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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瓦面,老房子空蕩蕩
獨守空房子的老人
著棉袍,端坐于午后陽光下
十一月的陽光
如同水銀般沉重而又明亮
風聲一直后退
枯黃的山巒一直后退
河流的腰身收緊
宛如一根捆綁大地的繩索
老人眼中一根解開的沒有死結的繩索
風吹過瓦面
是小鹿在林中跑動的聲音
十一月的風正緊
這充滿流逝和消亡的歌謠
如同老人熟悉一棟老房子的全部結構
而老房子不懂老人的身體
十二月的河流上飄滿木炭
木炭里面有斧頭劈過南山的聲音
有焚燒高粱桿子的清香
有一聲咳嗽
十二月的河流越來越瘦
父親的腰身越來越瘦
河流的腰身來年會漲
而父親正在燒炭
土窯里面的泥土枯黃堅硬
十二月的河流上船行緩慢
如同逆流一段古老的時光
父親在上游枯守
木炭里面火星星子點點
像螢火蟲般引我靠近一種溫暖
十二月的河流上有人把木炭當做鼓槌
河流灌滿憂傷的歌謠
我聽見的是干硬的木炭如同骨頭敲打肉身
一種迂過年老耳背的淺音低徊
冷峻而強悍的輪廓,尸骨一樣的框架
城市的夜
身體內部生出一對
觸角
打掃街道,張貼小廣告
門關的很緊
孩子還沒有回家,是因為擺地攤的父母
還在天橋和巷道內打游擊
觸角涼如鐵
在盲道上叩敲,人力三輪的鈴鐺叩敲
扮演了魚的角色
砧板上嗅到血腥味的觸角
溺水的異鄉(xiāng)人,城市比大海還深
沒有人知道第一個和第二個瘋子
在哪里,去了哪里
菜市場里怒漢持刀沖上街頭
女人哭泣
十字路口的青菜黃了一地
抽風機里呼嘯
而刺青的人找不著對象
發(fā)廊小姐倚著門框發(fā)呆
對面的鐵匠鋪,小徒弟老是打不到鐵上
剃頭匠的刀,磨了銹,銹了磨
圍觀的人聽說
“第三個瘋子”
迅速散開
我從不輕易寫簡歷,活像臨死之前
給自己撰寫碑文
寫高山流水,寫陽春白雪
寫好聽的寄往理想的國,然后躺下
仿佛一頭被杠子橫在腰上的豬
等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拒絕你的朱筆批注,拒絕圍觀的人
頭微仰,笑笑說:曉隱。曉不得也藏不住。
我有我的地域,我有我的版圖
我固執(zhí)地認為
眾人的瘋人院不如一個人的精神病院
我只想說,上輩子我的后腦勺少長了根筋
此生之死,我無話可說,亦不寫碑文
唯一的愿望是
去往生前那片故地,把少長的那根筋討回來
云雀懸浮于夜色。尾翼的白色是一道絞索
告天鳥。你本身就是絕句
這個夜晚,我看見大地上躺著的大多數都直立起來了
有旌旗橫在深淵,上面站著無首之尸
有宮殿直挺挺走出水面,垂釣的人瞬間被收編
這個夜晚。我不愿再俯視人間
我仰望云雀拾掇的夜色,宛如脫離刀口的豆腐
背水一戰(zhàn)吧。無援軍
出了村口就開始吵架。去典當寶劍的人還沒有回來
此時到黎明,我是一個絕句。沒有對聯(lián)的橫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