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同斌 孟令蝶 孫 靜
(東北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隨著全球氣候變暖進程的加劇,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人類生產活動中產生的大量碳排放是導致海平面上升、生物多樣性遭到破壞、極端天氣災害頻發(fā)等一系列氣候問題產生的重要原因,氣候變化已經成為當前國際社會面臨的重大全球性問題,也逐漸成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中面臨的突出性問題??刂坪蜏p少碳排放是應對氣候變化的關鍵,而明確碳排放的責任歸屬主體是實現有效碳減排的前提。因此,建立一個公正合理的碳排放責任分擔機制,是有效推進國際碳減排和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的當務之急。
關于碳排放責任主體的認定大致經歷了從生產端到消費端再到雙方共同承擔責任三個階段。1992年《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中首先確定了以領地排放為核算標準的生產者原則,該原則能夠較為清晰地核算出生產者的直接碳排放量,在實際操作中也有很強的可行性。然而,單方面強調生產者責任,會導致發(fā)達國家通過產業(yè)轉移或擴大進口的方式推卸作為受益方本應承擔的碳排放責任,這對于以出口為導向的欠發(fā)達國家而言顯然有失公平。因此,部分學者在“生態(tài)足跡”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碳排放的消費者原則(Wiedmann,2009),消費者原則認為生產源于消費動機,為滿足消費動機而產生的碳排放應由消費國承擔。消費者原則盡管可以改善由領地責任原則帶來的“碳泄漏”問題,但缺乏對生產端的約束會導致生產者為追逐利潤最大化而進行過度碳排放,進一步加劇生態(tài)危機。
實際上,早在1997年《京都議定書》中就提出了共同但有區(qū)別責任的原則,即碳排放責任應當由生產者和消費者共同承擔,這是目前被國際社會認可的較為公平的原則,也應是各國碳排放責任認定與國際氣候治理的基本依據。共同但有區(qū)別責任不是將碳排放責任簡單地分配到生產端和消費端,而是通過設定責任分擔系數,在生產端和消費端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將二者動態(tài)有機地聯(lián)系起來,這既能夠充分調動雙方積極性將碳排放量降到最低,又可以準確測度各自應承擔的碳排放責任,兼顧公平性和有效性。
碳排放不僅是環(huán)境問題,更是發(fā)展問題,其與經濟增長和社會福利緊密相關。共同但有區(qū)別責任聚焦于全球資源公共性與經濟增長外部性之間的相關關系,其既可以滿足發(fā)展中國家在經濟發(fā)展過程中提出的公平性訴求,同時又能兼顧發(fā)達國家的利益,最終促進碳排放減少和經濟發(fā)展目標的順利實現,這對于建立綠色低碳循環(huán)發(fā)展的經濟體系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而如何推動共同但有區(qū)別責任原則的落實,就需要科學地制定共同責任的分配方案。
目前對碳排放責任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碳排放主體方面,如前所述,基于生產端進行碳排放核算雖是一種最為簡單直接的方法,但缺乏對主體歷史排放責任的考量(彭水軍 等,2016)?;谑芤嬖瓌t,一些學者提出碳排放責任不應由直接產生污染的生產者承擔,而應轉移給污染的驅動方即消費者,他們分別計算了碳排放主體在消費者和生產者原則下所應承擔的責任(Ferng,2003;Pan et al.,2008)。此后,很多學者將碳排放責任的研究轉移至消費端(Munksgaard et al.,2001;樊綱 等,2010;Eichner et al.,2015;Liu et al.,2015)。
相較于生產端,基于消費端的碳排放責任測算在公平性方面具有顯著的合理性,但卻存在重復計算的問題。消費者原則不僅會削弱生產者減排的直接動力,同時也缺乏足夠的措施激勵消費者主動購買低碳產品(趙定濤 等,2013)。Peters(2008)的研究表明,僅從生產者或消費者視角分配碳排放責任難以達到最佳分配效果。為盡可能公平地分配生產需求和消費需求引致的碳排放份額,Kondo et al.(1998)、Gallego et al.(2005)提出了基于生產端和消費端責任分擔原則的碳排放國家責任核算方案。
從不同視角出發(fā)對生產環(huán)節(jié)中伴隨產生的碳排放進行考量,Rodrigues et al.(2006)提出了環(huán)境責任的概念并測算了國際貿易中的全部碳轉移。趙定濤等(2013)基于產業(yè)鏈上下游共同分擔責任的思想,對產業(yè)鏈中不同環(huán)節(jié)的碳排放責任進行了分配,指出國際貿易中的出口國和進口國應共同負責產品生產中的碳排放。徐盈之等(2014)則比較研究了“生產者負擔”、“消費者負擔”、“生產者和消費者共擔”三種碳排放責任分配方案,建立了優(yōu)化的碳減排責任分配模型,認為“生產者和消費者共擔”無論是在公平性還是在優(yōu)化減排效果方面都具有顯著優(yōu)勢。
有關中國碳排放責任問題的研究中,黃敏(2012)基于非競爭型投入產出模型,測算并比較了中國生產、消費和進出口環(huán)節(jié)的碳排放,發(fā)現生產與消費過程的碳排放均呈增長趨勢,且生產端碳排放高于消費端碳排放。徐盈之等(2013)關注區(qū)域間貿易產生的“碳泄漏”問題,運用區(qū)域間投入產出模型,從生產端、消費端和共擔責任角度定量測算了中國不同區(qū)域不同行業(yè)的碳排放責任。彭水軍等(2015)通過對中國生產側和消費側碳排放量的測算,發(fā)現“發(fā)達國家消費與中國污染”問題顯著,國內最終需求的大規(guī)模增長和生產部門投入結構的變化是導致中國碳排放量迅速增加的主要原因。
早期關于碳排放共同責任的研究主要基于單區(qū)域投入產出模型框架,該類模型沒有區(qū)分中間產品來源地,未能建立各國、各部門之間的產業(yè)和貿易關聯(lián)的具體模型,因此無法有效分析全球生產網絡體系中的反饋性出口效應和間接貿易效應的影響(彭水軍 等,2016)。并且,單區(qū)域模型假設進口產品的生產技術與進口國一致往往會影響估計結果的準確性(Andrew et al.,2009)。多區(qū)域投入產出模型克服了上述缺陷,在碳排放問題的研究中被廣泛應用(Wiedmann et al.,2011)。國內外學者運用多區(qū)域投入產出模型,基于共同但有區(qū)別責任原則,分別測算了中國各省份或世界各主要經濟體應承擔的碳排放責任,并比較了不同主體碳排放責任的差異(周新,2010;史亞東,2012;Zhang,2015;彭水軍 等,2016)。
綜合上述文獻回顧可知,基于多區(qū)域投入產出模型對碳排放責任測算的研究集中于從整體角度比較碳排放共同責任的測度方法,研究維度較為單一,且碳排放責任分擔系數的設定過于主觀。彭水軍等(2016)主要根據一個部門增加值或最終產出占所有部門的比重進行生產端和消費端責任分擔系數的設定,這種責任系數的確定方法仍略顯粗糙。基于此,本文以體現“共同但有區(qū)別責任”和“公平”兩大原則為標準,以責任分擔系數優(yōu)化后測算的碳排放量能夠更為充分地體現出國家間的生產關系,以及體現各個國家的碳排放特征和國家之間的碳轉移特征為目標,進行了碳排放責任測度的優(yōu)化研究。具體而言,本文從產品責任系數、碳排放責任系數兩個方面,采用中間產品、最終產品及兩類產品所引致的碳排放量所占的比重作為責任分擔系數,這一優(yōu)化不僅體現了全球價值鏈上產品生產和流動的脈絡,而且體現了各國之間碳排放的流入和流出特征。
本文剩余部分的結構安排為:第三部分說明了碳排放責任的測度方法與數據來源;第四部分依據碳排放責任的傳統(tǒng)測度方法計算了15個代表性國家的碳排放量,分析了生產端、消費端和共同責任測度結果的差異;第五部分優(yōu)化了碳排放共同責任的分擔系數,并與傳統(tǒng)共同責任方法測度的碳排放量進行了對比分析;最后是結論與政策建議。
基于多區(qū)域投入產出(Multi-Regional Input-Output,MRIO)模型可以進行多種形式碳排放的測量,MRIO模型的基本表達式為:
(1)
其中:xi表示第i國家的總產出;aij為直接消耗系數,即在生產活動中,j國家每生產1單位產品要消耗的i國家產品的數量。
將式(1)表示成矩陣形式X=(I-A)-1Y,X為總產出向量,A為直接消耗矩陣,令L=(I-A)-1,則L表示MRIO模型中的列昂惕夫逆矩陣,Y為最終需求向量。
1.“生產端責任”碳排放量的測度
基于“生產端責任”為原則測度的碳排放量是指某一國家的生產活動所產生的碳排放總量,第i國家的生產端責任(CEPi)可由式(2)求得。
CEP=fi×xi
(2)
其中,fi表示第i國家的碳排放強度。
2.“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的測度
基于“消費端責任”為原則測度碳排放量時,則重點關注于某一國家的最終需求引起的國內和國外的碳排放總量(Peters,2008)。第i國家消費端責任(CECi)的計算公式如式(3)所示。
CEC=F×L×y*i
(3)
其中,F=(f1,f2,…,fN)表示碳排放強度向量,y*i=(y1i,y2i,…,yNi)′為第i國家的最終需求向量。
3.“共同責任”碳排放量的測度
Kondo et al.(1998)、Ferng(2003)和Peters(2008)提出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是對以“生產端責任”為原則和以“消費端責任”為原則求得的碳排放量的某種加權,在上述方法中采用的權重均為0.5。
以多區(qū)域投入產出模型為基礎,在產品供應鏈的特性下,Gallego et al.(2005)從上游和下游兩個角度分析了部門之間的關聯(lián)并提出了環(huán)境責任分配方案。本文將該方案擴展到國家層面,分析代表性國家的碳排放量,第i國家生產產品需要承擔的排放責任為:
Pi=F×L(α)×diag[(B#E)×i+D]
(4)
第i國家消費最終產品而需要承擔的排放責任為:
Ci=F×L(α)×diag(G)
(5)
第i國家同時作為生產者和消費者,需要承擔的綜合排放責任如式(6)所示。
(6)
其中,{Pk}i表示Pk向量的第i個元素,{Ci}k表示Ci向量的第k個元素。
Lenzen et al.(2007)將一個部門的增加值占整個經濟的比重作為其責任分擔系數,增加值占比越大,該部門需要承擔越多的環(huán)境責任,本文將Lenzen et al.(2007)提出的責任分擔系數運用于國家層面,即將一個國家的增加值占世界經濟的比重作為其責任分擔系數,得到式(7):
(7)
其中,αij和βi分別為生產端和消費端的責任分擔系數,νi是第i國家的增加值,xii為第i國家生產時消耗的本國中間產品的數量。
本文采用的碳排放量數據來源于世界發(fā)展指標(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WDI)數據庫,區(qū)域間投入產出表來源于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World Input-Output Database,WIOD)[注]數據來源于WIOD投入產出數據庫,網址:http://www.wiod.org/home。。WIOD中列出了40個重要的經濟體數據,包括歐盟的27個國家以及歐盟以外的13個經濟體,其他經濟體則放入了ROW(Rest of the World)區(qū)域。在1998—2011年的世界投入產出表中,每個經濟體(國家或者地區(qū))均包括35個部門;在2012—2014年的投入產出表中,每個經濟體(國家或者地區(qū))均包括56個部門。本文在處理數據時將每個經濟體中的所有部門合并,即對碳排放進行國家層面的整體分析。
本文根據式(2)測算了15個代表性經濟體生產端責任的碳排放量,結果見表1。表中每個單元格的第一行數據代表一國生產端責任的碳排放量,單位為百萬噸(Mt);單元格第二行括號中的數據表示該國生產端碳排放量占世界碳排放量的比重,單位為百分號(%)。
表1 代表性經濟體“生產端責任”的碳排放量
由表1可得,1998—2014年,澳大利亞、德國、日本和美國等發(fā)達國家的生產端責任碳排放量幾乎沒有變動甚至有所下降,原因除經濟增長速度較低導致碳排放量增長緩慢之外,還反映了發(fā)達國家綠色生產方式的優(yōu)越性。例如,上述國家在促進經濟產出擴大的同時,大力發(fā)展清潔生產技術,技術進步使得產品生產中的碳排放量穩(wěn)定甚至下降。與之相對,新興經濟體和金磚國家的生產端責任碳排放量均呈現持續(xù)增長的特征。發(fā)展中國家的生產技術相對落后,生產了大量碳密度較高且易于污染環(huán)境的產品,導致其碳排放量快速上升。
以美國和中國為例,1998—2014年,美國的生產端責任碳排放量由5247.26Mt減少至4944.13Mt,在世界碳排放總量中的比重由29.42%下降至19.55%,而中國的碳排放量由3202.73Mt快速增加到9600.63Mt,占比從17.95%上升為37.96%。中國成為生產端碳排放量增幅最大的國家,并且在2006年以后中國在世界碳排放量中所占的比重也是最高的。在中國粗放型的“要素驅動型”經濟發(fā)展模式下,重工業(yè)產品及化工產品等高污染、高排放產品的生產過程中消耗了大量的資源能源,導致碳排放量居高不下。基于《中國統(tǒng)計年鑒》中數據的計算可得,1998—2014年,中國煤炭消耗量由96554.46萬噸增長至279328.74萬噸,增長近2倍,石油、天然氣消耗量分別從28326.27萬噸、2451.31萬噸增長至74090.24萬噸、24270.94萬噸,能源消費量的快速增長是導致中國碳排放量上升的主要原因。
基于式(3),本文測算了15個代表性經濟體消費端責任的碳排放量,結果列于表2。與表1類似,表中單元格的第一行數據代表某一國家消費端碳排放量的測算結果,單位為百萬噸(Mt);單元格第二行括號中的數據為該國消費端碳排放量占世界碳排放量的比重,單位為百分號(%)。
表2 代表性經濟體“消費端責任”的碳排放量
表2顯示,在消費端責任碳排放的測算結果中,以德國、法國和英國為代表的發(fā)達國家消費端碳排放量逐漸下降,新興經濟體和金磚國家的消費端碳排放量快速上升,這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同國家所處經濟發(fā)展階段的反映。根據環(huán)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當經濟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即在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達到較高水平后,發(fā)達國家已經認識到環(huán)境對于經濟增長和社會發(fā)展的重要性,逐漸有了環(huán)保觀念,從而在要素消耗的各個階段施加有效控制,積極采取財稅政策和規(guī)制措施應對氣候變化以降低消費端的碳排放量;印度尼西亞、印度、巴西、中國等國家正處于工業(yè)化的中后期階段,高耗能、高污染工業(yè)品的生產規(guī)模較大,同時這些產品作為中間品被投入到其他產品生產過程中的比例也較高,因而上述國家消費端責任的碳排放量呈快速上升特征。
與表1中的數據對比可得,發(fā)達國家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要高于生產端責任的碳排放量,這一結果與大多數文獻的結論是一致的。發(fā)達國家通過國際貿易從發(fā)展中國家進口碳密度較高的產品,實現了“產品輸入”,減弱了其作為生產者的碳排放責任,與此同時,產品進口伴隨著的“碳輸入”使得其應承擔更多的消費者碳排放責任。土耳其、巴西等部分發(fā)展中國家,其消費端測算的碳排放量也略高于生產端測算的碳排放量,上述國家的地理、自然資源因素可以部分解釋這一現象。例如,土耳其的資源稟賦不足,制造業(yè)相對不發(fā)達;巴西雖然農牧業(yè)發(fā)達,卻需要大量進口匱乏的機電產品、化工產品和紡織品等,進口依賴型的經濟增長特征引致大量的碳輸入,使得消費端的碳排放責任上升。
墨西哥、印度尼西亞等其他新興經濟體國家和中國、俄羅斯等金磚國家,其生產端測算的碳排放量要高于消費端測算的碳排放量。一方面,在國際貿易中,上述國家參與全球價值鏈的主要方式是加工貿易,即進行大量的中間品加工、組裝和制造活動,進而為發(fā)達國家提供最終消費品,因此其消費端責任的碳排放量低于生產端;另一方面,一些新興經濟體國家和金磚國家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主要是由本國對國內產品和對國外產品的需求所引致的,其生產端責任的碳排放量在一定程度上來源于發(fā)達國家和其他發(fā)展中國家對本國產品的需求,因此上述國家國內有效需求不足、長期貿易順差等特征,也是導致其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遠低于生產端責任碳排放量的重要原因。
需要說明的是,盡管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低于生產端,大多數發(fā)展中國家的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也實現了較快增長。以中國為例,1998—2014年,中國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從2785.15Mt增加至8664.89Mt,占比由15.61%上升至34.26%,中國成為世界上消費端碳排放量及其占比最高的國家。中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實現了產品的多樣化,國內市場規(guī)模的擴張和消費層次的提高,促使中國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快速增長。
本文根據式(6)和式(7),基于傳統(tǒng)共同責任方法測算了15個經濟體的碳排放量,結果報告于表3。表中單元格的第一行數據為一國共同責任碳排放量的絕對量(Mt),括號中的數據為該國共同責任碳排放量占世界碳排放量的比重(%)。
綜合表1至表3可得,總體而言,美國、日本、英國等發(fā)達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高于其生產端責任的碳排放量,低于其消費端責任的碳排放量;而中國、俄羅斯、印度等國家共同責任碳排放的特征與發(fā)達國家恰好相反,即共同責任碳排放量低于其生產端責任的碳排放量,高于其消費端責任的碳排放量,不同類型經濟體的產業(yè)結構和貿易結構是上述現象的決定因素。
在發(fā)達國家經濟中,服務業(yè)的占比較高,工業(yè)生產中所需的大量中間品從發(fā)展中國家進口,原應在本國進行的部分生產活動轉移到國外進行,相當程度的本國需求通過國外進口得以滿足,減弱了其作為生產者的責任,所以應增加其作為消費者的責任。與之不同,發(fā)展中國家經濟體系中工業(yè)的占比較高,其生產的高碳產品不僅供給本國需求,還出口至其他國家,在世界生產網絡中更多地是扮演生產者而非消費者的角色,導致其生產端責任偏高而消費端責任偏低。
與大多數金磚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國家類似,中國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低于生產端責任碳排放量且高于消費端責任碳排放量,這是責任優(yōu)化的體現。需要指出的是,表3的結果顯示,1998—2014年中國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從3155.00Mt快速增長至9399.41Mt,占比由17.74%提升到37.55%,絕對量和占比都是所有國家中最高的。因此,雖然采用共同責任測算碳排放量可以減輕發(fā)展中國家生產端的碳排放責任,減少國際間的碳轉移和碳泄漏等,但中國的碳減排壓力依然很大。
表3 代表性經濟體傳統(tǒng)“共同責任”的碳排放量
如前所述,基于共同責任傳統(tǒng)方法測算的碳排放量中,Lenzen et al.(2007)采用增加值在整個經濟的比重來定義生產端和消費端的責任分擔系數α和β,這僅是從增加值視角進行的系數設定。實際上,責任分擔系數是共同責任測度的核心,對責任分擔系數進行充分優(yōu)化,不僅需要考慮生產的整個過程,還需要考察碳排放的特征(Lenzen,2008;Andrew et al.,2008;張友國,2012;彭水軍 等,2016)?;诖耍疚闹饕獜漠a品和碳排放兩個角度進行研究。
1.產品責任系數優(yōu)化
基于產品視角進行責任系數的優(yōu)化,能夠更好地體現國家間的生產關系,更精確地分配碳排放責任。本文采用某一國家生產的中間產品在該國家生產的中間產品與其他國家為該國家提供的中間產品之和中所占的比重作為生產端的責任分擔系數α,將某一國家生產的最終產品在該國家生產的最終產品與其他國家為該國家提供的最終產品之和中的比重作為消費端的責任分擔系數β,如式(8)所示。
(8)
其中,xij表示第j國家生產時消耗的第i國家中間產品的數量,yij為第j國家消耗的第i國家最終產品的數量。
2.碳排放責任系數優(yōu)化
除了產品視角之外,還需要考慮各國碳排放的實際特征?;谔寂欧乓暯沁M行責任分擔系數優(yōu)化,可以合理地體現各個國家的碳排放特征和國家之間的碳轉移特征。本文將一國生產中間產品引致的碳排放量在該國家生產中間產品的碳排放量與其他國家為該國家提供中間產品引致的排放量之和的比重作為生產端的責任分擔系數α,采用一國生產最終產品引致的碳排放量在該國家生產最終產品碳排放量與其他國家為該國家提供最終產品引致的碳排放量之和的比重作為消費端的責任分擔系數β,如式(9)所示。
(9)
其中,cij表示第j國家生產中間產品需要投入的第i國家中間產品所引致的碳排放量,mij為第j國家對第i國家最終產品的需求所引致的碳排放量。
1.產品責任系數優(yōu)化后的碳排放結果及分析
本文根據式(6)和(8)測算了15個代表性經濟體在產品系數優(yōu)化后的碳排放量,結果列于表4。表中單元格的第一行數據代表某一個國家產品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單位為百萬噸(Mt);單元格第二行“[]”中的數據表示該國基于產品系數優(yōu)化方法測算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與傳統(tǒng)共同責任方法測算的碳排放量之間的差值,單位為百萬噸(Mt)。
對比表4與表3可知,1998—2014年,15個代表性經濟體產品系數優(yōu)化后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與傳統(tǒng)共同責任方案測算的碳排放量結果較為相似。不同之處在于,在產品責任系數優(yōu)化后,美國、法國、日本等發(fā)達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較傳統(tǒng)共同責任方案測算的碳排放量要高,其中美國共同責任碳排放量的增幅最大,2014年美國產品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比傳統(tǒng)共同責任碳排放量增加了95.37Mt。與之不同,在產品系數優(yōu)化后測算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方面,土耳其、墨西哥等部分新興經濟體國家較為穩(wěn)定,中國、俄羅斯、巴西、印度等金磚國家有所下降,中國減少的幅度最大,2014年中國產品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9053.22Mt比傳統(tǒng)共同責任碳排放量9399.41Mt減少了346.19Mt。
產品責任系數優(yōu)化后,發(fā)達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增加,新興經濟體國家和金磚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穩(wěn)定或減少,這在一定程度上更加準確地反映了各個國家應承擔的碳排放實際責任。產品系數優(yōu)化的合理性在于:第一,在產品類別中將用于生產的中間產品和用于消費的最終產品分別考慮,置于生產端責任和消費端責任的分配中,全面考察了一國國內生產和消費的特征;第二,通過計算某一國家生產的產品在該國生產的產品與其他國家為該國提供的產品之和中所占的比重,明確了本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產品的流入和流出聯(lián)系,在國際視角下體現了一國的生產和消費結構。
對于在國際生產網絡中更多承擔生產者且更少作為消費者的國家而言,產品系數優(yōu)化會降低其生產端責任的權重。以中國為例,在參與國際分工的過程中,中國勞動密集型的比較優(yōu)勢使得其產品生產活動長期位于全球價值鏈的加工制造等低端環(huán)節(jié),進料加工和來料加工貿易在出口中占有較高比重,“本國生產、國外消費”的現象突出,產品責任系數優(yōu)化后的共同責任核算方案顯著降低了中國的碳排放責任,與中國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地位及發(fā)揮的作用更為一致。
表4 產品系數優(yōu)化的代表性經濟體共同責任碳排放量
2.碳排放責任系數優(yōu)化后的碳排放結果及分析
在表5中,本文列出了依據式(6)和式(9)測算的15個代表性經濟體在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后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與表4類似,表5中單元格的第一行數據代表一國基于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單位為百萬噸(Mt);單元格第二行“[ ]”中的數據表示該國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與傳統(tǒng)共同責任方法測算的碳排放量之差,單位為百萬噸(Mt)。
結合表5和表3可得,1998—2014年,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后測算的各國共同責任與傳統(tǒng)共同責任近似。與表4類似,在碳排放責任系數優(yōu)化后,美國、日本等發(fā)達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有所上升,土耳其、墨西哥等部分新興經濟體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維持穩(wěn)定,中國、俄羅斯等金磚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明顯下降,增幅最大和降幅最大的經濟體分別為美國和中國。例如,與傳統(tǒng)共同責任相比,2006年美國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排放量增加了131.99Mt,2010年中國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排放量則下降了399.30Mt。
與產品系數的優(yōu)化類似,在表5結果的計算中采用的碳排放責任系數優(yōu)化方法,從碳排放的視角直接反映了各個國家碳排放的共同責任,一方面,對中間產品、最終產品生產過程中隱含的碳排放加以區(qū)分,分別用于生產端責任、消費端責任的測算中,實現了對本國產品生產過程中隱含碳排放的合理劃分;另一方面,通過一國與其他國家的中間產品、最終產品的流入和流出關系,對于不同產品流動過程中伴隨的碳排放進行了充分考慮,即識別了本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碳排放的輸入和輸出聯(lián)系,一定程度上減弱了碳泄漏現象對于各國碳排放責任核算的不利影響。
在對碳排放責任系數進行優(yōu)化后可得,發(fā)達國家的碳排放共同責任增加,與之對應,中國等金磚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下降,這在表5的結果中得到了充分反映。土耳其、墨西哥等部分新興經濟體國家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的共同責任排放量穩(wěn)定,主要原因在于,其經濟結構、發(fā)展階段處于發(fā)達國家和金磚國家之間,社會生產和社會需求較為一致,對外貿易維持動態(tài)平衡,因而碳排放輸入和輸出程度相當。
表5 碳排放系數優(yōu)化的代表性經濟體共同責任碳排放量
本文首先在世界多區(qū)域投入產出模型的基礎上,測算了15個代表性經濟體的生產端責任、消費端責任和共同責任碳排放量,然后基于產品視角和碳排放視角對共同責任測算方法中的責任分擔系數進行了優(yōu)化,重新測度了共同責任碳排放量,主要研究結論為:
(1)大部分發(fā)達國家在傳統(tǒng)共同責任方案下測算的碳排放量高于其生產端責任測算的碳排放量,低于消費端責任測算的碳排放量;而發(fā)展中國家與之相反,部分金磚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國家的共同責任碳排放量則低于生產端責任排放量并高于消費端責任排放量。主要原因為:發(fā)達國家擁有先進的生產技術和超前的環(huán)保理念,還可通過國際貿易從發(fā)展中國家進口碳密度較高的產品,減弱了其作為生產者的碳排放責任;發(fā)展中國家在世界生產網絡中則更多地扮演了生產者的角色,導致其生產端責任偏高。
(2)從產品視角和碳排放視角分別對責任分擔系數進行優(yōu)化后,重新測算的各個國家共同責任碳排放量結果與傳統(tǒng)方法測算的結果十分相似。不同之處在于,與傳統(tǒng)共同責任的碳排放量相比,美國、日本、英國等發(fā)達國家的碳排放責任有所上升,土耳其、墨西哥等新興經濟體國家的碳排放責任維持穩(wěn)定,而中國和俄羅斯等金磚國家的碳排放責任明顯下降。將用于生產的中間產品和用于消費的最終產品及兩者引致的碳排放量加以區(qū)分,分別置于生產端責任和消費端責任的測算中,全面體現了一國生產和消費的結構特征,明確了各個國家之間產品及碳排放的流入和流出聯(lián)系,實現了對共同責任碳排放的優(yōu)化測度。
根據本文的研究可得,在采用共同責任方案分配各個國家應承擔的碳排放責任時,要充分優(yōu)化責任分擔系數,這不僅需要考慮國家間的生產關系和生產體系結構,還應該全面考慮國家間的碳排放特征和碳轉移特征。對于在世界生產網絡中承擔過多生產者責任的中國及其他發(fā)展中國家,應在其生產結構和貿易結構的基礎上,適當降低其生產端責任;對于高能耗、高污染的重工業(yè)品依賴進口的發(fā)達國家,也應依據責任與貢獻相匹配的原則適度提高其消費端責任。此外,在共同責任測度方法優(yōu)化的基礎上,還需根據各國發(fā)展的階段特征按照“共同但有區(qū)別責任”原則完善碳排放的責任核算體系,構建低碳、環(huán)保、綠色的經濟產出增長體系,實現經濟與環(huán)境的協(xié)調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