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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滿長路

2019-04-10 11:59史翠萍
延安文學(xué)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奶奶母親

史翠萍,女,陜西子長人。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延河》《雪蓮》《時代文學(xué)》《山西文學(xué)》等。

母親把一袋辣椒粉、一袋干鹽菜、一袋紅小豆、一袋綠豆、一袋韭菜、一袋柿子碼在炕的一角,在墻上掛著的布袋內(nèi)取出一個折疊成小方塊的無紡布手提袋,細細地展開,以那些袋子的抗壓程度依次將它們裝進手提袋,又把裝好的袋子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要我提走。我沒有立即去提,起身舀了差不多一滿盆的水,取了刷子、洗衣液,開始刷我板鞋的幫和邊。我的板鞋幫是黑色的,底邊是白色的。我用刷子分別刷洗幾次,又拿了一塊雪白的毛巾投了三次水,擰干了,慢慢地擦。母親在另一只沙發(fā)上坐下,一手揉著膝蓋,一手搓著腰背,說:“你可以快點了!”

我沒有回答,心里想著:我下一次應(yīng)穿什么樣的衣服,可以直接趴在我家大門外舊土窯口塌下來的那個土堆上。那個土堆此時亮黃、新鮮,而又純凈。因為剛滑塌不久,沒有沾染一點草屑和雜質(zhì)。

“有些事等不到明天?!蹦赣H又說。

我整理好自己,把袋子提上車子,轉(zhuǎn)回來對母親說:“我這就走了,等到秋天,再回來。”

“秋天?有些事情等不到明天。”母親重復(fù)那句話。母親的手空著,比我早先一步往外走,走向了鹼畔。

秋天,太陽肯定溫熱,那個土堆上面說不定再滑塌一層土,將舊土蓋住。我能回來,要穿上合適的衣服,趴在上面,像八歲時候一樣大聲叫:“倒土——倒土——你快出來——倒土——倒土——你快出來——”我一直向往著這一天,我要不斷地喊,喊出深土下面埋著叫“倒土”的蟲子。那蟲子應(yīng)該熟悉我的呼喊,它身上留有我童年的手指印。

我走近車子,母親已經(jīng)坐在鹼畔一角的石床上,她等著看我離開。母親做事情早任何人一步,包括這次得病。

這次回家屬計劃外,因為母親病。早上,弟弟打電話說:媽病了,氣喘,走一步都不行,嘴唇發(fā)青,臉也發(fā)紫,頭發(fā)更白了。半小時后,妹妹也打電話說,媽這次病得和上次不一樣,病來勢兇猛。她害怕了,母親更害怕,害怕的情緒襲擊了她,也襲擊了母親。

“害怕的情緒襲擊了媽。”這一句話同時更猛烈地襲擊了我。像一切悲傷的情緒襲擊我一樣,我感到了山崩地裂前的某種隱喻。這隱喻三十年前發(fā)生了一次,十年前又發(fā)生了第二次。瞬間,這隱喻又被我在心里無限地放大,無限地擴散,或明或暗,像一團霧裹挾在我的身上。我有些不知所措,使出渾身力氣,將雙臂用力舞動在無掛無礙的空中,口里吸著陣陣無以聊慰的涼氣,試圖將它驅(qū)趕。

我清晰地知道它來自哪里,但又不是很清晰地知道它能有如此堅硬的力量。

奶奶拄著拐杖走在柳蔭里,我向前,奶奶向前;我回頭看,奶奶繼續(xù)向前。柳蔭被奶奶留在身后。如果我再回一次頭,奶奶就把另一棵柳樹灑下的影子也超越,還有第三棵,第四棵……假定我的上限,假定奶奶的上限,向前走是我的人生路,我只有八歲,路漫長。奶奶八十一歲,奶奶的路可以就此打住?;蚣俣ㄊ俏业臒o限,假定是奶奶的局限。我無意于對此做深入的理解,也不知道怎么理解。我總得出去,奶奶就在路口,我和奶奶,一前一后,像是一幅古老而恒久的畫。

我沒有求奶奶天天跟在我的身后,她身著漆黑的衣服,像一堵堅韌的墻,像一片柔軟的影子,黏附在我的身后,究竟可以給我些什么,我也很模糊。我覺得,奶奶是知道了有某種羞恥、某種害怕,在我的心里住著。而這種羞恥和害怕也在奶奶心里住著,我和她都想驅(qū)趕,卻怎么也驅(qū)趕不了。這是作為女孩成長過程中的一種心靈隱喻,它如影隨形,尤其對于我??粗胰諠u長大的身影,日漸不安的內(nèi)心,奶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甚至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有次奶奶對母親說:三子這娃,唉——身板不硬,心也不硬。她已經(jīng)能感覺出我未來的某種坎坷,我命定的某些多舛,杞人憂天式的焦心催促她不得不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送我上路,成了奶奶生活的部分。與其說奶奶是為了照看我,不如說奶奶也是為了給自己療傷。奶奶一生經(jīng)歷過太多的逃躲和戕害,有語言的,有身影的,有風的,有雨的,有一個村子的,有一口井的。寡居的五十年令她積攢了太多的生活驚懼和生命苦寒。四十八歲,吸洋煙的爺爺死于一次中毒,死時,最小的父親十歲;五十一歲,做長工的二兒子因為一場傷寒,寂然離開了她。那時,她的兒子還未娶親;五十三歲,她唯一的女婿也死了,姑姑還未生育,返回家中;五十五歲時,奶奶由綏德州遷徙到我們現(xiàn)在的村子里。八九歲以后,奶奶就以三寸金蓮行世,她上不了坡,也下不了山,幾乎沒有田間勞動能力,路口是她眺望世界的唯一遠方。住進我家的院落以后,四伯下了西安,五伯去服兵役,父親在城里讀書,一切的生計全仗著大伯和三伯。期間,奶奶遭遇天下大旱,看見過人吃人;目睹了戰(zhàn)爭,親手撫摸五伯被子彈擊穿的肚皮;躲避土匪,和姑姑一起鉆土豆窖,藏草垛,抹雞血,抹鍋底灰;坐在轎子里,差點被蠻子劫持。后來,兒子一個一個長大,奶奶迎來了泰然自若的日子,奶奶的世界終于不再驚懼。

走在路上,奶奶在一次又一次地消除著自己經(jīng)歷過的害怕,剔除著自己塵封已久的那些磨難。奶奶用她的人生經(jīng)驗來拯救我,也拯救自己。

每次我回來,出去,奶奶依舊拄著拐杖往柳蔭里走,噠噠的拐杖聲令我心煩意亂。我更加緘默其口,將我在外面的世界和在家的世界徹底隔絕。我把我的表面扔給了奶奶,奶奶深入不了我的世界內(nèi)核。我只身跑向了我自己的陌生和暗淡,我遲早要面對我自己的冷熱,甚至是黑暗。我甚至失去了對于這種拐杖聲的耐受力,更加堅定了一種信念:一旦動腳,就不再回頭一次,回應(yīng)奶奶的喊叫,囑托,目光,只用了低低的嘟嚷和直挺的后腦勺。

八十八歲的那個秋天,奶奶決定要離開我家,到三伯家去住。我們極不情愿,母親面子上也表示了極真誠的挽留,事實上母親思想上也已經(jīng)對奶奶形成依賴。多年以來,奶奶拄著拐杖,不出院墻,在三尺灶臺間掌控著我們一家人的思想和走向。這是母親沒有明確意識到的,但它卻是不爭的事實。奶奶一旦離開這個院墻,我知道,母親會覺出內(nèi)心的孤獨,會感覺一進院子一下子陷入一種虛弱,我們?nèi)以诙虝r間內(nèi)會混亂,我們一群孩子會如雨水上泛起的一堆水泡兒,飄飄搖搖。但是,奶奶堅持要走。更深層的原因是,奶奶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自己的暮景將至,深知讀書出身的媽媽,見不得靈魂和肉體同時凝凍為一種枯槁狀態(tài)。屆時,媽媽會驚慌失措,我們一群孩子會驚慌失措,這個院墻里會籠罩上一層厚厚的悲哀。這是奶奶不愿意看到的。奶奶想到了所有的細節(jié),奶奶要抹掉自己人生的所有腳印。奶奶要從我家院墻走出來,在我們的注目里從我家路口子趁早逃遁。這是奶奶的先見之明,也是奶奶已經(jīng)識破了天機。

走的那一天,母親早早出了山,我們姊妹三個扶助奶奶下了鹼畔,到大道上的時候,奶奶甩開了我們的臂膀,甩開了我們不易覺察的傷感。就是那樣,奶奶竟是自己拄著棗木拐杖,不時停住拐杖,不時深深呼吸,以自己走了近八十年的三寸金蓮,用了半個時辰,走向了三伯家。這一去,奶奶自我家的楊樹林大道口拐到三伯家的大河灣里,隨即就拐到杏林山去了。杏林山是我們家的祖墳,爺爺早早等在那里。

正好過了二十年,父親也隨了奶奶趕到杏林山去了。

父親言語不多,卻是我們家的點金棒,是我童年時光幸福和驕傲的淵藪。他一回來,我們家就像被點了金,每個人都閃閃發(fā)光。父親領(lǐng)導(dǎo)著我們村的時尚,領(lǐng)導(dǎo)著我們家的時尚。父親騎最新款的自行車,買回最新款的家什,買最新上市的零食,扯最新時尚的花布。從玻璃罩的馬燈到可以裝三節(jié)電池的手電筒,從收音機到錄音機,從縫紉機到電視機,從印花布到條絨晴綸,從小人書到報紙雜志,從玩具貓到機器人……父親創(chuàng)造時尚的理念,開辟了我們對于時尚的概念,使我們最早獲得了對于時尚的美好的感悟,激起了我們追逐外面世界的信心和野心。除此之外,父親還進行基礎(chǔ)建設(shè)的更新?lián)Q代,把我們家的土窯直接變成了磚窯,在磚窯里進行全面改造,平整墻面地面,室內(nèi)涂彩,空間功能分割,自行設(shè)計的鋼木床、鋼木飯桌、鋼木沙發(fā)、鋼木院門,以及零零散散的鋼木小家什,都是精巧而又非常實用的,還添置一些桌椅板凳。所有的這些改變,都令鄰人們羨慕,鄰村人羨慕,令外來的親戚朋友們高看我們家一眼。

走出去,是我們家大大小小孩子從小的一種信仰和目標,而不按照父親的設(shè)定去做事也是我們大大小小孩子堅定不移的悖逆,甚至做起事情來的無畏勁和潦草勁也是父親始料未及的,這讓父親很惱火了一陣,他甚至狠狠地咒罵過我們,說我們是一群辱沒祖宗的敗家子,一群沒有規(guī)矩的小流氓,一個成大事的都沒有。他希望兩個弟弟讀書寫字,承繼他的毛筆藝術(shù),至少做個教書匠或工人。也希望我們四個女子,既然讀書,就應(yīng)該把字先寫端正了,就是不成才,也做個明事理懂規(guī)矩的人。他盼望我們都能做公家人,都端著一個穩(wěn)穩(wěn)的鐵飯碗??墒堑筋^來,我們六個當中,只端回來一個。他還希望我們活著,就應(yīng)該把大小事情都處理得有些樣子,起碼達到他的水準??墒俏覀冏龅降膸缀醪患八赶氲囊话?,這都令他很困惑,很茫然。他竟感覺世道變了,人心不古,生命都被糟踐了。

然而,完全像輪回,我們真的都出走了,都逃出村子奔到外面去了,父親卻賦閑回到原地,一切變回了一種原初的溫和。漸漸,我們又開始走馬燈似的來回于我們家的鹼畔,父親在我家的路口子上送我們,等我們,接我們。父親的送、等、接都顯出一種慢,仿佛是父親心境的節(jié)奏,抑或是父親性格的節(jié)奏。好像父親在此過程中完成著什么,完善著什么。這樣的過程不間斷地輪換往復(fù),構(gòu)成了他生命的部分,也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每個孩子的出行、回來、再出行、再回來,父親以一樣的慢對待,以一樣的時長來完成。他用了這樣的漫長開始觀量和體認每一個孩子的運命,開始理解那句“龍生龍鳳生鳳”的農(nóng)人箴言,細細咀嚼“蠶在繭中找到了自己”這樣一個淺顯的常理。日子越久,父親越趨于寧靜,眼神越陷入冷淡。他的眼睛一片空茫,像看大地上勾畫出來的每條道路一樣,每個孩子從每條道上走,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寬的窄的,平坦的崎嶇的,每條道上都有人走,每條道上都陽光鋪滿。他藉此更加了然無痕,心底似乎沒有了一絲波瀾。

其實,我深深地知道,我們回來,再回來,但誰走進誰的心了,我們肯定沒有。我能肯定地說,我們六個當中,誰都沒有。父親其實是孤獨的,坐在路口,一切只能慢,一切只能空茫。少言的父親被忽略了許多,一切都湮沒在時間中了,一切也都被時間蒸騰了。

我們像一群飛蛾一般,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大圈之后,終又回到原處,卻沒能好好待著,在匆忙中捕捉匆忙,把所有的機會都喪失殆盡。我不知道我的姊妹們從父親的漫延的眼神里窺視到了什么,或者說感悟到了什么。我約略能看得出,父親對于我有一種難言的哀傷。我也知道,父親非常哀傷地看過我的背影,仿佛是奶奶眼神的那種害怕和那種擔慮,疊印到了她兒子的眼神里,再加上我漸漸獲得的那永久無法剝離的形影相吊的深深孤獨,也加在了父親已有的憂慮上,他的眼神顯露出深深的無奈和深深的痛苦。

我不斷地倒騰自己工作和生活的地兒,不斷獲取一些失去和新奇,被世俗和親人磨煉至精神衰弱;我追逐一種苦行僧的荒草徑,將雨水浸泡荻花,絲毫不寬釋自己內(nèi)心的野獸;在所有的所謂安逸里,所有的歡聲笑語里,我始終處于一種愚鈍和疏離,因為我,似乎什么都接納不了,也沒有人接納我;陷入一種單調(diào),陷入一片荒野,陷入一個自己,陷入一種冷得要死的嚴寒,這的確是我自釀的苦。但是,無能為力,生活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我只有暗自吞噬屬于我的苦,我相信這是我的命咒,不是我們?nèi)锶魏我粋€人的錯。奶奶無意于對我施咒,父親也無意于主宰我的運命,我自己更是沒有一點掌控力量。但是我們?nèi)齻€人都在我的命咒里深深地哀傷著。聰慧精明的奶奶知道了,敏感精細的父親也知道了。奶奶帶著惋惜走了,父親帶著痛苦走了,看著它的人都走掉了。世間悵惘客總是絡(luò)繹不絕,我只是其中一個。孤獨苦,但只有孤獨,可以拯救我,可以蒸騰我的悲哀,這兩個字跡,可以收納我。

父親不希望我像一朵云彩掛在天邊,他愿意看到我像一枚堅果長在枝頭。我會不停努力,結(jié)局可以合他的意。其實,不論什么結(jié)局,都會合他的意,因為這結(jié)局首先合了我的意,哪怕是我一個人永遠地形影相吊,永遠地避開人世所有的光,永遠地冷,永遠地手腳冰涼,父親也能知道我,也能預(yù)知我。

關(guān)于我的這一點,我一直認為,母親是一知半解的。母親一生都在動手動腳,她幾乎不能擠出一點時間,坐下來默默地思考,就像蜂子睡覺也必須飛一樣,命運也沒有賦予她那么多無聊的時間思考。這也極好,命運總得公正。耕種的季節(jié),早上,母親出山,種地,除草,施肥。中午也不回家,早上出山的時候,母親給自己提一罐略稠的黃米飯。黃昏,母親一定要趕在太陽的前頭上自家的鹼畔。因為下山的路上有一片槐樹林,槐樹的背后會閃出狼,母親怕狼。河灘的草地被太陽曬得溫熱,長而粗的蛇出來活動,母親也怕蛇。收獲時,母親還是早任何人一步,不讓每一粒莊稼失落在地里。背、扛、拖、拉,像旋轉(zhuǎn)的陀螺。母親責令我們,放學(xué)回家,吃口飯就出山,每個人都不許偷懶。母親說:收秋沒大小,搭把手就好。北方的天,說凍就凍了,九月下霜,十月結(jié)冰,不下雪的時候,風也吹得有力。搶在天氣的前頭完成收獲,早早地安頓好生活的部分。母親有自己的生命準則。冬閑,母親拾掇糧倉,安排三餐,拆洗被褥,縫縫補補,做棉衣,一人兩套,一冬要做出來十七套棉衣,也包括奶奶的。冬夜長,母親在燈下納鞋底,麻繩穿過布底,摔在睡著孩子的臉上,母親顧不得,也毫無覺察,一下一下,孩子揉眼睛,母親挪一挪屁股,繼續(xù)納。年復(fù)一年,母親的日子都是這樣過。

院子里剩了母親一個人的時候,生活日漸單調(diào)起來,母親也走上了奶奶和父親一樣的慢生活。而母親的慢,還是一種潦草。她沒有更大的耐心,她和年輕人一樣容易煩,煩日子,煩生活,煩我們在她身邊繞來繞去。她習(xí)慣于一個人完成自己的生活規(guī)則,一個人不停地動,在動中體嘗自己的意義。或許還在祭奠著什么,守候著什么。母親曾經(jīng)說,她一旦離開,整個村子、我家的院子、路口的柳蔭、杏林山,也跟著我們的記憶一起消失掉了。

母親在院子里外的空地上種各種菜蔬,旺季的時候蔬菜吃不完,又拿不到城里賣,就送人,見誰都送,梨啊,棗啊,桃子啊,也送人。母親兼做小買賣,在家擺著小貨攤,每年趕附近村子的廟會。三月三、四月八、十月一、臘月二十三,廟會起事,正日子,三天里都去。貨品拿不動了,就喊城里的弟弟、小妹。弟弟或者小妹用車子把母親的一籃子貨品拉到廟會的臨時地攤上,幫著擺好了,沒耐心等,就跑回來。母親守上一天,沒有賣盡貨品,又不好意思央告弟弟妹妹,就自己往家扛。這次病,妹妹說,就是扛籃子用岔了勁,喘起來了。

父親離去十年,母親依然有條不紊地繼續(xù)著過去的生活節(jié)奏,她愈加把自己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她會為自己認真地準備飲食,認真地準備藥物,認真地準備衣被,認真地準備四季可以充足的柴火、水、電、煤等等生活必須。有人干擾的時候,她會煩躁,會突然發(fā)脾氣。為了趕走繞在她身邊的兒女,母親不惜用狠毒的話挖苦我們。例如說,米面吃得太快,肥皂太浪費,路燈要燒壞了。甚至有幾次說,姐姐偷偷拿走了她的辣子面;小妹問也不問,就拿走了她的一塊新被單;弟弟回來就抽她可以賺五角錢的延安牌香煙。至于我,我沒有一個煙火繚繞而真實的家,賴著不走,母親只好表示了沉默。

不論母親怎樣的態(tài)度,我們?nèi)耘f不停地回來。無拘束的我回得最勤,而且,我惦記著有一天去趴個土堆,惦記著我家的大門外,像這回所見的那堆新土,趴在那上面,喚我的“倒土”,想象我杏林山的奶奶和爸爸,想象我兒時的幼稚和純凈,想象我成了兒時的我,不長大,不離開,一個人,什么也不想,隨便在哪一地塊,圍著山、河、土、柳蔭、路口子,駐守,凝望,可以重溫,可以迷失。

可是今天,我不得不走了。給我的東西,母親準備妥當,放上了我的車子。我磨磨唧唧,母親開始煩,再一次表示了一陣凝凍般的沉默,最后冷冷地說:基本都耐放。一個人也得買菜做飯,兩天買一次,新鮮的好。別懶過日頭,有些事情等不到明天的。

病愈后的母親看起來很疲憊,坐在石床上軟弱得失去了型。我把車子驅(qū)向大道,楊樹林遮著路口子,綠色切割出母親毛衣的一些碎紅,母親銀白的發(fā)絲像一縷煙霧在風中搖漾。

母親老早就白了發(fā),四十歲抑或三十八歲?我問過奶奶,奶奶說:日頭曬的。我回頭看玻璃窗,感到一陣灼熱。的確,陽光穩(wěn)穩(wěn)地灑在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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