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海滔

摘 要：《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規(guī)定公司減資時應當通知債權人，該條規(guī)定系效仿德國信息披露機制下的減資模式。在該模式下，通知要件并非公司減資行為的生效要件，而僅僅是對抗要件，即未通知債權人的減資行為仍發(fā)生效力，只是針對未受通知的債權人而言不發(fā)生法律效力。這一模式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遵循，因此在我國法律體系中，應當明確公司減資時對債權人的通知僅僅是對抗要件，而非生效要件。

關鍵詞：減資;通知債權人;對抗要件

中圖分類號： D923.6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9）02-0015-05

一、問題的提出

公司是現(xiàn)代市場經(jīng)濟運行中最為活躍的主體，公司資本是公司參與市場競爭、與其他市場主體進行交易的基礎。為了適應市場狀況的變化以及滿足自身經(jīng)營發(fā)展的需要，公司有時需要減資以實現(xiàn)提高效益或彌補虧損的目的。減資作為客觀的商業(yè)需要，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公司資本的減少不僅會涉及公司的運營，還會影響到公司股東和債權人的利益。對股東而言，公司資本來源于股東，股東出資形成公司的資本，換取公司相應的股份，股東以其所占股份額享有權利，公司減少資本勢必影響股東權利的行使與股東利益的實現(xiàn);對公司的債權人來說，公司的資本是他們愿意與公司進行交易的基礎，也是他們對公司授信的前提，公司的全部資本作為責任財產(chǎn)，保障著債權人債權的實現(xiàn)。公司如果減資，就意味著債權人的債權不能得到清償?shù)娘L險有所增加，影響債權人利益的實現(xiàn)。

由此可以看出，公司資本作為公司、股東與債權人三者利益的平衡器，在股東投資、債權人利益和公司自身經(jīng)營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協(xié)調(diào)作用[1]。正是因為存在著上述利益沖突，對公司減資需要進行法律規(guī)制?！吨腥A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對公司減資作出了許多程序性的規(guī)定，但卻沒有對公司違反這些規(guī)定減資時減資行為的效力作出規(guī)定，因此在實踐中頗滋疑義，不利于法律適用的明晰，在理論上也產(chǎn)生諸多爭議，下文筆者將就這一問題提出自己的一些淺見。

二、《公司法》對公司減資的法律規(guī)制

減資是指公司減少注冊資本數(shù)額并將減資的意思表示于外的行為。從形式上來說，減資是指對公司章程或設立文件中記載注冊資本條款的修改與變更;就實質(zhì)而言，減資是指減少公司資本并由此影響法人財產(chǎn)、股東利益、債權人權益的法律行為[2]。《公司法》及相關法規(guī)關于減資的基本規(guī)定主要有三個條文：一是《公司法》第二百零四條關于公司減資沒有遵照相關法律規(guī)定進行所需承擔的行政責任;二是《公司登記管理條例》第三十一條第（二）款關于公司減資后變更登記、提交減資公告的證明以及清償債務與提供擔保的相應說明的規(guī)定;三是《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關于公司減資的程序性規(guī)定，也是公司減資行為最重要的法律規(guī)定。

《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規(guī)定：“公司需要減少注冊資本時，必須編制資產(chǎn)負債表及財產(chǎn)清單。公司應當自作出減少注冊資本決議之日起十日內(nèi)通知債權人，并于三十日內(nèi)在報紙上公告。債權人自接到通知書之日起三十日內(nèi)，未接到通知書的自公告之日起四十五日內(nèi)，有權要求公司清償債務或者提供相應的擔保?！睆脑摋l的規(guī)定可以看出，公司減少注冊資本時需要通知債權人并公告，并應債權人的要求提前清償債務或者提供相應的擔保?！豆痉ā返谝话倨呤邨l只是從正面規(guī)定了公司減資時應當履行的義務，卻沒有對公司違反該義務時減資行為的效力以及公司與股東的責任作出任何規(guī)定。那么公司減資時如果沒有依照《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的規(guī)定通知債權人，公司減資行為的法律效力如何？既然沒有通知，那么債權人也就喪失了要求公司提前清償債務或者提供擔保的機會，此時又如何妥善保護那些未被通知的債權人的利益呢？這兩個問題緊密相連，搞清楚減資行為的效力問題，是解決如何保護債權人權益這一問題的前提。

三、法院對公司減資未通知債權人時的減資效力的認定

下面筆者將選取幾個典型案例，來說明如果公司減資時未按規(guī)定通知債權人，法院將如何認定公司減資行為的效力。

【案例1】陳梅華訴上海孝誠健康信息咨詢有限公司（1）等案中，二審法院認為：公司符合減資條件時，應當履行完整的法定程序，確保公司債權人有機會在公司責任財產(chǎn)減少之前作出相應的權衡和行動。通知已知債權人并根據(jù)債權人要求進行清償或提供擔保，是相應減資程序?qū)υ摰葌鶛嗳税l(fā)生法律效力、股東在減資部分免責的必要條件。在公司未對已知債權人進行減資通知時，該情形與股東違法抽逃出資的實質(zhì)以及兩者對債權人利益的影響，在本質(zhì)上并無不同。因此，本案中，孝誠公司未就減資事項對已知債權人陳梅華進行通知，使陳梅華喪失了在減資前要求其清償債務或提供擔保的權利，兩上訴人（原審被告，本案中的減資股東）應在減資范圍內(nèi)對孝誠公司的債務向陳梅華承擔補充賠償責任。

從“通知已知債權人并根據(jù)債權人的要求進行清償或者提供擔保，是相應減資程序?qū)υ摰葌鶛嗳税l(fā)生法律效力、股東在減資部分免責的必要條件”很明顯可以看出，主審法官并不認為公司在減資時未通知債權人的減資行為就是無效的，而只是對該未被通知的債權人不發(fā)生效力而已。這點在主審法官對該案事后撰寫的評析中可以得到印證：公司減資未通知債權人的，債權人喪失了根據(jù)公司法的規(guī)定及時要求公司清償債務或提供擔保的權利，此時公司的減資行為對該等債權人應不具有對抗效力[3]。

【案例2】在冀書春與五礦鋼鐵有限責任公司上訴糾紛案（2）中，主審法官認為減資行為無需經(jīng)公司債權人同意?！豆痉ā芬?guī)定，公司減資必須通知債權人并公告，是保障債權人的合法權益不因減資而受損。在法定資本制下，（實質(zhì)）減資意味著公司注冊資本的減少，注冊資本的減少又將導致公司所有者權益的減少，公司的償債能力降低。如果（實質(zhì)）減資時沒有通知債權人，將產(chǎn)生股東優(yōu)先于債權人分配的后果，有?！豆痉ā返脑O計理念。易言之，《公司法》規(guī)定公司減資時必須通知債權人并公告，其目的在于保障債權人債權的優(yōu)先受償，而并非在于否定未通知債權人即減資的行為效力。

在本案中，主審法官從《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規(guī)定債權人異議程序的目的出發(fā)，主張《公司法》之所以要求公司減資時要通知債權人并公告，目的僅僅在于使債權人的債權在股東收回出資之前得到實現(xiàn)或者有足夠的擔保，而并非在于否定減資行為的效力。換句話說，通知債權人并公告并非公司減資行為的生效前提，在這種情況下，公司減資行為一經(jīng)作出即已生效，但對債權人不發(fā)生效力，即所謂的相對無效[4]。

【案例3】在天津市管道工程集團有限公司等訴天津市道橋工程公司等公司減資糾紛案（3）中，法院認為，公司的注冊資本可視為公司對外公示的債務清償能力，公司減資股東必然削弱公司的債務清償能力，從而對債權人的利益產(chǎn)生影響。從保障公司債權人利益的角度出發(fā)，股東負有按照公司章程切實履行全面出資的義務，同時負有保持公司注冊資本充實的責任。公司需減資時，應當履行完整的法定程序，確保債權人有機會在公司責任財產(chǎn)減少之前作出相應的權衡和行動。從《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的規(guī)定可知，公司減資時，應依法履行完整的法定通知程序，以便債權人全面、及時獲悉減資信息，確保其可采取相應的權衡和利益選擇。故公司減資信息的披露，應以直接通知為主要必要方式，報紙公告為輔助必要方式。本案中，聯(lián)誼公司于2014年6月30日作出減資、減股東的決議，并于次日在報紙上刊登了減資公告，但并未依法直接通知作為其債權人的原告。雖然聯(lián)誼公司在《渤海早報》發(fā)布了減資公告，但對于原告這一已知債權人，聯(lián)誼公司未就減資、減股東事項及時采取合理、有效的方式告知，致使原告喪失了在聯(lián)誼公司減資、減股東前要求其償還債務或提供擔保的權利，故聯(lián)誼公司的減資、減股東對原告不具有對抗的效力。

在該案中，法院同樣認為公司減資未合法通知債權人的，減資行為對債權人來說不具有對抗效力，即在承認減資行為已經(jīng)完成并對外發(fā)生效力的前提下，主張只是對債權人不發(fā)生效力而已。

在公司減資未通知所有債權人的案件中，法院通常認定公司減資并不會因此而無效（4）。在認定減資仍然有效的前提下，法院往往會通過類推適用[5]其他規(guī)定來保護債權人的利益，讓減資股東對債權人承擔補充賠償責任[6]。既然在這種情況下，法院仍然認為公司的減資行為有效，那么減資行為的生效時間如何確定？顯然，從法院的裁判看，債權人同意并非減資行為生效的要件，而只是對抗要件，那么是股東會決議作出之時？還是在工商登記機關登記之時？這些都是有待澄清和解決的問題。

四、不同減資模式對未通知債權人減資行為效力的認定

比較法上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三種減資模式：

（一）美國的減資模式：“償債能力準則”模式

所謂的“償債能力準則”，即衡平償債能力標準，因衡平法院曾用以判斷債務人的償債能力而得名。其內(nèi)容是：禁止任何可能導致公司在日常商業(yè)經(jīng)營中不能清償?shù)狡趥鶆盏姆峙鋄7]?！睹绹鴺藴噬淌鹿痉ā返?.40節(jié)（c）小節(jié)規(guī)定：“如果公司進行分配后將產(chǎn)生下述后果，則不得分配：（1）公司將無法償還通常經(jīng)營過程中的到期債務;或者（2）公司總資產(chǎn)將少于其總負債與公司所需金額之和，如果公司在分配時即將解散，該所需金額需足以滿足股東在公司解散時享有的優(yōu)先于他人獲得分配的優(yōu)先權。”另外美國《特拉華州普通公司法》第244節(jié)也規(guī)定：“如果資本縮減后的公司資產(chǎn)不足以支付公司債務的，那么資本的縮減是不允許實施和生效的?！?/p>

從以上規(guī)定可以看出，美國所采取的其實是一種實質(zhì)償債能力標準的模式，只要公司減資后不能償還所有債務，那么就不允許實施減資或者讓減資無效。公司的減資作為公司分配的一種形式，似乎并沒有嚴格要求債權人的同意，而是訴諸公司董事會的商業(yè)判斷，可以說，美國公司法對公司減資的形式要求是比較寬松的，但卻在事后進行實質(zhì)上的考量，通過實質(zhì)償債能力標準來矯正公司的減資行為，保障公司股東以及債權人的利益，并且負有個人責任的董事也需要對公司不能償還的債務承擔責任。

（二）德國的減資模式：信息披露機制下的“嚴格債權人保護”模式

與美國不同的是，德國對公司減資有著嚴格的形式要求。《德國有限責任公司法》第58條規(guī)定：“關于減少股本的決議應由管理董事在第30條第2款規(guī)定的公開報紙上公告三次;在公告中應同時催告公司的債權人向公司申報債權;對公司營業(yè)簿冊載明的債權人，或以其他方式知悉的債權人，均應專門通知，催告其向公司申報其債權。已向公司申報債權的人，如不同意減資，應對其所提出的請求權予以清償或提供擔保?！钡聡豆煞莨痉ā芬惨?guī)定，董事會或監(jiān)事主席應當將削減資本的決議在商業(yè)登記簿上登記注冊。削減基本資本的決議一經(jīng)登記，減資就已經(jīng)生效了。在發(fā)布公告后6個月內(nèi)債權人可以申報債權，如果債權不能實現(xiàn)，則應當向債權人提供保證金。對于股東的因為削減資本的支付款，必須于公告期滿后，即發(fā)布公告后的6個月后，才能現(xiàn)實地支付。由此可以看出，德國對公司減資要求履行嚴格的程序，要求公司對減資決議進行公告并且要通知債權人。有些學者認為，德國公司法的規(guī)定是將通知債權人作為公司減資的生效要件[8]，但筆者認為不然?！兜聡煞莨痉ā返?24條規(guī)定：“削減基本資本的決議一經(jīng)登記，基本資本即已削減?！倍?25條規(guī)定對于因為減資而需要退還給股東的投資款，只能在減資公告之后的六個月之后支付，且在這六個月之內(nèi)支付的也不能約束債權人。因此，筆者認為，德國公司法實際上是將減資決議的登記作為公司減資的生效要件，而通知債權人只是對抗該特定債權人的要件，對未獲通知的債權人而言，公司減資并不發(fā)生效力。

（三）英國的減資模式：司法介入下的折中模式

這種模式結(jié)合了以上兩種模式的特點，一方面規(guī)定了公司減資的條件和程序，另一方面要求法院對公司減資程序進行監(jiān)督。英國制定法要求公司減資要向法院提出申請，由法院來決定是否批準公司減資。法院批準的前提是縮減資本對于股東、債權人和公眾利益并無不公平之處。就對債權人的保護來說，如果減資導致資本從公司流向股東，則必須向公司債權人通知減資情況并取得債權人之同意，債權人不同意時則需要向債權人清償債務或者留置相應儲備金[9]。這種方式雖然注重了對債權人的保護，但卻使得司法權力過早地介入民事主體的行為領域，只有經(jīng)過法院同意才能進行減資，被認為是對公司正常經(jīng)營的過度干預。而且這一模式的合理性，在英國也已經(jīng)遭到質(zhì)疑和檢討，并產(chǎn)生了一些折中的安排。

從上述不同國家關于減資模式的規(guī)定來看，各國對公司減資的法律規(guī)制都是建立在公司行為自由、股東與債權人利益的權衡之下并結(jié)合各國國情所做出的選擇[10]。是否需要對公司減資規(guī)定嚴格的形式要求，是否需要設置實質(zhì)償債能力標準來矯正公司減資行為都不是一個一般性的問題，而應當結(jié)合各國具體國情并順應該國公司法發(fā)展方向來進行考慮。

五、理論上的爭議：生效要件與對抗要件之爭

一部分觀點主張通知債權人或者說債權人異議程序是公司減資行為的生效要件[11-12]，公司減資未依法通知債權人的，減資行為即絕對無效，然后公司注冊資本恢復原狀，對債權人而言，作為擔保其債權的責任財產(chǎn)仍然是公司減資前的注冊資本數(shù)額。此外，還有一種論據(jù)認為，《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是所謂的強制性規(guī)范，違反該強制性規(guī)范的行為應屬無效[13]。但該觀點卻沒有對《公司法》一百七十七條為何屬于強制性規(guī)范作出令人信服的說明，因此筆者認為不足采信。

另一種觀點認為，債權人的同意不是公司減資行為的生效要件，而應當是對抗要件[14]。公司的減資行為如果沒有經(jīng)過某個債權人的同意，在滿足其他條件的時候同樣能夠生效，只是對該特定債權人而言不發(fā)生減資的效果而已。對該債權人而言，減資并沒有發(fā)生，被股東取回的財產(chǎn)或被減免的已認繳的出資都應當作為清償該債權人的責任財產(chǎn)。

筆者贊同后一種觀點，理由如下：

第一，將通知債權人作為減資行為對債權人生效的對抗要件，符合法院裁判觀點。從筆者所選取的裁判可以看出，在公司未通知所有債權人即減資的情況下，法院通常并不認定公司減資行為即因此而無效，而是對減資行為的效力做出了其他性質(zhì)的認定。有的裁判認為減資行為具有程序瑕疵，有的裁判認為其實質(zhì)與抽逃出資、瑕疵出資性質(zhì)無二，而更多的是認為減資行為的效力不能對抗未被通知的債權人，對該債權人而言是無效的。在基本維持了公司減資行為效力的前提下，法院通常會類推其他規(guī)定來保護債權人的利益。毫無疑問，大多數(shù)法院所采取的是對抗要件的觀點。

第二，我國《公司法》關于減資的規(guī)定借鑒了許多德國法的內(nèi)容，可以說，我國大體上也采納了德國的披露機制下的“嚴格債權人”保護模式。具體來說，二者都允許減資，但都規(guī)定嚴格的程序要求：首先就是要披露減資情況，然后通知債權人并公告，應債權人的要求提前清償債務或提供擔保。德國公司法所采取的正是“對抗要件”的觀點，作為學習者的我們沒理由不一以貫之地學習，反而另起爐灶。

第三，減資行為是指將減資的意思表示于外的法律行為。在《公司法》第一百七十七條沒有明確規(guī)定違反其規(guī)定時行為的效力如何，對減資效力的認定就不能不謹慎。從法律行為效力的觀點來看，設置法律行為無效制度，主要是為了防止當事人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15-16]而對行為本身作出否定性評價。未通知債權人即減資的行為，損害的是特定債權人的利益，一般與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無涉，對行為本身無需進行否定性評價，重點是對行為的后果做出妥當安排[4]。將通知債權人作為減資行為效力的對抗要件，在未通知所有債權人的情況下，既能夠維持公司減資行為的效力，又能夠?qū)ξ幢煌ㄖ膫鶛嗳颂峁┩咨频谋Ｗo，較之于直接認定為無效而言，似乎可以稱得上是兩全其美的安排。

第四，就對債權人的保護來說，不法減資無效使得債權人的利益恢復到減資之前的狀態(tài)，的確能夠比較好地維護債權人的利益，但卻因為個別債權人的異議而打亂了公司的正常運作。公司行為的效力要通過外部第三人的行為來確定，容易造成第三人對公司事務的過度干預，影響公司經(jīng)營的穩(wěn)定，同時也與《公司法》修訂以來所追求的減少公司束縛、增加公司活力的目標有所違背。使減資行為相對無效，即將通知債權人作為對抗要件，一方面對債權人提供了合理的救濟，兼顧了對債權人的保護，另一方面又避免了絕對無效所產(chǎn)生的種種不足，避免了公司在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之后不會因為某個債權人的異議而導致減資無效，維護交易安全和效率[17]。從債權人自身的角度出發(fā)，其所關注的是債權及時、全面的實現(xiàn)，而并非減資行為的效力，因此將通知債權人作為對抗要件，未通知債權人的減資行為對債權人不產(chǎn)生法律效力，即減資行為相對無效而非絕對無效，允許債權人可依據(jù)公司減資之前的注冊資本向公司及股東主張權利，更符合債權人利益及立法精神。

注釋：

（1）案例來源于北大法寶案例數(shù)據(jù)庫，（2011）滬一中民一（民）終字第1488號。

（2）案例來源于北大法寶案例數(shù)據(jù)庫，（2010）海民初字第24292號，二審：（2011）一中民終字第6388號。

（3）案例來源于北大法寶案例數(shù)據(jù)庫，（2017）津0101民初278號。

（4）筆者分別于2018年6月16日、6月23日分別登錄北大法寶案例數(shù)據(jù)庫，依次選擇案由“民事”“與公司、證券、保險、票據(jù)有關的民事糾紛”“與公司有關的糾紛”“公司減資糾紛”，文書類型選擇“判決書”，共檢索到從2014年開始到檢索日為止的判決書67篇，剔除無關案件（判決書雖提到減資，但卻與公司減資糾紛無關）共得到判決書55篇，而其中與本文主題即減資未通知債權人相關者為31篇。在這31篇判決書中，法院明確提到了“公司的減資行為對債權人無效”“不能對抗債權人”或者“相對無效”字眼的為9篇，其余措辭大多為“減資程序有瑕疵”“與瑕疵出資、抽逃出資性質(zhì)無二”等，但沒有一篇否認了公司減資行為的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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