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小說《官場現(xiàn)形記》第二五回有一段精彩的話:“黑大漢又回過臉兒朝賈大少爺說道:‘你父親叫我大叔,你是他兒子,怎么也叫我大叔,只怕輩分有點兒不對罷?’說完,哈哈大笑?!边@說的是鄉(xiāng)親、親戚、世交之間的稱呼也不能亂輩,稱呼亂了輩分是要受到旁人恥笑的。鄉(xiāng)親之間尚且如此,同一個家族不論居住地相距有多遠,相互間的稱呼就更是不能亂輩了?,F(xiàn)在許多人為逝去的親人立碑,刻碑的時候都想把兩代甚至三代人的名字刻上,為的是表示孝心。筆者在網(wǎng)上看到一篇碑文:“先父諱XX先母諱XX之墓”,落款是:“子XX女XX,孫XX”。“先父”“先母”是兒女對過世父母的稱謂,子、孫怎么能對同一個人稱“父”呢?立碑人不論有多少,屬于一代人,對墓主可以加稱謂,如果不是一代人絕不能加稱謂,應該是“某公”。
什么叫“輩分”?輩就是世,世代。輩分,簡單說就是家族間的世系次第?,F(xiàn)在人們對一個家庭三代人之間的稱謂都知道,如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兒子女兒、孫子孫女,也不會叫錯。但是對于聚族而居的幾百甚至上千人的大家族,可不是只有三代人,長子長孫即長門人的后裔,與末門人的后裔,在同一個年齡段相差四五輩是常有的現(xiàn)象。大家都住在一個村子里,又是一個家族,應該怎么稱呼?尤其近幾年不少家族都在續(xù)修、再修家譜,家譜中對遠房祖先應該怎樣表述?今天我們就聊一聊這個話題。
先說一下何謂九族?!度纸?jīng)》中有一段話:“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孫。自子孫,至玄曾。乃九族,人之倫。”這里除了為了押韻將曾孫、玄孫的位置顛倒了一下,其余都不錯。《幼學故事瓊林》卷二:“何謂九族?高、曾、祖、考(父親)、己身、子、孫、曾、玄?!鄙厦嬉@兩段話語言簡約,朗朗上口,非常好記,己身連同上、下四代,九代人的稱謂就有了。但是玄孫以下怎么稱呼呢?曾經(jīng)有一位朋友問我:我們家族的家譜上一次續(xù)修是我高祖父主持的,這一次是我主修的,我高祖父是個秀才,在修譜序言中說,他是我們這一支始遷祖的“晜孫”,晜孫是幾世孫?始遷祖到我這里是第幾世?我告訴朋友:從己身往下排的輩分是:子、孫、曾、玄、來、晜(昆)、仍、云。這里的“晜孫”是從始遷祖算起的,就是第7世孫,閣下是第11世孫。
修譜是家族中的一件大事,有的大家族保留有明清時期的家譜,老家譜一般都很規(guī)范,保留著許多有用的信息。筆者看過數(shù)種新修家譜,說一句實事求是的話,精品不多。有些續(xù)修的家譜,甚至應了狗尾續(xù)貂的老話。
清中葉有一個官僚學者叫梁章鉅,曾經(jīng)做過廣西、江蘇巡撫,兼署兩江總督。梁氏一生著述甚豐,《稱謂錄》一書對各類稱謂——宗族、帝后、官員、科舉、百工、僧道、自稱等,都有比較詳細的考證。我們就以這本書為主,參考其他文獻,簡單介紹一下從高祖父到云孫這13代的稱謂,然后再從高祖往上追述。
高祖。又稱高祖王父,爺爺?shù)臓敔?。郭注《爾雅》“高者言最在上”。長祖:《北史·周宣帝紀》“其高祖為長祖”。
曾祖。爺爺?shù)母赣H。又稱曾祖王父、太翁、次長祖、曾翁、曾門、曾大父、曾太公、大王父等。
祖父。父親的父親。《儀禮·喪服》章有“祖父祖母”,據(jù)此可知三代已經(jīng)有“祖父祖母”的稱謂。祖父又稱王父、祖王父、大父等。如今最常見的稱呼是“爺爺”。
父。又稱父親、大人、嚴君、公、翁、尊、高堂等,文人筆下父母又稱雙親、椿萱、膝下等。“椿萱”,《莊子·逍遙游》說大椿樹能長壽,后世就以椿稱父;《詩經(jīng)·衛(wèi)風》有“焉得諼草”,“諼草”即“萱草”,后世以萱稱母,椿、萱連用,代稱父母。唐牟融《送徐浩》:“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滿頭?!贝惠娌⒚?,比喻父母健在?!队讓W故事瓊林》:“父母俱存,謂之椿萱并茂;子孫發(fā)達,謂之蘭桂騰芳?!薄跋ハ隆?,《新唐書·高宗本紀》:“太宗嘗命皇太子游觀習射,太子辭以非所好,愿得奉至尊,居膝下。太宗大喜。”梁章鉅在這一段引文后說:“此子在父前稱‘膝下’也。”現(xiàn)代人多稱“爹、爸”。
以上為己身上邊四代的稱謂。
子。父母在別人面前說自己的兒子,一般會謙恭地稱犬子、小犬、孽子、兒郎、賤息,若有幾個兒子則稱長子、次男、幼子等。兒子在父母面前(書信用語)稱男、兒子、兒男等。子嗣,《紅樓夢》第四六回:“叔叔只說嬸子總不生育,原是為子嗣起見,所以私自在外面作成此事?!薄斗Q謂錄》是在梁章鉅去世后由其兒子梁恭辰主持刊刻的,每一卷前邊都署曰“福州梁章鉅撰男恭辰??獭?。
孫。兒子的兒子?!妒酚洝っ蠂L君列傳》:“文乘閑問其父嬰曰:‘子之子為何?’曰:‘為孫?!逼浞Q謂還有:子姓,《儀禮·特牲饋食禮》“子姓兄弟如主人之服……”鄭玄注:“言子姓者,子之所生?!辟Z公彥疏:“言子之所生,則孫是也?!睂O息,宋黃庭堅《寄老庵賦》:“寄吾老于孫息,厭群雛之嗷嗷?!苯鹪脝枴锻熠w參謀》詩:“高門有孫息,玉立看儒冠。”此外,還有孫枝、文孫、了寸等。長門長孫又稱元孫、嫡孫。
曾孫。孫子的兒子?!稜栄拧め層H》:“孫之子為曾孫。”郭璞注:“曾猶重也。”所以民間一般不說曾孫而說“重孫”“重孫子”。《晉書·存勗傳》:“荀勗字公曾,潁川潁陰人,漢司空爽曾孫也?!?/p>
玄孫?!稜栄拧め層H》:“曾孫之子為玄孫?!编嵭ⅲ骸靶?,言親屬微昧也?!薄斗Q謂錄》引《釋名》:“玄,懸也,上懸于高祖,最在下也?!鼻逭褬潯秶[亭續(xù)錄》:“嘉慶庚辰中三元陳繼昌……文恭公之玄孫?!?/p>
來孫?!稜栄拧罚骸靶O之子為來孫。”鄭玄注:“言有往來之親?!薄斗Q謂錄》引《釋名》曰:在無服之外,相離比較遠,叫的時候就來。宋林景熙《題陸放翁詩卷后》:“來孫卻見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
晜孫。《爾雅》:“來孫之子為晜孫。”鄭玄注:“晜,后也?!都弛V駮吩唬骸环斨畷偟??!薄斗Q謂錄》引《釋名》曰:恩義轉遠,以禮貫連之?,F(xiàn)代多作昆孫。
仍孫?!稜栄拧罚骸皶倢O之子為仍孫?!编嵭ⅲ骸叭砸嘀匾??!薄杜f唐書·白居易傳》:“白居易字樂天,太原人。北齊五兵尚書建之仍孫?!币喾Q“耳(音仍)孫”?!稘h書·惠帝紀》:“上造以上及內外公孫耳孫有罪當刑及當為城旦舂者……”顏師古注引應劭曰:“耳孫者,玄孫之子也。言去其曾高益遠,但耳聞張也?!闭者@一說法是“來孫”。還有說是曾孫、仍孫。顏師古總結說:“耳孫,諸說不同……耳音仍。仍、耳聲相近,蓋一號也?!鳖亷煿耪J為“耳孫”就是“仍孫”?!稘h語大詞典》引《類編·耳部》:“昆孫之子為耳孫?!币彩钦J為耳孫即仍孫。這里為什么對“耳孫”說這么多?因前幾年筆者曾經(jīng)在一份鄭州發(fā)行的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將耳孫說成是云孫之子即十世孫,網(wǎng)上也有這樣的說法,這是不對的。
云孫。《爾雅》:“仍孫之子為云孫。”鄭玄注:“言輕遠如浮云?!倍鸥Α断猜劚I賊總退口號》:“大歷三年調玉燭,玄元皇帝圣云孫。”
來孫、晜(昆)孫、仍孫(耳孫)、云孫,亦泛指遠代子孫。
以上是己身上4世、下8世共13世的稱謂。
各宗族(家族)編纂的家譜,都有一項主要內容——姓氏源流,追溯得姓始祖和歷次遷徙路線既到各地的開基祖。下面把高祖以上的稱謂簡單介紹一下。
始祖。第一個得姓者,即有世系可考的最初的祖先?!抖Y記》“諸侯及其大祖”,清孫希旦集解:“始封之君,謂之大祖,得姓之祖,謂之始祖?!币喾Q鼻祖。
遠祖。許多代以前的祖先。《公羊傳·莊公四年》:“遠祖者,幾世乎,九世矣?!?/p>
始遷祖。第一個遷移到現(xiàn)在居住地的祖先。又稱開基祖。
對祖先的泛稱:祖宗、祖先、先祖、先人、太高、太尊等。
宗族各成員之間的輩分和稱謂,還涉及到許多方面,比如對高祖父至父輩的兄弟,同輩兄弟及晚輩族中的侄、孫,祖母輩、母親輩、姑、姨、嫂、姐等,應該怎樣稱呼,對外人說到本家族成員時應該怎樣稱謂,對逝去的親人應該怎樣稱謂,墓主的碑文應該怎樣寫,等等,受篇幅所限,留待下一篇文章再和大家共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