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雁北
那年冬天,我家的草棚里住進(jìn)了一個奇怪的房客。他說他是做小本生意的。但是我們卻見他并不賣出什么,也不買進(jìn)什么。他常常待在家里,坐在草棚的小窗戶下,映著冬天的陽光,默默地讀一本厚書。
祖母說他是讀書人,他連忙否定自己并不是讀書,而是在翻看賬本。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纏著他講故事。
他先給我講吝嗇財主的故事,窮秀才的故事,傻女婿的故事,接著我記得是那年落頭一場雪的時候,他便開始給我講鬼和狐貍的故事。
有一天傍晚,我到外婆家去。突然,落雪了,雪路很不好走。慢慢地,天黑了,雪越來越大。這時候,月色朦朧,四野茫茫,我突然想起那些鬼和狐貍的故事……
我好像看見一個年輕女子,穿著大紅的衣裙,站在銀白的雪野盡頭。裹著雪花的刺骨的風(fēng),刮著她的衣裙。衣裙飄舞著,像一團(tuán)火?;鹧鎿u擺著,飄動著……
我好像看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大姐,白衣白褲,只在胸前別著一朵紅花,低著頭,從我身邊匆匆地走過。她腋下夾著一個小包裹,好像也是要到外婆家去……
我好像看見還有一個女孩子,正踏著雪,邁著細(xì)碎的步子。積雪咯吱咯吱的,她那衣裙上的小鈴鐺,也輕輕地發(fā)出清脆的金屬的音響。
……
一路上,月色朦朧,四野茫茫。我不感到寂寞,也不感到可怕。我只覺得有幾個姐姐一路上總是和我相伴著。
后來,我終于到了外婆家。當(dāng)我坐在外婆暖烘烘的炕上的時候,仍然想著她們:她們還在那茫茫的雪野里趕路嗎?她們不覺得疲勞嗎?不覺得寒冷嗎?也和我一樣不覺得寂寞可怕嗎?
如果她們能夠和我一起來到外婆家,也坐在這暖烘烘的炕上,那該多好呵!
后來,當(dāng)我第一次閱讀蒲松齡老先生傾注一生心血寫的那部奇書的時候,我總要想起那年落頭一場雪的情景,總要想起我去外婆家的路上所看見的那樣美麗的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