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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塞吉維克的情動理論

2019-03-18 23:48:41鄭國慶
關鍵詞:酷兒金斯情動

鄭國慶

“情動轉向(the affective turn)”[注]“affect”,國內(nèi)譯法不一,有的譯為情動,有的譯為情感,事實上affect與另一個概念emotion(情緒)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文章姑且沿用國內(nèi)目前的主流譯法“情動”,以與一般詞匯意義上使用的“情感”相分別。但在某些地方為了行文方便,也會交替使用“情感”的譯法。是21世紀西方文論界一波新的發(fā)展潮流。所謂情動,強調(diào)的是前語言狀態(tài)下的身體、情動之于主體的重要性。在某種程度上,“情動轉向”是對20世紀人文/社會科學的“語言轉向”的反撥。正如索緒爾結構主義語言學對于人文社科“語言轉向”的啟示,生物心理學與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進展也對西方文論新世紀的情動轉向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情動轉向的潮流有兩條比較主要的脈絡:一條是比較偏哲學的斯賓諾莎-德勒茲-馬蘇米路線,主要是從德勒茲對于斯賓諾莎《倫理學》的重新詮釋入手,強調(diào)身體與心靈并行的哲學人類本體論;另一條脈絡則是伊芙·科索夫斯基·塞吉維克 (EveKosofsky Sedgwick)、勞倫·勃朗特(Lauren Berlant)、薩拉·艾邁哈德(Sara Ahmed)、海澀愛(Heather Love)等人的文學、文化研究路徑。國內(nèi)目前對于情動理論的引介多半偏于前者。[注]如汪民安、郭曉彥主編的《生產(chǎn):德勒茲與情動》,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年;汪民安的《何謂“情動”?》(《外國文學》2017年第2期);陸揚的《“情感轉向”的理論資源》(《上海大學學報》2017年第1期)等。本文將集中介紹塞吉維克的情動理論,以期補足國內(nèi)學界對于情動理論的認識,對情動轉向的整體圖景有更為全面的把握。

一、酷兒操演性與“羞恥”

塞吉維克是西方20世紀最重要的酷兒理論家之一,她的《男人之間》《暗柜認識論》是開創(chuàng)酷兒研究的經(jīng)典[注]《男人之間》已出版中譯本,伊芙·科索夫斯基·塞吉維克:《男人之間》,郭劼,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1年。,她所提出的“同性社交”“暗柜認識論”等也已成為文學/文化研究與性別/酷兒理論被反復引用的概念。自1990年代中期左右,塞吉維克的思考逐漸從早年對“性”的關注轉向了“情動”。通過對心理學家湯姆金斯的重讀,塞吉維克越來越強調(diào)情動之于主體的重要性;另一個激發(fā)塞吉維克情動轉向的學術語境則是當1990年代酷兒越來越被限定捆綁在LGBT(女同性戀者、男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與跨性別者)這樣的身份政治時,塞吉維克強調(diào)的是對酷兒更寬泛的理解:酷兒不一定只是異性戀規(guī)范的越軌者,它更多指向的是一種被邊緣化與污名化的主體狀態(tài),“羞恥”——由此成為理解酷兒政治與酷兒操演性的情感動力。

操演(Performativity),是西方晚近理論中一個重要的核心概念。英國哲學家奧斯汀在1950年代區(qū)分了兩類語言類型:陳述句(constative utterance)與操演句(performative utterance)。陳述句或真或假;操演句則與真假無關,它是“以言行事”,用語言促成某項事件,施行某種行動。在進一步的研究中,奧斯汀發(fā)現(xiàn)陳述句與操演句有時并不容易區(qū)分,事實上陳述句經(jīng)常也包含著操演性,描述某件事物經(jīng)常包含著“我茲證明”這樣的行為。雖然如此,奧斯汀堅持某些類型的操演句更具有操演的性質(zhì),比如婚禮誓言等。奧斯汀還把嚴肅的操演句與非嚴肅的言語區(qū)分開來,認為操演句的效力正在于它的嚴肅性。

德里達解構了奧斯汀對于操演句嚴肅/非嚴肅的二項對立。德里達指出,“語言能夠在新環(huán)境中被重復是語言的基本性質(zhì),那些不能夠以‘非嚴肅’方式被重復的語言只能是無法脫離某個場合的標記而不能成為語言。語言的可重復性是語言的根本,操演句尤其如此,當它可被視為一般形式的各種版本或引用時,操演句才能發(fā)揮效力?!盵1]換言之,操演句的效力不在于它的嚴肅性,而在于它可以在各種場合反復操演。

著名的女性主義學者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進一步把操演句的性質(zhì)從語言的操演發(fā)揮到性別的操演上。針對美國女性主義政治認為女性有其基本特性,因而有共同利益與目標的本質(zhì)論觀點,巴特勒認為,性別身份是政治合作的結果而不是其前提條件。在《性別麻煩》中,巴特勒指出,性別事實上是操演性的,它不是一個人是什么而是一個人做什么,一個男人之所以是男人,是通過不斷重復做男人而成為男人的,性別的反復操演構成了性別的“自然屬性”。巴特勒特別強調(diào)了同志文化中變裝皇后(drag queen)的意義,在變裝皇后的戲仿中,在他/她過于逼真的重復中,性別的非自然性、操演性暴露了出來。[2]

然而這一類盛行美國學界30年,以“揭露”、“去自然化”為特征的反本質(zhì)主義知識論,正是塞吉維克情動轉向亟需反思的知識對象。塞吉維克認為,巴特勒這一類以揭露為形式的知識對于“本質(zhì)真理”有著偏執(zhí)狂式的癡迷,她們似乎覺得,證明一個操演是否真的是戲仿,或者陽具是否真的只是陰莖,有著神奇的功效。反本質(zhì)主義者的啟蒙大任建基于天真無邪的被蒙騙的群眾假設之上,然而身處復雜的后現(xiàn)代社會,人們早已發(fā)展出世故犬儒的意識,因此,揭露式的反本質(zhì)主義知識并不如知識者以為的那么振聾發(fā)聵。塞吉維克問道:“到底在什么基礎上我們可以假設人會因為發(fā)現(xiàn)某個社會現(xiàn)象是人造的、自我矛盾的、模仿的、幻象的、或甚至暴力的,因而大為吃驚或感覺困擾?……一個人或一個文化要對電視饑渴到什么程度,才會因為發(fā)現(xiàn)意識形態(tài)的自我矛盾,或是擬象并不能完全再現(xiàn)本源,或是性別再現(xiàn)都是人造的,而感到震驚?我自己的猜想是,這種流行的犬儒主義雖然無疑地流傳很廣,但也只不過是建構大部分人心理生態(tài)的眾多異質(zhì)、互相競爭的理論之一。事實上,有些揭發(fā)、有些除魅、有些見證確實有很大的實質(zhì)效力(雖然時常不是被期待的那種),然而有些同樣真實而且令人信服的揭發(fā)、除魅、見證卻沒有任何實質(zhì)效力。而只要世界繼續(xù)這樣運作,我們就必須承認,‘揭發(fā)’的效益和施力方向并不在于它們和知識之間的關系,而在別處?!盵3]99

昆拉武特的奪冠之路并不容易。決賽中,他的對手是日本選手奈良岡功大。這個頗具實力的日本選手在半決賽中表現(xiàn)得與昆拉武特不相上下。決賽中,昆拉武特謹記教練的教導,場上的節(jié)奏絕不能被對手控制。他不斷發(fā)起進攻,“強迫”對手向網(wǎng)前移動,并時常加快節(jié)奏……一連串的“戰(zhàn)略部署”之后,終于使對手敗下陣來。

如果說反本質(zhì)主義知識論有一種天真的自以為是,對反本質(zhì)知識論的批判又該發(fā)展出怎樣的知識方向呢?塞吉維克建議我們扭轉問題框架,從真/假知識的意識形態(tài)批判中解套,把問題的焦點從知識的真實性轉向知識的效力,“畢竟,問題不在于知識的真實性,而在于知識的效力(force)。因此,我大部分同意尼采的看法,亦即,知識的領域比較不是由純哲學所構成,而是由心理學構成——特別是情感和情緒的心理學”[3]99。

塞吉維克借助于心理學家湯姆金斯對情感,尤其是羞辱的現(xiàn)象學描述與研究,提出了一套與巴特勒性別操演重點不同的酷兒操演理論。塞吉維克認為,巴特勒的宣示重點是要去揭露一個假設的真理沒有根據(jù),然而如果從一個建基于情感的閱讀來看,“最值得注意的卻是那個在重復召喚的揭發(fā)場景中被假設存在但尚未被檢視的力量?;蛟S,在所有的揭發(fā)動作中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不實真理的顯露,而更直接的是羞辱的強大動力”[3]100。

奧斯汀操演句的范例基本是第一人稱現(xiàn)在進行時,比如婚禮誓詞的“我愿意”。塞吉維克則提出了以“你不要臉”(“shame on you”)為范例的第二人稱的操演句。在這個第二人稱的操演句中,一個匿名的無人稱的“我”正在把羞辱投射到另一個目前仍延宕著的,尚未成形的、而且恐怕只能困難重重的以被羞辱的第二人稱成形的“我”身上。這樣一種羞辱的、污名化的過程正是酷兒成長中不斷重復的經(jīng)驗,一個第二人稱負面的操演不斷把社會的歧視加諸于酷兒身上;然而在操演的重復中,那個被以恥辱的方式呼召出來的主體也在建構著一種認同,它把那種羞辱的場景當作一種近乎取之不盡的能量轉換來源。事實上“羞辱和認同之間維持著非常動態(tài)的關系,互相解構又互為基礎。”“羞辱這種情感覆蓋了內(nèi)向與外向的交界,覆蓋了專心和戲劇性的交界,也覆蓋了解構意義的操演和戲劇性力量的操演的交界。”[3]104

為什么把羞辱這樣的情感經(jīng)驗和酷兒操演連在一起呢?塞吉維克解釋說,她的目的并不是想去幫助確定什么樣的言語和行動可被歸類為“操演”,或什么樣的人可以被歸類為“酷兒”,相反,她希望的是為指涉和操演之間、為酷兒和其他經(jīng)驗認同和欲望的方式之間所出現(xiàn)的扭轉和異常,提供一些心理學、現(xiàn)象學、主題上的濃厚動機。

“我想說,至少對某些(‘酷兒’)人士來說,羞辱可以說是第一個、而且一直是一個永遠的、結構性的認同事實:羞辱有著自己極為有力的建設性可能,也有自己極為有力的社會質(zhì)變的可能。以此類推,我會認為,如果我們在理論上──不管是焦慮的、興奮的、嫌惡的、憤怒的、輕蔑的、羞恥的、震驚的、或愉快的──集中去探討情感(affect)的個人和團體心理學以及其歷史,這都會比任何數(shù)量的最嚴謹?shù)闹R論執(zhí)著,都來得更能為酷兒理論開啟多扇窗口?!盵3]107-108這就是為什么已故的情感心理學家湯姆金斯成為塞吉維克情動轉向的重要思想資源的原因。

二、情動的可能

1990年代初,塞吉維克罹患了乳腺癌,化療使得她提前絕經(jīng),性對于生命的重要性大幅度降低,情感更多地進入了塞吉維克思考的重心。在“重新發(fā)現(xiàn)”湯姆金斯的過程中,湯姆金斯對于情動(affect)與驅力(drive)的區(qū)分,為塞吉維克修正主流酷兒理論中性(sexuality)的中心主義,以及挑戰(zhàn)現(xiàn)代西方以欲望作為理解主體身份的假設——弗洛伊德相信性或者力比多是主體的終極來源,或用??碌脑捳f,性似乎是體現(xiàn)了人們動機、情緒、身份的真理——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與途徑。

欲望,傳統(tǒng)上一般把它與驅力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它看起來是需要不斷被滿足的周期性需求。然而塞吉維克認為,欲望的運作實際上更接近情動而不是驅力,人們能夠忍受更長時間欲望的不滿足,因為它并不會導致直接的生命威脅,而且我們有選擇我們潛在欲望對象的自由。我可能因為不能親吻某人而感到憂郁或挫折,但這份喪失感并不會像饑餓或者窒息那樣殺死我。此外,性并不是如弗洛伊德所說的那樣是一種無可抑制的力量,性會因為其它的情動,比如羞恥、焦慮、厭煩、憤怒而消退、流失(甚至可能陽萎)。作為一種驅力的性欲不只是開/關這兩種模式,“它與注意力、動機以及行動的關聯(lián)只有通過與情動系統(tǒng)的共組裝才會出現(xiàn),這個情動系統(tǒng)囊括了比開/關的兩種可能性更多的、性質(zhì)上不同的若干可能性”[4]101。

湯姆金斯對于情感可能性大于2小于無限(X>2,BUT <∞)的探究,為塞吉維克克服對當代文學/文化理論的不滿開辟了蹊徑。充斥于當代理論的,是一再重復的“事物不是自然而然的”這樣的反本質(zhì)主義論調(diào)。盡管理論對于二元對立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評,但實際上理論仍然被捆綁在二元的概念格式中,二和無限之間的思考空間不知怎么被清空了。為了奪回這個空間,塞吉維克認為當代的思想家們應該重新接納生物主義的“慣性摩擦”;為了克服反本質(zhì)主義空洞抽象的非自然化,我們必須重新考慮“先天”“固有”這樣的概念。湯姆金斯對生物學基礎的情感的8種分類(驚奇、苦惱、憤怒、愉快、興趣、恐懼、羞恥、惡心)為塞吉維克提供了有用的工具。情感的8個類型一方面大于2,另一方面又不至于無窮,對思考建基于情感的主體性提供了優(yōu)雅的結構與經(jīng)濟的概念工具。

塞吉維克以塞克維奇(Ann Cvetkovich)1992年的研究《百感交集:女性主義、大眾文化與維多利亞時代的煽情主義》(MixedFeelings:Feminism,MassCulture,andVictorianSensationalism)為例,批評了理論對于反本質(zhì)主義情感批判的教條化。塞吉維克認為這本以情感研究為名的著作“其實只是把情感圈起來,驅趕到一個早就被當成是理論之軀的大帳篷里。這個軀體上的烙印極易辨識:‘理論’已經(jīng)和‘它不是自然而然的’論斷(這句話再怎么重復都不嫌多)同延”[4]109。這種不假思索的反生物學主義伴隨著若干論證的習慣,與安·塞克維奇著作中陳述的原則形成了一種似乎是吊詭的關系。尤其奇特的是,這本所謂的“情感理論”事實上不包含任何一種具體情感,“情感被處理為一個單一范疇,擁有一個單一的歷史和政治。沒有任何理論空間來考察開心、厭惡、羞恥和憤怒等不同情感之間的差異?!司S奇整部著作的潛臺詞是,文類的區(qū)分依據(jù)的不是它們喚起或產(chǎn)生的各種類型的情感,而僅僅只是依靠某種被稱之為情感的具象化物質(zhì)的在場或缺席?!盵4]110-111

塞吉維克認為,塞克維奇的這本著作所表明的,正是一個正在僵化的理論歧途:為了避免“本質(zhì)主義”的風險,因此需要犧牲不同情感之間的質(zhì)性差異。這種反本質(zhì)主義的清潔狀況似乎取決于是否嚴格遵守數(shù)位的、開/關的表征模式:只要被“理論化”,復數(shù)的情感(affects)就必須轉化為單數(shù)的、大寫的情感(Affect)。

塞吉維克在她與弗蘭克合編的湯姆金斯讀本的導論中花了很大篇幅來討論“類比”與“數(shù)位”這兩種信息表征的不同模式。她認為當代理論中機器與數(shù)位,動物與類比的同構性,是一個極為強大的結構性假設,它特別表現(xiàn)為一種自反性的反生物主義。然而這種假設代表的是糟糕的工程學和糟糕的生物學,即便假設信息機器和活的有機體是不同類的東西,但二者也還是有共通之處,它們都包含了數(shù)位結構的表征機制與類比結構的表征機制的異質(zhì)性混合。她因此希望打開后現(xiàn)代主義之前1940年代晚期到1960年代中期“控制論的褶皺”,在那個歷史時刻,科學家們開始用計算機的概念與可能來理解大腦的運作,但還沒有落入后來數(shù)位模式的本質(zhì)主義。當時的科學家將大腦視為一個同質(zhì)的、可分化的、但初始階段并無分化的系統(tǒng),這個關于大腦的早期控制論觀念同時混合了類比與數(shù)位兩種信息模式,因此更接近大腦的真實運作狀況,“控制論可以被描繪為位于后現(xiàn)代主義和現(xiàn)代主義的推測大腦和心靈的方式之間的一個褶皺。幾乎無限的計算能力的前景,為反饋等控制論概念增加了新的誘惑,這些概念在機械設計中已經(jīng)存在了一個世紀,不過,一旦把它們當作許多系統(tǒng),包括生物系統(tǒng)的持續(xù)特征,就將為描述性或規(guī)范性的計算引入無法吸收的復雜性”[4]105。

當代理論所遵循的數(shù)位模式與類比模式相比,都存在著本質(zhì)主義的風險,但數(shù)位模式的本質(zhì)主義可能更加危險,因為在當今的理論慣例中,它不會被識別為一種本質(zhì)主義,“在這些慣例中,本質(zhì)被移位了,從有限多樣的質(zhì)性差異的類比可能性移置到某個先在的位置,在那個位置上,初始物質(zhì)或能量的未分化之流被(無限地)開或是關”。[4]111-112它試圖通過把類比表征的多重的本質(zhì)主義風險縮減為某種開/關按鈕的獨一的、未公開宣布的本質(zhì)主義確定性,來對身體、思想和感情的過剩進行無害化處理。它相信任何理論與一個生物學基礎的疏離,就足以善待“(個體的、歷史的、跨文化的)差異、偶發(fā)性、操演性力量和變化可能性”。但正如塞吉維克所指出的,沒有理由認為生物學的類比模式限制了對變化可能性的理解,這些類比模式對于理解差異的某些重要范圍具有不可替代的關鍵作用。這是為什么在當今理論看來具有危險的生物學傾向的湯姆金斯被塞吉維克重新挖掘出來再解讀的原因:“在評估理論模式時,我們不需要在本質(zhì)主義和非本質(zhì)主義之間進行選擇。如果真的要做出選擇,那也是在各種結構不同的、殘存的本質(zhì)主義之間去進行選擇。但我們?yōu)槭裁匆芟抻谶x擇的數(shù)位模式呢?一個風險的劇目,一個覆蓋不同風險的彩色輪盤,一個由情感體系的可無限重組的元素構成的周期表,一個將類比模式和數(shù)位模式揉捏在一起的復雜的、多層次的生面團:這些才是湯姆金斯的著作讓我們迫切想要部署的模式?!盵4]114

社會心理學家瑪格麗特·韋斯雷爾(Margaret Wetherell)在《情動與情緒》一書的導論中批評塞吉維克對湯姆金斯的發(fā)現(xiàn)多少“有些隨意”[5]。的確,從情感心理學的主流歷史而言,湯姆金斯似乎并沒有那么重要,然而從塞吉維克的角度來看,湯姆金斯的情動理論提供了一個對當代理論的反生物本質(zhì)主義問題的有力反思?!扒閯愚D向”為什么在當代西方學界引起許多共鳴,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正在于人們對于當代理論反本質(zhì)主義的“政治正確性”已嘖有煩言,人們希望借助腦科學、神經(jīng)科學等生物學的進展,對主體、自我、身份認同有更恰如其分的認識,而不是一味地在“語言建構世界”的循環(huán)論調(diào)中狗逐尾巴似地自我論證。

情動轉向對于反本質(zhì)主義知識的不滿,也帶動了文本閱讀方法的更新。塞吉維克沿用保羅·利科“懷疑闡釋學”的提法,針對當代批評盛行的意識形態(tài)癥候式解讀,提出了更包容、更富情感張力的修復式閱讀方法。借助心理學家梅蘭妮·克萊茵對于兒童—成人心理“偏執(zhí)—分裂心位”與“抑郁心位”的分析,塞吉維克為情感轉向的文本閱讀策略勾勒了一幅修復性閱讀的前景。

類似于克萊因所說的“偏執(zhí)—分裂心位”,塞吉維克認為當代理論陷入了“懷疑闡釋學”的怪圈,批評模式傾向于一種偏執(zhí)狂的模式。當我們閱讀文本時,我們處于焦慮、不安、受威脅的被迫害妄想,我們習慣于推測文本的動機是可疑的、危險的,試圖掩蓋某些我們所不知道的真相。文本的表面是不值得信賴的,重要的是抓住那個隱藏在文本背后處心積慮想要迫害我們的惡魔!在這樣的“偏執(zhí)—分裂”式閱讀中,我們把自己與文本與他人割裂開來,處于要么全好要么全壞的二元對立中,對現(xiàn)實不能抱持一種復雜性的整體理解。我們的思想變得粗糙,感情變得冷漠。

相對于“偏執(zhí)—分裂”式閱讀,塞吉維克鼓勵讀者采取“抑郁心位”的修復式閱讀。在抑郁心位上,我們接受現(xiàn)實的不完滿,盡力以愛去修復罪咎與創(chuàng)傷。相較于“批評”(criticism),修復式閱讀也許更接近“鑒賞”(appreciation)。我們帶著同理心、同情心去閱讀文本,去思考文本為什么采取這樣的寫作策略,承認它盡可能做到最好。我們允許自己愛上書中的某個人物,愛上作者。并且,根據(jù)不同的目的和需要,我們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語境下重讀文本,因為我們知道,修復絕不是一蹴而就的工程,抑郁心位的修復是一而再的喪失、修補、重新獲得的不斷成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讀者的情感變得更加的深沉、開闊與豐富,思想變得更加的敏捷、復雜與靈活。[6]這是主體從尼采所謂的“妒恨”(ressentiment)轉向“培力(empowerment)”的過程,畢竟,如果閱讀的結果只是讓我們陷入一種去能的焦慮與無力感中,那么解放又從何談起呢?

塞吉維克的修復式閱讀法在某種程度上呼應了美國學界近年來對于當代理論越來越陷入“政治正確性”窠臼的不滿,對意識形態(tài)癥候式解讀的疲倦。癥候式閱讀對于表層/深層的假設,對于破除意識形態(tài)幻象的激情,在邏輯、認識論和政治等方面都遭到了新進學者的質(zhì)疑。[7]相較于結論總是預先等在那里的癥候式閱讀,修復式閱讀強調(diào)的是開放、驚奇與愉悅。塞吉維克對懷疑闡釋學的批評及修復式閱讀的提倡,啟迪了新一輩美國學者貝斯特、馬庫斯所提出的“表層閱讀”(surface reading)。貝斯特、馬庫斯在2009年美國《表征》雜志上提出了與癥候閱讀相反的“表層閱讀”:“表層是文本中顯而易見的、可感知的、可理解的東西,那些既沒有被隱藏也沒有主動隱藏的東西;那些從幾何學意義上說有長度和寬度,但沒有厚度,因此也不涵蓋深度的東西?!北韺邮恰耙蟊豢粗皇俏覀儽仨毻ㄟ^自我訓練才能看穿的東西?!盵8]這與塞吉維克所倡議的,讓我們沉浸在文本中,去悉心體會、領悟文本所加諸我們身上的各種情感反應,而不是著急像偵探一樣去刺破、偵察文本中陷藏的真兇,卻忽略了文本表層的真實風景,有異曲同工之處。

從酷兒的“羞恥”情感出發(fā),塞吉維克提出了一種反思當代以解構為主體的反本質(zhì)主義知識論、更強調(diào)情感和情緒的心理學的知識路徑。借助對情動心理學家湯姆金斯的挖掘,賽吉維克試圖重返那個后現(xiàn)代知識論之前“控制論的褶皺”的歷史時刻,恢復被當代理論抹黑的生物主義類比模式的知識可能性。她也鼓勵當代讀者從偏執(zhí)狂式的文本解讀中解放出來,從情動的角度更多地去體會、領略自身由于文本所引起的情感的流動、變化、幻想與解脫,從主體的抑郁狀態(tài)中修復、成就一個更完整與成熟的主體。由于塞吉維克的早逝,她對于修復式閱讀法還只是勾勒出了一些藍圖和前景。然而對于同樣深陷“政治正確性”教條的反本質(zhì)主義知識論與意識形態(tài)批判的國內(nèi)人文學界,塞吉維克的情動理論與對修復式閱讀的倡議無疑提供了反思的參照與可以進一步探索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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