發(fā)揮的效果存在城鄉(xiāng)差異；醫(yī)療保險和養(yǎng)老保險對緩解健康貧困沒有顯著影響，說明社會支持的功能在貧困老年人口身體健康保障方面并未完全發(fā)揮作用； 城鄉(xiāng)貧困老年人領取低保年限與經濟貧困和健康貧困都存在顯著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城鄉(xiāng)貧困老年群體的救助依賴現象。

基于研究得出的結論，本文提出了在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實踐過程中應對貧困發(fā)生率較高的貧困老年人口的脫貧之策。

第一，應對人口老齡化和精準脫貧的現實，樹立積極老齡化的助老理念。20世紀末，積極老齡化的概念在西方養(yǎng)老領域逐漸興起。積極老齡化是指人到老年時為了擁有更高的生活質量和生活水平，使健康、參與和保障的機會盡可能發(fā)揮到最大效應的過程。老年人不是被動的資源，是寶貴的社會資源，他們應該成為社會發(fā)展的積極貢獻者。積極老齡化強調的重點是將老年人口的參與擴展到經濟社會的各個領域[42]。因此不僅是經濟參與，還包括社會文化參與等，目的是使貧困和非貧困者在進入老年時都可以提升老年階段的生活質量。健康、參與和保障構成了積極老齡化的三大支柱。這也可以積極應對我國目前出現的“未富先老、未備先老”的社會現實，為老年人口提供終身教育，完善老年人參與保障機制，精準解決老年人口的知識貧困和權利貧困等貧困的深層次問題。同時注重老年人口脫貧素質的提升以及相應機會的提供，注重老年人口能力的培養(yǎng)，有意識地提升老年人口的主體性參與。

第二，完善家庭養(yǎng)老和社會養(yǎng)老方式，提升社會保障水平。夯實家庭養(yǎng)老的基礎。家庭養(yǎng)老是我國養(yǎng)老的主要方式，因此家庭在老年人養(yǎng)老中發(fā)揮很重要的作用。要進一步強化老年人口家庭養(yǎng)老的經濟基礎，提升家庭對老年人口養(yǎng)老的經濟支持水平和力度。對主要照顧家庭提供補助政策，減輕家庭養(yǎng)老的負擔。創(chuàng)新家庭養(yǎng)老方式，完善家庭支持系統(tǒng)，為貧困老年人提供有力的家庭保障。家庭支持功能在貧困老人經濟貧困、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的改善方面還發(fā)揮一定的作用。在對貧困老人精準扶貧的過程中，要注重家庭養(yǎng)老的文化營造，養(yǎng)老的風氣需要繼續(xù)保持，尤其在農村地區(qū)，在老年人沒有生活保障的情況下，家庭是其僅有的保障。改革養(yǎng)老保險制度?，F在的中國老年福利制度有了很多新發(fā)展，各項有關老年人的救助制度也趨于完善。但目前仍有局限去彌補，包括公共服務城鄉(xiāng)均等化、人口老齡化對當地經濟社會帶來的沖擊等。因此，應整合現有的養(yǎng)老服務資源，以公共服務均等化理念為指導，有力銜接各項老年福利制度。提高社會養(yǎng)老的保障水平。

第三，整合社會資源，通過社會力量介入緩解老年貧困。整合社區(qū)資源，充分利用社區(qū)資本服務貧困老年群體。在扶貧政策落地后，精準對接社區(qū)資源是精準脫貧的重要一環(huán)。重視發(fā)揮社會資本的作用，整合貧困家庭資源，政府和社會組織為貧困家庭提供經濟援助。同時重塑貧困家庭的社會支持網絡，提供多方位信息，共同幫助貧困家庭獲得基本的養(yǎng)老保障。發(fā)揮社會力量的優(yōu)勢，使其介入到老年社會救助實踐中。慈善組織、社會工作力量都可以為貧困老年人口提供生活援助和心理精神慰藉。鼓勵和支持社會力量介入老年貧困人口的救助中有利于滿足他們多樣化多層次的需求，提高公共服務效率。社會工作力量在經濟幫扶領域可以積極鏈接資源，拓寬老年貧困人口的物質基礎，在精神慰藉領域可以利用自身專業(yè)優(yōu)勢解決老年貧困人口中出現的心理問題，構建老年人口的社會支持網絡。

第四，明確綜合的扶貧理念，為貧困老年人口精準施策。明確綜合的扶貧理念，為貧困老人提供全方位的服務和保障。貧困是多維的，不僅僅局限于經濟貧困這一個單一維度，健康貧困和精神貧困也是貧困的重要表現。因此在精準幫扶過程中要綜合考慮這些因素，精準施策。要擺脫老年人的各種貧困狀態(tài)需要一種綜合性和專業(yè)性的服務，而不是單一的經濟支持。完善精準幫扶措施，重點是要按照農村貧困老人不同的情況，給予具體的幫扶措施。

注釋：

①本數據由國家統(tǒng)計局網站發(fā)布，具體詳見《2017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http：//www.cpaw.org.cn/view/409078.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