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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歐陽修名篇詞作傳播過程中的誤讀現(xiàn)象

2018-11-13 08:02周宇鵬周建軍
中國韻文學(xué)刊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歐陽修

周宇鵬,許 靜,周建軍

(湖南大學(xué) 新聞傳播與影視藝術(shù)學(xué)院,湖南 長沙 410082)

歐陽修不僅是北宋中期的文壇盟主、卓有建樹的詩人,而且是成就斐然的詞家。王國維甚至認(rèn)為:“詩詞兼善如永叔、少游者,亦詞勝于詩遠(yuǎn)甚。以其寫之于詩者,不若寫之于詞者之真也?!敝腥A書局版《歐陽修全集》卷三十《詩余》三卷,收詞179首,加上卷一百五十四《補(bǔ)佚》卷一,補(bǔ)詞83首,共計262首的現(xiàn)存詞數(shù)量,既多于率先推動北宋歌詞興起,傾力作詞的晏殊之141首、張先之173首,也多于專力為詞,被人們普遍認(rèn)為是北宋代表性詞人之一的柳永之201首,這一事實從館藏學(xué)和傳播學(xué)角度,就凸顯了歐陽修詞作的價值和意義。

一 從宋至清《六一詞》的大致傳播狀況

我們對宋代至清代的詞作選本總集的情況來作簡單考察,會發(fā)現(xiàn),歐陽修在詞壇的影響歷久不衰:如在宋人選詞總集中,高宗紹興年間曾慥《樂府雅詞》是選編較嚴(yán)格,影響較大、時間較早的詞選本總集,其中就認(rèn)真甄別篩選歐詞79首,作大面積推出,同期詞人僅選王安石詞11首,張先詞11首,晏殊、柳永詞均未入選,可見選家對歐詞的格外關(guān)注和肯定;其后宋理宗淳佑年間黃升的《花庵詞選》中《唐宋諸賢絕妙詞選》,更將歐陽修作為宋詞的開山者,列在第一位,且一次性選取18首詞。所選歌詞數(shù)量,在同時代詞人中僅少于蘇軾之30首,卻多于晏幾道12首、柳永11首、張先7首、晏殊6首、王安石6首、錢惟演1首,亦可看出黃升心目中歐詞的重要地位。又如南宋無名氏《草堂詩余》,雖遭朱彝尊等詬病,但《四庫提要》認(rèn)為:“今觀所錄,雖未免雜而不純,不及《花間》諸集之精善。然利鈍互陳,瑕瑜不掩,名章俊句亦錯出其間,一概詆排亦未為公論?!蓖鯂S辯解:“自竹垞痛貶《草堂詩余》而推《絕妙好詞》,后人群附和之,不知《草堂》雖有褻諢之作,然佳詞恒得十之六七,《絕妙好詞》則除張、范、辛、劉諸家外,十之八九皆極無聊賴之詞,甚矣,人之貴目賤耳也。”《詩余》在卷一、卷二、卷四中共選歐陽修詞12首,為集中選詞較多的詞人,與同時期詞人相比,多于晏殊6首,張先11首,僅比柳永20首少,也說明了選家對歐詞之推崇。再如清代四庫本《御選歷代詩余》選取歐陽修138首詞,作為各種詞調(diào)之示范;另評詞選本中影響較大、理論色彩較濃的黃蘇的《蓼園詞選》,周濟(jì)選、譚獻(xiàn)評的《詞辨》,以及周濟(jì)選評的《宋四家詞選》,都將歐陽修作為宋詞早期的代表性詞家之一,予以莊重推介和高度評價。如周濟(jì)《宋四家詞選》將歐陽修作為周邦彥一家的重要詞人,選詞9首加以賞評,比選晏殊詞4首要重視得多,可看出周濟(jì)對《六一詞》的高度青睞。

另還有眾多批評家,在言及宋詞之成就時,亦喜揀歐陽修詞為典則,廣為弘揚,如清田同之《西圃詞說》評歐詞“秀逸”,許昂霄《詞綜偶評》稱歐詞“閑雅處自不可及”,胡薇元《歲寒居詞話》論歐詞:“歐陽永叔六一詞,工絕”,大多著意于表達(dá)對歐詞的妙賞和崇拜。

二 歐陽修名篇詞作誤讀現(xiàn)象辨析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南歌子》)

此詞劉德清《歐陽修紀(jì)年錄》據(jù)《胥氏夫人墓志銘》系于天圣九年,甚妥。從詞中所描繪的生澀而甜蜜的愛情來看,女主人公為歐陽修第一位夫人胥氏,亦當(dāng)合理。胥氏為歐陽修恩師胥偃之女,十五歲嫁給歐陽修,夫妻情投意合,極為恩愛,但婚兩年后,胥氏卒。歐陽修托門人徐無黨作《墓志銘》,自作哀辭:“清冷兮將絕之語:言猶可記仿佛兮,平生之音容不可求!”情緒極度悲傷。此詞用生活化的意境,全真地展現(xiàn)了初婚少女的羞澀、含蓄和純真,千般愛意,溢詞而出。許昂霄稱:“真覺娉娉裊裊?!泵魃螂H飛評曰:“前段態(tài),后段情,各盡,不得以蕩目之。”清先著、程洪評:“公老成名德,而小詞當(dāng)行乃爾”,錯把此詞當(dāng)艷詞讀,實為不當(dāng)。

把酒祝東風(fēng),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dāng)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浪淘沙》之一)

這首詞為明道元年(1032)年所作,其內(nèi)容與明道元年所作《與梅圣俞》之第一書,以及嘉佑八年《集古錄》中《唐韓覃幽林詩》之解說三十一年前游嵩山情境高度吻合。寫謝絳、歐陽修、梅堯臣、尹洙、楊子聰、王幾道六人于天圣九年游嵩山,再難相聚。此六人是歐陽修《七交七首》一人一詠詩之“洛陽八友”中核心成員,也是歐陽修出道時肝膽相照的摯友。歐陽修在“洛陽文會”期間,逐漸成為文會中的主要組織者和參與者,從其《與梅圣俞》書中稱梅堯臣為“二哥”看,可能私下“洛中八友”皆以兄弟相呼,“大哥”應(yīng)該為謝絳。通過文會近乎狂熱的盛宴、歌舞酒會、豪放之游,歐陽修好游成癖,乃至招致錢惟演離洛后,繼任留守王署的多次無奈卻善意的指責(zé)。相關(guān)這兩首詞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其與圣俞書中有詳細(xì)記載:“幕中事比圣俞在時差多,蓋東都興造,日有須求,倉卒供辦,未嘗暫休息職,此未始得從容聚首?!松灰粴q,參差遂如此,因思百年中升沉、生死、離合、異同,不知后會復(fù)幾人得同不得同也。”此年六月,河南府重修官署,河南主簿梅堯臣忙于官差,從上次嵩山之游后,近四個月未至洛陽,一直缺席文會交游活動, 歐陽修思念至極。從這兩首詞的迫切呼喚中,我們能體會到歐陽修對真摯、患難友情的格外珍惜和高度依賴、晶瑩透亮的朋比之心,動人心弦、感人至深。劉德清將此詞系年于景佑元年(1034)臨別洛陽之際,誤。黃蘇《蓼園詞選》評第一首詞:“末兩句猶盛危明之意,持盈保泰之心,在天道則虧盈亦謙之理,俱可悟得。大有理趣,卻不庸腐,粹然儒者之言,令人玩味不盡?!泵黠@不領(lǐng)會詞之創(chuàng)作背景和主題內(nèi)涵,妄加揣度,猶夢中語。陳廷焯評第二首詞:“‘可惜明年花更好’,想到明年,真乃匪夷所思,非有心人如何道的?”頗有見地。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說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闕,一曲能教腸寸結(jié)。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fēng)容易別。

(《玉樓春》之四)

這首詞是景佑元年(1034)最后離別洛陽前夕酒席間作。開首兩句,直接描繪了歌宴上凝重感傷的離別氣息,尊前話別,無聲哽咽本已傷感;“情癡”“風(fēng)月”之語,更將男人之間的離傷推向極致境界,在層次上將友情告別高置于男女情愛告別之上;對宴席歌樂的叮囑,更是詞人離傷難控的間接表達(dá);結(jié)尾兩句是冀望明天離開前,再游遍洛陽,減卻離別之痛,是詞人唯一能做的無奈補(bǔ)償(從其離洛詩來看,詞人離別前的確如此)。全詞感性興發(fā),情感熾熱,意境纏綿悱惻,傷懷至極,令人難以自禁,堪稱古代離歌之絕唱。王國維評此詞曰:“‘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直須看盡洛陽花,始與東風(fēng)容易別’,于豪放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睆脑~面上解詞,估計為沒有深入了解此詞為歐陽修三載洛陽狂歡之后,朋友離別之際的斷腸離歌,其所舉之前兩句,不是豪放之詞乃哭泣之詞也,唯結(jié)尾處有勉強(qiáng)的釋懷之意,是傷極之后、臨別之前在樽酒間許愿,表示明天要重游,對洛陽作離別前最后的回顧和銘記,王國維之評僅稍近詞之風(fēng)旨。

葉嘉瑩賞此詞:“他(歐陽修)在小詞中所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來的意境,可以說乃是一方面既對人世間美好的事物常有著賞愛的深情,而另一方面則對人世間之苦難無常也常有著沉痛的悲慨。這一首《玉樓春》詞,可以說就正是表現(xiàn)了其詞中此種意境的代表作。……第一句的‘尊前’原該是何等歡樂的場景,第二句的‘春容’又該是何等美麗的人物,而在尊前所要述說的卻是指向離別的‘歸期’,于是‘尊前’的歡樂與‘春容’的美麗乃一變而為傷心的‘慘咽’了?!比~先生在并沒完全吃準(zhǔn)詞作創(chuàng)作背景和創(chuàng)作心態(tài)的情形下,憑著超常的感悟力和深厚的詞學(xué)修養(yǎng),將此詞的主題定格在歐陽修詞中對歡樂和苦難的二維解碼上,雖顯得模糊,但指向絕對是正確的。歐陽修離開洛陽,最舍不得的,是洛陽的山水樓臺、名花異草、在出道之際滿腔熱忱栽培和青睞自己的錢惟演相公,以及朝夕相處、休戚與共的“洛中八友”,特別是那段讓人難以割舍的浪漫年華;絕對不是渺若浮云的淺薄簡單的男女情愛,所以詞中才有“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的真切表白。

對詞中“春容”之解,很值得商榷。在如此莊重的場合中,不太可能有狎語浪聲的存在,此“春容”或是對宴席間男性朋友白里透紅的酒酣臉色的形容,并非實指女性之嬌容媚態(tài)。歐陽修詩詞中本來就有用花容女色來描繪尊前男人酒酣臉紅之態(tài)的習(xí)慣,如《漁家傲二十首》之十八:“青女霜前催得綻,金鈿亂散枝頭遍。落帽臺高開雅宴,芳尊滿,挼花吹在流霞面?!睂懰┐吆?,用人態(tài)狀花態(tài),用“流霞面”喻男人之酒紅,用“芳樽”代酒壺;《漁家傲》十二首之二:“二月春期看已半,江邊春色青猶短。天氣養(yǎng)花紅日暖,深深院,真珠簾額初飛燕。 漸覺銜杯心緒懶,酒侵花臉?gòu)刹?。一捻閑愁無處遣,牽不斷,游絲百尺隨風(fēng)遠(yuǎn)?!逼渲杏谩盎?gòu)刹ā睂懼芯颇腥耍c本詞之“春容”乃為同一筆法。另外,歐陽修詩詞中,一貫喜歡用女性情狀來描寫酒席中的男人。如《鶴沖天》“戴花把酒祝東風(fēng),千萬莫匆匆”寫酒席間男人戴花、女人裝扮;《蝶戀花二十二首》之三“瘦覺玉肌羅帶緩,紅杏梢頭,二月春猶淺”,用“玉肌”形容男人體態(tài)等等。如果我們理解了歐陽修詩詞中男態(tài)女描之習(xí)慣,對本詞中的“春容”之解,也就有了些落腳之地。

記得金鑾同唱第,春風(fēng)上國繁華。如今薄宦老天涯,十年岐路,空負(fù)曲江花。 聞?wù)f閬山通閬苑,樓高不見君家,孤城寒日等閑斜,離愁難盡,紅樹遠(yuǎn)連霞。

(《臨江仙》)

此詞創(chuàng)作時間很明確,即天圣八年(1030),登進(jìn)士禮部唱第后十年即康定元年(1040),不須再考。本詞是和同年登科的黃注的唱和之作,時間應(yīng)該介于此年三月歐陽修至滑縣赴任,四月底黃注去世之間,其時,黃注為南陽主簿。黃注是歐陽修兒時相識、患難相交的朋友,據(jù)歐陽修所作《黃夢升墓志銘》載:“予少家隨,夢升從其兄茂宗官于隨,予為童子時,夢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飲酒談笑,予雖幼,心已獨奇夢升。后七年,予與夢升皆舉進(jìn)士于京師,夢升得丙科。初任興國軍、永興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久之復(fù)調(diào)江陵府公安主簿。時予謫夷陵令。遇之于江陵,夢升顏色憔悴,初不可識,久而握手噓唏……后二年,予徙乾德令,夢升復(fù)調(diào)南陽主簿,又遇之于鄧間。常問其平生所為文章幾何?夢升慨然嘆曰:‘吾已諱之矣,窮達(dá)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于世人也。’……夢升素剛,不茍合,負(fù)其所有。常怏怏無所施,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陽,夢升諱注,以寶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

從中可以看出,歐陽修與黃注乃莫逆之交。歐陽修從洛陽留守推官后,仕途上也并不順利,雖由王署薦任館閣校勘等職,但兩年后即貶夷陵令近三年,后輾轉(zhuǎn)乾德令而至滑州武成軍節(jié)度判官,亦可謂一路滄桑。然黃注卻因為個性耿介而長期沉于下僚,且精神狀態(tài)極差,更為悲涼。歐陽修至滑州,上任伊始,便寫此詞與其唱和,以傾訴滿懷心緒,悲慨情絲。詞中上闋既有對早年洛陽文會瀟灑快意生涯的深切緬懷,也有對后來顛簸坎坷歷程的無奈嘆息。下闋揭示風(fēng)塵路上,好友難聚,表達(dá)對同處逆境朋友的無盡記掛和思念。意境典雅,情感深切,蒼涼中蘊(yùn)著堅強(qiáng),悲切間飽含關(guān)切。靈動飄渺、去留無跡,令人沉思和陶醉。

宋釋文瑩《湘山野錄》解此詞之原委曰:“歐陽公頃謫滁州,一同年(忘其人)將赴閬倅,因訪之,即席為一曲歌以送……其飄逸清遠(yuǎn),皆白之品流也,公不幸晩為險人構(gòu)淫艷數(shù)曲射之,以成其毀。予皇祐中。都下己聞此闕,歌于人口者,二十年矣。公尤不喜浮屠圖,文瑩頃持蘇子美書薦謁之。”文瑩雖為熙寧年間人,與歐陽修同時代且見過面,但可能由于其釋子的身份局限,使其所記漏洞頗多:將滑州謂滁州,不知黃注之名,以“將赴閬倅”解釋詞中“閬山”“閬苑”則完全錯誤,黃注乃婺州金華人,見其家也不必到“閬山”“閬苑”去。“閬苑”乃閬風(fēng)之苑,神仙所居,李商隱《碧城三首》之一云:“閬苑有書多附鶴,女床無處不棲鸞?!贝四藲W陽修對黃注消極入世、封閉自囿的生活境況的藝術(shù)表達(dá):“閬倅”并不是指地名。但其評此詞飄逸清遠(yuǎn)、與李白相類,還算稍著邊際。由此可見即使時人之論亦不可完全相信,同時,對《湘山野錄》之成書真?zhèn)?,也不得不懷疑了?/p>

劉德清《紀(jì)年錄》將此詞系在慶歷六年(1046)貶謫滁州時期,并按:“‘十年歧路’當(dāng)指三年貶謫夷陵至本年,為時正好十年”,錯,詞中“十年”,指的是天圣八年(1030)禮部唱第,到康定元年(1040)由乾德令權(quán)滑州武成軍節(jié)度判官,正好十年。此說誤差整整六年,實有必要辨正。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蝶戀花二十二首》之九)

《張惠言論詞》曰:“‘庭院深深’,閨中既已邃遠(yuǎn)矣?!畼歉卟灰姟?,哲王又不寤也?!屡_’、‘游冶’小人之徑。‘雨橫風(fēng)狂’,政令暴急也?!畞y紅飛過’,斥逐者非一人而已,殆為韓、范作乎?此詞亦見馮延巳集中。李易安詞序云:‘歐陽公作《蝶戀花》,有庭院深深深幾許之句,余酷愛之,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shù)闕,其聲即舊臨江仙也?!装踩W公未遠(yuǎn),其言必非無據(jù)?!睆埢菅該?jù)李清照語,認(rèn)定此為歐公所作,不須再考。他還將此詞作比興寄托詞來解讀,更獨具慧眼,但“庭院”作“閨門”解,又和其“寄托說”相左。我們通過對歐陽修仕途遭遇的精細(xì)考辨,基本可以確定,本詞其實為一首寄托遙深的政治遣懷詞,且其創(chuàng)作時間為慶歷五年(1045)。張惠言雖知歐陽修詞作有寄托,但可能是對歐陽修復(fù)雜人生理解不透,不能較準(zhǔn)確的判斷此詞的寄托之具體所在,便有了以上雖有敏銳感悟,但難以定奪的模糊與抵牾終令人感到遺憾。

自慶歷三年(1043)年三月,晏殊擢歐陽修為諫官,成為歐陽修甚至整個改革派的轉(zhuǎn)折點。接著韓琦、范仲淹并為樞密副使,歐陽修、蔡襄進(jìn)諫罷免保守派夏竦樞密使。八月,范仲淹任參知政事,九月提出新政的“十大主張”,隨著保守黨的領(lǐng)袖呂夷簡致仕,標(biāo)志著“慶歷新政”的正式開始。慶歷四年四月,內(nèi)侍藍(lán)元震彈劾范、歐結(jié)“朋黨”營私,歐陽修作《朋黨論》予以回?fù)?。其后,改革派更加活躍,八月,歐陽修授龍圖閣直學(xué)士、河北都轉(zhuǎn)運按察使。但十一月蘇舜欽以監(jiān)進(jìn)奏院祠神,召妓女開席會賓客,遭到王拱辰等保守派誣劾,除名為民。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載:“監(jiān)進(jìn)奏院右班殿直劉巽、大理評事集賢校理蘇舜欽并除名勒?!礆J,仲淹所薦,其妻又衍女也。少年能文章,議論稍侵權(quán)貴。會進(jìn)奏院祠神,舜欽循前例,用鬻故紙公錢召妓女開席會賓客,拱辰亷得之,諷其屬,魚周詢、劉元瑜等劾奏,因欲動揺衍。”同時還有王洙、刁約、江休復(fù)、王益柔等一大批人的被貶。韓琦、趙概等救之不能,據(jù)費袞《梁溪漫志》載:“蘇子美奏邸之獄,當(dāng)時小人借此以傾杜祁公、范文正,同時貶逐者皆名士。奸人至有‘一網(wǎng)打盡’之語。獨韓魏公、趙康公論救之而不能回也。并得罷時,歐公按察河北,子美貽書自辯于公,詞極憤激而集中不載。歐陽公書其后云:‘子美可哀,恨不能為之言。’蓋公已自諫省出矣?!贝舜问录媪恕皯c歷新政”的徹底失敗。仁宗怒斥“朋黨”:“屬文之人,類亡體要,底斥前賢,放肆異言,以訕上為能,以行怪為美。自委中書、門下、御史臺采察以聞?!睉c歷五年,仁宗將改革派幾乎全部逐出朝廷,歐陽修權(quán)知成德軍,范仲淹罷參知政事,出知邠州,杜衍罷知兗州,富弼出知鄆州;啟用保守派之賈昌朝為宰相兼樞密使,王貽永為樞密副使,宋庠為參知政事。一場如此重大的政治風(fēng)暴,給歐陽修所造成的心靈重創(chuàng),可想而知。

如果如張惠言所言,此詞為比興寄托之詞成立,那么,從詞中所包含的或顯或隱的內(nèi)容來看,當(dāng)作于慶歷五年(1045)年三月,離開京師奔赴鎮(zhèn)陽新任之際。詞的上闋,“庭院深深深幾許”用比興象征手法,“庭院”即為皇宮大院的象征性表達(dá),連用三個“深”字,則為表現(xiàn)皇宮中政治風(fēng)云的深不可測,寓含了歐陽修對一直以圣君、明君來看待的仁宗喜怒難測、翻臉無情的陌生和恐懼,以及對高位重祿的朝官生涯的膽戰(zhàn)心驚。與李商隱詩《謝往桂林至彤庭竊詠》之“城禁將開晚,宮深欲曙難”有一絲相似之處,皆有在恩怨之間無所適從的幽怨。接著“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兩句景語,是對朝中暗流涌動的官場黑幕的暗喻,“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句,張惠言似乎有所察覺和“慶歷新政”有關(guān),便以“小人之徑”點到為止,其實此語是暗指慶歷舊黨精心謀劃、爪牙滿朝、急競奔走、上躥下跳之情狀。下闋仍然用象征手法,虛實結(jié)合,語義雙關(guān)。“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句,歐陽修是三月赴任,遇到狂風(fēng)驟雨,抑或為實,但誰能肯定他不是在借此來表達(dá)對險惡舊黨在朝中掀起滔天巨浪的憤慨?!伴T掩黃昏,無計留春住”句,表面是對風(fēng)橫雨狂中百花凋零的無奈嘆息,又何嘗不是對蘇舜欽等改革派同仁遭受重創(chuàng),自己卻無力相救的深深自責(zé)和郁悶,以及對“慶歷新政”完全失敗,已經(jīng)無力回天的嘆息。結(jié)尾“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句,表面上是對花的憐惜和挽留,實際也是對遭受挫折之同仁的安撫和慰藉,花已飄零,秋千還在,則是在象征地表達(dá)對同道已經(jīng)各奔東西,革新的風(fēng)潮也已經(jīng)煙消云散,但深信革新過程中的點點滴滴不會就此消亡。從詞中蘊(yùn)含的情感來看,很可能是寄給自己在生活中是摯友,在仕途中是幫手,其時正處于極端逆境中的蘇舜欽的遣懷之詞,淚眼中所問之“花”,極可能是對蘇舜欽的暗喻。

對此詞的理解,除張惠言外,主張“有寄托入,無寄托出”的詞論家周濟(jì)似乎也對其比興意蘊(yùn)有所感悟,其《宋四家詞選》在選歐陽修九首詞時,專在此詞旁作整體評論“數(shù)詞纏綿忠篤,其文甚明,非歐公不能作。延巳小人,縱欲偽為君子,以惑其主,豈能有此至性語乎!”譚復(fù)堂則在周濟(jì)《詞辨》中旁批此詞:“宋刻玉玩,雙層浮起,筆墨至此,能事幾盡?!币运慰逃裢孀鞅扔?,指出此詞有表層和引申雙重境界。但由于他也并沒細(xì)致追討本詞創(chuàng)作的原始環(huán)境,和張惠言一樣,便只是欲言又止,未作具體的索隱考辨。黃蘇《蓼園詞選》中,評曰:“首闕楊柳煙多,若簾幕之重重者,庭院之深深如此,即下句章臺不見亦如此??傄砸娏鴺渲匀?,加之雨橫瘋狂,即擬閉門,而春已去矣。不見亂紅之盡飛乎?語意如此,通首詆斥,看來必有所指。第詞旨濃麗,即不明所指,自是一首好詞?!蓖ㄟ^對詞作上下闕內(nèi)容的分析,覺得不和諧,必有所指,但可能無法判斷歐公此詞的創(chuàng)作背景,便也只能點到為止,然敏悟如此,亦難能可貴了。

但除張惠言、周濟(jì)、黃蘇三人之外,自古而今,一般品詞者都將本詞作為傷春詞來解讀,如金圣嘆完全將此詞作傷春詞來解讀:“通篇不出正意,只是怨庭院,怨春,怨花,章句甚奇?!ピ荷钌钌顜自S,’問得無端,三個‘深’字奇絕,唐人詩,每以此為能?!俗匀ミh(yuǎn),與庭院何與?人自不歸,與春何與?亦可謂林木池魚之殃矣?!蓖鯂S就將本詞結(jié)尾句作為“有我之境”之典型境界,估計也是從傷春詞的角度來理解的。今人徐培均更是完全將其作為傷春詞來鑒賞。如其解下闋曰:“下片著重寫情,雨橫風(fēng)狂,催送著殘春,也催送著女主人公的芳年。他想挽留住春天,但風(fēng)雨無情,留春不住。于是她感到無奈,只好把感情寄托到命運同她一樣的花上。”恰如劉熙載所言:“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對于富有高度文學(xué)涵養(yǎng)的歐陽修之詞,其中的深厚內(nèi)蘊(yùn)必須結(jié)合他的人生歷程與創(chuàng)作情感作深度解讀,方可窺探其旨趣所在。如果過于直覺和淺層,可能和詞家創(chuàng)作之原旨南轅而北轍。

[1]王國維.人間詞話[M].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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