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麗 徐鋒

〔摘要〕割腕現(xiàn)象屬于校園危機事件的一種，是可以被習得、被傳染的。本次事件是教師在發(fā)現(xiàn)學生穿著異常后，引出的集體割腕事件。輔導教師運用意象對話、焦點解決等心理輔導技術，引導學生合理管理和宣泄情緒，化解了一場校園危機。

〔關鍵詞〕割腕;意象對話;焦點解決;情緒管理;輔導個案

〔中圖分類號〕 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9）36-0051-03

一、個案概況

周二早上，我發(fā)現(xiàn)自己任教的班級中有四名學生在昨天晚自習上未完成作業(yè)（我是數(shù)學老師），詢問班主任后才知道：兩個男生是因參加了學校足球賽后回家洗澡，當晚請假就沒回校;另外兩個女生分別是小傅和小程。小傅和小程是班級內表現(xiàn)比較好的學生，按理說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在她們身上。帶著這個疑問，我在下課后找到了她們，簡單地問了一句：“昨天作業(yè)咋沒有完成呀？”話音剛落，小傅就開始掉眼淚，邊哭邊說以后再也不敢?guī)謾C了。小程也點了點頭，也說不敢了。此時我才注意到她倆的穿著，時值5月份，她倆竟然穿了長袖校服。趁她們不注意，我偷偷了拉了一下她倆的衣袖，看到她倆的手臂上有很明顯的刀割痕跡。我就問她們疼不疼，她們說不疼。當時辦公室里人多，我只能和她們說：“你們都是聰明的孩子，下次不要再做了。割腕有點疼，是吧，而且會留疤，不好看，以后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可以和我說。”

事后我在班主任那里了解到，周日小傅和小程就寢鈴聲結束后還在玩手機，被寢室管理員抓到，周一晚自習班主任對她們進行了批評教育，所以沒有完成數(shù)學作業(yè)，并且發(fā)現(xiàn)小傅在周一早上有割腕現(xiàn)象，小程沒被發(fā)現(xiàn)有割腕現(xiàn)象。周五，有家長向我反映，小傅和小程有慫恿其他女生割腕的行為，并且班級內有集體割腕事件發(fā)生。

她倆的成績都還不錯，小程雖然是外地生，但成績穩(wěn)居班級前列，和小傅不相上下;她父母在這邊開了個公司，家庭環(huán)境相對較好。小傅較內向，她的父母最近在鬧離婚（咨詢后發(fā)現(xiàn)她父母已經離婚了，小傅一周和父親過，一周隨母親過），是班長，自我要求比較高。

二、輔導策略

割腕現(xiàn)象屬于校園危機事件，是可以被習得、被傳染的。這次的集體割腕，讓我想到了“藍鯨”事件。根據(jù)平時對小傅和小程的觀察，我猜測小傅此次的割腕是因為父母離婚，自己最近學習狀態(tài)又欠佳后的情緒宣泄，而違規(guī)帶手機被查處這一應激事件觸發(fā)了割腕行為的發(fā)生。依據(jù)這一猜測，我決定暫時先對小傅進行情緒宣泄方面的心理輔導。為了保護學生隱私，等了解具體情況后，再做進一步的危機事件鑒別，最后決定是否作為校園危機事件上報。

三、輔導過程

第一次輔導

周一的中午，小傅如約到訪，內向的她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像犯了重大錯誤的孩子站在我的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她讓我感到莫名心疼，我一邊肯定她的守時，一邊請她坐下來。

（一）建立良好的咨訪關系，確定輔導目標

作為小傅的數(shù)學老師，我們彼此比較熟悉，有一定的信任基礎，但還是要和小傅說明輔導的基本原則——保密原則，這樣小傅才能更加開放自我，信任我。

在會談初期，我拋出了一個開放性問題——“你希望老師可以在哪個方面幫助你？”小傅沒有任何表示。我隨后又說了一句：“你放心，心理輔導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保密原則……”小傅終于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我在她的敘述中發(fā)現(xiàn)：違規(guī)違紀事件只是一個導火線，此次割腕更多的是小傅情緒壓抑后的宣泄。根據(jù)小傅的描述，我們一起商討了本次輔導目標：情緒管理，合理宣泄。

（二）共情傾聽，了解割腕的起因

1.割腕是習得的集體危機事件

在明確輔導目標后，為了更清晰地了解校園割腕事件的嚴重程度，我繼續(xù)問道：“班級中還有沒有割腕的同學呢？”小傅表示上學期同班同學小史、女生總寢室長小呂有割腕現(xiàn)象;本學期上周，同班同學小郭情緒低落，有割腕現(xiàn)象;同班同學小金有割腕現(xiàn)象，其他班級也有割腕現(xiàn)象（具體原因不明）。從小傅的回答可以確定，小傅的割腕是習得的，而且這一現(xiàn)象在學生間相互影響。所以輔導結束后，我將情況向校領導做了匯報。

2.情緒壓抑后的宣泄

為了幫助小傅認識到割腕實際上是自我情緒壓抑后宣泄的一種方式，我詢問：“最近有哪些事情使你感覺很不開心、很沮喪？”小傅將使她郁悶的事情羅列了一下，主要有：她是班長，班級里面事情比較多;同學之間很難相處，比如男生有些時候玩笑開得比較大，老是傳我和某同學的關系，我聽了很不舒服;感覺考試沒考好，特別是理科;自己的競爭對手是小程和小沈，感覺小沈比小程幸福，因為她的圈子比較小;同學們都討厭班主任，班主任給的壓力太大了;父母離婚，我可以隨便跟著誰，對我的影響不是很大;周末要參加校外興趣班，壓力有點大。

（三）采用意象對話技術，釋放心理能量

長期的不自信和沉默寡言，使小傅的情緒情感受到了壓抑。壓抑過度，本能以及心理能量得不到釋放，就會積累得越來越多，而且會帶來越來越強烈的追求釋放的壓力。一旦發(fā)現(xiàn)痛的快感能“抵消”這種不暢快感，那么割腕的行為也就習得了。如果把心理能量比作水流，壓抑就是阻擋水流的大壩，只有當水流能夠流動起來，蓄水量不增加，大壩才能確保安全。于是，我采用意象對話技術，讓小傅將心理能量正常釋放出來。

意象對話開始前，我說：“我們做一個游戲吧，我說什么，你就想象什么，然后你告訴我你想象出來的是什么樣子，可以嗎？”小傅點點頭。

“在想象的過程中，不要刻意地去想，讓它自動浮現(xiàn)出來，好嗎？現(xiàn)在，請找到一個舒服的狀態(tài)坐著……很好……我們一起來調整一下呼吸，吸氣……呼氣……現(xiàn)在頭放松，放松，脖子放松，放松……兩腳放松……”

呼吸式放松訓練結束后，小傅的狀態(tài)慢慢地松弛了下來。

“很好，你想象著自己慢慢站起來，走向教室的門口。你站在教室門口，抬起手臂，慢慢靠近它，你能看見什么？”

“左手臂上有四道傷疤?！?/p>

“在這四道傷疤中選擇一道，去注視它，去感受它……”

手臂上的傷痕是現(xiàn)實存在的，所以我直接從小傅手臂的感覺引入。在我的引導下，小傅選擇了一道因為心情壓抑而割的傷疤，注視它，感受它，然后慢慢地揭開傷疤，讓傷疤中的血流出來，先是鮮紅的，再是暗紅的，有化膿的血……雖然血流不止，但感覺不到疼痛，并且一直無法愈合。

我此時讓小傅停止想象，引領她回到現(xiàn)實。待她平復心情后，繼續(xù)意象對話，進入傷疤，回到暗紅的有化膿的血的狀態(tài)，去靠近并接納這個狀態(tài)，發(fā)現(xiàn)血慢慢地少了，停止流血了，然后用嘴吹氣，感受體溫對傷口的包容，隨著嘴唇的閉合，傷口慢慢地閉合后，用右手輕撫左手上的傷疤，直到恢復如初，平整光滑……

我說出“一、二、三”，小傅聽到“三”的時候睜開眼睛，回到現(xiàn)實。意象對話結束。

（四）布置作業(yè)，鞏固效果

為了鞏固輔導效果，我布置了以下輔導作業(yè)：

1.繼續(xù)練習呼吸式放松法;

2.想想當你不開心的時候，除了割手腕還可以做些什么;

3.約定：適當?shù)臅r候，可以找我約談。當出現(xiàn)割腕的想法時，一定記得通知我。

第二次輔導

一周后，小傅如約到訪。我特地觀察了她的手臂，沒有出現(xiàn)新的傷痕，舊的傷疤也已經慢慢好起來。本次咨詢從上周的輔導作業(yè)開始，把輔導的目標確定為：尋求更多的情緒宣泄方法。

（一）共同商討作業(yè)，尋求更多情緒宣泄的方法

確定了咨詢目標后，小傅拿出來一張紙，上面寫著：

作業(yè)二：想想當不開心的時候，除了割手腕，你還可以做些什么？

小傅的答案：（1）寫日記;（2）找人聊天;（3）割腕。

我對小傅認真完成輔導作業(yè)這一行為進行了肯定。通過提問“你能具體說說這些方法如何運用嗎”，讓這些方法在具體化技術中慢慢浮現(xiàn)出來。

1.寫日記：我在家里寫日記，在學校里面寫的話怕被其他同學偷看，也沒時間寫。

2.找人聊天：這個是不行的，因為我會哭，哭是一種軟弱無能的表現(xiàn)，哭多了顯得不正常，讓人感覺比較裝（我們班的小徐經?？?，我們就說她裝。）（我問：“那不哭就是正常的？”小傅笑了笑。）

3.割腕：割腕不疼。我也知道割腕不對，但是我不開心的時候，有刀我就會選擇割腕。

在輔導過程中，小傅漸漸掌握了合理的情緒宣泄方法：除了用寫日記、割腕等方式宣泄情緒外，還可以找無生命的小物件聊天宣泄，哭本身也是情緒宣泄的一種。

（二）運用焦點解決短期心理咨詢技術，挖掘來訪者自身資源

“凡事都有例外”是SFBT的基本假設之一。利用來訪者的資源，從來訪者的“例外”之中，通過來訪者自己的力量找到解決辦法，有助于增強來訪者的自信和自尊以及解決問題的能力。

在輔導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小傅對小沈的學習狀態(tài)十分羨慕。我問：“你說期中考試不理想，這次數(shù)學考得很不錯，你是怎么做到的？”利用單科成績好這一“例外”，幫助她樹立學業(yè)上的信心。小傅滔滔不絕地談起了學習數(shù)學的經驗。她說，數(shù)學上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是自己不斷努力的結果。

“你是如何想出這些學習方法的？很棒哦……其他學科呢……”我用贊美技術肯定小傅在數(shù)學學科上作出的努力，引導小傅發(fā)現(xiàn)自己努力背后隱含的正向力量，挖掘自身的正向資源。

小傅總結了本次期中考試不理想的原因：自信心不足，錯誤評估加重了沮喪情緒，從而導致在考場上出現(xiàn)緊張和不安。實際上自己的成績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三）布置作業(yè)，鞏固效果

學業(yè)上的自信會帶動情緒上的調整，情緒上的調整也能推動學業(yè)上的進步。為了鞏固效果，防止類似事件再次發(fā)生，我布置了以下輔導作業(yè)：

1.當你不開心的時候，嘗試著運用不同的方法去宣泄情緒;

2.把輔導中發(fā)現(xiàn)的方法運用到日常學習中;

3.約定：適當?shù)臅r候，可以找我約談，當出現(xiàn)割腕的想法時，一定通知我。

四、輔導評價

小傅自身有較強的求助意識和改變意愿，割腕現(xiàn)象是習得的，只是情緒宣泄的一種方式。小傅通過意象對話后，慢慢敞開了心扉，認真完成輔導作業(yè)，特別是對“作業(yè)二：想想當不開心的時候，你除了割手腕還可以做些什么？”的思考，讓小傅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我運用例外詢問、贊美技術，讓小傅覺得自己在學業(yè)上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樹立了信心。

班主任反映小傅最近的學習生活狀態(tài)良好，未發(fā)現(xiàn)有割腕現(xiàn)象。小傅自己表示，現(xiàn)在更有力量面對學習和生活了，而且還鼓勵其他同伴來找老師做輔導。

總的來說，本次輔導已達到了預期的階段性目的。對于個案的后續(xù)情況，還要繼續(xù)跟進。

五、輔導反思

心理的異常往往通過外在的表現(xiàn)體現(xiàn)出來，行為背后往往有深層原因。這些女生為了遮掩割腕留下的傷疤，選擇了夏天穿長袖校服。慫恿其他女生割腕的行為不屬于“藍鯨”事件，只是想讓自己的行為得到他人認同，更多的是青春期個人認同問題。這次的集體割腕事件不是自殺的表現(xiàn)，而是學生通過自殘宣泄自己壓抑的情緒。但不是每一個事件都是如此安全，如何能打通層層“堡壘”，讓心理輔導能更加有效地為師生服務，值得我們深思。

注：本文為第二屆“木鐸心聲”心理健康教育高峰論壇來稿。

（作者單位：1.浙江省武義縣第三中學，金華，321200;2.浙江省武義縣東皋中學，金華，321201）

編輯/于 洪 終校/紀 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