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世堅，韋冬梅

情感是抽象、不易言表的，人們常用具象、易于表達的事物隱喻情感。認知語言學(xué)認為，隱喻是一種思維方式，其實質(zhì)就是通過人們熟知的事物來理解較難理解的事物，在情感隱喻背后隱藏的是人的思維方式。認知語言學(xué)研究語言與思維的關(guān)系，從主觀方面探討語言；社會語言學(xué)研究語言與社會的關(guān)系，從客觀方面對語言進行分析。將二者相結(jié)合，能夠從主客觀層面挖掘隱藏在隱喻背后的認知因素與社會因素。

隨著認知語言學(xué)研究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學(xué)者關(guān)注影響認知的主客觀因素，開始在認知框架內(nèi)探討語言現(xiàn)象。2007年，“認知社會語言學(xué)”正式被確立為認知語言學(xué)的分支。在國外，Kristiansen與René Dirven主持編纂的論文集將語言的認知研究與社會文化研究相結(jié)合，為認知語言學(xué)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1］。2010年，論文集Advances in Cognitive Sociolinguistics出版，該書以社會語言學(xué)理論為基礎(chǔ)，強調(diào)語言變異的認知取向。Geeraerts指出，認知語言學(xué)的社會學(xué)轉(zhuǎn)向，注重考察語義、概念名稱與形式名稱變化的認知因素與社會因素［2］23。國內(nèi)的認知社會語言學(xué)研究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理論的引進與介紹。例如，張云總結(jié)了Cognitive Linguistic：International Dynamics and Interdisciplinary Interaction的重要觀點，通過對比指出了該書的新觀點與進步意義［3］。朱海燕簡介了論文集 Language Variation，Cultural Models，Social Systems中的16篇文章，指出論文集中的理論具有獨創(chuàng)性、啟發(fā)性等特點［4］。另一類是運用理論進行文本分析或考察社會語言現(xiàn)象。例如，汪亞利分析了電視劇《雙面膠》中男女性的情態(tài)助動詞，指出了語言定勢與社會群體、文化之間的密切關(guān)系［5］。鄔麗娜運用原型范疇理論對網(wǎng)絡(luò)新詞進行實證研究，探究詞匯的社會文化特征［6］。認知社會語言學(xué)是20世紀90年代新興的交叉學(xué)科，具有較強的生命力，但其理論基礎(chǔ)稍顯薄弱，有待進一步研究。

運用認知理論研究莎士比亞戲?。ㄒ韵潞喎Q“莎劇”）的成果較多。一類是在認知領(lǐng)域內(nèi)的莎劇研究，如用意象圖式分析神話隱喻的跨域映射［7］；另一類是莎劇的跨學(xué)科研究，如祝敏解析了莎劇的認知連貫機制，并論證其語篇的系統(tǒng)性與連貫性［8］。文獻檢索表明，國內(nèi)外學(xué)者對莎劇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某一領(lǐng)域內(nèi)，將認知語言學(xué)與社會語言學(xué)相結(jié)合對莎劇進行跨域研究的成果較少。該領(lǐng)域具有較大的挖掘價值，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

對于同一情感，不同性別能夠產(chǎn)生相同或不同的隱喻表達式。從社會角度看，年齡、性別、階級差異會影響人的思維，進而影響語言的生成方式。莎劇包含較多的情感隱喻，我們以莎士比亞的四大喜?。ā锻崴股倘恕贰吨傧囊怪畨簟贰督源髿g喜》《第十二夜》）中的情感隱喻為語料，從認知語言學(xué)角度，探討不同性別情感隱喻的使用差異，并從社會語言學(xué)角度探究其成因。

一、男性獨有的情感隱喻

《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對情感的定義是：情感是對外界刺激肯定或否定的心理反應(yīng)，如喜歡、憤怒、悲傷、恐懼、愛慕、厭惡等。莎士比亞的四大喜劇包含較多的情感隱喻。實體概念隱喻是指把事件、活動、情感、思想等具有連續(xù)性質(zhì)的、抽象的經(jīng)驗看作是不連續(xù)的、有統(tǒng)一形體的實體或物質(zhì)的隱喻方式［9］162。四大喜劇的情感隱喻常以動物作為始源域，情感作為目標域，通過始源域?qū)δ繕擞虻挠成湫纬筛拍铍[喻。我們能夠借助具象的動物理解作者想要表達的抽象的情感。劇中男性獨有的“憤怒”“欲望”等情感，其分別通過毒蛇與獵犬帶給我們直觀的感受。

（一）男性獨有的“憤怒”隱喻

在四大喜劇中，男性并不掩蓋其憤怒情緒，該情感被喻為具有攻擊性的動物，人們通過感受毒蛇、獵犬等概念來體會認知主體的情緒。例如：

（1）SIR TOBY BELCH：… —into a most hideous opinion of his rage，skill，fury，and impetuosity.

This will so fright them both that they will kill one another

by the look，like cockatrices.（Twelfth Night）

（2）SIR TOBY BELCH： but thy intercepter，full of despite，bloody as the hunter，attends thee at the orchardend.（Twelfth Night）

例（1）中，托比·培爾契爵士正在策劃薇奧拉與安德魯?shù)臎Q斗。他認為，憤怒的安德魯像傳說中的毒蛇一般讓人感到害怕，只要一見面就將對方置于死地。在例（2）中，安德魯又被喻為殺氣騰騰的獵犬，等待對方出現(xiàn)將其撕碎。在隱喻認知中，人們依據(jù)事物所形成的意象進行相似性聯(lián)系，進而構(gòu)建始源域與目標域之間的相似性。在理解憤怒這種不具備實體屬性的情感時，人們通過自身的體驗經(jīng)驗，將“憤怒”與“毒蛇”“獵犬”意象建立了聯(lián)系，即它們都是可怕的，具有很大的危險性。通過理解動物意象來體會抽象的情感，“ANGER IS COCKATRICES”“ANGER IS HUNTER”能夠形象地表達認知主體的憤怒之情。

（二）男性獨有的“欲望”隱喻

女性表達欲望被視為是出格的行為，在文學(xué)作品中少有提及。而在莎劇中男性則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欲望。例如：

（3）DUCK：O，when mine eyes did see Olivia first，

Methought she purg’d the air of pestilence；

That instant was I turn’d into a hart，

And my desires，like fell and cruel hounds，

E’er since pursue me.（Twelfth Night）

在例（3）中，奧西諾表示對奧麗維婭一見鐘情，那一刻他變成了公鹿，自己的情欲則像兇猛的獵犬對她緊追不舍。當(dāng)人們用一個領(lǐng)域的意象圖式來理解另一個領(lǐng)域的經(jīng)驗時，隱喻便出現(xiàn)了［9］156。在此，奧西諾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獵犬追逐小鹿的過程可視為一個“起點—路徑—終點”圖式：獵犬開始追逐獵物，它離獵物越來越近，最終捕獲獵物。欲望占領(lǐng)了奧西諾的內(nèi)心，我們可以借助獵犬捕捉小鹿的路徑圖式來理解其欲望是如何產(chǎn)生、發(fā)展和結(jié)束的。獵犬與欲望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在奧西諾的認知加工之下，獵犬追逐獵物的過程被映射為欲望逐步占領(lǐng)自己內(nèi)心的過程，因此，產(chǎn)生了“DESIRE IS HOUND”隱喻。

人的情感從本質(zhì)上講是抽象的，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過建立在經(jīng)驗上的隱喻來實現(xiàn)概念化并加以表達［10］?！扒楦小备拍钆c“動物”概念看起來毫無聯(lián)系，但在人們的體驗基礎(chǔ)上，它們所形成的意象具有相似性，能夠構(gòu)建聯(lián)系并形成對應(yīng)關(guān)系。劇中的“憤怒”“欲望”情感為男性所獨有。陳薇認為，這是由男女的社會地位不同而形成的。由于男性處于社會的主導(dǎo)地位，形成了強勢的交際風(fēng)格［11］，因此，男性會更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情感。而女性處于弱勢地位，受到社會文化的制約，會刻意壓制社會規(guī)約之外的感情?？梢姡皯嵟迸c“欲望”在莎士比亞的四大喜劇中形成了男性所獨有的情感隱喻。

二、女性獨有的情感隱喻

一般來說，女性心理較為脆弱，遇到挫折、危險時更容易產(chǎn)生消極情緒。在四大喜劇中，女性獨有的“悲傷”“恐懼”隱喻，與劇中男性獨有的“憤怒”“欲望”隱喻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女性獨有的“悲傷”隱喻

四大喜劇中有較多女性獨有的“悲傷”隱喻。例如：

（4）VIOLA：A blank，my lord： she never told her love，

But let concealment like a worm i’th’bud.

Feed on her damask cheek：she pin’d in thought…（Twelfth Night）

在例（4）中，女扮男裝的薇奧拉謊稱自己有一位姐姐，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但又不敢吐露內(nèi)心，任由隱藏在心中的愛變?yōu)橐钟羟治g自己，如同蛀蟲侵蝕蓓蕾一般。她假借姐姐之口，向愛人傾訴自己強烈的愛及相思之苦。薇奧拉將“悲傷”喻為蟲子，我們難以找到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但我們能夠理解花朵被蛀蟲啃噬的結(jié)果：緋紅的花瓣漸漸失去色彩，花朵凋零，最后枯萎?；ǘ浔豢惺傻慕Y(jié)果被一一映射為自己悲傷的狀態(tài)，形象地描繪了薇奧拉內(nèi)心壓抑的愛轉(zhuǎn)為悲傷而飽受折磨的狀態(tài)。

（二）女性獨有的“恐懼”隱喻

四大喜劇中還有較多女性獨有的“恐懼”隱喻。例如：

（5）HERMIA：Lysander，look how I doquake withfear.

Methought a serpent ate my heart away.

And you sat smiling at this cruel prey.（A Midsummer-Night’s Dream）

在例（5）中，赫米婭與拉山德私奔棲于山坡上，她醒來時發(fā)現(xiàn)胸口有條蛇，恐懼之情猶如毒蛇啃噬內(nèi)心。人類對毒蛇的恐懼根植于意識中，以至于只要看到蛇類就會本能地感到恐懼。在《圣經(jīng)》中，“the Old Serpent”指“魔鬼”，它被耶和華詛咒，永遠擺脫不了惡毒的本性。《舊約·創(chuàng)世紀》說：唯有蛇比田野一切活物更狡猾，它是把人類拖入黑暗墮落的使者。由此可見，自古以來人類對毒蛇就存在畏懼心理，提起毒蛇人們就會產(chǎn)生“陰險、邪惡”等習(xí)慣性聯(lián)想。

喜怒哀樂乃人之常情。在《威尼斯商人》中，安東尼奧因擔(dān)心海上貨運船只的安全而感到難過悲傷，但劇中沒有出現(xiàn)“悲傷”的情感隱喻。因此，“悲傷”成為了四大喜劇中女性獨有的情感隱喻。一般來說，女性的心理承受力較差，性格較為軟弱，容易產(chǎn)生悲傷、恐懼等情緒。四大喜劇中女性獨有的“恐懼”情緒，形成了劇中女性獨有的情感隱喻。陳薇認為，男女分屬不同的社會亞文化群體是語言性別差異形成的決定性因素［11］。男性和女性在孩提時就被期待發(fā)展成為由生理因素決定的角色。社會對男性的期待是積極勇敢，而對女性的期待則是溫柔文靜。在社交中，話語量少的女性才符合人們既定的社會期待，因此，薇奧拉一直壓抑自己的情感，認為自己是墓碑上刻著的“忍耐”的化身。而劇中的奧西諾公爵數(shù)次向奧麗維婭表達愛慕之情，在我們看來是積極勇敢的表現(xiàn)，也符合人們對男性的社會期待。

上文中不管是男性獨有的憤怒、欲望情感，還是女性的悲傷、恐懼情感，它們都被映射到人們所熟知的“動物”概念上，因此，抽象的情感變?yōu)榱司呦髮嵨?。通過理解動物被追逐或被啃噬的過程，我們能夠具體地體會人物的情感。

三、男性和女性共有的情感隱喻

愛情是人類永恒美好的情感，其隱喻表達式豐富多彩。莎劇中既有男性和女性相同的“愛”隱喻，又有男性和女性獨有的“愛”隱喻。下文分析劇中男性和女性相同或不同的愛情隱喻及其成因。

（一）男性和女性相同的“愛”隱喻

由于愛情是人類最基本、最重要的情感，因此，在情感隱喻中的愛情的隱喻表達式最為豐富。情感是一種主觀體驗，經(jīng)過人的認知加工進行描述。人類具有相似的身體構(gòu)造，在身體體驗基礎(chǔ)上形成的隱喻具有共性。因此，莎士比亞四大喜劇中男性和女性具有相同的愛情隱喻。例如：

（6）BASSANIO： None but that ugly treason of mistrust，

Which makes me fear th’enjoying of my love，

There may as well be amity and life，

Tween snow and fire，as treason and my love.（The Merchant of Venice）

（7）OLIVIA： How does he love me？

VIOLA： With adorations，with fertile tears，

With groans that thunder love，with sighs of fire.（Twelfth Night）

例（6）是《威尼斯商人》中鮑西婭懷疑巴薩尼奧求婚是心懷奸謀，巴薩尼奧表明自己的決心：奸謀與我的愛情，猶若雪與火，不能相容。在例（7）中，薇奧拉向奧麗維婭轉(zhuǎn)達奧西諾對她的愛慕時，薇奧拉認為他的愛像烈火一般的灼熱。在這兩個例子中，巴薩尼奧與薇奧拉都認為真愛像火一般，即“LOVE IS FIRE”。由于這些情感隱喻都是建立在情感作用于人體所產(chǎn)生的心理和生理效應(yīng)之上［10］，因此，情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心理與生理因素的影響。人類具有相同的感覺器官，在感受某一情感時，身體會產(chǎn)生相似的反應(yīng)，如戀愛中的人看到愛人時，心臟跳動加速，血液循環(huán)加快，身體溫度上升，這些身體體驗與火帶來的感官感受具有類似之處。Lakoff與Johnson認為，體驗哲學(xué)的第一條就是“心智的體驗性”，即心智是基于身體體驗的，意義是基于身體體驗的，思維也是基于身體體驗的，這是體驗實在論的實質(zhì)［12］。由于人類能夠感受到愛情與火的溫暖甚至感受到灼熱是基于相似的身體體驗，因此，我們將“愛”與“火”聯(lián)系在一起。

Fauconnier認為，跨域映射是人類生成、傳遞和處理意義等認知活動的中心［13］。人們對“愛”與“火”進行認知加工，通過跨域映射構(gòu)建二者的相似性，我們能夠通過理解經(jīng)驗中對“火”的感受來理解“愛”的灼熱?！癓OVE IS FIRE”屬于結(jié)構(gòu)隱喻，即我們將結(jié)構(gòu)相對清晰的始源域的部分特征映射到結(jié)構(gòu)相對模糊的目標域，通過始源域的結(jié)構(gòu)來構(gòu)建和理解目標域的內(nèi)涵。

根據(jù)始源域“火”對目標域“愛”的映射可見，在人的認知加工下，“LOVE IS FIRE”這一隱喻能夠激活一組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進而構(gòu)建相互間的聯(lián)系。我們通過視覺、觸覺能夠直觀地感受到“火”的概念用以理解“愛”的概念，將抽象的情感具體化，直觀地體會和認知主體對愛的感受。

（二）男性和女性分別獨有的“愛”隱喻

Lakoff認為，隱喻映射在普遍性上有差異：有的可能是普遍的，有的是分布廣泛的，還有的可能是某種文化特有的［14］。由于人類的思維根植于人類身體的基本體驗，而人類的身體構(gòu)造基本相同，因此，能夠產(chǎn)生相同的身體體驗，從而產(chǎn)生相似的語言表達。此外，社會文化環(huán)境影響人的思維方式，在同一個社會大環(huán)境中，男性與女性受到的教育與社會規(guī)約有所不同，他們看待問題的角度會存在差異，其內(nèi)在的思維不同，所選擇的語言表達式也不同。在四大喜劇中，男性和女性具有獨有的“愛”隱喻。例如：

（8）DUCK： There is no woman’s sides，

Can bide the beating of so strong a passion，

As love doth give my heart； no woman’s heart，

So big，to hold so much：they lack retention.

Alas，their love may be call’d appetite，

…

But mine is all as hungry as the sea，

And can digest as much…（Twelfth Night，2.4.94-102）

（9）HELENA： And therefore is Love said to be a child，

Because in choice he is so oft beguil’d.（A Midsummer-Night’s Dream）

例（8）是《第十二夜》中奧西諾公爵發(fā)表對愛情的看法，他認為女人的愛就像食欲一樣，不是來自內(nèi)心的沖動，而是舌端的欲望，淺嘗輒止。而男人的愛如同大海一般寬廣雄厚，包羅萬象。例（9）中的海倫娜一廂情愿地癡戀著狄米特律斯卻得不到回應(yīng)，在她看來愛情就像孩童一樣，在選擇的時候容易上當(dāng)。莎士比亞創(chuàng)作了劇中人物，他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會受到社會對男女固定認知模型（即理想化認知模型）的影響。在思維無意識的影響下，莎士比亞為劇中人物選擇了適合他們身份的隱喻表達式。理想化認知模型（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簡稱 ICM）是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說話人對某領(lǐng)域中的經(jīng)驗和知識所進行的抽象的、統(tǒng)一的、理想化的理解，是建立在許多ICM上的一種復(fù)雜的、整合的完型結(jié)構(gòu)［15］。在理想化的認知模型中，男性具有堅強、勇敢、有責(zé)任心等特點，而女性則具有溫和、柔軟、脆弱等特征。奧西諾勇敢且有擔(dān)當(dāng)，如大海一般能夠承受愛情的種種挫折。一般來說，男性的胸懷較為寬廣，心理承受能力較強，因此，“MAN’S LOVE IS SEA”能夠成為我們普遍接受的概念隱喻。而海倫娜的性格較為脆弱，在追求不到愛人時內(nèi)心就感到失落、迷茫，因此認為“LOVE IS CHILD”。

綜上可見，由于男性和女性具有相似的身體構(gòu)造，他們感受事物的物理基礎(chǔ)基本相同，因此，能夠產(chǎn)生相同的愛情隱喻。但是，莎士比亞作為社會成員，不可避免地受到社會中男女不同認知模型的影響，在思維無意識的支配下，選擇符合社會認知的隱喻表達式。以上主要從認知與社會角度探討了造成男女情感隱喻異同的原因，下文對影響男女思維差異的社會因素進行分析。

四、男性和女性情感隱喻差異的社會因素

人的體驗基礎(chǔ)與思維方式會影響人的語言。社會文化能夠影響人的思維，進而影響人的語言表達。男女不同的生理性別與心理性別會影響其語言表達式，因此，莎劇中存在隱喻表達式的性別差異。這是社會因素對隱喻表達式的生成所產(chǎn)生的影響。

（一）男性和女性的生理性別差異

首先，男性與女性具有不同的身體結(jié)構(gòu)與生理功能。女性身材較為矮小、單薄，男性則相對高大、粗壯。思維具有空間體驗性，人們通過身體在空間中的體驗來逐步認識世界，以自己的身體作為量尺丈量和理解其他事物。在空間視覺上女性的身材較為矮小，常被喻為花草等低矮的植物或者小鳥、兔子等身形較小的動物。而男性高大的身材則被映射為樹木或者虎豹等身形龐大的動物。由于客觀現(xiàn)實經(jīng)過人類的思維后形成固定的認知模式，即女性是弱小的，因此，女性所具有的愛也是弱小的，即劇中“WOMAN’S LOVE IS APPETITE”的情感隱喻。而男性所具有的愛則是強大的，即“MAN’S LOVE IS SEA”。此外，男性右腦較為發(fā)達，邏輯思維能力較強；女性左腦較為發(fā)達。由于左腦控制人的情感區(qū)，女性的情感較為豐富，因此，在劇中女性使用了“LOVE IS CHILD”等較為感性的隱喻表達式。

（二）男性和女性的社會性別差異

社會文化因素決定男性和女性的社會角色性別差異。文化是人類在社會活動中創(chuàng)造的成果，它提供了人們的行為模式，對個人心理、行為的表現(xiàn)方式起著導(dǎo)向和限制的作用［16］。正是因為文化對兩性心理、行為具有導(dǎo)向和限制作用，所以，形成了兩性的社會性別。由于生理差別，男性在社會中處于主導(dǎo)地位，而女性則處于被支配地位。現(xiàn)代社會仍然是男權(quán)社會，但社會分工差異縮小了，社會文化對女性的束縛也大大減少。在莎士比亞時期，由于生產(chǎn)工具較為落后，男主女從的社會文化較為顯著，因此，社會文化對女性的限制作用較強。這些文化滲透到人的思維中，形成了男性較為強悍與女性較為軟弱的性格。在劇中奧西諾追求愛情，越戰(zhàn)越勇，如獵犬般追逐自己的愛；而海倫娜追逐不到愛人時，頓生迷茫，認為“LOVE IS CHILD”，容易遭人蒙騙。

此外，社會對男性和女性有不同的文化要求。社會輿論、民俗等不成文的規(guī)范制約了女性的行為，要求女性須恭順、溫良、有教養(yǎng)等。女性若越出了規(guī)矩，違反了社會文化要求則被視為異類，將受到譴責(zé)。由于社會文化對人有著持久、深刻的影響，能夠滲透到女性的思維意識層面，因此，女性需要克制憤怒、欲望等情感。在社會文化與性別定位的約束下，女性的語言具有禮貌、文雅、情感性等特征。因此，在四大喜劇中女性沒有“憤怒”“欲望”的隱喻表達式。相反，社會文化肯定男性敢于承擔(dān)、勇于追求的性格，男性在語言上較為直白、粗獷，在四大喜劇中男性借具有掠奪性的動物為始源域表達“憤怒”“欲望”之情，彰顯了男性的原始情感。

總之，語言既是社會事實，也是認知事實［2］56。社會事實只有經(jīng)過人主觀的認知和加工，才能與語言發(fā)生聯(lián)系，進而生成有意義的語言；而社會因素又影響人的思維，影響語言的表達。由此可見，認知與社會相互影響，語言既有主觀性，又有客觀性。莎士比亞四大喜劇中的男女性情感隱喻既有共性又有差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