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利政

?

《直齋書錄解題》史錄訂誤

孫利政

（南京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0023）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是我國古代最重要的目錄解題之一，然此書歷經(jīng)傳抄，訛誤脫漏者不少。點(diǎn)校本《直齋書錄解題》卷四至卷八史錄的文字訛誤有19處。因此，四庫本《直齋書錄解題》要優(yōu)于聚珍本，具有一定的學(xué)術(shù)價值，應(yīng)得到重視；點(diǎn)校本《直齋書錄解題》的校記偶有失當(dāng)，仍可精益求精。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史錄；訂誤

宋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以下簡稱《解題》）是我國古代最重要的目錄解題之一。原本五十六卷，僅存殘卷，清修《四庫全書》時從《永樂大典》輯出，厘為二十二卷，刻入武英殿《聚珍版叢書》（以下簡稱聚珍本）內(nèi)傳世?，F(xiàn)在通行的上海古籍出版社徐小蠻、顧美華點(diǎn)校本《直齋書錄解題》以聚珍本為底本，參校元抄殘本及盧文弨校本，嘉惠學(xué)界良多。近人何廣棪、曹濟(jì)平、主父志波、顧宏義等對《解題》文字多有考證，是正頗多①。然此書歷經(jīng)傳抄，魯魚亥豕，訛誤脫漏者尚有不少?，F(xiàn)據(jù)相關(guān)文獻(xiàn)，就點(diǎn)校本《解題》卷四至卷八史錄的文字訛誤做一考辨，以求正于方家。

一、史錄訂誤19則

1. 貞觀二年復(fù)詔撰定

卷四正史類“《后周書》五十卷”條：“初，德棻武德中建言近代無正史。詔德棻及諸臣論撰。歷年不能就，罷之。貞觀二年，復(fù)詔撰定。議者以魏有收、澹二家書為已詳，唯五家史當(dāng)立?！盵1]102

按：“復(fù)詔撰定”周、齊、梁、陳、隋五代史在貞觀三年（629年），非二年（628年）?！缎绿茣?· 令狐德棻傳》：“（令狐德棻）又建言：‘近代無正史……后無傳焉?！裾撟?，多歷年不能就，罷之。貞觀三年，復(fù)詔撰定。議者以魏有魏收、魏澹二家，書為已詳，惟五家史當(dāng)立?！盵2]3983此即直齋所本?！杜f唐書 · 令狐德棻傳》亦言此事在“貞觀三年”[3]。

2. 唐馀雜史

卷四正史類“《新五代史》七十四卷”條：“然不為韓瞠眼立傳，識者有以見作史之難。案韓通之死，太祖猶未踐極也，其當(dāng)在周臣傳明矣。惟王皞《唐馀雜史》以入《忠義傳》云?！盵1]104

按：唐馀雜史，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下簡稱四庫本）作“唐馀錄史”[4]593，是。本卷別史類“《唐馀錄史》三十卷”條：“直集賢院益都王皞子融撰……其書列韓通于《忠義傳》，且表出本朝褒贈之典，《新舊史》皆不及此?！盵1]109衢本《郡齋讀書志》卷六雜史類“《唐馀錄》六十卷”條：“以本朝當(dāng)承漢、唐之盛，五代，則閏也，故名之曰《唐馀錄》。”[5]259則所謂“唐馀”指五代。

3. 共一百一十卷

卷四正史類“《三朝國史》一百五十卷”條：“祥符九年書成，凡為紀(jì)六，志五十五，列傳五十九，目錄一，共一百一十卷。天圣四年，呂夷簡、夏竦、陳堯佐修真宗正史，王曾提舉，八年上之。增紀(jì)為十，志為六十，傳為八十?！盵1]105

按：祥符九年所成國史僅記太祖、太宗兩朝，為六紀(jì)、五十五志、五十九傳，凡一百二十卷，非一百一十卷。王應(yīng)麟《玉海 · 藝文》正史類“天圣三朝國史”條：“先是《太祖》、《太宗紀(jì)》六、志五十五、傳五十九、目錄一，凡百二十卷?！盵6]567又同卷“景德太祖太宗兩朝史”條：“（祥符）九年二月十二日丁亥，史成，旦率史官詣崇政殿以獻(xiàn)，凡百二十卷，目錄一卷，帝紀(jì)六，志五十五，列傳五十九②?！盵6]566

4. 梁均王、郢王

卷四起居注類“《后唐廢帝實(shí)錄》十七卷”條：“張昭、尹拙、劉溫叟撰。案昭本傳撰梁均王、郢王、后唐愍帝、廢帝、漢隱帝《實(shí)錄》，惟梁二王年祀浸遠(yuǎn)，事皆遺失，遂不修。馀三帝實(shí)錄皆藏史閣?！盵1]127

按：均王、郢王順序顛倒。五代十國時期后梁由太祖朱溫建國，其子郢王朱友珪為第二位皇帝，郢王弟均王朱友貞為末帝。王溥《五代會要》卷十八：“（顯德）四年正月，兵部尚書張昭奏：奉勅編修太祖實(shí)錄及梁、唐二末主實(shí)錄……梁末主之上有郢王友珪，篡弒居位，未有紀(jì)錄，請依《宋書》劉劭例，書為‘元兇友珪’，其末帝請依古義，書曰《后梁實(shí)錄》?！盵7]據(jù)此知此書按郢王、均王年代先后排列?！端问?· 張昭傳》：“（張昭）撰《周祖實(shí)錄》三十卷，及梁郢王均帝、后唐閔帝廢帝、漢隱帝五朝實(shí)錄；梁二主年祀寖遠(yuǎn)，事皆遺失，遂不克修，馀三帝實(shí)錄，皆藏史閣?！盵8]9091可相互參證。

5. 書本十二卷

卷四起居注類“《漢高祖實(shí)錄》十七卷”條：“書本十二卷，今缺末三卷。”[1]127

按：十二卷，四庫本作“二十卷”[4]608，是。直齋所見本缺“末三卷”，故為“十七卷”。鄭樵《通志 · 藝文略》史類起居注作“《漢高祖實(shí)錄》二十卷”[9]，高似孫《史略》卷三同[10]62。

6. 考異百五十卷

卷四起居注類“《徽宗實(shí)錄》一百五十卷”條：“監(jiān)修宰相湯思退等上。自紹興七年詔修，十一年先成六十卷，至二十八年書成。……至乾道五年，秘書少監(jiān)李燾請重修。淳熙四年成二百卷，《考異》百五十卷，《目錄》二十五卷。今百五十卷者，前本也?！盵1]131

按：《考異》當(dāng)為“二十五卷”，非“百五十卷”，蓋涉題及后文“今百五十卷者”而誤。陳骙《南宋館閣錄》卷四：“（淳熙）四年三月二十九日③，實(shí)錄院上重修《徽宗皇帝實(shí)錄》二百卷，《考異》二十五卷，《目錄》二十五卷?！盵11]38―39《玉海 · 藝文》同[6]663。即初本一百五十卷，后重修，《實(shí)錄》卷次不變，而新增二十五卷《考異》、二十五卷《目錄》，凡二百卷。又馬端臨《文獻(xiàn)通考 · 經(jīng)籍考》史類起居注“《徽宗實(shí)錄》二百卷”條引《解題》“淳熙四年成”下有一“凡”字[12]1645，是。疑此脫。

7. 嘉泰二年

卷四起居注類“《孝宗實(shí)錄》五百卷”條：“嘉泰二年，修撰傅伯壽等撰進(jìn)?！盵1]131

按：《孝宗實(shí)錄》撰進(jìn)時間為宋寧宗嘉泰三年（1203年），非二年（1202年）?！队窈?· 藝文》實(shí)錄類“嘉泰孝宗實(shí)錄光宗實(shí)錄”條：“慶元元年七月二十日，詔修《孝宗實(shí)錄》。嘉泰二年，詔傅伯壽、陸游同修，專以委之。三年四月十七日，上五百卷?！盵6]664《宋史 · 寧宗本紀(jì)》：“（嘉泰三年四月）乙卯，陳自強(qiáng)等上《徽宗玉牒》、《孝宗》《光宗實(shí)錄》?！盵8]733

8. 歲收兩京十七路帳籍四萬四百有七

卷五典故類“《景德會計(jì)錄》六卷”條：“丞相吳郡丁謂謂之撰。時為三司使。序言歲收兩京十七路賬籍四萬四百有七，日入疾徐事一千五百，文移倍之?！盵1]164

按：《玉海 · 食貨》“景德會計(jì)錄”條：“（丁謂言）歲收兩京十七路圖籍四萬四千百一十七，日入事一千五百，移文倍之?！盵13]3390《玉?！份d《景德會計(jì)錄》成書、名目頗詳，當(dāng)屬可信。竊疑《解題》本作“四萬四千百十有七”，傳刻脫“千”“十”二字。

9. 鄭湜補(bǔ)之

卷五典故類“《會稽和買事宜錄》七卷”條：“浙東帥鄱陽洪邁景盧、提舉常平三山鄭湜補(bǔ)之集。”[1]169

按：何廣棪謂“鄭湜字溥之，一字補(bǔ)之”[14]358，恐非。“補(bǔ)（補(bǔ)）”疑為“溥”之誤字。湜、溥皆從水旁。梁克家《淳熙三山志 · 人物類四》乾道二年蕭國梁榜：“鄭湜，昺之子，字溥之。”[15]8052佚名《南宋館閣續(xù)錄》卷八：“鄭湜，字溥之，三山人，乾道二年蕭國梁榜同進(jìn)士出身，治詩賦。十六年三月除，七月為浙東提舉。”[11]292又《解題》卷十八別集類“《治述》十卷”條“丙戌榜有三山鄭湜溥之”[1]554云云，可為本證。

10. 晁迥昭遠(yuǎn)

卷六職官類“《別書金坡遺事》一卷”條：“學(xué)士澶淵晁迥昭遠(yuǎn)撰?！盵1]175―176

按：晁迥字明遠(yuǎn)，“昭”疑“明”之誤字。衢本《郡齋讀書志》卷十九別集類“《晁文元道院別集》十五卷、《法藏碎金錄》十卷、《耄智馀書》三卷、《昭德新編》三卷、《理樞》一卷”條：“右五世祖文元公也。諱某，字明遠(yuǎn)，澶州人?！盵5]963《宋史 · 晁迥傳》：“晁迥字明遠(yuǎn)，世為澶州清豐人?！盵8]10085又《解題》卷十子錄雜家類“《耄智馀書》三卷”條“太子少保致仕澶淵晁迥德遠(yuǎn)撰”[1]308，“德”亦當(dāng)作“明”[16]。

11. 馬永錫

卷六職官類“《唐職林》三十卷”條：“石埭尉維揚(yáng)馬永錫明叟撰。以《唐六典》為主，而附以新史所載事實(shí)，頗采傳記歌詩之屬。政和乙未天臺左譽(yù)序。”[1]177

按：何廣棪據(jù)《宋會要輯稿》“（元封三年）中書吏王冕、馬永錫”的記載斷定“馬永錫于神宗元封三年曾任中書吏”[14]385。然本書卷五雜史類“《元和錄》三卷”條“池州石埭縣尉維揚(yáng)馬永錫明叟撰……永錫嘗著《唐職林》、《實(shí)賓錄》等書，崇、觀、政和間人也……《館閣書目》以永錫為唐人，大誤也”[1]151，何廣棪謂“《解題》撰人馬永錫，應(yīng)作馬永易”，并舉《解題》卷十四類書類“《實(shí)賓錄》三十卷、《后集》三十卷”條“高郵馬永易明叟撰”等為例[14]276。上所舉《唐職林》《元和錄》《實(shí)賓錄》三書作者顯系一人，為揚(yáng)州高郵人，而何氏考證前后存在矛盾。武秀成《陳振孫評傳》列舉五條證據(jù)力證作者當(dāng)作“馬永易”④，并云：“《中興館閣書目》與《郡齋讀書志》都稱著者為唐人，陳振孫則指出其時代大誤，馬永易應(yīng)為北宋末年人。直齋雖然沒有更多的舉證，但應(yīng)是別有所據(jù)，故其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盵17]此說可從。又卷六職官類“《圣朝職略》二十卷”條“熊克撰。仿馬永錫《唐職林》”[1]179，以上諸“馬永錫”均當(dāng)作“馬永易”。

至于馬永易乃宋人非唐人，何、武二先生皆有論證⑤。參以本條“政和乙未天臺左譽(yù)序”云云，馬永易與左譽(yù)當(dāng)系同時人。陳耆卿《嘉定赤城志 · 人物門二》大觀三年賈安宅榜：“左譽(yù)，臨海人，字與言。終湖州通判?！盵18]7531即左譽(yù)為宋徽宗大觀三年（1109年）進(jìn)士，序文作于徽宗政和五年乙未（1115年）。則陳振孫稱馬永易是“崇（寧）（1102―1106年）、（大）觀（1107―1110年）、政和（1111―1118年）間人”，即宋徽宗時人，是可信的?！端螘嫺濉匪d宋神宗元封三年（1080年）曾任中書吏的馬永錫，當(dāng)是另一人。

清羅振?！渡票緯婁洝肪砣啊痘食驴瘜?shí)賓錄》二十卷”條云：“馬永易撰。前有嘉泰丙申馬永易序?！盵19]《皇朝新刊實(shí)賓錄》今藏辭書出版社圖書館，筆者未能獲見該書，然宋寧宗嘉泰（1201―1204年）并無“丙申”年，且馬永易不致如此長壽，此必有誤。

12. 知金州

卷六職官類“《漢官考》六卷”條：“知金州清江徐筠孟堅(jiān)撰?！盵1]180

按：“金”疑為“全”之形訛。徐筠曾知全州（今屬廣西），非金州（今屬陜西）。樓鑰《攻媿集》卷五三《西漢會要序》：“已而思叔長子孟堅(jiān)著《漢官考》……思叔名得之，孟堅(jiān)名筠，淳熙十一年同登第。孟堅(jiān)今知全州?！盵20]736又衛(wèi)涇《后樂集》卷一二《列薦徐筠、朱著、留筠乞賜甄擢狀》：“竊見朝請郎、權(quán)知全州軍州事徐筠學(xué)古好修，謹(jǐn)身率下，不事表暴，力行撫摩，刑役清平，田里安帖，馀事著書，有補(bǔ)后學(xué)?！盵21]630

13. 參預(yù)高若訥

卷六禮注類“《大饗明堂記》二十卷、《紀(jì)要》二卷”條：“皇祐二年二月，詔以季秋擇日有事于明堂……禮成，命彥博及次相宋庠、參預(yù)高若訥編修為《記》，上親制序文?！盵1]184

按：“參預(yù)”疑當(dāng)作“參政”，即“參知政事”之省稱。據(jù)《宋史 · 宰輔表》，皇祐元年八月，高若訥自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加工部侍郎、除參知政事，三年十月庚子，自戶部侍郎、參知政事除檢校太傅、樞密使[8]5472?！队窈?· 藝文》記志類“皇祐大饗明堂記”條云“（皇祐二年）十月，詔宰臣文彥博、宋庠、參政高若訥、史館王洙編修《大饗明堂記》”[6]1149，又《玉海 · 郊祀》“皇祐大饗明堂”條云“（皇祐）二年十月辛未，詔宰臣彥博、庠、參政若納、史官王洙纂集其事，為記注。三年二月甲申，彥博等請上制《序》冠篇，從之”[13]1743，則“預(yù)”當(dāng)為“政”之訛字。

14. 許洞洞夫淳化三年進(jìn)士

卷六禮注類“《訓(xùn)俗書》一卷”條：“許洞洞夫撰。述廟祭、冠笄之禮，而拜掃附于末。謝絳希深、王舉正皆有序跋。洞，淳化三年進(jìn)士，希深之舅也?！盵1]185―186

按：許洞字洞天，非洞夫。范成大《吳郡志 · 人物》：“許洞，字洞天，吳縣人?！盵22]879《宋史 · 許洞傳》同[8]13044。

15. 節(jié)詞

卷六禮注類“《孟氏家祭禮》一卷”條：“唐侍御史平昌孟銑撰。曰《正祭》、《節(jié)詞》、《薦新》、《義例》，凡四篇。”[1]186

按：四庫本[4]645、廣雅書局刻聚珍本、《叢書集成初編》排印聚珍本[23]179作“節(jié)祠”，《文獻(xiàn)通考 · 經(jīng)籍考》經(jīng)類儀注“《孟氏家祭禮》一卷”條引同[12]1599。“節(jié)祠”即逢節(jié)日致祭。《朱子語類》卷九十：“叔器問：‘行正禮，則俗節(jié)之祭如何？’曰：‘韓魏公處得好，謂之節(jié)祠，殺于正祭?！盵24]則“詞”為“祠”之誤字。

16. 前三卷記當(dāng)時論辯本末

卷七傳記類“《元祐分疆錄》三卷”條：“此書前三卷記當(dāng)時論辯本末，后一卷行實(shí)，不知何人作也。”[1]214

按：“《元祐分疆錄》三卷”與題解“前三卷”“后一卷”不合。疑此書三卷，前二卷記當(dāng)時論辯本末，后一卷為行實(shí)?！扒叭怼碑?dāng)是“前二卷”傳寫之訛。

17. 隸釋一十七卷

卷八目錄類“《隸釋》一十七卷、《隸續(xù)》二十一卷”條：“丞相鄱陽洪適景伯撰?！盵1]236

按：《叢書集成初編》排印聚珍本[23]229作“《隸釋》二十七卷”，《文獻(xiàn)通考 · 經(jīng)籍考》經(jīng)類小學(xué)同[12]1616，是。《隸續(xù)》有洪適弟洪邁乾道三年序云“空篋中得所藏碑百八十有九，譯其文，又述其所以然，為二十七卷，曰《隸釋》”[25]292，又喻良能淳熙六年序云“公頃帥越，嘗會稡漢隸一百八十九為二十七卷，曰《隸釋》”[25]293，又周必大《文忠集》卷六八《丞相洪文惠公（適）神道碑》稱“（適）耽嗜隸古，為纂《釋》二十七卷，《隸續(xù)》二十一卷”[26]724，可知此“一十七”為“二十七”之誤。

18. 道州崇道

卷八地理類“《九疑考古》二卷”條：“道州崇道主簿吳致堯格甫撰。”[1]255

按：據(jù)《宋史 · 地理志》，道州屬縣為營道、江華、寧遠(yuǎn)、永明四縣[8]2199。檢兩《唐書》，亦無所謂“崇道縣”。此“崇”疑為“營”之誤字。陸心源《宋詩紀(jì)事小傳補(bǔ)正》卷四：“吳致堯，字恪文，一字圣任，福建劍浦人。政和二年進(jìn)士，歷湖南營道主簿、潭州安化令。”[27]700

19. 懷遠(yuǎn)懷充之弟

卷八地理類“《南越志》七卷”條：“宋武康令吳興沈懷遠(yuǎn)撰?！瓚堰h(yuǎn)，懷充之弟，見《宋書》?！盵1]259

按：沈懷遠(yuǎn)之兄名懷文，《宋書》無“沈懷充”其人，“充”疑為“文”之形誤?！端螘?· 沈懷文傳附沈懷遠(yuǎn)》：“（沈懷文）弟懷遠(yuǎn)，為始興王濬征北長流參軍，深見親待。……前廢帝世，流徙者并聽歸本，官至武康令。撰《南越志》及《懷文文集》，并傳于世?！盵28]此即直齋所據(jù)。

二、余論

第一，《四庫全書》本《直齋書錄解題》（以下簡稱四庫本）應(yīng)得到重視?！端膸臁繁倦m然源自武英殿《聚珍版叢書》，但它對聚珍本做過一些校改，后出轉(zhuǎn)精。王太岳等《欽定四庫全書考證》（下簡稱《考證》）卷四十五記錄了28條校記，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大多言之有據(jù)，可成定論。史錄校記凡7條，有的與盧文弨校本不謀而合。如卷七傳記類“《紹圣甲戌日錄》一卷、《元符庚辰日錄》一卷”條“丞相南豐曾布子宣撰。記在政府奏對施行及宮禁朝廷”，盧校本“朝廷”下加“事”[1]211，四庫本“朝廷”下有“事”字[4]660，《考證》：“原本脫‘事’字，據(jù)《文獻(xiàn)通考》增。”[29]617又同卷法令類“《營造法式》三十四卷、《看詳》一卷”條“又名分類，匠事備矣”，盧校本“名”為“各”[1]226，四庫本“名”作“各”[4]668，《考證》：“原本‘各’訛‘名’，據(jù)《文獻(xiàn)通考》改。”[29]617盧校本并不說明校改緣由，可能是依據(jù)元抄殘本及《文獻(xiàn)通考》，而《考證》則一一交代校改依據(jù)。

有的可補(bǔ)盧校本之未備。如卷五偽史類“《三楚新錄》三卷”條“知貴州修仁縣周羽沖撰”[1]138，四庫本“貴州”作“桂州”[4]615，《考證》：“原本‘桂’訛‘貴’，據(jù)《文獻(xiàn)通考》改。”[29]617據(jù)《宋史 · 地理志一》，修仁縣屬廣南西路靜江府，靜江府即桂州[8]2239，四庫本的校改無疑是正確的。又卷六禮注類“《開元通禮》二百卷”條[1]183，四庫本書名作“《開寶通禮》”[4]643，《考證》：“原本‘寶’訛‘元’，據(jù)《宋史》及《文獻(xiàn)通考》改。”[29]617參之《郡齋讀書志》《玉海 · 藝文》的著錄及題解“開寶四年五月”云云，作“開寶”無疑是正確的。

另有些聚珍本的訛誤，四庫本徑改，而《考證》未出校記。如本文所舉“唐馀雜史”條、“書本十二卷”條，四庫本異于諸本，但兩處徑改都是正確的。因而四庫本《直齋書錄解題》要優(yōu)于聚珍本，具有一定的學(xué)術(shù)價值。

第二，關(guān)于避諱字的徑改問題。對于一些常見的避諱字，點(diǎn)校本往往徑改，如卷四正史類“《晉書》一百三十卷”條[1]100、“《后周書》五十卷”條[1]102、同卷起居注類“《唐高祖實(shí)錄》二十卷”條[1]123、“《唐太宗實(shí)錄》四十卷”條[1]123等諸“房玄齡”，聚珍本實(shí)作“房元齡”，此避清圣祖諱改。卷四正史類“《梁書》五十六卷”條“唐弘文館學(xué)士京兆姚思廉撰”[1]101及“《史記索隱》三十卷”條“唐弘文館學(xué)士河內(nèi)司馬貞撰”[1]106，同卷起居注類“《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五卷”條“唐工部尚書晉陽溫大雅彥弘撰”[1]122，又“《唐德宗實(shí)錄》五十卷”條“垍，字弘中”[1]124，卷六職官類“《元和百司舉要》二卷”條“唐宰相趙郡李吉甫弘憲撰”[1]173，以上諸“弘”字，聚珍本均作“宏”，此避清高宗諱改。

點(diǎn)校者還原本字，無可厚非，惜有未盡之處。如卷四正史類“《晉書》一百三十卷”條“趙宏智”[1]100、卷八地理類“《唐十道圖》十卷”條“唐宰相李吉甫宏憲撰”[1]239，兩“宏”字當(dāng)回改作“弘”。又卷四起居注類“《唐憲宗實(shí)錄》四十卷”[1]125及“《唐穆宗實(shí)錄》二十卷”條“蘇景裔”[1]125，實(shí)當(dāng)作“蘇景胤”，此避清世宗諱改。卷八地理類“《鄞江志》八卷”條“郡守古靈陳昱日華俾昭武士人李皋為之”[1]258，“陳昱”實(shí)當(dāng)作“陳曄”⑥，此避清圣祖諱改。此外凡涉及直齋稱金、遼為“虜”“逆”等時，四庫館臣也往往諱而改之，盧校本已指出多處，點(diǎn)校本對此類校記一般不取。

第三，點(diǎn)校本的校記偶有失當(dāng)，仍可精益求精。點(diǎn)校本對盧文弨校本成果的吸收或有失當(dāng)之處，如卷四正史類“《續(xù)后漢書》四十二卷”條“今廬陵貢士蕭常潛心史學(xué)，謂古以班史為《漢書》”，謂盧校本“史”上有“少”字[1]99，而盧校本實(shí)謂下文“乃起昭烈章武元年辛丑，盡后主炎興元年癸未”之“后”作“少”字[30]72，檢馬端臨《文獻(xiàn)通考 · 經(jīng)籍考》史類正史“《后漢書》四十卷”條引作“盡少帝炎興元年癸未”[12]1624，盧校本即據(jù)《通考》改“后”為“少”，點(diǎn)校本所錄有誤。又卷六職官類點(diǎn)校本據(jù)盧校本補(bǔ)入“《金國官制》”條，盧校本題作“《金國官制》一卷”[30]72，點(diǎn)校本脫卷數(shù)。又卷七傳記類“《唐藝文志》一百二十七卷”點(diǎn)校本按語：“《通考》‘《唐藝文志》’下有‘著錄者’三字。”[1]194盧校本有“著錄者”三字[30]73，即據(jù)《通考》增，點(diǎn)校本失收。

又點(diǎn)校本按語或有訛誤。如卷四別史類“《南史》八十卷、《北史》八十卷”條“初，延壽父大師多識舊事，常以宋、齊、梁、陳，魏、齊、周、隋天下分隔，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詳略訾美失傳，思所以改正刊究，未成而沒”按語云：“（詳略訾美失傳）‘傳’字疑誤，文略見《北史》卷一百《序傳》，有‘亦往往失實(shí)’之句，應(yīng)為陳振孫所據(jù)，則‘失傳’當(dāng)作‘失實(shí)’?！盵1]108考《新唐書 · 李延壽傳》有“其史于本國詳，佗國略，往往訾美失傳，思所以改正”[2]3985之語，此即直齋所據(jù)?！笆鳌绷x即“失實(shí)”。又卷四正史類“《四朝國史》三百五十卷”條按語引《宋史》“（紹興二十八年）八日戊子朔”[1]105，“八日”顯系“八月”之誤。

注釋：

①主要有何廣棪《陳振孫之經(jīng)學(xué)及其〈直齋書錄解題〉經(jīng)錄考證》《陳振孫之史學(xué)及其〈直齋書錄解題〉史錄考證》《陳振孫之子學(xué)及其〈直齋書錄解題〉子錄考證》《陳振孫之文學(xué)及其〈直齋書錄解題〉集錄考證》等（載潘美月等主編《古典文獻(xiàn)研究輯刊》二編、三編、四編、十編，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6年、2010年版），曹濟(jì)平《〈直齋書錄解題〉點(diǎn)校商榷》（載《古籍整理出版情況簡報(bào)》第199期），主父志波《〈直齋書錄解題〉補(bǔ)正》（載《圖書館理論與實(shí)踐》2009年第10期），顧宏義《〈直齋書錄解題 · 地理類〉辨正》（載《宋代文化研究》第二十輯，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等。此外武秀成《陳振孫評傳》（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張守衛(wèi)《〈直齋書錄解題〉研究》（安徽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等研究專著亦間涉文字考訂的內(nèi)容。筆者曾指出《直齋書錄解題》卷四正史類“《附索隱史記》一百三十卷”條“張材”為“張杅”之形誤，又卷五偽史類“《燕北雜錄》五卷、《西征寨地圖》附”條闕文當(dāng)作“滋”字，具體可參拙文《〈史記〉有張材刊本？》（載《讀書》2017年第12期）及《〈直齋書錄解題〉補(bǔ)闕一則》（載《讀書》2018年第9期）。

②“帝紀(jì)六”王應(yīng)麟自注“《太祖》、《太宗》各三”，“志五十五”自注“《天文》三、《地理》七、《律歷》三、《禮》四、《五行》二、《藝文》七、《樂》三、《職官》九、《河渠》二、《選舉》三、《輿服》三、《食貨》六、《兵》三、《刑法》二”，“列傳五十九”自注“《后妃》一、《宗室》一、臣僚四十八、四夷九?！薄缎ＷC》：“十四志卷數(shù)總為五十七卷，與上云‘志五十五’不合，注文所載卷數(shù)當(dāng)有訛誤?！?/p>

③張富祥點(diǎn)校本將“二十九日”改為“九日”。

④武秀成提出的五條證據(jù)是：1.直齋稱此人尚著有《實(shí)賓錄》，而《書錄》卷十四“類書類”著錄該書撰人作“馬永易明叟”，《郡齋讀書志》等書目著錄《實(shí)賓錄》（晁《志》稱《異號錄》）撰人及后世《實(shí)賓錄》傳本都作“馬永易”。2.《玉海》卷五十八《藝文 · 錄》“唐元和錄”條引《中興館閣書目》作“馬永易”。3.《文獻(xiàn)通考 · 經(jīng)籍考二十三》引《直齋書錄解題》此條作“馬永易明叟”。4.《郡齋讀書志》卷六著錄此書亦稱“唐馬永易”。5.明《永樂大典》卷七千一百五引有“馬永易《元和錄》”，說明當(dāng)時傳本即題作“馬永易”。

⑤何廣棪據(jù)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十四類書類著錄“《異號錄》二十卷。右皇朝馬永易明叟編”的記載，認(rèn)為“晁公武亦非不知永易為宋人，偶有疏失耳。”武秀成則根據(jù)《永樂大典》卷七千一百五引《元和錄》有“昔崖州，今瓊州是也”一語，結(jié)合錢易《南部新書》及歷史地理斷定《元和錄》為宋真宗以后人所作，必非唐人作，“因?yàn)樘拼轮菸丛酌?，唐人無須為此作注，也無法用宋代的瓊州來為崖州作注”。

⑥顧宏義《〈直齋書錄解題 · 地理類〉辨正》：“此處‘昱’當(dāng)為‘曅（曄）’字之訛，或清人傳抄時為避諱缺筆而致誤。”顧說不確。昱、曄皆從日，含義相近，而曄、燁異體，清人避清圣祖諱或改“曄”作“昱”。卷九儒家類“《無垢語錄》十四卷、《言行編》、《遺文》共一卷”條“及其門人郎昱所記《日新錄》”，“郎昱”實(shí)當(dāng)作“郎曄”，卷十一小說家類“《夷堅(jiān)志類編》三卷”條、“《瑣碎錄》二十卷、《后錄》二十卷”條兩“陳昱”同上，皆是近義替換，非字形訛誤。又卷四正史類“《后漢書》九十卷”條“宋太子詹事順陽范蔚宗撰……案《唐藝文志》，為后漢史者，有謝承、薛瑩、司馬彪、劉義慶、華嶠、謝沈、袁山松七家，其前又有劉珍等《東觀記》，至蔚宗乃刪取眾書，為一家之作”云云，兩稱其字“蔚宗”而不書名，《文獻(xiàn)通考》引作“至?xí)夏藙h取眾書”，顯系因諱“曄”字而改。

[1]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徐小蠻，顧美華，點(diǎn)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2] 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3] 劉昫，等．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2598．

[4]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校證[M]．孫猛，校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6] 王應(yīng)麟．玉海藝文校證[M]．武秀成，趙庶洋，校證．南京：鳳凰出版社，2013．

[7] 王溥．五代會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00．

[8] 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9] 鄭樵．通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7：776．

[10] 高似孫．史略[M]//叢書集成初編：第19冊．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9：62．

[11] 陳骙，等．南宋館閣錄續(xù)錄[M]．張富祥，點(diǎn)校．北京：中華書局，1998．

[12] 馬端臨．文獻(xiàn)通考[M]．北京：中華書局，1986．

[13] 王應(yīng)麟．玉海[M]．揚(yáng)州：廣陵書社，2003．

[14] 何廣棪．陳振孫之史學(xué)及其《直齋書錄解題》史錄考證[M]．臺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6．

[15] 梁克家．淳熙三山志[M]//宋元方志叢刊：第8冊．北京：中華書局，1990：8052．

[16] 何廣棪．陳振孫之子學(xué)及其《直齋書錄解題》子錄考證[M]．臺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7：212．

[17] 武秀成．陳振孫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401―402．

[18] 陳耆卿．嘉定赤城志[M]//宋元方志叢刊：第7冊．北京：中華書局，1990：7531．

[19] 羅振常．善本書所見錄[M]．周子美，編訂．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58：119．

[20] 樓鑰．攻媿集[M]//叢書集成初編：第2012冊．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9：736．

[21] 衛(wèi)涇．后樂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6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30．

[22] 范成大．吳郡志[M]//宋元方志叢刊：第1冊．北京：中華書局，1990：879．

[23]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叢書集成初編．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9．

[24] 黎靖德．朱子語類[M]．王星賢，點(diǎn)校．北京：中華書局，1986：2320．

[25] 洪適．隸釋隸續(xù)[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6] 周必大．文忠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4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724．

[27] 陸心源．宋詩紀(jì)事小傳補(bǔ)正[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0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700．

[28] 沈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2105．

[29] 王太岳，等．欽定四庫全書考證[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0] 傅增湘．直齋書錄解題校記[J]．圖書季刊，1941(1/2)．

2018-12-08

孫利政（1992―），男，江蘇淮安人，博士研究生。

G256

A

1006–5261(2019)03–0084–07

〔責(zé)任編輯 楊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