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芳
距離期末考試越來越近了,老師們一個個如臨大敵,學生們卻好像非常沉得住氣,一如往常的樣子,努力的照常努力,懶散的照常懶散。
作為語文老師的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變著法兒地為學生加油打氣,打出了“親情牌”——“同學們,父母每天為你們操勞,你們期末要考出好成績來回報父母啊!”還有“成長牌”——“希望每位同學能盡全力復習,不求人人一百,只望人人盡力,不留遺憾,成為更好的自己?!边B“幸運牌”都打出來了——“同學們,你現(xiàn)在復習的這道題,說不定就是期末考試卷上的題目呢,千萬要用心。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不知是哪句話說中了某個同學的心事,會有那么幾分鐘,這位同學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但一陣下課鈴聲,便足以使他將剛才下定的決心拋到腦后去。總之,在老師們的眼里,學生們總是不夠努力的。
一天下午,我講解閱讀題專項測試卷,連著講了一節(jié)半課后,我覺得喉嚨發(fā)干,嗓子眼發(fā)癢。學生們也聽得疲乏,一副例行公事的樣子,思考和發(fā)言都不積極。我有些喪氣,便想著既然自己講得這么賣力,學生還是反應平平,那干脆讓學生來講,試試效果怎樣。
程普是第一個舉手的,她回答問題向來積極,哪怕還沒有思考清楚,她也會把手高高舉起。問題回答得好,自然得意。即使回答得不太對題,她也毫不沮喪,好像舉手回答本身比回答什么問題、回答得怎樣更重要。所以,看到她舉手,同學們一邊羨慕她的勇氣,一邊又撇著嘴,覺得她太愛出風頭。
“好吧,程普,你上來。 ”我說著,站到講臺的一側,“這里交給你了?!?/p>
程普微笑著說:“好,我找個同學說說《將相和》一課,從哪些地方可以看出秦王對和氏璧的喜愛?!彼齽倖柍鲞@個問題,段亦凡便舉手了。
“段亦凡,你來說。”程普微笑著望向段亦凡。
“我覺得,是‘秦王雙手捧住璧,一邊看一邊稱贊,絕口不提十五座城的事’。”段亦凡一臉認真地回答。
程普接著說:“同學們,‘絕口不提十五座城的事’這句話,能表現(xiàn)出秦王喜愛和氏璧嗎?”她一邊問,一邊用電子筆在白板上的這句話下畫了一道紅線。
“不能!”同學們齊聲回答。
“所以,只有前一句‘秦王雙手捧住璧,一邊看一邊稱贊’這句是,后一句不是。”程普肯定地說。
她的話剛說完,段亦凡又舉手了,等不及程普叫他,便大聲說:“老師,我覺得還有一句也能表現(xiàn)秦王對和氏璧的喜愛,就是‘秦王只好跟他約定了舉行典禮的日期’。因為,秦王如果不喜歡和氏璧,就不會和藺相如約定日期,可能直接把他殺了?!?/p>
同學們也紛紛點頭,認同段亦凡的話,然后盯著講臺上的程普,看她怎么說。
程普顯然沒料到自己作為“老師”說的話會受到別人的挑戰(zhàn)。她愣在講臺上,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尷尬地看著同學們,小聲說:“答案就是這樣?!?/p>
可這個解釋并不能讓同學們信服,同學們開始小聲議論起來??粗唐諠q紅了臉,著急的樣子,我便在一旁解釋道:“同學們,這句話的確可以表現(xiàn)出秦王對和氏璧的喜愛。文中只有這兩句可以看出秦王對和氏璧的喜愛嗎?”
“不是,還有很多呢!”同學們一個個補充起來,又找出了更多的句子。
我接著說:“這么看的話,《將相和》這個故事的字里行間,都可以讓人感受到秦王對和氏璧的喜愛。如果這樣的話,整段都要畫出來了。這樣一來,這個問題就失去了意義。不過,問題如果能問得更嚴謹一些,變成課文中哪些地方是直接描寫秦王喜歡和氏璧的,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爭議了?”
同學們紛紛點頭,不再議論,看著程普,等著她講下一題。
程普看到同學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又打起精神,開始講下一題。
“‘秦王只好跟他約定了舉行典禮的日期’,對這句話分析不當?shù)囊豁検牵?)。A.秦王喜歡和氏璧。B.秦王怕失信于天下。C.藺相如機智勇敢,秦王怕藺相如把璧摔碎了。誰來說一說?”程普問道。
因為剛才的小插曲,同學們各抒己見,有人說A,有人覺得是B,而且都分析得頭頭是道,一時很難達成一致。程普看著同學們爭論,自己插不上話,臉憋得紅紅的。我并不急于出手制止,只是默默地聽著。
此時,史怡馨說:“請同學們單看這道題的題目描述的事情——秦王答應舉行典禮的原因,再去思考,便能得出答案應該是B。”
同學們聽她這樣一說,覺得挺有道理,便不再爭辯,同意選B。
我忍不住稱贊道:“史怡馨思路很清晰,一下子就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很快地說服了其他同學。以后大家一定要向她學習,認真審題?!睂W生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道閱讀題講完了,程普走下講臺。我感慨地說:“雖然剛才有爭議,但老師很高興,因為大家都認真思考了。平時,老師講,大家覺得老師講的答案就是對的,便不再思考質(zhì)疑,就接受了。而現(xiàn)在,當一位同學站在上面,你覺得她和你一樣是學生,她講的答案不一定正確,反而會認真思考,大膽發(fā)表自己的看法,這是老師所期待的。那么下面哪位同學接著講呢?”
史怡馨毫不猶豫地把手高高舉起來,然后走上講臺。她走到我旁邊,小聲問:“老師,我可以不按上面的答案講嗎?”我干脆地回答:“當然可以?!?/p>
因為史怡馨對課文內(nèi)容有自己的理解,所以她講得很清楚,也很深入,不得不承認,她很有當老師的天賦。當她講完走下講臺時,我告訴同學們:“史怡馨講得真好,老師自愧不如,我這么大的時候,肯定不能講得這么好。”
同學們都興奮地鼓起掌來,不知道是為程普,還是為史怡馨,抑或是為我這番話,也可能是為自己。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