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西方學者關于知識分子公共性的思辨

2019-03-27 07:47
福建江夏學院學報 2019年4期
關鍵詞:薩義德公共性知識分子

曹 紅

(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875)

“知識分子”(intelligence)這類個體或群體在古代中西方早已有之,但是這個詞匯在近現代才開始出現。在西方,“知識分子”這個詞有兩個來源:第一個來源是在19世紀上半葉的俄國,深受西方知識和價值觀影響(尤其是法國)的俄國上層貴族強烈反對俄國當時落后的專制統治,并對底層人民抱有深刻的同情;另一個來源是19世紀末的法國德雷福斯事件。根據英國學者齊格蒙·鮑曼的敘述,法國《文學之光》的編輯喬治·克萊蒙梭于1898年1月23日創(chuàng)造了“知識分子”這個詞。由于左拉、雨果等一大批文人激憤于軍方諜報案中法國政府對替罪羊德雷福斯的不公判處,發(fā)文為德雷福斯辯護,“我控訴”成為當時的文人、作家等批判政府和社會黑暗的正義之聲;同時,又有一批保守主義者反對左拉等人簽名抗議德雷福斯冤案。而主持這場辯論的克萊蒙梭將這批以真理和正義的最高名義聚集在某個政治理念周圍的學者、藝術家、作家等命名為“知識分子”。[1]

基于“知識分子”這個詞的兩個來源,中國學者許紀霖從詞源學的角度將知識分子定義為:“以獨立的身份、借助知識和精神的力量,對社會表現出強烈的公共關懷,體現出一種公共良知,有社會參與意識的一群文化人?!盵2]可見,從“知識分子”的詞源來看,它天然伴隨著一種公共性而來。而關于知識分子及其公共性,西方學者自20世紀初就有諸多觀點各異的討論。

一、知識分子的界定及其公共性

雖然從邏輯學上來講,并不是所有研究知識分子理論的學者都對“知識分子”作出過嚴格的關于內涵和外延的概念界定,但是,他們都對“知識分子”這類個體或作為一個群體的階層作出了一定的區(qū)分或劃定。拋開公眾對知識分子的普遍印象(教師、工程師、醫(yī)生等腦力勞動者)和政府文件中的指稱(受過一定高等教育的人才),在西方學術界,“知識分子究竟為何”并未有一個統一的觀點。

(一)階層視角下的“知識分子”

德國知識社會學家卡爾·曼海姆、意大利馬克思主義者安東尼奧·葛蘭西和美國學者艾爾文·古德納主要從階層的角度來區(qū)分知識分子。曼海姆從知識分子的“無社會依附性”著手分析,認為知識分子是那些來自食利者階層的具備一定教育背景的人,他們雖然處于各階層中間,但并非處于利益的真空之中,而是可以與任何階層的利益相聯、服務于任何階層的。葛蘭西則指出,工業(yè)社會中的知識分子沒有獨立性,他從社會經濟結構變化的大趨勢中分析出“有機知識分子”將成為工業(y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主要知識分子類型,它隨著各主要社會集團的產生而產生,并為其服務,其主要功能是同化和征服鄉(xiāng)村型傳統知識分子。古德納從階層分化的角度指出,以人文知識分子和技術知識分子為主體的掌握文化資本的精英將成為20世紀的新特權階層,他們控制著20世紀最先進的生產力——價值觀和科技,因而將成為有知識、能反思、追求自身利益的新的普遍階層。

(二)公共性(責任)視角下的“知識分子”

法國學者朱利安·班達、英國學者保羅·約翰遜和美國社會學家托馬斯·索維爾則否定知識分子的世俗性或公共性。作為一名堅定的古典自由主義者,班達強調知識分子的非世俗性,認為追求超驗真理和普遍價值的“教士型”知識分子才是真正的知識分子,他們服務于永恒的理念,決不對此岸世界有所關注和傾目。約翰遜否定導師型知識分子,并將其比喻為自大且好為人師的現代普羅米修斯。他認為,知識分子在討論公共事務時不僅不具備更多的權威,而且更容易使理性逃亡,導致極權主義出現。索維爾則從職業(yè)分類的角度指出,知識分子是“理念的處理者”。[3]他在《知識分子與社會》的開篇中就區(qū)分了一般知識分子和公共知識分子的差異,認為一般知識分子的觀點或理念普遍地受制于同行的理解、接受、質疑或發(fā)展,而公共知識分子介入公共空間則會大概率地產生社會危害。

美國學者拉塞爾·雅各比、愛德華·W·薩義德和法國思想家雷吉斯·德布雷則非常看重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并將之確定為知識分子的本質。雅各比將“為有教養(yǎng)的讀者寫作”[4]的人稱為知識分子,這將知識分子與雅各比所謂的“常人”(高科技工作者、顧問和教授等)區(qū)別開來。無論知識分子寫作的內容是什么,他的面向都是有教養(yǎng)的公眾,其行為目的是豐富公共文化生活。雅各比哀嘆知識分子的消逝,其實是在嘆息公共文化空間的縮小和消失。薩義德強調知識分子的公共角色,即知識分子并非為爭取自身利益進入公共空間,他應代表處于弱勢地位、受到不公正對待的個人、公眾或集體。因此,在薩義德看來,“知識分子是具有能力‘向(to)’公眾以及‘為(for)’公眾來代表、具現、表明訊息、觀點、態(tài)度、哲學或意見的個人?!盵5]德布雷則認為,“知識分子就是一種干預性的態(tài)度。”[6]他把在街頭與人辯論的蘇格拉底視為知識分子的典范。在這里,不論是薩義德積極肯定的知識分子的代表性,還是德布雷倡導的介入性,都可以用公共性來概括。雖然葛蘭西主要從階層分化的角度討論知識分子問題,但他也非??隙ê统珜еR分子的公共性,認為工業(yè)社會中的有機知識分子不應是凌空蹈虛懸而論道的清談者,而應成為腳踏實地的社會的組織者和建設者。因此,以葛蘭西、雅各比、薩義德、德布雷為代表的西方學者認為,公共性之于知識分子而言乃第一要義。

從上述九位西方學者對知識分子的論述來看,一部分學者傾向于從階層的角度界定知識分子,多數學者更傾向于從知識分子所應履行的責任,即從知識分子是否應主動介入社會公共空間來界定知識分子。班達、約翰遜、索維爾認為,知識分子應固守書齋,不應向世俗瞭望,學者就是知識分子的模板和典范;而葛蘭西、雅各比、薩義德、德布雷等則將學者、專家明確地與知識分子區(qū)別開來,表示專家學者只有具備公共性才可稱為知識分子,公共性是知識分子的根本屬性和第一要義。可見,西方學者關于知識分子的公共性之爭由來已久,其歷史發(fā)展也應得到詳細的梳理。

二、知識分子公共性的歷史發(fā)展

(一)冷漠和激情: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

1927年,法國古典主義學者班達出版了《知識分子的背叛》,他目睹了不論是作為個人還是作為群體的現代知識分子紛紛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為政治激情所驅使,奔走鼓舌于民族、國家、戰(zhàn)爭之中。班達強烈譴責擁抱政治現實主義的知識分子放棄了其真正的責任——“人格自由價值的承擔者”[7]。在班達看來,真正的知識分子應將目光放在超越的、永恒的理念和價值上,不應涉及世俗事務,尤其不應涉及到以種族主義、階級斗爭、民族主義為主要內容的政治激情之中。知識分子是理念與價值的守護者和提供者,這樣的理念與價值不與種族、階級和民族等具有特殊利益的群體相關,而是普遍地關照到所有種族、階級和民族;知識分子提供的理念與價值不帶有任何自私自利的實踐目的,而是出于對抽象的公正和真理的追求;同時,知識分子守護的理念與價值是純粹理性的,不帶有任何感性的因素。因此,班達認為知識分子的王國不在此岸世界,他們應追求非現世的善。由此可知,班達對“時代”“現實”“此岸”“世俗”等冷漠而鄙夷,氣憤于知識分子深陷政治激情的泥潭之中。雖然班達并未具體論述何謂知識分子以及知識分子的公共性為何,但從班達對知識分子之背叛的詳細描述來看,他堅決否定知識分子的世俗性,因之也否定知識分子的公共性。

西方馬克思主義者葛蘭西在20世紀30年代提出了城市有機知識分子和鄉(xiāng)村傳統知識分子的著名劃分。葛蘭西認為,“作為每個主要社會集團有機范疇的知識分子和作為傳統范疇的知識分子之間存在著差異”[8],這種差異是隨著社會經濟結構的改變而出現的。在農業(yè)社會,知識分子一般作為教士、律師、醫(yī)生、公證人等出現,他們只與農民、城鎮(zhèn)手工業(yè)者或小資產階級有關,因而農業(yè)社會中萬世不變的知識分子被葛蘭西稱為“傳統知識分子”。隨著機器大工業(yè)的產生,人類大跨步進入工業(yè)時代,知識分子主要作為工業(yè)技術人員出現,處于資產階級和底層工人之間,不但要完成資本家的生產計劃,而且還要安排好基層工人的工作,因之,知識分子便成為工業(yè)社會中資產階級統治集團的“代理人”,這種類型的知識分子便被稱為“有機知識分子”。而在未來,無產階級要做的就是要培養(yǎng)更多依附于無產階級的有機知識分子,同化和征服傳統知識分子,使之為無產階級服務。無產階級的有機知識分子不是空談家,他們要成為社會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的建設者和組織者。雖然葛蘭西對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并未展開長篇論述,但幾頁文字就對與占社會統治地位或居重要地位的無產階級緊密聯系的有機知識分子提出了“建設者”“組織者”“堅持不懈的勸說者”[8]8的要求。葛蘭西的知識分子理論洋溢著這位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對無產階級革命的堅持以及對共產主義社會的激情,他認為,在未來的社會形態(tài)中,知識分子必定會成為無產階級的一部分,為無產階級統治社會服務,這是現代知識分子理論中關于知識分子公共性的最初論述。

(二)消逝、自負和介入: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

20世紀80年代末,美國學者雅各比在其代表作《最后的知識分子》中反復詠嘆和哀悼美國最后一代知識分子的消逝。根據雅各比的分析,美國的最后一代知識分子是那些出生于20世紀最初幾十年的“把普通的或有教養(yǎng)的人當作聽眾的公共知識分子、作家和思想家”[4]3。當作家不再面向公眾寫作、當思想家不再針對公共事件思辨的時候,知識分子也就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學院里的教授和智識機構里的專家。雅各比認為,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存在于知識分子進行知識工作的“面向”(to)上,即知識分子的演講、寫作、討論等都是面向公眾的,他們演講的內容是關于公共議題的,他們寫作的對象是接受過一定教育的普通公眾,他們討論的題目也是與公眾生活密切相關的——目的就是豐富公共文化生活。所以,雅各比珍視20世紀最后一批知識分子,他們在大街上、咖啡館和酒吧里寫作和交流,形成了一種頗具浪漫色彩的波西米亞精神和氛圍,主動成為公共話題的引導者和公共空間的構建者。20世紀50年代之后,郊區(qū)衰退、城市擴張、大學膨脹,使得這些“咖啡屋知識分子”不得不進入大學體制之內,變成畫地為牢的教授。即便是紐約知識分子或新左派知識分子也只是在同行評議的期刊里宣揚馬克思主義,并未與廣大讀者產生任何交流。知識分子變成學者和教授的后果就是公共空間萎靡和公共文化失去活力??梢?,在雅各比心中,知識分子絕不等同于教授或專家,公共性是知識分子的本質屬性。這是現代知識分子理論中,關于知識分子公共性的最早的成系統的明確表述。

1988年,英國學者約翰遜在《知識分子》中歷數了19至20世紀12位西方著名知識分子的種種不堪,認為這些現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都是“導師型”知識分子,他們夸夸其談,總以為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教育民眾、啟迪民智、指引社會、構建文明。在約翰遜筆下,思想家盧梭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小人,詩人雪萊只會在純粹想象中構建烏托邦,劇作家易卜生冷酷虛榮,布萊希特兩面三刀自私自利,赫爾曼漠視真理撒謊成性,作家托爾斯泰自命為上帝的兄長,海明威偽裝成自己宣傳的優(yōu)雅形象,威爾遜可笑地苦尋救世良方,奧威爾對暴力的態(tài)度曖昧不清,哲學家羅素熱衷于扮演智力的祭司,薩特夸夸其談卻少有行動,自詡為朝圣博士的出版家高蘭茨是個自我欺騙的怪物。一方面,這12位知識分子在約翰遜筆下幾乎毫無正面形象,他們的私人生活沒有道德可言,所以其公眾形象是可疑的;另一方面,在約翰遜看來,現代意義上的“導師型”知識分子都是自大且危險的,他們堅信自己掌握了足以指導人類的真理,這種自大導致他們迷信理性,極端后果則是異化為對極權主義的崇拜。約翰遜雖然沒有直接在理論上論述知識分子的公共性,但他從一個個具體的知識分子描述中表達了對知識分子公共性的堅決否定。

在研究知識分子理論的西方學者中,對知識分子公共性著墨不是最多但最有分量的是美國學者薩義德。這位巴基斯坦裔美籍學者,因為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爆發(fā),將學術的關注點投向國際政治問題。在之后的30多年里,薩義德一直都在為巴勒斯坦人民奔走呼號。薩義德不僅在研究知識分子理論方面有相當的代表性,他自己也是以鮮明的知識分子形象留在人們心中的。雖然薩義德多次表示自己在巴解組織中實際只工作了一周的時間,從事真正的政治活動的時間可以忽略不計,但他本人卻一直都在以學者的身份頻頻出現于媒體上,目的只有一個:努力掀開西方媒體丑化、抹黑巴勒斯坦的幕布。于是,1993年夏,薩義德應英國廣播公司(BBC)之邀,以“知識分子的公共角色”為主題在瑞思演講(Reith Lecture)上發(fā)表了一周一次為期六周的系列演說。如果用薩義德本人的一句話來概括此次系列演講的話,那就是“真正的知識分子都是世俗之人”[5]117。所謂世俗之人,是指知識分子并非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專家或專注理念研究的學者,專業(yè)人士與知識分子有嚴格的區(qū)別,不能將二者等同。在這一點上,薩義德延續(xù)了雅各比的觀點。并且,薩義德將質疑的勇氣、對苦難的同情、對真理的熱愛、對公正的渴求都賦予在知識分子身上,知識分子應該成為獨立自主的、不屈不撓的、對人類的苦難抱有深刻同情的、以單一普遍的標準去追求公平正義的人。在薩義德看來,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包括范圍(about)、立場(for)、面向(to)這三個方面:知識分子涉及的都是公共話題,并非局限在專業(yè)的小圈子內;知識分子代表的是人民大眾的立場,他研究和處理問題的出發(fā)點是人民大眾的利益,尤其是處于弱勢地位、遭受苦難的人民大眾的根本利益;知識分子面向公眾發(fā)言,他不用高深艱澀的專業(yè)語言與公眾溝通,而是盡量使自己的語言通俗直白。1988年,薩義德在一次演講中談到知識分子介入公共生活的兩種方式:緩慢的政治和直接的政治,即不論是做反省沉思的觀念工作,還是直接撰寫小冊子發(fā)表檄文,都是知識分子介入公共領域的表現。但薩義德傾向于“直接撰寫小冊子”式的介入方式,即強調知識分子應更多介入政治公共空間。總之,薩義德不僅確認公共性是知識分子的根本屬性,對知識分子的公共性提出了范圍、立場、面向三方面的規(guī)定,并且認為知識分子應更多地介入政治性的公共議題。薩義德的知識分子理論成為20世紀西方學者研究知識分子公共性的經典論述之一。

(三)衰落、危害和干預:21世紀初

進入新世紀,美國聯邦第七巡回上訴法院大法官、芝加哥大學教授理查德·A·波斯納也開始關注知識分子公共性問題。他在2001年出版的《公共知識分子:衰落之研究》中,并沒有認為公共性是知識分子的必要屬性或學院中的專家學者不屬于知識分子的范疇,而是指認公共知識分子是知識分子群體中的一類,是指“就有關或涉及政治、意識形態(tài)事項的問題面向普通教育的社會公眾發(fā)表意見的知識分子”[9]??梢?,波斯納不僅認為公共知識分子是面向社會公眾發(fā)言的,而且將發(fā)言涉及到的公共議題明確地限定在政治性議題之中。這里的“政治性”指的是廣義上的政治性,即從意識形態(tài)、價值觀、道德甚至文化等方面來寬泛理解的政治性。波斯納從市場的角度提出公共知識分子在信息市場上并沒有提供準確的智識內容,他們只是在協同娛樂而非驅魅啟蒙。由于知識分子出入公共知識分子市場方便快捷,機會成本和沉淀成本可以忽略不計,致使公共知識分子提供的產品——智識信息——因無人監(jiān)管而質量堪憂,并且吊詭的是幾乎無人追究因公共知識分子的錯誤預測而引發(fā)的消極后果,更遑論他們會主動為其錯誤言論承擔責任。因此,在波斯納看來,知識分子在發(fā)揮自己的公共性時更多是在發(fā)揮負面影響,對建構良好的公共空間并無裨益??梢姡诓ㄋ辜{的理論中,公共知識分子在20世紀下半葉不僅處于衰落之中,而且其在21世紀的發(fā)展前景也并不樂觀。

如果說波斯納是從邏輯上來論證知識分子發(fā)揮其公共性產生的是負面效果的話,那么,美國社會學家索維爾則是通過羅列大量事實將這一觀點細化和深化。2010年,索維爾出版了《知識分子與社會》,他在該書中列舉出了知識分子在積極發(fā)揮公共性時卻常常事與愿違、甚至危害社會安定的諸多事例。索維爾認為,公共知識分子就是那些“直接面對廣大民眾發(fā)表演講、發(fā)揮影響力的人”[3]6,這些人本應堅守在其專業(yè)領域之內,而那些跨出專業(yè)之外對公共事件發(fā)表言論、作出預測的知識分子都是“不守本分”的,他們以自己有限的專業(yè)知識訴諸需要更多知識的外部公共事務,“以有涯隨無涯”的結果就是犯錯。而且,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在內表現為知識分子“誘惑于”履行社會責任(索維爾稱之為“圣化構想”),因而會主動介入到公共事務中;在外則表現為知識分子違反知識嚴密性準則,以不完善的知識作出某些社會聲明、對政府政策發(fā)表評論,甚至預測重大事件的走向。索維爾總結了知識分子發(fā)揮公共性時在經濟、媒體、法律、安全、歷史、社會六個方面犯的錯誤,這些錯誤甚至會嚴重危害到民眾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所以,與波斯納不同,索維爾是堅決否定知識分子的公共性的,認為知識分子一旦邁出專業(yè)領域便會犯錯,越是有名望、有權威的知識分子犯的錯誤越大,造成的危害更嚴重。

作為一名曾經的共產主義戰(zhàn)士,法國思想家德布雷于2010年應邀到中國演講。他認為,“知識分子”這個詞與傳統意義上更多地選擇與政府合作的“文人”不同,知識分子在歐洲“更多是用筆或自己的思想進行干預……知識分子是管閑事的人”[6]。而“愛管閑事”就是知識分子超出自己的專業(yè)領域或本職工作之外,將關注的目光和實際行動投向公共空間,投向與自身利益無關卻與廣大民眾利益緊密相連的事件或領域之中。左拉等舉起“我控訴”的旗幟為德雷福斯辯護時,并不是置身書齋安心寫作的作家,而是以知識分子的身份在行動。德布雷認為,知識分子與作家、藝術家、學者不同,他們都有自己的專業(yè)領域,而知識分子沒有專業(yè),他們的活動領域是廣闊的公共空間,知識分子“需要投入、表態(tài)、傳播……是一種干預性的態(tài)度,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和實驗室”[6]。因之,在德布雷看來,知識分子是現代社會中神學家的無神論后代,是去天主教之后世俗神職人員的繼承者,是現代意義上的布道者。在2012年的一次訪談中,他再次重申知識分子是發(fā)揮公共性、主動介入公共空間參與公眾輿論形成的人。而且,知識分子發(fā)揮其公共性不是迎合政府政策或大眾輿論,而是保持自己獨立的態(tài)度和觀點,不諂媚于上也不趨眾迎俗,因此,“知識分子永遠是少數派?!盵10]這是有代表性的西方學者關于知識分子公共性問題的最新論述,德布雷雖然沒有用系統的有邏輯的語言加以論述,但是觀點明確,擲地有聲。

(四)公共性之爭

由上述西方學者關于知識分子及其公共性的論述可知,西方學者不僅在知識分子是否應具備公共性上意見相左,而且在知識分子的公共性究竟為何這一問題上也觀點不一。這兩個問題構成了西方學者關于知識分子公共性的兩個層面的爭論。

從上文可知,西方學者在關于知識分子是否應具備公共性或公共性是否是知識分子的本質屬性這一問題上有不同觀點:班達、約翰遜、索維爾分別從知識分子應履行的責任、可能造成的危害、已經犯下的錯誤三個方面認為知識分子不應該發(fā)揮公共性;雅各比、薩義德、德布雷則認為知識分子因其公共性而成為知識分子,沒有公共性的知識分子只是有學問的學者或有技術的專家;而葛蘭西雖從階層的角度分析有機知識分子要依附于某一主要社會集團為其服務,但指出知識分子要成為社會建設的力量,這從階層的角度肯定和倡導了知識分子的公共性;波斯納的立場不偏不倚,認為公共知識分子市場本身的制度缺陷導致公共知識分子隨意發(fā)揮其公共性,但施加一定的監(jiān)管措施就會有所改觀。這是西方學者爭論知識分子公共性的第一個層面,即知識分子是否必須具備公共性,班達、約翰遜、索維爾否認知識分子公共性;波斯納中立;葛蘭西、雅各比、薩義德、德布雷積極肯定和倡導知識分子的公共性。

而在知識分子應發(fā)揮怎樣的公共性這個具體問題上,葛蘭西、雅各比、薩義德、波斯納、德布雷這五位學者的觀點也是各有差異。葛蘭西只表明了立場和觀點,即作為社會的建設者和組織者的知識分子要積極地參與實際生活,對知識分子的公共性作出了肯定,而未作出相關的具體闡述。德布雷更多地從知識分子與權力、知識分子與媒體的關系上來論述知識分子的公共性,他認為知識分子的公共性概括來講就是一種干預性的態(tài)度和行動,而在介入公共空間時,知識分子最需要做到的是獨立,既獨立于政府權力又獨立于大眾輿論,既不能屈服和依附權力,又不能被輿論裹挾包圍。所以,德布雷在知識分子的公共性之上又添加了獨立性,認為二者一起構成了知識分子介入公共事務時應保持的態(tài)度。雅各比、薩義德、波斯納則以較多的筆墨論述了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其中,雅各比集中于知識分子研究問題、發(fā)表言論或文字的面向(to)上,認為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就是面向公眾進行的知識行為,而公共空間的塑造、公共文化生活的形成也有賴于知識分子將公共性貫徹下去。薩義德在雅各比的基礎上進一步將知識分子的公共性闡述為范圍(about)、立場(for)、面向(to)三個方面,即知識分子站在人民大眾或弱勢群體的立場上就公共問題面向公眾發(fā)表觀點或著書立說。這里的公共話題是包括政治議題在內的涉及大部分人的生存和生活的公共問題。而波斯納將知識分子參與討論的公共議題明確而嚴格地限定在關于政治、意識形態(tài)、文化或價值觀等方面的公共議題之中。并且,波斯納并未論述知識分子介入公共空間時所應持的立場,是順從輿論潮流而獲得大眾擁戴,或依附權力而放棄說理,還是獨立于大眾、媒體、市場和權力。這是西方學者關于知識分子應發(fā)揮什么樣的公共性的爭論,是公共性之爭的第二個層面。

對于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問題,百年來西方學者進行了諸多討論,主要集中在“是否”及“何種”這樣相對簡單的問題上。而從本世紀以來,人類整體上已經進入信息社會,不同于以往的農業(yè)社會和工業(yè)社會,在信息社會,人類整體以何種方式存在、知識分子以何種方式存在以及應以何種方式存在,西方學者并未作出相關討論。并且,人類已經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人工智能時代,在未來的人工智能時代中,知識分子是作為傳統的“問道者”的導師,還是作為現代的“闡釋者”的專家,抑或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存在,還是在人工智能時代并不需要知識分子存在,這需要學者緊跟時代發(fā)展的步伐更新自己的觀念和理論。

三、姿態(tài)的調整:對知識分子公共性的反思

知識分子公共性之爭久矣,知識分子是否必須具備公共性以及應具備什么樣的公共性一直是學界討論的焦點,西方學術界的相關爭論也傳播到了中國學術界。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伴隨著思想解放和人文精神大討論以及后現代、后殖民文化的討論,中國學術界也開始關注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其中,以許紀霖的觀點最有代表性。他認為,知識分子的公共性主要有三個方面:“面向(to)公眾發(fā)言的;為了(for)公眾而思考的,即從公共立場和公共利益出發(fā);所涉及的(about)通常是公共社會中的公共事務或重大問題?!盵1]34可見,許紀霖的觀點比雅各比更具體,與薩義德基本一致,同時,沒有波斯納和德布雷那樣強調公共活動或公共事務的政治屬性。

當學者將知識分子及其公共性作為學術研究對象加以審視時,應首先確認知識分子的概念或含義。知識分子可以有兩個含義:廣義上的知識分子,是指具備較多知識和較高文化水平的人,在現實生活中,這個含義得到了大眾的普遍認可和政府文件或官方說法的認定,因此,在日常生活或政治生活中可以使用廣義上的知識分子進行指稱和表述;而狹義上的知識分子,則指憑借自己的知識主動介入到公共空間中參與到公共事務的討論中去的人,這將人文學者和科技專家從含糊不清的知識分子群體中區(qū)分開來,因此,狹義的知識分子的含義應屬于學術研究中的知識分子的定義。所以,當專業(yè)學者研究知識分子問題時,應將知識分子作為一個學術概念來看待,不僅將大眾觀念中和政府文件中的知識分子的含義區(qū)分開來,而且也應將其與學者和專家區(qū)別開來。這是研究知識分子問題的一個前提。

相當一部分后現代理論者指出,在后現代話語主導的時代,社會不再是一個有組織性、有統一目標和價值觀的大集體,而是由各個小共同體(用現在更通俗表述的話,就是“圈子”)組成的松散的結構。各個小共同體“各自為政”,其內部有著相同的語言范式、價值觀念和目標導向,而小共同體之間幾乎沒有可通約之處。因此,傳統的導師型、先知型的知識分子已沒有發(fā)揮其功能的需要和可能,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已經不合時宜。社會和時代不再需要知識分子作為導師和先知存在,不再需要他們啟蒙民眾、引領輿論、指導政府,即不再需要他們作為神圣的“立法者”而存在,而只需要他們作為世俗的“闡釋者”而存在。雖然,鮑曼依然認為“知識分子”一詞迄今為止都指向一種廣泛而開放的邀請,這種開放性的邀請可以使人們超越局部的、具體的關切而參與到全球性問題的討論中。并且,“是否決定參與到這種特定的實踐模式中,永遠是判斷‘知識分子’與‘非知識分子’的尺度?!盵11]但是,鮑曼指出,作為一種實踐模式的現代性已經不再是當代社會占據主導地位的實踐模式,后現代性已成為表述知識分子所處的境遇和相應的策略。知識分子的職能在后現代社會中已經發(fā)生變化,他們不再為社會或群體制定規(guī)則,而是為避免小共同體由于相互交往產生誤解而進行闡釋。因此,知識分子的公共性在后現代理論中并沒有被完全否定,而是將其縮小矮化到一個小共同體之間的“溝通者”的角色上。并且,由于二戰(zhàn)之后全世界的人民受教育水平提高,不再需要知識分子作為文化精英去進行理論闡釋、價值守護、驅魅抑或是啟蒙,廣大民眾不是沒有能力辨別是非、判斷黑白、推敲真?zhèn)蔚臑鹾现姡邆淅硇赃x擇能力的、受過一定教育的民眾完全有能力在各種事件面前作出符合自身利益、具有長遠眼光的理性抉擇。因此,在一個教育水平不斷提高的時代,精英群體逐漸喪失其存在的合理性,甚至在中國,“成為精英的一個好辦法就是標榜自己是民粹”[12],因此,精英與大眾的二元對立也逐漸在消弭。并且,如汪暉所言,中國消費主義文化的興起對公眾的日常生活完成了“統治意識形態(tài)的再造過程”,因而,“大眾文化和官方意識形態(tài)相互滲透并占據了中國當代意識形態(tài)的主導地位,而被排斥和喜劇化的則是知識分子的批判性的意識形態(tài)?!盵13]所以,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至今,后現代理論的爭鳴、精英群體的消逝與消費社會崛起導致大眾文化的泛濫,都成為知識分子發(fā)揮其公共性的強大障礙,作為民眾的啟蒙者、導師、先知的知識分子似乎沒落到無立足之地了。

需要指出的是,所謂被后現代話語主導的社會或時代,可能只對應于西方某些國家或社會,并不能直接套用在對當代中國的客觀描述中;而所謂的“立法者”向“闡釋者”身份的轉變,也相應地并不適用目前中國社會的情況。啟蒙或觀念現代化在目前的中國依然是一個“未完成的方案”??梢哉f,中國社會是集前現代、現代、后現代狀況于一體的“三代同堂”混雜狀態(tài)。并且中國人的受教育水平比改革開放之前有很大的提高,如果只從縱向上比較,中國的高等教育率確實有很大的提升,這是國家和社會進步的表現;但是從橫向對比來看,中國人的受教育水平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并沒有達到消弭精英和大眾的區(qū)別。雖然這是一個大眾主義的時代,強調精英和大眾的區(qū)別在一定程度上有政治不正確的意味,但是,從不容忽視、不容否認的客觀經驗事實來看,當代中國的教育水平并沒有達到消弭精英和大眾的區(qū)別的程度,更沒有達到不需要知識分子參與公共討論的程度。

在當代中國社會,不是不需要知識分子的公共性,而是太需要知識分子的公共性了。中國社會的公共空間中,不僅缺乏知識分子的公共性,而且知識分子提供的公共性的質量也有待提高。面對諸多引起眾議的公共事件,似乎很難聽到知識分子的聲音。例如,從2017年下半年持續(xù)到2018年上半年的紅藍黃幼兒園虐童事件,一部分影視明星作為公眾人物在公共社交平臺上紛紛為此發(fā)聲,而這僅限于發(fā)聲譴責而已,并沒有提出任何解決辦法或建設性意見。在這個虐童事件中,并沒有聽到或看到任何知識分子對此事件的反應,更不要說參加討論、提出意見和建議了。不禁要問的是——知識分子到哪里去了?2003年春夏之際,法學界3名法學博士和5位法律專家就孫志剛收容致死案向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遞交了關于收容遣送制度違憲的檢查申請,最終在中國存續(xù)了幾十年的收容遣送制度得以廢除。這就是學者憑借其專業(yè)知識介入到公共空間中,參與討論甚至處理公共事務的典型案例。這3名法學博士如果只是鉆在故紙堆里刻苦撰寫博士論文,5位法律專家如果只是為賺取高額的報酬為人代理案件,那就只是博士和專家而已,而非知識分子。不管是參加討論抑或是主導輿論走向還是采取具體措施,真正的知識分子必然是關注社會事件而主動介入到公共空間的。知識分子集體的沉默或失聲不僅是社會的悲哀,更是知識分子之為知識分子職責的缺位。只作為社會事件的目擊者和見證者是悲哀的,知識分子更應該作為參與者和討論者出現。需要注意的是,公眾的討論常常因為激情和義憤而失去理性,政府管理機構并沒有參與到公共討論中去,對某些事件也只是在最后作出一個論斷而已,這時候需要知識分子參與到公共討論中,對民眾的激情注入一股理性冷靜之流,使感性熱情和理性冷靜成為公共討論的兩股重要的源頭。

知識分子以何種身份介入到公共空間中,這一疑問涉及到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現代轉型問題。知識分子是以“導師”“顧問”抑或是“普通人”的身份參與公共事務,需要知識分子再次反思自身的定位。在古代中國社會,知識分子的原型是“士”,也就是讀書人。作為四民之首的“士”,絕大多數遵循著“學而優(yōu)則仕”的老路。在這里,知識和權力緊密相連,知識代表著未實現的或已經實現的權力或權威。按照張灝先生的分析,中國古代社會的傳統型知識分子可以分為“先知”和“師儒”兩個類型,二者的不同之處在于是否本著以超越意識為基礎的理念對政治社會權威發(fā)揮批判功能。[14]先知型知識分子認為自己掌握了超越性的知識,真理在握,因此常常以一種舍我其誰的領導者的姿態(tài)指點江山,最典型的便是孟子的“帝王師”的形象——成為世俗世界最高權力者的導師。但是,在當代中國社會,這種先知型或導師型的知識分子發(fā)揮其公共性會受到一定的排斥。啟蒙告訴人們,要有勇氣運用自己的理性。既然人人都有理性、都有智力可以計算自己的利弊得失,那么,先知型或導師型知識分子在當代中國就不是一個受人歡迎的角色了。既然如此,知識分子的公共性、知識分子的家國天下情懷如何表現出來呢?

“顧問型”知識分子是一個值得扮演的角色。雖然隨著知識的分化和細化,越來越多的行業(yè)、專業(yè)出現封建化狀態(tài),小知識共同體之內有著不為外人所知曉的術語、知識、規(guī)范,這就需要知識分子以“顧問”的角色參與到公共空間的討論中,為涉及到專業(yè)知識的公共問題提供相應的知識背景。在當代中國社會,相當一部分公共問題涉及到專業(yè)知識,比如轉基因食品究竟是否影響到人類的健康或人類基因的傳遞、人工智能將以何種方式為人類提供服務還是有多大的可能反向使人類臣服等等,這都需要知識分子積極充當公共問題的專業(yè)顧問。雖然在日益專業(yè)化的社會,多數知識體系也自成一派,但是還是有很多公共問題“魚龍混雜”。公共問題涉及很專業(yè)、很學術的問題,因此,公共事務也需要知識分子作為顧問提供專業(yè)知識來答疑解惑。當“顧問型”知識分子參與到公共規(guī)范的養(yǎng)成、公共空間的塑造、公共精神的培育的時候,一個嚴謹專業(yè)又充滿活力的公共社會也就在不遠處向所有人笑語盈盈地招手了。因此,“顧問型”知識分子是知識分子參與當代中國社會公共事務的一個可期待的角色,而從“導師型”到“顧問型”的角色轉換,是知識分子介入公共空間的傳統形式到現代姿態(tài)的一個重要改變。

猜你喜歡
薩義德公共性知識分子
虛擬公共空間中的鄉(xiāng)土公共性重建
間隙、公共性與能主之人:楠園小記
薩義德文學理論中國化:“洋為中用”為人民
流亡者薩義德
中國社會組織公共性研究述評
論《格格不入》中薩義德的自我身份
近代出版人:傳統知識分子與有機知識分子
復興之路與中國知識分子的抉擇
知識分子精神內涵的演變——基于西方幾種主要知識分子理論的分析
1930年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眼中的中共——以《再生》為例的分析
永吉县| 永昌县| 招远市| 平舆县| 和顺县| 城口县| 嫩江县| 比如县| 肥东县| 晴隆县| 开鲁县| 常德市| 张掖市| 石景山区| 石门县| 湛江市| 千阳县| 黔南| 永善县| 海淀区| 三河市| 永登县| 小金县| 台山市| 霞浦县| 丰台区| 广南县| 江西省| 嘉黎县| 万年县| 苏尼特左旗| 平南县| 临城县| 高要市| 阿城市| 通许县| 喜德县| 射洪县| 富顺县| 安宁市| 习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