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認(rèn)知的規(guī)范和主流進(jìn)路很少強調(diào)主體間的交互,即便當(dāng)它們提及了交互,也會認(rèn)為心智之間必須要跨過不可逾越的鴻溝才能得以交流。這種觀點認(rèn)為,交互不是解決的方案,只不過是說明他人心智問題的另一種方式。不妨思考如下的陳述:
社會交互的研究……關(guān)注的是兩個心智如何通過交互來相互塑造的問題。為了理解交互心智我們必須明白思想、感知、意向和信念如何可以在心智之間傳達(dá)。(1)W. Singer, D. Wolpert & C. Frith, “Introduction: The Study of Social Interactions,” The Neuroscience of Social Interaction, C. Frith & D. Wolpert (ed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pp.12-17.
按照心智理論的規(guī)范解釋(theory of mind, ToM),由于他人的心智無法直接獲知,心智之間的差距只能通過主體心智中的多種認(rèn)知過程加以彌補,才能為推斷他人的心智狀態(tài)提供方法。主體需要理論推理(民眾心理學(xué)),或模擬程序,或者二者的結(jié)合,以允許一種“讀心術(shù)”或“心智化能力”的推理形式,從而彌補這種差距。
在這節(jié)回顧了一些社會認(rèn)知傳統(tǒng)的心智理論模型之后,我在發(fā)展心理學(xué)和現(xiàn)象學(xué)的資料基礎(chǔ)之上概述了一種替代模型。在這種替代模型中,具身的第二人稱交互在我們理解他人的能力中扮演了主要(雖然不是唯一的)角色。最后,我討論了模擬理論(simulation theory, ST)對新近發(fā)展的具身模擬進(jìn)路的辯護(hù)。
傳統(tǒng)的心智理論很少提及身體如何可能被納入理解他人的過程,至多認(rèn)為我們對他人的身體采取一種觀察的態(tài)度并將其作為構(gòu)建推理的證據(jù)來源。理論論(theory theory, TT)的支持者認(rèn)為,推理的形成是用一種理論或一組民眾心理規(guī)則進(jìn)行心智磋商的結(jié)果,這些理論或規(guī)則允許主體按照被理解為他人心理狀態(tài)的信念和欲望對觀察到的行為進(jìn)行推理。模擬論避開理論推理而選擇了模擬程序,這種程序運行于個體心智的機制之中。如下即詳細(xì)說明了外顯模擬程序所認(rèn)識的工作原理:
首先,歸附者自身創(chuàng)建模擬狀態(tài)以匹配目標(biāo)。易言之,歸賦者試圖進(jìn)到目標(biāo)對象的“心境”之中。第二步是將這些初始模擬狀態(tài)(如信念)放置到歸賦者心理的某些機制中……并允許該機制對模擬的狀態(tài)進(jìn)行操作,從而產(chǎn)生一種或多種新的狀態(tài)(如決策)。第三,歸賦者將輸出的狀態(tài)賦予目標(biāo)……(比如,我們推斷或投射出了他人的決策)。(2)A. Goldman, “Imitation, Mind Reading, and Simulation,” Perspectives on Imitation II, Hurley & Chater (ed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5, pp.79-93.
這兩種路徑共享著幾個基本的假設(shè)。首先,他們認(rèn)為主體缺乏達(dá)至他人心智的路徑,心智是隱藏于行為背后或超乎行為之外的。所以我們就只能用被推斷出來的心理狀態(tài)來解釋或預(yù)測行為。
理論論和模擬論采納的第二個假設(shè)是理論推理或模擬程序構(gòu)成了社會認(rèn)知的主要和普遍方式。因此我們發(fā)現(xiàn)了心智理論的支持者所宣稱的普適性主張,如下就是其典型的例證:
人們到處用心理術(shù)語來解釋他人的行為……因為我們所有人都配備了“心智理論”模型(ToMM),只能以心理術(shù)語作為它的本能語言來理解他人。(3)J. Tooby & L. Cosmides, “Foreword to S. Baron-Cohen,” Mindblindness: An Essay on Autism and Theory of Mind,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5, pp.11-18.
對于我們而言,除了借助心智主義的框架,用其他任何方式都很難理解行為?!叭祟愋闹菭顟B(tài)的屬性好比蝙蝠的回聲定位能力。它是我們理解社會環(huán)境的自然方式。”(4)S. Baron-Cohen, Mindblindness: An Essay on Autism and Theory of Mind,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5, pp.3-4.另參閱A. Leslie, “Theory of Mind as a Mechanism of Selective Attention,” The New Cognitive Neurosciences, M. Gazzaniga (ed.),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0, pp.1235-1247; U. Frith & F. Happé, “Theory of Mind and Self-Consciousness: What is it like to be Autistic?” Mind and Language, Vol.14 No.1(1999): 1-22。
激進(jìn)的模擬論認(rèn)為所有情況下(第三人稱的)心智化應(yīng)用的都是模擬程序。溫和派則認(rèn)為模擬只是心智化的默認(rèn)方式……我傾向于這種溫和派論點……模擬是人際間心智化最原初的根本形式。(5)A.I. Goldman, “Simulation Theory and Mental Concepts,” Simulation and Knowledge of Action, J. Dokic & J. Proust (eds.),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2002, pp.1-19.
第三,它們假設(shè)我們和他人的關(guān)系總是基于一種觀察立場。知覺被表征為主體觀察他人行為的第三人稱過程,而不是以第二人稱的方式與他/她交流。這種觀察立場在幾乎所有的錯誤信念測試中都表現(xiàn)得很明顯,理論論也將之歸為關(guān)于心智化能力發(fā)展的科學(xué)證據(jù)。例如,一個被試(通常是兒童)被要求去觀察另外兩個兒童(有時是木偶)的行為。薩利(Sally)把一塊大理石放到了籃子里并且離開了房間;另一個兒童安妮(Anne)將大理石從籃子里移動到了盒子里。當(dāng)薩利返回房間的時候,被試就會被問到薩利將會去哪里尋找大理石。四歲大的兒童會傾向于正確地回答薩利會去籃子里找;而三歲的兒童則一般回答錯誤,認(rèn)為薩利會在石頭實際所在的盒子里找。這就證明了三歲的受試者(以及一些自閉癥患者)還無法領(lǐng)會持有不同的視角會導(dǎo)致薩利的錯誤信念;四歲的兒童顯然已經(jīng)發(fā)展了能處理錯誤信念的心智理論能力。(6)H. Wimmer & J. Perner, “Beliefs about Beliefs: Representation and Constraining Function of Wrong Beliefs in Young Children’s Understanding of Deception,” Cognition, Vol.13(1983): 103-128; A. Leslie & U. Frith, “Autistic Children’s Understanding of Seeing, Knowing and Believing,” British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Vol.6(1988): 315-324.這樣的實驗設(shè)計致使被試只能是事件的第三人稱觀察者,他們從未參與過事件或者與薩利和安妮交流。理論論研究者同樣未指明的是: 即便是最小的非自閉癥兒童,通過和實驗者的互動,也能輕易獲知實驗者的意圖。
模擬論同樣也把觀察作為起點,把推理判斷作為主體間過程的終點。為了設(shè)身處地地理解他人,在大腦運行模擬程序之前我們需要首先去觀察他人的行為。整個模擬過程的描述都被觀察立場所支配。
理論論和模擬論之間也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爭論,其中之一就是心智化過程究竟是外顯(受意識控制的)抑或內(nèi)隱的。關(guān)于內(nèi)隱模型的最激進(jìn)版本稍后會進(jìn)行討論,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針對可產(chǎn)生理論化或模擬化的意識或內(nèi)省形式的外顯模型,我們可以提出一個簡單的現(xiàn)象學(xué)反對意見。簡言之,如果認(rèn)真回顧每天和他人相遇的日常經(jīng)歷,我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采取的不是第三人稱的觀察態(tài)度。我們并不總是試圖解釋或預(yù)測他人的行為,或者嘗試進(jìn)入別人的大腦去探知他們的信念和欲望。絕大多數(shù)的日常交際都是第二人稱交互式的,并且我們理解他人所需要的大部分信息都可即時獲取。
我們稱之為具身或交互的進(jìn)路包含了嬰兒時期既已發(fā)現(xiàn)的一套復(fù)雜的實踐。從這個視角而言,許多所謂的心智并不具備隱匿性,而是可以很容易獲取的東西。在此可以思考下現(xiàn)象學(xué)家馬克思·舍勒(Max Scheler)把主體間知覺作為直接知覺的描述:
我們的確相信自己可以直接體會到他人笑聲之中的愉悅,眼淚之中的悲傷和痛苦,面紅耳赤之中的羞愧,所伸雙手之中的懇求……以及言語之中的思想。如果有人根據(jù)知覺只是簡單的“身體感覺復(fù)合體”這一事實,告訴我這不是“知覺”……我會請求他擱置這些可疑的理論,轉(zhuǎn)而面向現(xiàn)象學(xué)事實。(7)M. Scheler, The Nature of Sympathy, P. Heath (trans.), 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1954, pp.260-261.
這個觀點認(rèn)為我們可以從他人身體的直接感知中獲取大量信息,進(jìn)而對他人的境況有所了解,即從他們的姿勢、動作、面部表情、手勢、語調(diào)和行為中覺察他們的感受和意圖。并非舍勒一人持此觀點,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也做過許多相似的論述:
看著別人的臉,并審視其中的意識以及一種特殊的意識色調(diào)。你可以從中看到快樂、冷漠、興趣、興奮、麻木等等……你是否在觀察自己以便識別他人臉上的憤怒?(8)L. Wittgenstein, Zette, G.E.M. Anscombe & G.H. von Wright (eds.), G.E.M. Anscombe (tran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67, p.229.
一般說來,我并不揣摩他人的恐懼——我可以直接看到這種恐懼。我不覺得我是從外部事物推斷出內(nèi)在事物的可能存在;毋寧說,人類的臉在某種程度上是透明的,我不是在反射光中而是直接在其自身光亮之中看到了它。(9)L. Wittgenstein, Remarks on the Philosophy of Psychology, Vol.II, G.H. von Wright and H. Nyman (eds.), C.G. Luckhardt & M.A.E. Aue (trans.), Oxford: Blackwell, 1980, p.170.
我們不用通過觀察自己來了解他人的體驗,說明這不是一個模擬過程。并且,我沒有在揣摩或推測別人的體驗,這也意味著我不是通過理論推斷來獲得達(dá)至別人心智的通道。
盡管從這個角度而言,理解他人并不成問題,但是不等于說他人就是完全透明的,或者所有行為的意義都能被知覺地把握;行為經(jīng)常是含糊不清的,人們并不總是展現(xiàn)自身的情緒和想法。這里的觀點并非說直接知覺可以穿透他人的靈魂并發(fā)現(xiàn)他/她內(nèi)心的情感狀態(tài),也不是說我們絕不會被所感知到的信息誤導(dǎo)。更確切地說,在日常生活的大多數(shù)相遇中,直接感知為理解他人提供了大量重要信息。此外,只有通過這些方法才會讓我產(chǎn)生也許還有更多的事情發(fā)生在他人身上的想法。
另外,在日常與他人的相遇中,我并沒有采取觀察的態(tài)度;我也不是站在一邊思考或試圖理解他們在做什么。相反,我以一種具身的方式回應(yīng)他們,并且我本身就是情境的一部分。我們很快就可以看到,我們自身的運動和情緒系統(tǒng)錯綜復(fù)雜地參與到了對他人的知覺之中,并且這種知覺應(yīng)視為生成的而不是被動的過程。所以我們稱社會認(rèn)知為社會交往的第一要素。我在這些例子中所感知到的并不是缺乏理解的東西。相反,我對他人的理解是在知覺-動作回路中構(gòu)建的,這種回路對我正在處理的或我回應(yīng)他人的事情進(jìn)行了規(guī)定。
在許多發(fā)展研究中可以找到這方面的證據(jù),通常它們可歸屬于發(fā)展心理學(xué)家特雷瓦森(C.B.Trevarthen)所說的“初級主體間性”。(10)C.B. Trevarthen, “Communication and Cooperation in Early Infancy: A Description of Primary Intersubjectivity,” Before Speech, M. Bullowa (e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9, pp.321-347.我們來到世間并非白板一塊,因為很快就會被賦予各種內(nèi)容。發(fā)展心理學(xué)的相關(guān)研究不斷地告知我們,新生兒的知覺已經(jīng)相當(dāng)敏捷。他可以從周圍物體中識別出一張人臉,如果有足夠的細(xì)節(jié)他也可以模仿所看到的表情。(11)A. Meltzoff & M.K. Moore, “Imitation of Facial and Manual Gestures by Human Neonates,” Science, Vol.198(1977): 75-78; A. Meltzoff & M.K. Moore, “Imitation, Memory, and the Representation of Persons,” Infant Behavior and Development, Vol.17(1994): 83-99.越來越多的證據(jù)表明,新生兒能以一種生成的、模仿的回應(yīng)方式自動與微笑(以及其他的面部表情)相協(xié)調(diào)。(12)L. Schilbach, S.B. Eickhoff, A. Mojzisch & K. Vogeley, “What’s in a Smile? Neural Correlates of Facial Embodiment During Social Interaction,” Social Neuroscience, Vol.3 No.1(2008): 37-50.年幼的嬰兒在視覺上被運動所吸引,并且以特定的方式被生物運動所吸引,而在聽覺上則被比如母親的嗓音等特定聲音所吸引。嬰兒“用一種似乎在[情感上和時間上]相‘協(xié)調(diào)’的方式對他人的聲音和姿勢做出回應(yīng)”(13)A. Gopnik & A.N. Meltzoff, Words, Thoughts, and Theorie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7, p.131.。人類嬰兒能展現(xiàn)出一系列的面部表情,比如帶有復(fù)雜情感、手勢、韻律和觸覺的面對面交互模式,這些都是非人類靈長類動物缺乏的(14)D. Falk, “Prelinguistic Evolution in Early Hominids: Whence Motherese?”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Vol.27 No.4(2004): 491-503; E. Herrmann, J. Call, B. Hare & M. Tomasello, “Humans Evolved Specialized Skills of Social Cognition: The Cultural Intelligence Hypothesis,” Science, Vol.317 No.5843(2007): 1360-1366.,并且很顯然沒有受理論推理或模擬程序的干預(yù)。此外,他們能以一種非心智化的方式把身體運動視為情感的表達(dá)和目標(biāo)導(dǎo)向的意向運動,并能把他人感知為行動者。這些都無需高級的認(rèn)知能力、推理或者模擬技能的參與;相反,它是一種“快速、自動、不可抗拒并且是由高度刺激驅(qū)動的感知能力”。(15)B.J. Scholl & P.D. Tremoulet, “Perceptual Causality and Animacy,”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Vol.4 No.8(2000): 299-309.
嬰兒在五到七個月的時候就能察覺出情緒表達(dá)中視覺和聽覺信息之間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16)A.S. Walker, “Intermodal Perception of Expressive Behaviors by Human Infants,”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Child Psychology, Vol.33(1982): 514-535; P. Hobson, “The Emotional Origins of Social Understanding,” Philosophical Psychology, Vol.6(1993): 227-249; P. Hobson, The Cradle of Thought, London: Macmillan, 2002.九個月大的嬰兒會跟隨他人的視線(17)A. Senju, M.H. Johnson & G. Csibra, “The Development and Neural Basis of Referential Gaze Perception,” Social Neuroscience, Vol.1 No.3-4(2006): 220-234.,開始把頭部、嘴部、雙手的不同動作,以及更常規(guī)的身體動作感知為有意義的、目標(biāo)導(dǎo)向的動作。例如,鮑德溫(D.A. Baldwin)及其同事已經(jīng)證明了十到十一個月大的嬰兒已經(jīng)能夠根據(jù)意向邊界分析某些連續(xù)動作。(18)D.A. Baldwin & J.A. Baird, “Discerning Intentions in Dynamic Human Action,”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 Vol.5 No.4(2001): 171-178; J.A. Baird & D.A. Baldwin, “Making Sense of Human Behavior: Action Parsing and Intentional Inference,” Intentions and Intentionality: Foundations of Social Cognition, B.F. Malle, L.J. Moses & D.A. Baldwin (ed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1, pp.193-206.這種知覺會在嬰兒即將一歲的時候,給予嬰兒一種針對他人意愿和性情的非心智化和知覺化的具身理解能力。(19)D.A. Baldwin, “Infants’ Ability to Consult the Speaker for Clues to Word Reference,” Journal of Child Language, Vol.20(1993): 395-418; S. Johnson, “Whose Gaze will Infants Follow? The Elicitation of Gaze-following in 12-month-old Infants,” Developmental Science, Vol.1(1998): 233-238; T. Allison, “Social Perception from Visual Cues: Role of the STS Region,”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 Vol.4 No.7(2000): 267-278.這些能力在成年后不會消失,反而會變得成熟和更加復(fù)雜。(20)W.H. Dittrich, T. Troscianko, S.E.G. Lea, & D. Morgan, “Perception of Emotion from Dynamic Point-light Displays Represented in Dance,” Perception, Vol.25 (1996): 727-738.這可以在它們參與新任務(wù)時,通過對他人姿勢、動作、手勢、注視和面部表情的微觀分析得到確證,直接知覺實踐是所采取行動的內(nèi)在因素。(21)P.M. Niedenthal, “Embodiment in Attitudes, Social Perception, and Emotion,”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 Vol.9 No.3(2005): 184-211; J. Lindblom, “Minding the Body: Interacting Socially through Embodied Action,” Link?ping: Link?ping Studies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issertation No.1112, 2007.
原初的直接知覺實踐并沒有對社會認(rèn)知進(jìn)行完整的解釋,我們直接從他人的具身行為中獲取的信息,相比我們能對他人做出的豐富而細(xì)微的理解而言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隨后這種原初主體間性即將被次級主體間性所補充和增強。(22)C. Trevarthen & P. Hubley, “Secondary Intersubjectivity: Confidence, Confiding and Acts of Meaning in the First Year,” Action, Gesture, and Symbol: The Emergence of Language, A. Lock (ed.), London: Academic Press, 1978, pp.183-229.表情、語調(diào)、手勢和動作伴隨著身體得以展示,它們并非毫無根基,并且嬰兒很快會開始注意他人是如何與世界交互的。嬰兒在一歲左右的時候開始將行為與實際語境聯(lián)系起來;他們進(jìn)入共享注意的語境之中,在那里學(xué)習(xí)事物的意義和用途。共享注意機制的行為表征在九到十四個月左右的時候開始發(fā)展。(23)W. Phillips, S. Baron-Cohen & M. Rutter, “The Role of Eye-contact in the Detection of Goals: Evidence from Normal Toddlers, and Children with Autism or Mental Handicap,” Development and Psychopathology, Vol.4 (1992): 375-383.在這樣的交互中,兒童注意到他人的身體和表達(dá)動作,從而去辨別對方的意圖或者去發(fā)現(xiàn)物體的意義。當(dāng)他人注視兒童或者正在看門的時候,兒童可以明白對方是想要食物或者打算開門。(24)這并非是認(rèn)為他人的欲望和信念都隱藏在心智之中的意向立場;相反,意向性在他人的具身行為之中被感知。他們開始發(fā)現(xiàn)他人的動作和表情通常依賴于有意義和實際的語境,并被周圍的世界所調(diào)節(jié)。他人不會首先被給予(從未被給予)為認(rèn)知上的或者需要解釋的客體。他們的行為是在實際的社交背景下形成的,我們將之感知為行為主體。由此可見,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與他人相處的方式,我們的交往通過各種實際的(和基礎(chǔ)性的、制度性的)環(huán)境來協(xié)調(diào)。事實上,我們正處于這種實際的環(huán)境中,并且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存在于與他人的關(guān)系中(例如,嬰兒對他人營養(yǎng)品的依賴),即使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辨別哪些行動者提供食物,哪些行動者在從事其他活動。
正如我們所注意到的,兒童不只是簡單地觀察他人,他們不是被動的觀察者。相反,他們會與他人交往并據(jù)此進(jìn)一步提升在交互情境中的能力。如果說初級主體間性的能力,如在表達(dá)性動作和視線方向中對意圖進(jìn)行探查的能力,已足夠使兒童認(rèn)識到自我和他人、他人與世界的雙向關(guān)系,在次級主體間性中則被賦予了更多的能力。如前所述,共享注意力從大約九到十四個月開始發(fā)展,兒童可以在觀察他人的注視和他人注視的事物之間變換,以核實檢查他們是否在持續(xù)注視同一事物。實際上,與此同時兒童也差不多學(xué)會了指向動作。在十八個月大的時候,兒童能在特定的情境中理解他人使用工具的意圖。他們能夠重現(xiàn)并完成別人未完成的目標(biāo)導(dǎo)向行為。因此,當(dāng)幼兒看到一個大人試圖操作玩具而失敗并感到沮喪時,他會很樂意地拿起玩具,并向成年人展示如何打開它。(25)K.H. Onishi & R. Baillargeon, “Do 15-month-old Infants Understand False Beliefs?” Science, Vol.308 No.5719(2005): 255-258.該研究表明嬰兒在十五個月的時候就能明顯地心智化他人的錯誤信念。該研究的實驗數(shù)據(jù)顯示,當(dāng)嬰兒觀察到他人的行為意向和嬰兒對環(huán)境的了解相沖突時,他們會感到驚訝(或至少會加以注意)。盡管該研究完全以心智化他人信念的心理理論框架來解釋這些數(shù)據(jù),但是依據(jù)感知到的意義(語境化)行為、動作和意圖而做出一種替代解釋顯然是有效的。十二個月大的嬰兒從兩種意義上解釋行為: 他們使用行動者執(zhí)行的其他動作和情境中的因果約束條件來解釋一個模糊的動作;六個月大的嬰兒可以將抓握動作理解為目標(biāo)導(dǎo)向的,十二個月以下的嬰兒可以在序列(環(huán)境中的行為)基礎(chǔ)上來解釋動作目標(biāo),而無需訴諸隱藏的信念或心理狀態(tài)。見A.L. Woodward & J.A. Sommerville, “Twelve-month-old Infants Interpret Action in Context,” Psychological Science, Vol.11(2000): 73-77。另參見A.N. Meltzoff, “Understanding the Intentions of Others: Re-enactment of Intended Acts by 18-month-old Children,”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Vol.31(1995): 838-850; A.N. Meltzoff & R. Brooks, “‘Like Me’ as a Building Block for Understanding Other Minds: Bodily Acts, Attention, and Intention,” Intentions and Intentionality: Foundations of Social Cognition, B.F. Malle, L.J. Moses & D.A. Baldwin (ed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1, pp.171-191。
我們對他人行為的理解盡可能發(fā)生在最高和最適當(dāng)?shù)膶嵱脤用嫔稀Q言之,我們是在最相關(guān)的實用(意向性,目標(biāo)導(dǎo)向)水平上理解他人,可能會忽略亞個人(sub-personal)或者更低水平的描述,同樣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也會忽略依據(jù)信念、欲望或隱藏的心智狀態(tài)所做的解釋。我們不是從身體動作出發(fā)然后轉(zhuǎn)向心理事件層面來推斷他人的意圖,而是在物理情境和主體間環(huán)境中將行為視作有意義的。如果在一扇鎖著的門附近,我看見你伸手去拿一串鑰匙,我就會從門和鑰匙以及你的身體姿勢和表情中得知你的意圖。我們依據(jù)他人在語境化情境中設(shè)定的目標(biāo)和意圖,而不是抽象地按照他們的肌肉活動或信念解釋其行為。環(huán)境,不僅是一個物理定位,同樣也是一個實際語境和社會情境,無論是關(guān)于我們自身抑或是他人的可能性行為方面,都絕不會被中立地(毫無意義地)感知。從這方面來說,世界本身就已經(jīng)做了許多涉及社會認(rèn)知的工作。正如吉布森(James Gibson)的可供性(affordance)理論所言,我們關(guān)注的都是事物的可能用途,因此絕不是作為一個非具身的觀察者。(26)J.J. Gibson, The Ecological Approach to Visual Perception, Boston, MA: Houghton-Mifflin, 1979.同樣地,我們把他人感知為行動者,那絕不是存在于某個情境之外的實體,而是作為存在于實際語境中的行動者,這個情境還能澄明其意向(或可能意向)。
關(guān)于社會情境的作用和人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還有很多可以探討的空間。隨著兒童的成長,尤其是當(dāng)他們擁有了被原初和次級主體間性賦予的具身能力,就會很容易學(xué)會在情境中應(yīng)該對他人期望些什么,并且這些期望定義了理解他人的默認(rèn)文化框架。當(dāng)我走進(jìn)教室或者雜貨店,我可以直接分辨出誰是教師或收銀員,我也可以直觀地理解他們在做什么,這些交互活動已足夠?qū)崿F(xiàn)我的特定目的。我們無需使用理論推理或者模擬程序,絕大多數(shù)的社會理解是被我們兒童期學(xué)會的腳本和短篇故事所塑造的。(27)D. Hutto, Folk Psychological Narrative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7.我們通常憑借對情境化行動者的知覺就能獲得豐富而復(fù)雜的理解——即處于一定環(huán)境中的行動者同樣可以告知我們這個人的所行所思。當(dāng)我看到行動者的情境性行為及其行為方式和表述內(nèi)容(比如他/她的姿勢和動作風(fēng)格),這種知覺已經(jīng)通過我與他們及其他人的互動,此外還依靠我先前的情境化經(jīng)歷、我的習(xí)慣化理解方式以及文化規(guī)范和習(xí)俗等,獲知了相關(guān)信息,因此在我們?nèi)粘I钣龅降那闆r中,理解工作已充分地完成,不必再做進(jìn)一步的努力。我不必去思考對方的想法,因為理解對方所需要的所有信息已經(jīng)隱含于他/她的行動和我們共在的世界之中了。
同樣,關(guān)于敘事在調(diào)整我們社會理解中的作用還要進(jìn)一步說明。我們在幼兒時期就獲得了敘事能力,隨之而來的是在那些我們對他人行為完全感到困惑的特殊情況下運用民眾-心理實踐的能力。(28)S. Gallagher & D. Hutto, “Primary Interaction and Narrative Practice,” The Shared Mind: Perspectives on Intersubjectivity, Jordan Zlatev, et al. (eds.),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2008, pp.17-38.如果收銀員在柜臺上跳舞,或者老師在課堂上扔水氣球,那么我們就可以采取觀察的姿態(tài),開始理論推理或模擬他/她的可能心智狀態(tài)。然而,這類做法只是例外,并不是我們理解他人的主要或普遍方式。
初級和次級主體間性的具身實踐,涉及直接知覺和實際語境,這與心智理論家把社會認(rèn)知設(shè)想為一個純粹的心智化或認(rèn)知化過程的主張形成鮮明對比。然而,最近模擬論訴諸神經(jīng)科學(xué)中的共振系統(tǒng)和鏡像神經(jīng)元(mirror neurons, MNs),為內(nèi)隱模擬提供科學(xué)依據(jù)。當(dāng)然,這就取決于對科學(xué)數(shù)據(jù)的具體闡述。
我們知道,感知者的運動系統(tǒng)在他/她察覺到他人在執(zhí)行一項意向行動時會被激活。額頂葉皮質(zhì)的相同或重疊的部分神經(jīng)區(qū)域,尤其是MNs在人類大腦的前運動區(qū)、布洛卡區(qū)和頂葉皮層,當(dāng)被試從事特定的工具性行為時,以及當(dāng)被試觀察其他人從事這些行為時都會被激活。(29)G. Rizzolatti, L. Fadiga, V. Gallese & L. Fogassi, “Premotor Cortex and the Recognition of Motor Actions,” Cognitive Brain Research, Vol.3(1996): 131-141; G. Rizzolatti, L. Fogassi & V. Gallese, “Cortical Mechanisms Subserving Object Grasping and Action Recognition: A New View on the Cortical Motor Functions,” The New Cognitive Neurosciences, M.S. Gazzaniga (ed.),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0, pp.539-552; J. Grèzes & J. Decety, “Functional Anatomy of Execution, Mental Simulation, and Verb Generation of Actions: A Meta-analysis,” Human Brain Mapping, Vol.12(2001): 1-19.一些模擬理論家聲稱這些過程支持了模擬的外顯行為(或與之有神經(jīng)關(guān)聯(lián))。(30)Marc Jeannerod & Elisabeth Pacherie, “Agency, Simulation, and Self-identification,” Mind and Language, Vol.19 No.2 (2004): 113-146.然而,內(nèi)隱模擬理論家卻主張這些亞個人過程自身只是對他人意向的模擬。比如加勒塞(Vittorio Gallese)認(rèn)為,MNs的激活包含“自動、內(nèi)隱和非自反性的模擬機制”(31)V. Gallese, “Being like Me: Self-other Identity, Mirror Neurons and Empathy,” Perspectives on Imitation, Vol.I, S. Hurley & N. Chater (ed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5, pp.101-118.。根據(jù)加勒塞的觀點,主體對他人的共情體驗在現(xiàn)象學(xué)層面是由大腦層面的“鏡像匹配神經(jīng)回路”的活動所支持的,對此他在功能水平上將其解釋為“模擬程序,貌似是能夠創(chuàng)建他人模式的過程”(32)V. Gallese, “The Shared Manifold Hypothesis: From Mirror Neurons to Empathy,” 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 Vol.8 (2001): 33-50.。據(jù)此假設(shè),在外顯的現(xiàn)象學(xué)層面上,主體不能外顯地(有意識地)進(jìn)行模擬;更確切來說,模擬過程完全停留在亞個人水平上。
圍繞這一內(nèi)隱的模擬觀點目前形成了越來越多的共識。讓·德塞蒂(Jean Decety)和朱莉·格熱澤(Julie Grèzes)以這種方式總結(jié)了里佐拉蒂(G.Rizzolatti)的立場:
在不執(zhí)行動作的情況下,通過自動將行動者觀察到的動作匹配到自身的動力指令系統(tǒng)上,然后觀察者大腦中的鏡像神經(jīng)元開始放電以模擬行動者的觀察行為,從而有助于理解被感知的行為。(33)J. Decety & J. Grèzes, “The Power of Simulation: Imagining One’s Own and Other’s Behavior,” Brain Research, Vol.1079 (2006): 4-14.
哥德曼(A.Goldman)將模擬區(qū)分為高水平的(外顯式)“讀心術(shù)”和低水平的(內(nèi)隱式)“讀心術(shù)”,后者是“簡易、原初、自動的,并且很大程度上位于意識水平之下”,對應(yīng)的原型是“模擬過程的鏡像類型”。(34)A. Goldman, Simulating Minds: The Philosophy, Psychology and Neuroscience of Mindreading, Oxford, Engla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pp.113,147.研究表明,MNs的激活不僅會模擬觀察到的行為目標(biāo),也會模擬行為主體的意向,因此是一種“讀心術(shù)”。MNs根據(jù)嵌入動作的語境和意向行為來辨別相同的動作。(35)L. Fogassi, P.F. Ferrari, B. Gesierich, S. Rozzi, F. Chersi & G. Rizzolatti, “Parietal Lobe: From Action Organization to Intention Understanding,” Science, Vol.308 (2005): 662-667; M. Iacoboni, I. Molnar-Szakacs, V. Gallese, G. Buccino, J.C. Mazziotta & G. Rizzolatti, “Grasping the Intentions of Others with One’s Own Mirror Neuron System,” PLoS Biology, Vol.3 No.3 (2005): 529-535.神經(jīng)模擬過程也被用來解釋我們?nèi)绾卫斫馑说那榫w和痛苦。(36)A. Avenanti & S.M. Aglioti, “The Sensorimotor Side of Empathy for Pain,” Psychoanalysis and Neuroscience, M. Mancia (ed.), Milan: Springer, 2006, pp.235-256.奧伯曼(L.M.Oberman)和拉馬錢德蘭(V.S.Ramachandran)通過很多證據(jù)證明鏡像神經(jīng)元系統(tǒng)作為一種內(nèi)在模擬機制在自閉癥的案例中是功能紊亂的(37)L.M. Oberman & V.S. Ramachandran, “The Simulating Social Mind: The Role of the Mirror Neuron System and Simulation in the Social and Communicative Deficits of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s,” Psychological Bulletin, Vol.133 No.2(2007): 310-327.,進(jìn)而強化了“模擬神經(jīng)元”負(fù)責(zé)理解動作、思想和情感的觀點。
然而,在被稱為“模擬”的亞個人鏡像共振過程中尚存在幾個概念性的問題。(38)S. Gallagher, “Simulation Trouble,” Social Neuroscience, Vol.2 No.3-4(2007): 353-365; S. Gallagher, “Logical and Phenomenological Arguments against Simulation Theory,” Folk Psychology Re-assessed, D. Hutto & M. Ratcliffe (eds.), Dordrecht: Springer Publishers, 2007, pp.63-78.因為有充分的理由認(rèn)為亞個人過程,如MNs的激活,未能符合模擬論中的模擬概念。在該定義中,模擬過程包含兩個基本方面: 首先,模擬涉及模型的工具控制,我們以之來理解不能直接理解的東西。第二,模擬包含了一種假設(shè)——即我們把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當(dāng)成理解他人心理狀態(tài)的模型。相反,亞個人鏡像過程的確不具備工具特征,也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實際上它們是自動的并且由他人的行為所誘發(fā)。感知者不能激活和啟動MNs并以此作為理解他人行為的手段;更確切地說,這是知覺啟動中的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感知到的動作會喚起這些神經(jīng)元的激活。此外,由于MNs在自我行動時和他人行動時都會被激活,所以它們在關(guān)于誰是行動者方面是中立的。(39)F. de Vignemont, “The Co-consciousness Hypothesis,” Phenomenology and the Cognitive Sciences, Vol.3 No.1(2004): 97-114; V. Gallese, “Being like Me: Self-other Identity, Mirror Neurons and Empathy,” Perspectives on Imitation, Vol.I, S. Hurley & N. Chater (eds.),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5, pp.101-118.因此,MNs并不包含需要區(qū)分誰是行動者的假設(shè)。因為本質(zhì)上你我都未曾在MNs上登記。(40)N. Georgieff & M. Jeannerod, “Beyond Consciousness of External Events: A ‘Who’ System for Consciousness of Action and Self-consciousness,” 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 Vol.7(1998): 465-477.
這類問題促使對模擬程序進(jìn)行一種弱化或最小限度的定義,該定義舍棄了工具化和假設(shè)的特征,只把模擬定義為一種簡單的匹配形式。(41)A.I. Goldman & C.S. Sripada, “Simulationist Models of Face-based Emotion Recognition,” Cognition, Vol.94(2005): 193-213.然而,這種策略并不能解釋應(yīng)如何去理解那些從事著與我們完全不同的活動或者體驗著與我們相當(dāng)不同的情緒的他人。例如,我可能看到有人以特殊的方式行動(比如撿起一只昆蟲),并顯然在享受它,而與此同時,我對這種行為感到十分厭惡,并做出了一個推開的手勢。我的情緒狀態(tài)和我的運動狀態(tài)都與他人的相關(guān)狀態(tài)不匹配,但我明顯能體會到他/她的情緒和運動狀態(tài)——它們實際上也激發(fā)了我自身的狀態(tài)。此外,有神經(jīng)科學(xué)證據(jù)表明,MNs的激活不必然包含運動系統(tǒng)執(zhí)行和觀察動作之間的精確匹配,但可能涉及“邏輯相關(guān)”的動作(如補充動作)或預(yù)測未來的動作。(42)G. Csibra, “Mirror Neurons and Action Observation: Is Simulation Involved?” ESF Interdisciplines, http://www.interdisciplines.org/mirror/papers/, 2005; M. Iacoboni, I. Molnar-Szakacs, V. Gallese, G. Buccino, J.C. Mazziotta & G. Giacomo Rizzolatti, “Grasping the Intentions of Others with One’s Own Mirror Neuron System,” PLoS Biology, Vol.3 No.3(2005): 529-535.上述所有內(nèi)容都與MNs能模擬一切的觀點背道而馳。
然而,否認(rèn)鏡像共振過程構(gòu)成模擬程序的觀點,并不是否認(rèn)MNs在我們與他人的交互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因為它可能會有助于提升我們理解他人或保持持續(xù)的主體間關(guān)系的能力。MNs激活的另一種更簡潔的解釋是它構(gòu)成了直接主體間知覺的神經(jīng)關(guān)聯(lián)部分。也就是說,鉸接式的神經(jīng)過程包含了不同感覺區(qū)域的激活,而且MNs在運動系統(tǒng)中的共振激活,構(gòu)成了支持對他人意向行為的非鉸接式直接感知的一部分,而非模擬他人意圖的不同過程。(43)注意,MNs的激活只是其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其對于意向的社會感知可能不夠充分。例如,MNs最初是在猴子身上發(fā)現(xiàn)的,但這并不意味著猴子具有和人類一樣的社會感知能力。參見S. Gallagher, “Direct Perception in the Social Context,” 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 Vol.17(2008): 535-543。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們需要把知覺當(dāng)作一種生成過程(44)S.L. Hurley, Consciousness in Action,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8; A. No?, Action in Perception,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4; F.J. Varela, E. Thompson & E. Rosch, The Embodied Mind: Cognitive Science and Human Experience, Cambridge: MIT Press, 1991.,當(dāng)作包含了感覺-運動技能而不僅僅是感覺輸入/加工,當(dāng)作一種主動、熟練、具身化參與世界的方式,而不是被動地接受來自環(huán)境的信息。在社會認(rèn)知的背景下,當(dāng)鏡像共振過程是對他人行為的知覺時,將其視為知覺過程結(jié)構(gòu)的一部分似乎是恰當(dāng)?shù)?。因此,鏡像激活不是模擬程序的開始;它朝向的是對他人行為的直接主體間知覺。根據(jù)這一解釋,MNs的激活正確地符合了對主體間理解和交互的直接知覺解釋,并有助于解釋這種能力在嬰兒期的某些具身實踐中就已經(jīng)發(fā)揮作用。這些帶有情感的、感覺-運動的、非概念性的以及直接感知的實踐,包含了對他人的感知意識并且構(gòu)成了由知覺主體和被知覺他人共享的共同身體意向性。(45)S. Gallagher, “The Practice of Mind: Theory, Simulation, or Interaction?” 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 Vol.8 No.5-7(2001): 83-107; S. Gallagher, How the Body Shapes the Min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從社會認(rèn)知的具身觀點來看,他心并不是隱藏著的和不可通達(dá)的。當(dāng)一個人在周圍世界的交互情境中感知他人的行動和表述動作時,主體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他們的意圖;所以沒有必要對隱藏的心理狀態(tài)(信念、欲望等)進(jìn)行推斷。當(dāng)我看到他人的動作或手勢時,我能明白(立即察覺到)它們蘊含的意義;并且在我與他人互動的過程中,我自己的行為和反應(yīng)有助于構(gòu)建這種意義。我不僅能看到,而且能對他人的喜悅或憤怒,或?qū)ζ涿娌勘砬?、姿勢、手勢或動作中傳達(dá)的意圖產(chǎn)生共鳴(或?qū)α?和回應(yīng)。
這種對MNs神經(jīng)科學(xué)可替代性的、非模擬論的解釋與更大規(guī)模的非心智理論主義、社會認(rèn)知的交互視角相一致。這種視角認(rèn)為,在對他人的心理狀態(tài)進(jìn)行理論推理、模擬、解釋或預(yù)測之前,我們已經(jīng)處于依據(jù)他人的情境化表達(dá)、手勢和目的性動作來反映他們的意圖和情緒的交互和理解過程之中,這已得到來自發(fā)展研究和神經(jīng)科學(xué)等學(xué)科證據(jù)的支持。對于他人是否關(guān)注我們、如何對待我們和他人、其意圖是否友好等等的感受,我們已經(jīng)有了具體的基于感知的理解;并且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們不需要在個人層面上對他人的想法或欲望進(jìn)行理論推理或模擬。此外,我們需要明白把亞個人水平視為模擬或推理的額外認(rèn)知步驟,沒有任何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