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圣禮 劉國芳 戴希
山 杏
王圣禮
二十多年后,當山杏看著小松和小梅終于喜結連理時,止不住熱淚盈眶……
那年秋天,山杏臨產(chǎn)住進了縣城中心醫(yī)院。同室還有一位待產(chǎn)婦,叫楊柳,是個老師,她丈夫在縣政府身居要職,因公出差沒能過來陪護。山杏主動和她攀談,幫她忙前忙后,兩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她倆幾乎同時進了產(chǎn)房。也許因為接生大夫是山杏的表嫂,給她起了心理安慰作用,所以生得很順利,而楊柳卻因難產(chǎn)昏迷了好久。等她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山杏親切的臉龐?!鞍パ剑憬K于醒了,大妹子!恭喜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快看看吧!”山杏說著,就把在楊柳身邊熟睡的嬰兒抱起來,遞到了她的面前。楊柳愛撫著兒子粉嘟嘟的臉蛋,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不由得喜極而泣。過了一會兒,又輕輕嘆了口氣。
“怎么了,得了個兒子還嘆啥氣呀?”山杏不解地說,“俺生了個賠錢貨,也歡喜得很呢。這都是命!”
“生男生女都一樣?!睏盍f,“我不是因為得了兒子而嘆氣。我們兩口子工作都很忙,雙方老人又都在外地不能過來,產(chǎn)假過后,沒人照看孩子??!”
“要不就找個保姆?”山杏建議。
“到時候也只能這樣了。就怕找不到合適的?!睏盍鵁o可奈何地說。
“大妹子,你看我行嗎?我一見這孩子就稀罕得不得了,俺倆很有緣分。等過上幾個月,我就去給你照看孩子,中不?”山杏急切地說。
“那敢情好??!我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隨行就市,給你開工錢!”楊柳喜出望外。
“啥錢不錢的,無所謂!”山杏大大咧咧地說,“主要是覺得咱倆挺投緣,我也很稀罕這孩子!”
“那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她們互留了家庭住址和聯(lián)系電話,都像了卻了一樁心事,松了口氣。
臨出院時,山杏又啰啰唆唆交代了“育兒經(jīng)”,再三叮囑楊柳:“大妹子,我說的你都記清了嗎?一定要按我說的法子好好帶孩子,千萬不可大意啊!”直到楊柳有點不耐煩地說:“記住了,記住了!大姐,你就放心吧!”山杏才又親了親楊柳的兒子,灑淚而別。
幾個月后,山杏就去縣城找到了楊柳的家。楊柳問:“大姐,怎么來這么早?我還有半個多月的產(chǎn)假呢?!鄙叫诱f:“我得先和孩子處一段,讓他適應適應,要不突然換人帶,他會認生的。”楊柳問:“那你女兒呢?她還那么??!”山杏說:“小梅有她奶奶照看,不用管?!?/p>
從此,山杏就在楊柳家做了保姆,這一干就是十八年。山杏十分勤快,對小松就像親兒子一樣好,讓楊柳夫婦十分滿意,也很感激這位憨厚樸實的山村大姐。等小松和小梅上了學,每逢放假,山杏就隔三岔五接女兒小梅過來住上幾天,讓他倆一塊兒學習、玩耍。眼看著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山杏心里如同喝了蜂蜜一般。直到他們考上大學,去了大城市,山杏才離開了楊柳的家。但兩家人仍像親戚一樣時常走動。
轉(zhuǎn)眼間,小松和小梅都大學畢業(yè)參加了工作,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兩個孩子從小青梅竹馬,彼此也有了感情,只是沒能挑明。一天,山杏問女兒:“你覺得小松咋樣?”小梅羞紅了臉,忸怩地說:“雖說他長得不咋樣,但從小看慣了,也還順眼。”山杏說:“男人長得再好有啥用?關鍵得看人品!別像你那早死的爹,不要命也要當煙鬼酒鬼!小松是我看著長大的,不光家庭條件好,人品脾味也好,知冷知熱,知道疼人。能嫁到這樣的人家,是你修來的福氣!”小梅低下頭含羞地說:“那……你說了算……”山杏笑著出了門,跑到楊柳家,點透了這層窗戶紙。
小梅雖說生在山村,但長得亭亭玉立,眉清目秀,知書達理,堪稱小家碧玉,楊柳夫婦也是看著她長大,一直倍感親切,就爽快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媽,請您老喝茶!”小松一聲呼喊,將山杏從回憶中喚醒。她動情地說:“好,好!好孩子,我喝!”顫抖著雙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又將一個厚厚的紅包,塞到了小松的口袋里。山杏盼這一聲“媽”,已有二十二年!她拉起小梅和小松的手,激動得涌出熱淚,“小梅,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公婆,把他們當親爹親媽一樣對待!”又轉(zhuǎn)臉對小松說:“松兒,以后我就把小梅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好好過日子!”小松和小梅異口同聲:“媽,請您老放心!”
山杏心里說:“小梅啊,我的好閨女,娘總算把你送到了親生父母身邊,了了娘一樁心愿!松兒啊,我的好兒子,不要怪娘心狠,要不是娘當年在產(chǎn)房用了‘調(diào)包計,你一個山村窮小子,哪能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受到良好的教育,娶上這如花似玉的大家閨秀做媳婦!”
山杏這樣想著,心中卻五味雜陳。她知道,這個秘密一定要繼續(xù)守下去,直到帶進棺材里……
陌 路
劉國芳
1
村里有人做屋,準確地說,是加層,把兩層的樓房加高到四層。老黃見有人做屋,過去問:“做什么呢?”
對方答:“把房子加高?!?/p>
老黃說:“這房子好好地,加高做什么?”
對方說:“冬嶺那邊拆遷,面積多的可以多賠錢,我也加高來,萬一哪天拆遷,可以多拿幾個錢?!?/p>
老黃就笑了,老黃說:“這兒離撫州二十多里,怎么會拆到我們這里來,你這是瞎折騰。”
老黃又說:“我才不這樣折騰哩?!?/p>
老黃還說:“就算拆遷,你做多少政府就賠你多少?”
說過,老黃走了。
2
這幾句話,在此后的大半年里,老黃說了無數(shù)無數(shù)遍。這大半年,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加層,把兩層或者三層的房子加到四層或五層。有些一層的房子,便拆了重建。老黃天天在村里走,有人見了他,跟他說:“老黃你怎么不動手?”
老黃笑笑,老黃說:“我們這兒離撫州那么遠,怎么會拆到我們這里來,你們都是瞎折騰?!?/p>
老黃又說:“我才不這樣折騰哩?!?/p>
老黃還說:“就算拆遷,你做多少政府就賠你多少?”
3
不可能的事,有時候還真的會發(fā)生。
老黃他們村要拆遷了,不僅是老黃他們村,周邊十多個村都要拆遷,建一個高新開發(fā)區(qū)。
這下老黃急了。
村里很多人可以賠到200多萬,他老黃只能賠到80萬。老黃當然去開發(fā)商那里鬧過,天天去,去了,就說這幾句話:
我怎么賠80萬?
你只有那些面積。
他們以前的面積和我差不多,是后來加做的。
對,人家加了。
我本來也可以加。
可是你沒加。
4
老黃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嫁了,兒子在外面打工,后來兒子回來了,也去開發(fā)商那里鬧,兒子說的話,跟老黃一模一樣:
我怎么賠80萬?
你只有那些面積。
他們以前的面積和我家差不多,是后來加做的。
對,人家加了。
我本來也可以加。
可是你沒加。
5
最終結果,老黃只賠到80萬。
老黃的兒子便罵父親。
兒子說:你個沒用的東西,人家都知道加層,你怎么不加?
老黃說:我不相信這里會拆。
兒子說:你讓我損失了一百多萬,你真是個窩囊廢。
那些錢,全被兒子拿走了。
老黃還有一個女兒,老黃有一天找到兒子,老黃說:“你還有一個姐姐,你多少給她一些吧,哪怕給個一萬兩萬也行?!?/p>
兒子說:不給,一分都不給。本來我也可以拿到200多萬,現(xiàn)在拿這一點點錢,你還讓我給她。她是嫁出去的女,我憑什么給她?”
老黃嘆一聲。
6
這天,老黃兒子在撫州街上看見姐姐了,姐姐見了他,沒見一樣,沒點頭,也沒打招呼。
形同陌路。
畫家與商人
戴 希
畫家的畫很暢銷,而蝦畫是畫家的搶手畫。
收藏畫家的蝦畫肯定比炒房增值更快!商人斷想。
商人就登門求購畫家的蝦畫。
畫家拿出一幅讓商人看過,問商人滿意不,商人頻頻點頭。其實商人并不懂畫,畢竟隔行如隔山吧。
贊美一番之后,商人問畫家這幅畫要賣多少錢,畫家告訴他10萬元。
少一點吧?7萬元賣不?商人還價。畫家搖頭。
還是少一點吧,8萬6千元?商人試探。畫家依然搖頭。
那就9萬5千元?不能再加碼了!商人狠狠心說。
畫家略一思忖:也行!那我給你換一幅?和這幅幾乎沒有差別。商人不再吱聲。
于是,畫家很快又找來另一幅。畫家讓商人再瞧瞧。
商人打量著畫,很快,商人點頭。
成交!商人說。
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畫。做完生意,商人拍屁股走人。
路上,商人一想到這幅畫會成為他的搖錢樹,讓他賺快錢大錢,賺得缽滿盆滿,心里就美滋滋的。
屁顛屁顛地回到家里,正好來了位懂畫的朋友。商人便請朋友鑒賞他剛買的蝦畫。
朋友先是滿面春風,但瞅著瞅著臉便陰了。
你這幅畫少了樣東西哩!朋友惋惜地提醒他。
商人一愣,不會吧?少了什么呀?
腳!朋友拉過他指點道,這幅畫上的蝦子怎么會沒有腳呢?
商人趕緊湊上去細辨。
是沒有腳吧?朋友又問。
商人定睛再看,是沒有!這個老狐貍,他可耍了我啊!
商人大怒,立馬卷起剛買的蝦畫,氣呼呼地去找畫家。
請問,這幅畫上的蝦子怎么會沒有腳?商人強壓住心中的火氣責問。
畫家淡然一笑,物有所值,你出的買價低了一點,蝦子身上的東西自然要少一點!
噢,是這樣?商人不悅,我要買完整的蝦畫,那幅沒有少腳的呢?
當然可以??!畫家瞥了他一眼。
商人咬咬牙掏出5千元,又把沒有腳的蝦畫還給畫家。
就買先前那幅吧,分文不少,10萬元!這5千元嘛……商人看了看畫家。
畫家笑盈盈地接過商人手中沒有腳的蝦畫,卻不肯接商人遞給他的5千元錢。
怎么啦?商人一頭霧水。
現(xiàn)在的10萬元已買不到先前那幅畫喔!畫家盯著商人說。
為什么?商人眉頭緊鎖。
因為嘛——畫家慢條斯理地解釋,時易世移,那幅畫也增值啦!
你究竟要賣個什么價?商人追問。
10萬8千元,不還價哦。畫家斜眼看著商人。
商人的臉唰地紅了,畫家卻依然面不改色。
商人猶豫再三,還是無可奈何地買下了先前的那幅蝦畫。
聽著商人沉重的腳步聲,望著商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畫家好不得意,開心而狡黠地笑了。
只是當時,畫家和商人都沒想到,若干年后,畫家那幅沒有腳的蝦畫反而更值錢、珍貴得多!
責任編輯:王雷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