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蓮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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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不纏足會的特點：會員之間子女互通婚姻

張蓮波

（河南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河南 開封 475001）

晚清不纏足會抓住纏足的原因之一婚姻問題，實行會員之間子女互通婚姻，在當時開了新風氣，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

晚清；纏足；不纏足會；特點；婚姻

中國漫長的封建專制社會對婦女的摧殘，不僅殘忍，而且涉及面廣，僅在形體上就有纏足、穿耳、裝扮等。其中，纏足尤為突出，成了超乎天刑的“人刑”。婦女解放，首當其沖的就是解放婦女的身體，爭取婦女的生存權(quán)，然后是其經(jīng)濟、教育、財產(chǎn)繼承、政治等方面的權(quán)利要求，所以廢除纏足成了邁向婦女解放的第一步。晚清的不纏足活動是通過不纏足會進行的，而不纏足會又和婚姻緊密地結(jié)合，這就使不纏足會開展的活動具有一定的特點和意義。

一、纏足的緣由

纏足開始于何時，已不能準確地考證，但它必定在中國流行了千余年。這種陋俗久經(jīng)不衰的原因十分復(fù)雜，其中之一就是男性統(tǒng)治者畸形的審美觀造成的。他們認為小腳是一種美，從而形成一種癖好——在娶媳婦時不問婦德，更不顧容顏，唯看腳大腳小。“又聞之今世俗之訂婚者，往往于媒妁之前，詢問女足之大小如何，而定婚姻之成否，至于德言容工四者之盡合與否，則多不甚措意也。”[1]這樣，小腳便成為男子挑選女子的唯一條件，腳愈小愈能滿足男人的需求。封建時代是個典型的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在婚姻上，只有男子選女子，女子是不能主動地去選男子的，這就使女子無法逃脫纏足的悲劇，以至不纏足的女子嫁不出去。正如康有為說的那樣，“吾鄉(xiāng)無有不裹足者，亦以不裹足，則人賤為妾婢，富貴家無娶之者也”[2]11。這種現(xiàn)象從各地流傳的民謠也可見一斑，浙江余姚有一則歌謠唱道：“一個大腳嫂，抬來抬去沒人要?！焙幽习碴柛柚{：“裹小腳，嫁秀才，吃饃饃，就肉菜；裹大腳，嫁瞎子，吃糠麩，就辣子?！焙颖备柚{：“小紅鞋兒二寸八，上頭繡著喇叭花。等我到了家，告訴我爹媽，就是典了房子出了地，也要娶來她?！盵3]12這類歌謠，舉不勝舉。從此可以看出，不管是上層人家還是普通人家，都把小腳作為男子娶妻的重要標準。魯迅在《阿Q正傳》中寫下這樣一種場景：“阿Q上上下下打量著吳媽，說：‘就是腳大了點。’”居無住所，衣不遮體，吃了上頓不知下頓在哪的阿Q，居然也把小腳作為找對象的條件之一。

婚姻是一個人的終身大事，特別對于女子來說更是如此。女子的終身和歸宿不是在生她養(yǎng)她的娘家，而是在未來的婆婆家，所以只有把以后生活的好壞全寄托在一雙腳上。如果由于腳大，到了出嫁的年齡卻嫁不出去，不僅女子自己沒有尊嚴，就連其父母甚至整個家族都感到羞恥、丟人。所以，一個女子不僅要嫁出去，而且還要嫁到一戶上等人家，腳的大小太重要了，她們只有用“三寸金蓮”來憧憬自己美好的未來。往往母親一邊替女兒裹足，一邊唱些俚歌，如“三寸金蓮最好看，全靠腳帶日日纏，蓮步姍姍真大方，門當戶對配才郎”等。在封建專制社會，纏足實際上成了保障女子婚姻成功的一個基本條件。父母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疼女不疼腳，橫下心來，依照男子擇偶的時尚，將女兒的腳死纏活裹，使其變得纖小玲瓏。

二、不纏足會活動的開展

隨著“天賦人權(quán)”思想的傳入，維新派和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從各個方面深刻地揭露了纏足對婦女的摧殘，發(fā)出不纏足的強烈呼聲，提出一些禁止纏足的方法：(1) 廣設(shè)女學(xué)。陋俗往往是由于沒有知識而形成的。女子進校讀書后，知道纏足是毀體媚人之事，互相勸導(dǎo)，纏足則不禁自絕。(2) 請皇帝頒布詔書。自詔書下達后，所生之女，一概不許纏足。(3) 頒布賞牌，表揚不纏足之女。(4) 發(fā)賞錢，獎勵不纏足之女。(5) 創(chuàng)辦不纏足報，大張旗鼓地宣傳不纏足，使家喻戶曉，婦孺皆知。(6) 征收“小腳捐”。人們大都是愛財?shù)?，征稅能在一定程度上制止纏足。這些方法不僅有婦女本身的參與、經(jīng)濟上的獎勵，還有行政命令的強制、嚴厲的懲罰，多管齊下，綜合治理。方法雖然很好，但實行起來需要漫長的時間。最為關(guān)鍵的是這些方法沒有抓住纏足的根本原因——婚姻。

1883年，26歲的康有為在家鄉(xiāng)組織成立了不纏足會，規(guī)定凡入會者不能為家中女子纏足，已纏足者不強迫放足，對自愿放足者，則“同人賀而表彰之”。康有為沖破世俗，帶頭讓女兒同薇不纏足，同璧及諸侄女“乘勢而下”。這一行動，族人除了驚駭、懷疑、嘲笑外，更為重要的就是為他“慮之”，替他擔憂女兒的婚姻。對于這些，康有為“不顧也，”但也深深感到不裹容易，“獨立甚難”[2]11?？涤袨榻M織成立不纏足會之事，反映到人們腦中的首要問題就是婚姻。有的人為了扭轉(zhuǎn)風氣，想不給女兒纏足，但顧慮到婚姻問題，“欲行而仍止也”[4]。有的人大膽地給女兒放了腳，由于是大腳，難以配親，找不到婆家，遂又重纏。1902年11月23日，天津《大公報》刊登的文章《說戒纏腳事》寫道：“我有兩個小女，從去年循著陋俗壞例，也把腳纏了。我雖是不樂意，無奈家里人等，不由我做主。直到今年秋天，我費了許多的口舌，生了許多的氣，連勸帶鬧，教家里人把兩個小女的腳全放了。家里人說，放可是放，你須多勸過幾家來，將來可以作親。要是一家也勸不過來，咱家兩個小女，依舊還須纏上。我說要是自己的孩子教訓(xùn)得好好的，不怕沒人聘娶。家里人說，您不知道咱的壞風俗嗎？每逢議親，他不論女孩的性格好不好，但論貌的丑俊與腳的大小，倘或咱一家不纏腳，將來咱家女孩無人過問，咱家窮的這個樣子，難道養(yǎng)活她到老嗎？”1904年9月15日，《大公報》刊登的文章《政務(wù)處果肯提倡天足否》寫道：“勸他以后不要再給女孩兒纏足了，他也滿口應(yīng)允。第二天再見面，又改嘴了。他說家里老奶奶們不愿意，我也是無法。問他家里因為什么不愿意呢？他說家里說道：‘假如女孩兒不纏足，不能定親，這不是把孩子害了嗎？等著外間改的多了，咱們再改?！壹叶喟攵际怯眠@一套話搪塞。你們想想，這家等那家，那家等這家，全不肯從自家改起，彼此的對等著，必須等到幾時呢？這就是不能改這個惡俗的緣故。雖然也有愛小腳說纏足好的，到底這等淫賤人沒有多少，還是因為恐怕不易作親，彼此觀望，不肯改的多?！盵5]這些話活生生地道出了婦女放了腳以后棘手的婚姻問題。當時，一些先進人士徘徊觀望，裹足不前，不是風氣不開，而是“嫁娶之困難”[6]?；橐龀闪藱M在不纏足面前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因而，不解決婚姻問題，不纏足活動就根本無法開展。

要解決婚姻問題，一個人勢力單薄，無法進行，根本不能抵抗強大的社會壓力。為此，有人提出建議：要廣集同志，組織團體，多組織不纏足會。梁啟超在《試辦不纏足會簡明章程》里開宗明義地寫道：“原為纏足之風，本非人情所樂，徒以習俗既久，茍不如此，即難以擇婚，故特創(chuàng)此會。”[7]《貴州不纏足會條約》首條寫道：“此會本意，實為同約人可互相婚配，不致受纏足之累起見?！盵8]76清楚明白地說明成立不纏足會的根本目的，就是解決放足的后顧之憂——婚姻問題。“在使人人無慮締婚之難，庶免觀望。”[9]不纏足會抓住了纏足的主要原因，與婚姻有機地自然地聯(lián)系在一起，使不纏足活動具有廣泛的吸引力和生命力。戊戌維新時期，多地成立了不纏足會，約有27個，主要分布在中國南方的上海、湖南、廣州、四川、福建、浙江等地，它們的宗旨大多是為了解決婚姻問題。

1902年，清政府頒布了勸戒纏足的上諭，標志著康有為組織的不纏足運動得到了政府的正式提倡，不纏足開始成為一種國家行為。同時，受資產(chǎn)階級革命思想的影響，民間不纏足組織也應(yīng)時而生。11月，谷鐘秀等人成立了河北不纏足會，它是20世紀初中國人較早成立的不纏足團體。此河北不是簡單的地域概念，而是相對東南各省而言。此會以北京為總會，各府州縣為分會，無論何地何人都可入會。隨后，保定、天津、徽州、衢州、奉化、常州、淮北、豫南、湖北、江西等地的不纏足會接踵而起，迅速遍于全國各地，數(shù)量難以統(tǒng)計。從接觸到的史料來看，這一時期的不纏足會雖然還有別的目標，但主要還是為了解決婚姻問題。

不纏足會如何解決婚姻問題？中國最早的不纏足會龍山戒纏足會倡導(dǎo)首先在會員內(nèi)部實行子女互通婚姻。湖南岳州戒纏足會創(chuàng)始人吳性剛之子與會員余純甫之女聯(lián)姻的做法，為社會做出了娶天足女子的示范，又為以后的不纏足會所借鑒。1897年上海不纏足會成立時，梁啟超吸取了這一經(jīng)驗，除了規(guī)定“凡入會人所生女子，不得纏足。凡入會人所生男子，不得娶纏足之女。凡入會人所生女子，其已經(jīng)纏足者，如在八歲以下，須一律放解。如在九歲以上，不能放解者，須于會籍報明，方準其與會中人婚娶”外，更明確規(guī)定“使會中同志，可以互通婚姻，無所顧慮，庶幾流風漸廣，革此澆風。”[7]可以看出，上海不纏足會要求入會會員代替自己的子女簽訂一份不纏足協(xié)議，商定會員之間的子女婚配問題，以保證自家不纏足的女兒能夠嫁出去，不纏足會顯然成了會員互相聯(lián)姻的場所。

不纏足會用入會會員互通婚配的方法解決不纏足女子婚姻問題的理念在20世紀初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不纏足會會員制度在實踐中也不斷地得到完善。首先，建立會冊，全面、準確登記會員信息。入會會員不僅要寫明自己的姓名、年齡、籍貫、住址、職業(yè)等，還必須如實登記子女的狀況，如子女人數(shù)、年齡、生辰、婚姻等，以便核查。如果有新添生子女應(yīng)當隨時報告會中。入會會員要慎重填寫個人信息，“心口自問，再四斟酌”[10]。登記后，主管人還要到會員家中進一步核實，不能有任何差錯。每年正月，再次去稽查。其次，組織健全，加強管理。會中設(shè)有主婚人若干，專門負責會員子女之間的婚姻事宜，“每年造子女婚姻冊送總會”[11]。如果男女雙方想見面的，由雙方家長親攜兒女，到主婚人家，如兩家同意，男家即將婚書送到主婚人處，由主婚人“勘驗”[12]1，再送到女方家里。在會員子女之間互通婚姻時，也不排除與會外人的婚姻，“會外人有愿娶本會不纏足之女者聽，本會人有愿娶會外不纏足之女者聽”[13]79，但必須由主婚人批準，唯一的條件就是一定是天足，如果是纏足者，就不允許定婚。不纏足會不僅是一個婚姻介紹所，而且成了嚴格主管男女婚姻的機構(gòu)?；橐鍪侨松拇笫?，也是社會的重要問題，把不纏足作為婚姻的條件，就是用婚姻迫使女子不纏足。最后，制定嚴厲的處罰措施。入會會員若有不遵守會約仍娶纏足之女或縱女纏足者，不纏足會將其姓名刊出公布，“作為化外人（野蠻人）看待”[14]，并將其“斥出會外”[15]。甚至還進行經(jīng)濟上的處罰，背約者自愿罰銀若干。查出會內(nèi)有“仍犯纏足情事，罰銀三十元。仍與纏足者通婚，罰銀五十元”[16]，董事罰錢五串，會員罰錢兩串[17]。有的不纏足會還設(shè)有稽查員，專門負責此項工作。不纏足會在實踐中不斷地得到完善，推動著不纏足活動穩(wěn)步向前發(fā)展。

三、不纏足會開展活動的特點

由于不纏足會是與婚姻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不纏足會開展活動主要有三個特點。

（一）倡導(dǎo)、發(fā)起和參加不纏足會的多是男性

中國第一個不纏足會是1883年康有為、區(qū)諤良在家鄉(xiāng)發(fā)起成立的。戊戌維新時期的上海不纏足會有董事約163人，全是男性。戊戌維新時期的湖南不纏足會，會員約1060人，全是男性。同時期婦女組織的不纏足團體寥寥無幾。湖南《湘報》第43號刊登一則消息：“長沙清泰都黃氏陳氏余氏楊氏與尊陽都鄭氏，聯(lián)為此會……凡入會者百數(shù)十人，幼者弱者壯且老者，一律放足。今逾一載，居然健步，其放足之法，亦無他意，但初時履稍加長寬，勤于洗濯，一月之間而趾跌平滿如故矣?！边@段文字記載了婦女組織放足活動的情況，但此會是否是中國婦女組織的第一個不纏足團體，還有待進一步的論證。1902年12月30日，天津《大公報》刊登一則題目為“福州陳張氏擬設(shè)解郁社”的報道：陳張氏讓女兒放腳，1898年義和團動亂時，大受放腳之益。她愿“掃纏腳之風而使人人遍受放腳之益者，敦請俯臨敝邸，細按腳勢，裁出鞋樣，逐漸放平”。除此，還有高白叔夫人組織的杭州放足會、湖南瀏陽不纏足會、江蘇吳江縣倪壽芝組織的黎里不纏足會等。女子組織的不纏足會，制定的章程只是宣傳放足的益處、如何放足以及放足后所穿鞋樣式等，根本沒有通婚的規(guī)定，顯然與男性組織的不纏足會宗旨不同。這表明在男權(quán)社會里，男性家長牢牢掌握著子女的婚姻大權(quán)。

（二）男性中官紳占主導(dǎo)地位

在男性創(chuàng)辦、發(fā)起的不纏足會中，有一大部分是官員和士紳，其中官員占少數(shù)，士紳占多數(shù)。例如：湖南的不纏足會最初是由地方長官湖南學(xué)政徐仁鑄、按察使黃遵憲創(chuàng)辦的，發(fā)起人為12位湖南籍地方紳士。四川天足會是由巴縣舉人、《渝報》主筆潘清蔭提倡，18位士紳組織成立的。由開明紳士劉孟揚于1903年創(chuàng)辦的天津“公益天足社”，“大半上等的人為多”[18]。1904年，湖北漢陽知府宋敦甫在省會創(chuàng)立不纏足會后，黃岡、大冶等地很快成立了分會，省內(nèi)省外分會達20余所。徽州不纏足會由舉人汪律本發(fā)起。

與時俱進、參與不纏足活動的官員不僅是政治的權(quán)威，還是開風氣的楷模；而參與不纏足活動的士紳，則是聯(lián)系官民關(guān)系的橋梁，他們得風氣之先，在一鄉(xiāng)一村中負有重望，提倡不纏足有人響應(yīng)。另外，官紳出面，可減少不纏足活動的阻力，擴張聲勢。這樣，從官紳之家開始倡導(dǎo)，那些中等人家見富貴人家不再纏足，也紛紛效仿，互相勸戒，“由親及親，由友及友”[19]，終有轉(zhuǎn)變風俗之時。改變陋俗，最重要的是要有帶頭人以實際行動做出示范，不然，新的東西總是難以為人接受和仿效的。

官紳的作用在戊戌維新時期的不纏足活動中充分地體現(xiàn)出來，特別是在湖南表現(xiàn)得最突出。湖南不纏足會由于是官紳倡導(dǎo)成立的，岳州、善化、橫山、湘鄉(xiāng)、新化、邵陽等地約有十幾個不纏足會，數(shù)量為全國之首。

需要說明的是，通過不纏足活動我們可以看到，互通婚姻是在官紳之間，與貧困之家是決不能聯(lián)姻的。比如，有的不纏足會規(guī)定“入此會者專約士紳倡優(yōu)，隸卒不與”[20]，遵循的仍然是門當戶對的封建婚姻。

（三）會員以“家”或“戶”為單位

重慶天足會1903年有成員160戶，次年增至200戶[21]29。福州戒纏足會集紳士家族數(shù)十家。河南太康入會者有百余家，扶溝80多家[22]。不纏足會或天足會表面上是一人入會，實際上是代表全家人加入，即涵蓋的是整個“家”。它們規(guī)定入會的男子必須在家庭里有權(quán)力，“有管理家庭不再纏足之權(quán)”[23]12，說話算話，能夠保證女兒不纏足或不娶纏足女性作媳婦，會員要有“實行家庭永遠不纏足之責任?！盵16]

四、晚清不纏足運動的作用和意義

晚清的不纏足會，雖然是以互通婚姻進行的，但它是中國近代不纏足運動的發(fā)端，是婦女解放的開始，是中國走向近代化的重要一步。時人評價它“不亞于驅(qū)猛獸，排洪水”[24]?？梢姡焕p足會開展的活動具有一定的作用和意義。

首先，大開風氣，取得一定的效果。四川重慶府有殷戶250家，互相訂約，女子不纏足，兒子不娶纏足婦女[25]23―28。同時，四川不纏足者還不限于紳宦之家和識字婦女，貧家子女也多能脫離舊俗。天津“總有三四百家”[26]不纏足。這種不纏足的風氣還影響到鄰近的山東省。吳門天足社創(chuàng)辦未久，見效之速有一日千里之勢[27]。入會的會員先從自己做起，然后再去勸導(dǎo)別人，這種影響力就很大，“百家為會，則百家之婚姻可以通，一邑為會，則一邑之婚姻可以通?；槭录韧?，巨禍自去矣”[28]。

其次，不纏足運動促進了婚俗的變化。為了解決婚姻問題，湖南不纏足會專門訂立嫁娶章程，對互通婚姻進行了具體的規(guī)范。會內(nèi)雖然可以互通婚姻，但“必須年輩相當，兩家情愿方可，不得由任指一家，以同會之故，強人為婚”。這突破了封建婚姻的“媒妁”之言，使婚姻開始趨向自由。章程又規(guī)定“無論家道如何豐富，總以簡省為宜，女家不得絲毫需索聘禮。女家置備嫁奩，亦應(yīng)儉省，男家尤不得以嫁奩不厚，遽存菲薄之意”[29]，力戒奢侈，限制繁費。同時章程還規(guī)定訂婚不準收財禮，“一切嫁妝的東西愈切用愈好”，“娶親可以不必擇日期，娶過門的時候，不用執(zhí)事”[30]294。其他不纏足會大多仿照了這一規(guī)定。封建的婚俗，大講排場，婚姻必備“六禮”、擇時辰、坐花轎、拜天地、鬧洞房等，充滿著迷信色彩，既庸俗又野蠻，帶來了許多弊端。上述章程要把這一切建立在封建專制基礎(chǔ)上的陋俗掃除凈盡，興利除弊，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再者，不纏足運動促進了婦女的解放，除了廢除纏足以外，其他對婦女的束縛也在解除之例。比如對于婦女的裝扮，有的不纏足會還提出“涂脂傅粉亦須自知媒侮，相繼改革”[16]，禁止穿耳、整發(fā)修容等，佩戴的首飾以節(jié)省為宜，提倡天然的美。

最后，不纏足運動使男子的畸形審美觀念開始發(fā)生變化。過去男子將“三寸金蓮”作為擇偶的標準，而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把“天足”作為擇配的條件之一。社會輿論到處宣傳男學(xué)生以后切不可娶小足婦為妻，“如今學(xué)堂大興，家家子弟們，全都上學(xué)堂讀書，幾年之后，心理全都開通了，他們都知道這纏足不是一件好事，那沒定親的，一定不愿意聘定纏足之女為妻”[31]。甚至還有人號召“各省志士應(yīng)立不娶小足會”[32]。

對于晚清的不纏足會，雖然參加的人決心很大，如豫南天足會改名為“轉(zhuǎn)坤天足會”，以標最后之目的[33]125，但仍存在著局限性。最大的局限是沒有關(guān)注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在不纏足的實踐過程中，始終是男子在倡導(dǎo)、鼓吹、訂協(xié)議，而被放足的主體婦女根本沒有參與，女性的缺席使不纏足的實踐缺乏內(nèi)動力。另外，參加不纏足會的男性會員，是婚姻當事人的長輩，長輩觀念的變化而不是婚姻當事人觀念的變化，中間隔了一層，不免隔靴搔癢。辛亥革命后，勸禁纏足仍然抓住了婚姻這一關(guān)鍵，但不同的是，適齡結(jié)婚的男子已開始表示不愿娶小腳女子為妻。從讓長輩表態(tài)到婚姻當事人自己表態(tài)，這中間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

中國婦女纏足到了晚清，成為必須遵守的行為準則，可以說已經(jīng)制度化。晚清的不纏足會僅靠男人與男人之間互相戒約來廢除纏足，雖然開了風氣，但最終只能是紙上談兵，收效不大。

[1] 聞泰西婦女設(shè)立天足會感而書此[N]．申報，1895-05-04．

[2] 康南海自編年譜（外二種）[M]．北京：中華書局，1992：11．

[3] 姚靈犀．采菲錄[M]．上海：上海書店，1998：12．

[4] 倡辦順德戒纏足會敘[N]．知新報，1897-08-28．

[5] 政務(wù)處果肯提倡天足否[N]．天津：大公報，1904-09-15．

[6] 擬辦徽州不纏足會會啟[N]．天津：大公報，1903-11-12．

[7] 梁啟超．試辦不纏足會簡明章程[N]．時務(wù)報，1897-05-02．

[8] 吳恩榮．貴州不纏足會條約[J]．貴州文史叢刊，1981(4)：76―79．

[9] 福州戒纏足約章[N]．時務(wù)報，1898-01-13．

[10] 祥符天足會章程[N]．豫報，1907-11-01．

[11] 河北不纏足會章程[N]．天津：大公報，1902-11-24．

[12] 直隸天足會創(chuàng)辦章程[J]．直隸白話報，1905(4)：1―2．

[13] 奉化不纏足會簡章[J]．女子世界，1904(7)：79．

[14] 澳門不纏足會別籍章程[N]．知新報，1897-05-17．

[15] 豫南天足會章程[J]．河南，1908(4)：153―155．

[16] 南豐天足會章程[N]．警鐘日報，1904-07-25．

[17] 善化東鄉(xiāng)不纏足會簡明章程[N]．湘報，1898-07-17．

[18] 劉孟揚．請遵諭勸戒纏足[N]．天津：大公報，1904-01-05．

[19] 論東撫請設(shè)纏足禁令事[J]．東方雜志，1904(11)：144―146．

[20] 衛(wèi)足會譜凡例[J]．湘學(xué)報，1898(2)．

[21] 成都天足會近狀：李德夫人自成都來函[N]．萬國公報，1904(186)：29．

[22] 太扶之天足會[N]．豫報，1907-05-31．

[23] 常州不纏足會章程[J]．嶺南女學(xué)新報，1903(4)：12-13。

[24] 沈逝水．不纏足會廣議[N]，時務(wù)報，1898-01-03．

[25] 立德夫人．勸戒纏足叢說[J]．萬國公報，1900(138)：23―28．

[26] 纏足的婦女請聽[N]．天津：大公報，1905-03-31．

[27] 天足社之效果[N]．申報，1905-05-21．

[28] 曾繼輝．不纏足會駁議[N]．湘報，1898-09-10．

[29] 譚嗣同．湖南不纏足會嫁娶章程十條[N]湘報，1898-05-06．

[30] 辛亥革命時期期刊介紹：第2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294．

[31] 劉孟揚．以后纏足的女子不容易得好婿[N]．天津：大公報，1904-01-10．

[32] 各省志士應(yīng)立不娶小足會[N]．女報，1902-12-30．

[33] 豫南天足會改名[J]．河南，1908(6)：125―137．

2018-10-20

張蓮波（1948―），女，河南新鄉(xiāng)人，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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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261(2019)03–0130–06

〔責任編輯 趙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