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加
古代教師的職業(yè)叫塾師,也稱為私塾先生,他們相當于現(xiàn)在民辦學校的老師。到了清代,塾師的來源有兩個方面:一部分來自那些讀了一些書、沒有條件參加科舉,或參加科舉屢遭失敗的讀書人;另一部分來自獲得一定功名,但未能進入官場,或已做官而被革職的,或退休回鄉(xiāng)的讀書人。他們用所獲知識謀生,叫“舌耕”。
清代聘師教孩子,是有一定程序的,一般先要托人查訪品學兼優(yōu)的師資;待聘塾師也要了解一下來聘者的情況,尤其是他們的實力和信用。來聘者也叫學東。經(jīng)互相介紹、了解,雙方同意后,要在舊歷年前把“聘書”送達待聘塾師,叫“下關書”。應聘塾師把關書留下叫“定攝”。這樣,就可以專等來年開館啦。塾師上崗叫“就館”。
塾師的聘期一般為一年。臘月底結束教學,叫“滿期”。滿期時學東要再設宴款待老師。如果來年還要續(xù)聘,要另下關書;塾師因故確實不能續(xù)任,或學東挽留不真心,就主動告辭,叫“辭館”,都要在這次宴席上說妥。散席后,不管是續(xù)聘或辭館,學東都要把一年的束脩算清,并派人帶上學生送的“年禮”將塾師送到家中,叫“放年學”。
塾師通過教學課徒獲得的收入,主要有束修、膳食和節(jié)敬三項。塾師的工資叫束脩,主要來自學生學費。束脩是按年計算的,但是通常東家會在清明或端午、中秋及舊歷年前分三次付清。對于塾師,學生家除去固定的束脩外,除非特殊情況還有膳食的招待。另外每逢端午、中秋還要給老師送“節(jié)禮”。這些都是塾師的待遇。
那時塾師的教學方法,最常用的是閱讀、背誦,那些七八歲至十幾歲的孩童甚至不知道所讀的是何書,更不知道所讀的書是何意,只是按照老師的要求讀、背,都能達到倒背如流的程度。古語云:書讀百遍,其義自現(xiàn)。這句話成了私塾先生們的教學原則。經(jīng)過上百甚至上千遍的閱讀背誦,孩童們多多少少就會理解文章的意思,悟到一些圣賢的哲理。中國古代以及近現(xiàn)代的許多文學大家多是從小接受私塾教育,從而具備了堅實的文學功底。
那時做塾師的文人居多,尤其是失業(yè)文人。著名文學家蒲松齡一生懷才不遇,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舌耕”,以此來養(yǎng)家糊口。他就是塾師的典型代表。當時把設私塾叫“設帳”,結束叫“撤帳”。蒲松齡“屢設帳縉紳家”,長達50年,其中30年在淄川西鋪畢府度過。
康熙十八年(1679年),蒲松齡到畢家坐館。畢家在明末是名門望族,學東畢際有之父叫畢自嚴,號“白陽”,官至戶部尚書,故稱“白陽尚書”。其弟畢自肅也是進士出身,官至御史。畢際有在順治二年(1645年)拔貢入監(jiān),考授山西稷縣知縣,后升江南通州知州。因解運漕糧,積年虧欠,賠補不上,被罷官。畢際有歸鄉(xiāng)后,無意再進官場,樂于在詩酒琴棋、園林景色、子孫繞膝中享受樂趣。畢際有的16個孫子都成了蒲松齡的學生。
蒲松齡教畢家子弟讀四書五經(jīng),學制藝文,教“事親敬長之節(jié),威儀進退之文”。難能可貴的是,蒲松齡根據(jù)自己的愛好,打破常規(guī)引導畢家弟子學習詩歌寫作,研讀莊子和列子,他認為這才是“千古之奇文”。這在當時屬于驚世之舉。坐館期間,蒲松齡還到濟南參加過三年一次的鄉(xiāng)試,也帶他的學生到濟南參加考試。遺憾的是,蒲松齡和他的學生都未能中舉。
在畢府,蒲松齡白天教學生讀書,夜晚他則挑燈夜讀、辛勤寫作。畢府的萬卷樓,經(jīng)史子集,無所不有,這給了蒲松齡意外的驚喜,“書充棟,憑君剪”。顯然蒲松齡的文學修養(yǎng),與此間的苦讀不無關系。
此后,蒲松齡還到沂蒙山腹地的沂水縣城西南部劉家做過塾師,其小說《錢流》,據(jù)說就是以劉家為背景寫成的。再后來,蒲松齡又到沂水縣沙溝鎮(zhèn)李家設館授徒,此處離齊長城關口穆陵關不遠。教學之余,蒲松齡便常到關前山河寺唐代銀杏樹下與寺內高僧品茗賞景,談古論今,了解了不少掌故,并以此為素材創(chuàng)作了《沂水秀才》《杜翁》等十多篇以沂水為背景的小說。
因為有了塾師的經(jīng)歷,蒲松齡還撰寫了《塾師四苦》《學究自嘲》《教書詞》《先生論》等專著和戲劇《鬧館》,生動地反映了塾師的地位和日常生活,給今天研究私塾教育和塾師留下了寶貴的資料。
大家都知道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寫到他的啟蒙塾師壽鏡吾先生,是他最敬重的老師。
壽鏡吾(1849-1930年),清末紹興城內都昌坊人,同治八年(1869)中秀才。對于當時洋人的跋扈,清廷的喪權辱國,他憤憤不平,帶頭不買洋貨,拒絕做官,以此來明志。因此,他做起了塾師,在家中的三味書屋設館收徒,并約定,每年收學生不過8人,認為收多了教不好,魯迅就成了他這僅有的8名學生之一。壽鏡吾善于創(chuàng)新教學方法,為了啟發(fā)學生思路,提高文學修養(yǎng),拋棄傳統(tǒng)的教學方式。他選授課文注重文采,因此被人譏為“離經(jīng)叛道”。
關于壽鏡吾,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評價說,他“極方正、質樸、博學”。對學生要求嚴格,“有一條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罰跪的規(guī)則,但也不常用”。壽鏡吾是一個很正派的人,魯迅很尊重他。他教學很嚴謹,生活也很簡樸,他和他的兒子兩人合穿一件長衫。長衫掛在書屋里,誰出門就穿上它,回來即脫下掛起來??腿藖碓L,卻必整衣冠相迎。
壽鏡吾常常幫助有困難的學生,魯迅父親病重,急需一種“三年以上陳倉米”,魯迅多方搜求未果,便告知了老師。幾天后壽鏡吾自己背了米送到魯迅家里,解決了魯迅的棘手問題,因此師徒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后來,魯迅無論求學南京,還是留學日本,或入京工作,只要回鄉(xiāng)便不忘去看望壽老師。1906年,魯迅奉母命從日本回鄉(xiāng)完婚,雖然在家只有十天,他還抽出時間到壽老師家坐一坐。1912年進京工作后仍與壽老師保持書信聯(lián)系,1915年底壽老師的夫人病逝,魯迅又主動送挽幛致哀。
有人認為,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文中,對當時的讀書、學習生活持批判的態(tài)度,其實魯迅主要是針對當時的教育方法而發(fā)的感慨,而對壽鏡吾,魯迅在字里行間還是流露出尊敬的心情,認為他是慈祥的老師,并非是把壽鏡吾描寫成迂腐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