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趙俊,深圳青年詩人。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生于浙江湖州市德清縣莫干山鎮(zhèn),畢業(yè)于浙江傳媒學院。曾在《詩刊》《中國作家》《上海文學》《解放軍文藝》《西湖》等幾十家刊物發(fā)表過長詩、組詩和詩歌隨筆,曾出版詩集《莫干少年,在南方》。
旱季的多肉植物
火災頻仍的冬季。潛藏在大地內部的
引火線。和地下水缺失的城市指向
同一種可能性:花瓣,太陽的皇冠
凸面鏡聚焦的熱量,在眼前涌動
就是旱季暴君的登基儀式,皸裂的面部
展示向日葵般炸裂的姿態(tài)。你躲在
房子的貝殼里。等待著暴風的屠刀
降臨在每一寸國土。在陽光的暴政下
你柔軟得像一口隨時化掉的冰淇淋。
被目光舔舐。如臨水的野芹菜
遭遇噴涌的泉眼。在這法外之地
你像公國的貴族一樣,享受最后
榮耀的時刻。你被告知要像
摩納哥大公,必須擁有子嗣才能
延續(xù)逍遙的歲月。親愛的多肉植物
你像遺世的珍寶。有著圓潤的軀殼
瘦弱干癟的仙人掌,訕笑這種方式
茍活,成為它必不可少的備忘錄
在它們共同對抗水分子的時候
分歧,讓它們展現出美的兩極
姑媽的結婚照
東林的一排水杉,比我更早
邁過了垂髫之年。你們挽手
走在林蔭下。鄉(xiāng)村的剪影比
你們的結婚照,更多地留存
在我的心間。我充當了你們的
花童。在結婚照里我的背帶衫
訴說著,八十年代的純藍誘惑
黑色瞳仁映出,世紀的光芒
最后夕陽下拐了個彎。提醒你
這里并非憂郁的巴黎。廊柱
還沒有阻擋愛情的子彈。一切
并沒有偏離自己的彈道。水鄉(xiāng)
依然阡陌縱橫。水的自由表達
在吳國的澤地暢通無阻。它們流動
指向永恒的橫截面。在風的蓓蕾
灌入了自己的密語。等待綻放的口令
在百花盛開的時節(jié)。你們并沒有
真正的婚紗。只有的確良襯衫和
碎花帆布裙在向青春繳納形象稅
攝影師快門的彈道,襲擊這些纖維和
你們的笑容。直到照片被囚禁在相框
并懸掛在墻頭。每當石礦的粉塵
覆蓋他們的面容。你就拿出抹布
而并非去種植可能死于襁褓的樹
寒冷的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你以寒冷拒絕了我
當灰黑色骨頭,在藍色地帶
拋錨。彩色的骨頭以溫暖
完成自我更新。當寒意
像讀書筆記,在知識結構里
獲得認證。身體的發(fā)動機
就停止工作,冬眠的欲望
像熊的召喚,可此地并沒有
上好的鮭魚,洄流的只是
我這個具體的人。并沒有做好
在出生地產卵而死的準備
我只是想憑記憶,在寒冷的夜里
在鄉(xiāng)間的小道走上那么一陣
讓風成為我存在的一個例證
四周的寂靜,讓人懷疑這是
幽冥的世界。當身體里的熱量摩擦
這些不安分的氣流。一種對抗形式
在子夜形成。那時我們并沒有
智能手機??梢圆榭醇磿r溫度
我們憑體感在曠野中作戰(zhàn)。像
在沙漠中被圍困的耶穌。當
溫暖的火焰,從祖父的居室冒出
柴火噼啪的聲音,是休止符上的
最后一筆。風雪夜歸的時候
從火中取出紅薯。將身體的熱量表
重新填滿。翌日的氣溫仍無法預測
最后一課:化學課
事實上,我在讀一本臺灣詩人的選集
沉迷于痖弦戲劇般的詞語
她將我的書本沒收,并斥責我
侮辱了世界上最精妙的科學
用她那剛從學校畢業(yè)的音調
我則祝福她,成為新娘
你應該像愛護未來的孩子一般
愛護這些人類的作品。他們帶著
神的氣息。是比化學更接近
上帝的所在。她從此也開始閱讀
原因在于,她的未婚夫
一個物理老師,一個石礦主的兒子
喜歡閱讀文學作品。對于詩歌
他們只能在,席慕容的陳詞濫調中
徘徊不前。就像他們甜膩的生活
比如我看到他們在教工食堂
時常點一份無錫排骨。當著眾人的面
他們互相喂食,像高中殘酷生活的封面
一樣刺眼。想要刺穿逃逸進柔和的教室光線
被照亮的黑夜
在這個夜晚,懷念那些與你
同床共枕的男人。比單純懷念
你們所有的交往,都來得更為純粹
當年兄弟之間的徹夜詳談。來自
孩提時代的各種鄉(xiāng)間趣味,在城市間
遇到的新鮮故事,亦被俚語烹煮出
獨特的況味。在青春期你們談論
美少女,以何種姿勢出現在面前
她們妖嬈的笑意,帶著杜美莎的神秘
而她們總是若隱若現。你只能用
足球和酒精尋找釋義。最后倒在床上
悶頭大睡,用困倦謀殺了夜晚
你回憶起那些流年。情緒攪拌站
混進足夠的沙粒。在那些談話的間隙
你們曾一起偷盜過別人的柴火
當火焰劃破夜空的寂靜。被煮熟的
喜悅,閃耀在冬夜寂寞的圍爐
你們遠離嗆人的煙火,去尋找
鄉(xiāng)間的明月。那被亮照亮的寒夜胴體
躲藏在一排水杉哨兵的背后。像
夜晚本身一樣。你們曾彼此裸露
不必擔心,是否有同志的疑慮
你大腦的百科全書。還沒有出現這一名詞
也沒有百度之海,淹沒你認知的陸地
在所有談話的間隙,這些溫暖的舉動
曾是鄉(xiāng)村,永恒不滅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