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廣迎

有限游戲必有競爭，所有競爭都存在著固有的矛盾：一方面增加動力、激發(fā)活力、釋放潛力，另一方面又總會導致一些競爭者致力于消滅競爭對手，進而消滅競爭。消滅了競爭對手，自己就可以不用付出更多就成為勝利者，這種誘惑力太強大，要想抗拒實在太難。因為這種競爭以消滅競爭為目的，扼殺了進步，并浪費了資源，所以帶有邪惡的性質。

任何一個組織、行業(yè)、社會出現倒退或停滯不前，都與邪惡競爭的形成有關。比如中國足球，特別是中國職業(yè)足球。中國職業(yè)足球也制造快感，那是一種毀滅的快感，是淪喪前的瘋狂。

中國有許多職業(yè)俱樂部，目前中超就有16家，它們之間存在著激烈的競爭。它們在競爭什么呢？當然是爭奪冠軍。冠軍既是榮耀也是貢獻。這有錯嗎？當然沒有。問題出在它們通過什么來獲得冠軍。從恒大收獲一個又一個冠軍的歷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中超要想收獲冠軍，只要比別人更有錢且敢于燒錢，就可以辦到，而且只能通過燒錢來獲得，根本沒有另外的選項。2018年，當恒大提出打造“全華班”，試圖不再燒錢的時候，它在聯賽的上半程就基本退出了爭冠行列;當它在俄羅斯世界杯后再次重金買來保利尼奧與塔利斯塔等強力外援之后，就重新成為冠軍的有力爭奪者。在恒大一家獨“燒”的時候，恒大一枝獨秀;當多家俱樂部競相怒“燒”的時候，就有了N強爭霸。

在中超，冠軍是通過爭奪現有資源而獲得的，而不是通過自己的進步而勝出;是存量的重新組合，而不是質量的改善提升，決定了各俱樂部的排名。存量如何組合，主要是由金錢決定的。在這里，金錢主導了勝負，而追求自我提升的所有努力都必定一文不值，也就殺死了進步的大部分動力。由此，中超競爭惡劣為純金錢的游戲。金錢原本是為游戲服務的配角，卻在中超扮演了主角。盡管年年都有冠軍產生，卻從未有足球運動的實質性進步。金錢的火焰，清晰地照射出中國國家隊的國際排名一路下滑的曲線，讓人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在這里，邪惡并沒有意成為邪惡，甚至還懷有善意，也許還有美好的理想。因為付出了金錢，因為金錢好像是沒有被個人揮霍，參與者與旁觀者都認為理所當然，還有時不時的洋洋得意。但是，這個邏輯與當年納粹德國以武力超強便想殺死猶太人的邏輯是一樣的。納粹用武力剝奪了別人生存的權利。中超“土豪”用金錢買斷了別人與之競爭的能力。這種競爭貌似合理，因而危害更大。中國足球淪落至此，依然沒有清醒地認識到這種金錢游戲的邪惡。據說，有關部門正準備修改規(guī)則，允許各俱樂部引進更多外援。依然是改變存量的老套路，也就注定了難有新結局。

金錢真的很重要。重要就重要在，它能生產良善，也能制造邪惡;它能帶來繁榮，也能帶來墮落。

用好金錢的魔力，離不開良好規(guī)則下的良性競爭。良性的競爭，一定是讓付出更多進步更快者勝出，而不是相反。良性競爭的形成離不開良好規(guī)則的真正落實，否則還不如沒有規(guī)則。因為競爭存在固有的矛盾，所以制度規(guī)則才成為關鍵之關鍵。

在有限游戲中，規(guī)則并不能解決“囚徒困境”，它只是引導與鼓勵你用什么樣的行動去獲勝。如果勝出者只能靠發(fā)展進步才有可能戰(zhàn)勝對手，那么他的勝利就必然會同時帶動這個行業(yè)的發(fā)展進步，自然地，這樣的規(guī)則就是好的，這樣的競爭就是良性的。如果勝出者可以通過爭奪現有資源而戰(zhàn)勝對手，推動高質量發(fā)展的意愿就很難產生，這樣的規(guī)則就不是好的，這樣的競爭就可以說是邪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