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慶全
(大連大學文學院,遼寧大連116622)
貴州契約文書行文格式固定謹嚴,相似的結構格式使其詞匯構成呈現(xiàn)出鮮明的系統(tǒng)性。一份份契約文書就像一條條活的言語鏈,在鏈上相似的環(huán)節(jié)中使用的詞語意義大致相同,容易形成各式各樣的同義詞語系統(tǒng)。本文以《貴州文斗寨苗族契約法律文書匯編——姜元澤家藏契約文書》等八種契約文書資料為研究對象,采用“同義類聚”的方法,對貴州契約文書表達“愿意”這一意義的詞語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貴州契約文書在表達“愿意”這一意義時,用語豐富多樣。有單音節(jié)的,如“愿”;有二字結構的,如“心愿”、“承愿”、“情愿”、“甘愿”、“意愿”、“悅服”、“心甘”等;有四字結構的,如“心甘情愿”、“心甘愿意”、“甘心愿意”、“心甘意愿”、“心安意愿”、“心甘意悅”、“心肝意悅”、“心口悅服”、“心肝悅服”、“心安悅腹”、“兩情兩愿”、“心平意愿”、“公同意愿”、“心同意愿”、“心悅誠服”、“兩相情愿”、“心誠情悅”、“情甘意愿”、“情想意愿”、“同心同意”、“同心合意”等;還有四字以上結構的,如“一愿二愿、二比情愿”等。試舉例分析如下。
【愿】
(1)《乾隆二十八年姜保該、啟才賣田契》:“為因要銀使用,自己問到平鰲寨姜啟愛名下,自愿將到祖田巖板坡田一塊,出賣與啟愛承買為業(yè)?!盵1]8
(2)《乾隆三十九年姜國才立斷賣杉山約》:“自愿將名下得買眼悠一團,又呼眼對岳一團,……請中斷與會伙姜廷盛、廷英、國棟三人名下承受為業(yè)?!盵2]A/13
(3)《民國十四年馬仲舒立當租谷子字》:“如少,愿將門前山陸地一并作抵。若少,任隨范光廷扯拆抵業(yè)變賣培(賠)還?!盵3]334
文中之“愿”,即“愿意”,用為“動詞”。“自愿”即“自己愿意”。
【心愿】
(4)《光緒十九年龍現(xiàn)金送龍氏月愛田字》:“今父子心愿送與子女龍氏子孫永遠耕種為業(yè),送字不悔。久后子孫后裔不得異言?!盵4]
文中的“心愿”指“心里愿意”,可釋為“心甘情愿”,用作動詞。這與《漢語大詞典》中的指“內(nèi)心的愿望”的名詞“心愿”[5]不同。
【承愿】
(5)《乾隆十三年姜善字、銀花兄弟賣木契》:“為因家下要銀使用,自己將到分□①文中引用貴州契約文書資料時,缺字處用“□”號表示,缺幾個字便用幾個“□”。下同。所栽杉木一塊,土名白皓山,承愿將半股出賣與本房姜啟才、富宇、祖保、長保四人名下承買為業(yè)?!盵1]3
(6)《乾隆四十三年姜朝佐立斷賣杉木并地》:“為因家下缺少銀用,無從出處。自愿將到祖業(yè)山場一塊,坐落土名綱晚山,三大股均分,朝佐弟兄名下占一股。今將朝佐半股杉木并地,出賣與本房內(nèi)興周叔爺名下承愿存買為業(yè)。”[2]A/17
(7)《嘉慶五年姜宗圣等三人立賣山場杉木約》:“為因家下缺少糧食,自愿將到有共(共有)杉山一塊,坐落地名烏茶溪。……此山先日把與楊姓佃栽,叔侄俱以補清。承愿將所補栽手并地土所占之分,請中出賣與姜起基、姜起武、老成三人承買為業(yè)。”[6]B/13
(8)《民國十八年龍應彪與龍金漢、龍云漢撥換屋地契》:“立撥換屋地契字人龍應彪,二比甘愿換土名寨中屋地一坪?!瓝軗Q與堂叔龍金漢、龍云漢名下,承愿換。永后不得異言?!盵7]
對比例(8)中之“甘愿換”與“承愿換”,可知“承愿”當與“甘愿”義同?!案试浮蔽闹屑础靶母是樵浮保省俺性浮币嗫舍尀椤靶母是樵浮?。契約文書書寫過程中同音替代的情況頗多,不知“承愿”是否就是“誠愿”?姑且存疑。
【情愿】
(9)《乾隆三十四年姜老睨三賣木并山契》:“為因家下缺少費用,無出,情愿將親手所栽杉木二塊,一塊[坐]①文中引用貴州契約文書資料時,據(jù)上下文文意補出的脫字外加[]號。下同。落地名倍翻,九股占一股;一塊地名對門阿爛,九股占一股。憑中出斷與姜廷顯名下承斷為業(yè)。”[1]14
(10)《道光十三年胡永清立賣明水田文契》:“為因乏用,無處出變(辦)②文中引用貴州契約文書資料時,假借字、訛字在原字后面用“()”注出本字或正字。下同。,只得請憑中上門,將祖父遺留自己名下水田壹塊,……情愿出賣與堂叔祖胡永德名下管業(yè)?!盵3]10
“情愿”即“心里愿意”。
【甘愿】
(11)《光緒三十四年石潤山等三人立出抵當字據(jù)》:“自當之后,不拘遠近,弟兄叔侄不拘何人,銀到田回??挚跓o憑,抵當字為據(jù)。甘愿了給人田石氏之子田新五?!盵3]333
“甘愿”文中意為“心甘情愿”。
【意愿】
(12)《民國十四年許門潘氏立賣桐油樹杉木地土字》:“自愿將到夫君許蒙和先年購買之土名兩路溪桐油樹杉木地土一團,意愿出賣?!盵8]41
(13)《民國十五年袁金富父子立賣菜園地土字》:“自愿將到土名南岳廟邊園地一團,意愿出賣?!盵8]43
(14)《民國二十六年龍常鑒立賣子杉木字》:“其杉木付與買主管業(yè)。但此三塊之杉木,日后砍伐出山,地歸原主,乃是二比意愿,并無壓逼等情??挚跓o憑,立此賣字為據(jù)?!盵9]G/3
“意愿”此處意為“心里愿意”,用作動詞。
【悅服】
(15)《民國三十七年魏茂軒清白合同杜后無事字》:“已砍之木歸我所有,其地與未砍之木貴生貴所有。雙方悅服,并無壓逼情形?!盵10]120
將“悅服”與下文“心悅誠服”諸例進行比對,可以判定“悅服”實即“心悅誠服”的縮略語,意為“真心的服氣或服從”。
【心甘】
(16)《光緒九年周福田父子立出併賣契文約》:“自賣之后,恁隨鄒姓自耕自種。周姓叔侄弟兄亦不得言及書畫資之。此系二家心甘,并無中證壓逼。一賣永賣,永不回頭?!盵11]236
對比下文“心甘情愿”諸例,可知“心甘”實為“心甘情愿”的縮略語形式。
【心甘情愿】
(17)《民國□□年□□□》:“二處四至分明,毫無插花紊亂,情愿出賣與堂弟田慶昌名下為業(yè)。原日三面言定賣價玖伍銀拾叁兩肆錢整。賣主當席親手領明應用,并未下欠分厘,亦無貨物準折。此系實銀實契,二比心甘情愿?!盵3]202
(18)《民國二十四年歐陽氏鳳冉主婚書》:“此是明婚正娶,并無謀奪等情。二比心甘情愿,中媒并無壓逼等情。若有來歷不清,我放親人等一面承擔,不干求親之事?!盵12]47
(19)《光緒四年李天明立出賣契文約》:“系是賣主心肝情愿,非干中證押逼?!盵11]207
“心甘情愿”意為“非常愿意,沒有絲毫勉強”?!靶母是樵浮被?qū)懽鳌靶母吻樵浮?,如例?9)。
【心甘愿意】
(20)《民國二十九年胡煥奎立當明陸地文契》:“為因乏用,只得親請憑中上門,今將祖父遺留分授自己名下陸地乙(壹)股,……愿將親請憑中上門,問到出當與馮陳氏名下為業(yè)?!援斨?,準定三年,有銀取續(xù)(贖),無銀耕種。此系心甘愿意,日后不得前來增(爭)論?!盵3]320
【甘心愿意】
(21)《民國二十六年田煥巨立賣明陸地字據(jù)》:“憑中出賣與馬開臣名下為業(yè)。即日三面議定賣價中洋捌元捌角整。賣主當席親手領明應用。并未下欠角仙。此系二比(彼)甘心愿意,并無逼勒等情?!盵3]179
(22)《民國三十八年鄒道宣立甘心愿意併約》:“書立甘心愿意併約人鄒道宣。情因無錢支用,愿將自己祖父之業(yè)地名宅下當門斑竹林半節(jié),當日憑中出併與堂弟鄒道洪子孫世代永遠管理?!盵11]473
“心甘愿意”同于“甘心愿意”,與“心甘情愿”表意相同。
【心甘意愿】
(23)《嘉慶二十四年姜老筆立合約》:“為因先年佃栽地主姜文韜、文勛、姜彬、楊承禎等之山,地名南烏挐碑?!壞局参闯?,老筆物故,先將栽股賣與唐萬宗為業(yè)。茲木已成林,二比書立合同,作二股均分,栽手占一股,地租占一股,二比心甘意愿?!盵6]C/29
(24)《同治八年駱永貢立出賣契文約》:“鄒姓永遠子孫耕管上納充輸,世守為業(yè)。駱姓心肝意愿,并無中證押逼。”[11]109
(25)《同治九年周福田等立出賣契文約》:“鄒姓子孫永遠耕管世手(守)為業(yè),周姓細似(系是)心肝意愿,并無中證押逼?!盵11]122
(26)《光緒二十六年周福祿父子立賣契文約》:“此系二家心甘意愿,并非中證押逼,一賣永賣,了心斷心,再不言其后喚(患)家(加)補二字?!盵11]296
(27)《民國三年姜世清等分山合同》:“因世清父子尚未尋出契據(jù),只據(jù)佃字簿為憑,說是世清父子私業(yè)。是以世臣之長子登儒執(zhí)此簿據(jù),現(xiàn)出紹齊公寫有道光年間佃帖系是三老家所共之山。因此對簿系三老家共業(yè),世清父子退價與眾等分派,心干意愿無異?!盵1]519
(28)《民國二十五年馮鮑氏同子日先立出補賣永無后患陸地園圃文契》:“自當補賣之后,任隨汪姓子孫永遠管業(yè)。此是二比心甘意愿,并非逼迫等情?!盵3]175
(29)《民國三十三年鄭奎先立賣明水田文契》:“自賣之后,任隨胡張氏子孫永遠管業(yè),鄭奎先子侄房族人等勿得前來爭論異[言]。此是二比心甘意愿,并非逼迫等情。酒水畫字,一并清白?!盵3]120
對比“心甘情愿”,可知“心甘意愿”當與“心甘情愿”表意相同?!靶母室庠浮被?qū)懽鳌靶母我庠浮保缋?4)(25);或?qū)懽鳌靶母梢庠浮?,如例?7)。
【心甘意悅】
(30)《民國十五年郭紹云等立出賣山土水田文契》:“系是二家心甘意悅,并無中證書人押逼?!盵11]412
【心肝意悅】
(31)《民國二十四年高經(jīng)立出賣契文約》:“自賣之后,恁隨買主子孫永遠管理。賣主子孫永不得業(yè)內(nèi)言及加補,心肝意悅,并非中證押筆(逼)。兩無異言?!盵11]446
【心干意悅】
(32)《民國二十四年高經(jīng)立出清單文約》:“自清之后,恁隨鄒道洪子孫永遠開培,賣主子孫不得業(yè)內(nèi)妄言稱說。父子人等心干意悅。并非中證押逼,兩無異言?!盵11]448
對比(30)(31)(32)可知,“心肝意悅、心干意悅”實是“心甘意悅”書寫時同音替代的結果。將3例“心甘意悅”與“心甘意愿”諸例進行比對,可知“心甘意悅”實同于“心甘意愿”,當可釋作“心甘情愿”。
【心安意愿】
(33)《同治五年陳后麟立出賣契文約》:“自賣之后,恁隨李姓子孫世守為業(yè),陳姓一賣永賣,已生未生,了心斷心。子子孫孫再不得言及加補畫字之資。心安意愿,并無中證壓副(服)。”[11]99
將“心安意愿”與諸例“心甘意愿”進行比對,可知二者表意實同?!靶陌惨庠浮币嗫舍屪鳌靶母是樵浮?。
【心安悅腹】
(34)《光緒八年韓金林父子立出賣契文約》:“自賣之后,恁隨鄒姓子孫世代管理??趾箜n姓已孫(生)未孫(生),子孫再不得言及加補畫字之資。一無貨物折扣,并非中證押逼。此系韓姓父子心安悅腹。”[11]227
【心口悅服】
(35)《宣統(tǒng)二年鄒慶明立出賣契文約》:“系是鄒姓心口悅服,一賣永清,并非戚證欺逼。即房分親疏均無碼持。”[11]361
【心肝悅服】
(36)《鄒慶蘭等立出清收足領文約》:“兩下心肝悅服,今恐人心反變,……”[11]409
對比上述“心甘意愿”諸例,可知“心肝悅服”當即“心甘悅服”。對比“心口悅服”“心甘悅服”,可知“心安悅腹”當即“心安悅服”。將“心口悅服”“心甘悅服”“心安悅服”與諸例“心甘情愿”進行比對,可知它們的意義實同于“心甘情愿”。
【兩情兩愿】
(37)《乾隆二年程國珍同子朝圣立賣明水田文契》:“為因缺用,無處出辦,情愿將祖父遺下科田貳塊,……憑中出賣與汪世榮名下耕種管業(yè)。三面議定賣價紋銀肆拾伍兩整。父子親手領訖明白,并無貨物準折。系是兩情兩愿,亦無逼迫成交。”[3]8
“兩情兩愿”即“雙方情愿”。
【心平意愿】
(38)《嘉慶廿四年姜紹略等分關契》:“幸承嚴父精明公平均派,我等弟兄俱居心平意愿。自今分田之后各照分關殷勤耕種,世代管業(yè),日后不得異言?!盵1]172
(39)《嘉慶十五年羅維才立佃字》:“此山自佃之后,務照界內(nèi)挖種栽杉,不得厭瘠喜腴,荒蕪山場。亦不得停留面生可疑之人,以致牽連主家。如有此情,自愿將本名冊內(nèi)條丁銀之田作當此山,不敢滋事。二比心平意愿,異日照佃字股數(shù)均分?!盵6]C/15
(40)《道光元年姜啟輝、傅德萬立分合約》:“外批:先年啟爵、啟鳳二人佃栽此山上截。同日面議,仍照二大股均分,地主栽主各占一股,彼此心平意愿。日后長大伐賣,照約二股平分。所批是實?!盵6]C/34
(41)《道光四年姜紹略等分關契》:“為父親分占祖遺之田,汀父親所買之田,至今人口日增,田產(chǎn)益廣,欲合種以同收,恐彼早而此晏,幸承嚴父精明公平均派,我等弟兄俱屬心平意愿?!盵1]231
(42)《咸豐九年姜鐘奇等三人分關契約》:“不幸嚴父早故,我等弟兄公平均派,俱屬心平意愿。自今分占之后,各照分關殷勤耕種,世代管業(yè),日后不得異言。”[1]433
“心平”即“內(nèi)心心態(tài)平和、寧靜,沒有怨言”。故所謂“心平意愿”可釋為“內(nèi)心愿意沒有怨言”,同于“心甘情愿”?!靶钠揭庠浮被?qū)懽鳌靶膽{意愿”、“心憑議愿”,如例(43)(45);或?qū)懽鳌耙庠感钠健?,如例?6)。
(43)《嘉慶十年姜三炳兄弟等立合同字》:“立合同字人姜三炳兄弟等有山場一塊,坐落土名眼對樂,……把與會同縣林必祥、干(黔)陽縣易良相二人佃栽杉木,耕種修理?!刃膽{意愿,日后不得異言。”[6]C/10
(44)《民國十四年南堆寨立分關合同字》:“有祖遺山場一所,坐落地名歸絞耳溪地圖一團,今佃主彭高年,挖開栽成子木,登林數(shù)年。今憑南堆眾人土主李華德、李華林、李來戴、李來祥、彭宏科、楊榮章等,二比心憑意愿。”[9]G/12
(45)《光緒十九年吳國科、龍興遠二人立合同字》:“其有地基,自己之田,興遠無年糧。粗谷四斗。二家心憑議愿?!盵13]269
(46)《乾隆二十八年姜喬包父子立賣山場字》:“因有祖遺山場一所,坐落土名陽求,今將二嶺出賣與姜興周弟兄名下承買。當日興周情愿將巖扳下扳田二坵并銀一兩,以為買山之價。喬包父子當時意愿心平,領回耕種。”[2]A/4
“心憑意愿、心憑議愿”實即“心平意愿”。將“心平意愿”寫作“心憑意愿、心憑議愿”當是契文書寫時同音替代的結果。“意愿心平”乃是“心平意愿”詞序顛倒的產(chǎn)物。
【公同意愿】
(47)《乾隆十四年陸仁遠立分關遺囑》:“此系二比公同意愿,并無壓逼誘訣等情。”[13]253
“公同“猶“共同”,例如《通制條格》:“軍馬糧料衣裝盤纏鈔定,并仰本翼正官公同盡實給散?!盵14]故所謂“公同意愿”即“共同意愿”,可釋為“心里都愿意”。
【心同意愿】
(48)《光緒二十六年姜世臣、世美轉(zhuǎn)讓山場契》:“立分撥山場姜世臣、世美兄弟。俱屬心同意愿,今己撥歸皆計打山與世美管業(yè),……世臣管業(yè)之丟山,……此山分為肆股,弟兄占叁股,歸世臣管業(yè)?!盵1]490
(49)《道光十年黨假令山分山文書》:“上下山場開清,我等心同意愿立此清單,異日照依股數(shù)分清,……即有老單合約,日后查出以為故紙?!盵1]555
將“心同意愿”與“公同意愿”進行比對,可知“心同意愿”當與“公同意愿”表意相同,亦可釋作“心里都愿意”。
【心悅誠服】
(50)《光緒二十一年陳煌文、陳熠文、陳增彩、汪煥之立賣明科田文契》:“原日三面議定賣價時市銀伍兩伍錢整。會首當席領明應用,并未托(拖)欠分厘。此系二彼心悅誠服,并非逼迫等情?!盵3]53
(51)《民國四年汪純美同侄金安立賣明科田文契》:“原日議定賣價時市銀貳拾陸兩乙(壹)錢整。賣主當席領明應用,并未下欠分厘。此系二彼心悅誠服,亦非逼迫等情?!盵3]66
(52)《民國二十六年馬開臣立出分關字》:“當日弟兄分家系是幾方心悅誠服,并非逼迫等情。自分之后,各管各業(yè),務須勤耕善種,利剩(勝)陶朱,萬代富貴矣?!盵3]371
(53)《民國三十一年馮見名、馮雙生弟兄立當明秧田文契》:“自當之后,準于三年,有銀起(?。├m(xù)(贖),無銀任隨近英耕種。此系二比心悅誠服,亦非逼迫等情?!盵3]294
“心悅誠服”意為“真心的服氣或服從”。
【兩相情愿】【兩廂情愿】
(54)《民國十六年蔣氏楊妹、蔣景孝等再派地基田土合同》:“情因先年祖遺分落不便居住,特請親友吳祖樹等相議品評業(yè)地?!鞴芨鳂I(yè),一概均勻,并無押逼等情,實系兩相情愿?!盵12]33
(55)《道光五年姜之堯父子立賣杉大山場約》:“其山土杉木自賣之后,陰陽一并在內(nèi)。此系兩廂情愿,中間并無壓逼等情,二比不得翻悔,恁憑陳姓耕種管業(yè)?!盵2]A/152
“兩相情愿”即雙方互相愿意?!皟上嗲樵浮被?qū)懽鳌皟蓭樵浮?,如例?5)。
【心誠情悅】
(56)《陶柏香立出分關字》:“經(jīng)親族言定,今將門前山子巖陸地壹股與炳章耕種。并非逼迫等情,系是二彼心誠情悅?!盵3]379
(57)《民國十年馬起昌立出分關字》:“為因弟兄成人,今將祖父遺留田地均分三股,憑神拈鬮,未存偏見?!讼敌膼傉\服,亦非逼迫等情?!盵3]360
將例(56)與例(57)進行比對,可以判定“并非逼迫等情,系是二彼心誠情悅”實與“此系心悅誠服,亦非逼迫等情”表意相同,故可知“心誠情悅”當與“心悅誠服”義同。
【情甘意愿】
(58)《民國七年陳世亮調(diào)換墦地條約字》:“恐有調(diào)內(nèi)不清,各自料理內(nèi)事。自愿情甘意愿,二家后來子孫不得異言?!盵10]122
【情想意愿】
(59)《民國二十三年楊文朗租房屋基地墦土付約字》:“租錢四季兌楚,不得有誤。如有誤者,將物件出賣兌楚。雙方情想意愿,中人并不壓逼等情?!盵10]130
將“情甘意愿、情想意愿”與“心甘情愿”進行比對,可以判定“情甘意愿、情想意愿”當與“心甘情愿”義同,皆可釋作“非常愿意,沒有絲毫勉強”。
【同心同意】
(60)《嘉慶二年姜士朝等立同心字》:“為因近日盜賊甚多,人心各異,若不同心,難以安靖。所以寨頭相約,地方雖分黎、鎮(zhèn),莫若同心同意,實有益于地方。今自同盟以后,勿論上寨、下寨,拿獲小人者,務宜報眾,倘私和受賄、眾人查出,紙上有名人等同心不得推諉??制涑鍪?,寨頭承當??谡f無憑,分此同心合約各執(zhí)一紙為據(jù)。”[1]549
“同心同意”指“大家心里的想法和意愿相同,大家都愿意”。
【同心合意】
(61)《光緒二十年九佑林大福與姜元清等分成合同》:“此山木植今已成林,二比同心合意言定土栽二大股均分,土主共占壹大股,我栽手弟兄共占壹大股?!盵15]
(62)《(時間不詳)姜永珠等分山界址合同》:“自經(jīng)地方公論決定后,雙方同心合意分立合同二紙,內(nèi)外各執(zhí)一紙。照分定界至永遠為據(jù)。”[16]
“同心合意”指“心志一致”,即雙方都愿意。
【一愿二愿、二比情愿】
(63)《民國二十四年黃壇保賣陰地契》:“若有日后別人言說,不管(關)買主之事,自有賣主乙(一)面承當。一愿二愿,二比情愿?!盵10]110
(64)《民國二十五年郭順情賣陰地契》:“倘若賣陰宅不清,別人言論。自有賣主向前理落,不與買相干。一愿二愿,二比情愿,中無壓逼。”[10]112
“一愿二愿、二比情愿”意在強調(diào)買賣雙方是心甘情愿進行交易的,表意與“兩相情愿”同。
綜上,貴州契約文書在表達“愿意”這一意義時,使用了豐富多樣的詞語。有單音節(jié)的,有二字結構的,有三字結構的,有四字及四字以上結構的。這一方面因為貴州契約文書書成眾手,容易將個人的或個人生活居住地的用詞用語融入其中;另一方面,也與固定化的套語結構密切相關。有些詞語的意義,盡管脫離語境,單純比對,算不上真正的同義詞,如“心甘情愿”與“心悅誠服”,而一旦被用進固定化的套語結構中,便具有了義同的條件。 如上文在“二比心甘情愿”這個套語結構中,有的書寫人用“心悅誠服”換下了“心甘情愿”,此種語境情形下再看“心悅誠服”和“心甘情愿”,便有了義同的根據(jù)。利用套語結構,根據(jù)已知詞語的語義,還可以幫助我們有效地對一些生僻詞語作出訓釋,從而構建起一組又一組的同義詞語。通過考察這些同義詞語,一方面可以管窺貴州契約文書表情達意時用語的豐富性特色,一方面希望我們利用“套語結構”來考釋契約文書同義詞語的嘗試,能夠為詞語考訂的方法和理論提供有益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