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帥池

【內容提要】中國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是超現(xiàn)實的寫作模式下，以個人英雄主義塑造為主要寫作方式的小說建構模式。網絡小說中歷史型英雄、完美型英雄、符號化英雄甚至是反英雄的創(chuàng)作方式，和架空大陸、架空歷史、架空現(xiàn)實的小說創(chuàng)作元素相結合，產生了獨特的文本展開方式和自成脈絡的思想表達形式。

想要討論中國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首先要說明的是什么是英雄主義？關于英雄主義，《辭?！分械亩x為：主動為完成具有重大意義的任務而表現(xiàn)出來的英勇、頑強和自我犧牲的氣概和行為。英雄主義的概念里，涵蓋了不甘落后的精神，不愿平庸的追求，渴望矚目的風貌和自我超越的意志。綜合來說，英雄主義的定位本身就是源于對英雄自性和英雄概念本身的定位，這期中的英雄，可以是源于歷史的、源于社會的、源于文化意識的或者意識形態(tài)的，可以是集體的概念、自我的概念或者人性的概念，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發(fā)端于優(yōu)秀品質、歷史作用、奉獻精神和杰出追求的廣義范疇。古羅馬文論家朗吉努斯在《論崇高》中，以英雄主義為“偉大心靈的回響”，由此來說，傳統(tǒng)意義上的英雄主義是一種定位于所處時代又超越了所處時代的，串聯(lián)于歷史中不斷推陳出新的人文主義情懷，追求的是崇高的人文理念、自性的絕對尊嚴、自由的意識追求或者高貴的人生價值，等等。

宏觀上，我們將英雄主義分為革命英雄主義與個人英雄主義。就現(xiàn)實社會而言，依托于個體力量幾乎均等，依靠智慧能力、知識體系和社會組織建構的人類社會體系，傳統(tǒng)意義上的革命英雄主義被更多人所認可。恰如朱德元帥所言，革命英雄主義是“……對革命事業(yè)有高度的責任心和積極性，以革命之憂而憂，以革命之樂而樂的”革命是為群眾的事業(yè)，又是群眾自己的事業(yè)，由此英雄在群眾中產生、是群眾事業(yè)的典型代表和利益集合。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個人英雄主義則更多代表了過分的個人作用夸大，居功自傲，以個人主義為基礎，多為人們所詬病。但我們提到的中國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卻在很大程度上是小說中個人英雄主義的集中體現(xiàn)，這是特殊的行文邏輯和特殊的文本價值觀下的世界構造下的精神體現(xiàn)，在此我們先做解釋。

就其小說類型而言，中國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集中體現(xiàn)于網絡歷史小說，網絡仙俠、玄幻小說以及網絡架空小說之中。用英雄創(chuàng)造歷史，更多是在獨立的世界體系和力量體系下，進行不同于現(xiàn)實社會的英雄塑造與價值觀討論。故此必須明確的是，因為不同的世界觀建構和社會形態(tài)表達，網絡小說中的個人英雄主義并非是脫離群眾、誤入歧途的貶義，而是另一種層面、另一種能力體系下捉星拿月、天馬行空、個人能量無限夸張之后的主觀英雄去改天換地、重塑乾坤的相對褒義的概念表達。這種文本與現(xiàn)實的區(qū)分，核心在于個體絕對力量的區(qū)分。在現(xiàn)實社會中，人本身的自然力量是相對微不足道的，沒有人能夠擁有絕對的個體毀滅能力，我們也幾乎無法想象，如果一個生命個體擁有了戰(zhàn)勝全人類的力量，那么會不會形成絕對的獨裁世界。而現(xiàn)實中人類的整體文明卻已然是可以凌駕于世界，同時也依憑于世界的。所以現(xiàn)實中個體的自然力量在與集體、智慧、體系能力的配比中是顯得微不足道的，才會逐步形成了團體、組織、國家，形成了社會分工、民主法治與現(xiàn)實文明的社會道德。而中國網絡小說中的世界觀與社會構成則可以全然不同，這尤其體現(xiàn)于仙俠玄幻、歷史穿越、架空世界之中。當作者通過天馬行空的想象和自我的規(guī)律價值體系重建了力量體系之后，個人的絕對力量得以在新的世界觀中無限拔高，以一敵萬、獨抗千軍、用一己之力拯救或毀滅世界都成了可能，個人的作用在實際價值觀中存在了真正的超耀、絕對化和不可替代。所以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表達與建構，更大程度上是個人英雄主義下的幻想與夸大，形成的是不一樣的架空世界與世界觀建構。

而研究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其意義也正在于對于這種獨到的文本形式與社會觀構成的討論，以及其背后對人性價值和小說中的人物豐滿程度的考量。經歷了二十年的發(fā)展歷程，中國網絡小說的創(chuàng)作維度中，架空世界的寫作模式和仙俠玄幻的創(chuàng)作方式已經日漸成熟，套路化、原創(chuàng)性和理論化的內容都已經有了大量的沉積，這其中展現(xiàn)給讀者的英雄主義價值觀的表達方式也各不相同。那么基于現(xiàn)代社會的社會價值觀和文學場域之上，去研究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其意義何在呢？大概有如下三點：首先是一種超現(xiàn)實的寫作模式下的思想上正能量價值觀的激發(fā)，伏契克說：“英雄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在決定性關頭做了為人類社會的利益所需要的事情?！保W絡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往往通過諸如穿越、先知、奇遇等方式，最大化地突出個人的能力和個人改變世界的過程。比如三戒大師《官居一品》里，穿越到明朝，一步一個腳印狀元及第、出相入閣、并最終推行民主政治的沈默；《末世輪盤》里先知于末世之前，從容布局、積極進取，以基地為核心維護人類秩序的葉鐘鳴；又或者《仙路爭鋒》里步步算計，苦心布局，法力通天最終改變修仙界格局的唐劫，等等。小說設定里天賦、資源的集中，主人公智慧能力和機遇的強化，等等因素加持了主人公極度耀眼的個人魅力，通過這種加持也使得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正面價值的體現(xiàn)在超現(xiàn)實的寫作模式下更加的直觀可感，也更容易為人所知。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更加適應的表達方式、閱讀方式和說理方式，在娛樂化不斷加重的傳媒時代，人們茶余飯后的放松過程中，一個完美英雄身上正能量的價值觀無疑是更能潛移默化地為人接受的。其次，則是在思想作用之下，英雄主義價值觀對文本本身的意義。不得不承認，在快餐化閱讀的時代，動輒幾百萬字的網絡小說創(chuàng)作里，小說作者普遍存在著章節(jié)脫節(jié)、筆力不足的情況。在這樣的情況下，針對一個或一群人的英雄式塑造和更大化價值，也無疑在行文之間因循著主要人物的成長與性格，讓小說有了更加貼切的主線表達，而優(yōu)秀作家能做到的相對豐滿的人物創(chuàng)作和包容性的人性體現(xiàn)，則更是在英雄人物的定位上足以深入人心，為小說增色。而最后，在思想與文本之外，我們也是在研究這樣一種創(chuàng)作模式，超現(xiàn)實的場景描摹中，也必然會帶來與之匹配的人物關系、發(fā)展路徑、價值追求和能力尺度，在這個過程里，也是歷史小說、玄幻文學甚至科幻小說多元化蓬勃發(fā)展的過程，中國網絡小說中，也必然存在著誕生中國的“中土大陸”，出現(xiàn)下一部三國演義的可能。

由此，我們大概可以依托于小說類型和文本創(chuàng)作，將中國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分為五種類型：異世界的人類社會型、平行歷史中的不同演繹型、仙幻蠻荒，成神大陸中的一人得道型、逐層副本里的開掛逆襲型、反英雄設置中的絕對追求型。固然我們說，網絡小說的英雄主義建構的主體是個人英雄主義，但其中也會有革命英雄主義的體現(xiàn)，這種體現(xiàn)在前兩種類型里尤為明顯，不論是基于人類社會維度的架空世界創(chuàng)作，還是回歸歷史的重述平行歷史，尤其是后者，在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模式下，主人公的生物學絕對力量并不完全突出，軍隊、組織、社會甚至朝堂還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這樣的創(chuàng)作模式下，是優(yōu)秀領袖和優(yōu)秀的追隨者以及蕓蕓眾生共同在推動情節(jié)和歷史的發(fā)展，也是個人英雄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兼容的范式。而后面三種類型則因為不同程度上等級、能力提升檔次后，生物學絕對差距的階層上升，而相對更絕對地突出了絕對的個人英雄，或者說不同的生命層次間絕對的能力差異里，構筑了完全不同于現(xiàn)實社會的價值體系和力量體系。

首先是異世界的人類社會描摹，這種類型的小說大多集中在架空大陸和末世文之中。作者重塑了一個大陸，依托于現(xiàn)實社會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模式，加入諸如斗氣、魔法一類的能力方式，定義了自己世界的規(guī)則體系和價值體系，也通過諸如絕對末世、種族紛爭、國家紛爭等世界結構，引起整個的英雄歷史。這類作品能夠為人稱道的，一般都是作者筆力相對渾厚，各類人物雙商和能力基本達標的佳作，領袖帶動群體，軍隊實現(xiàn)追求的文章范式里，其英雄主義的體現(xiàn)更多集中在人物的沉郁性格、優(yōu)異手段、個人魅力和算計能力上。最典型的代表有老豬的《紫川》、說不得大師的《傭兵天下》、天下飄火的《黑暗血時代》等。老豬的《紫川》，可說是此類英雄塑造的開山與大成之作。作品中以鮮明的性格刻畫，塑造了親如骨肉的三個兄弟：沉穩(wěn)冷酷、多謀善斷的大哥帝林，完美正值、強大忠誠的二哥斯特林，有勇有謀、性格復雜的老三紫川秀。這三個人物，又恰好對應了梟雄、英雄和成長型王者的人物設定。他們的愛恨糾葛、兄弟情誼、不同選擇和最終結局，沿著三條線很好的展開，期間更是加入了種族、國家、權謀的種種紛爭，而三個人的最終結果里，不論是帝林的失敗身殞、斯特林的慷慨就義還是紫川秀的最終成功，也都與人物一貫的特點和成長基本吻合，作品在大氣的世界觀建構下，很好地為我們突出了英雄的主題。用小說最后主人公的原話：“英雄輩出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和平的生活注定是平庸而煩瑣的……你的父親，一定不會希望你成為英雄……只要你能健康地成長，正直地做人，獨立地思考，幸福地生活，這是父輩對你的最高期望”在戰(zhàn)爭過后期待永遠地和平，在恢宏之后落到兩代人的傳承，突出了英雄的價值，也反思了英雄的意義，在主題上更是有所拔高。而說不得大師的《傭兵天下》則是同類小說里另一篇難得的佳作，人物上一正二副，“死戰(zhàn)大青山，突擊池傲天“的鮮明的人物設定更是傳為一段網文界的佳話。和《紫川》一樣，《傭兵天下》也是二十一世紀初網絡小說輝煌十年中的集大成的產物，而相比于前者，《傭兵天下》在情節(jié)和人物的設置上，更偏重于草根式的逐步崛起，同時，小說的未免跨度和絕對能力跨度也要高于前者，個人武力和國家意識并行發(fā)展。天下飄火的《黑暗血時代》則是近年來剛剛完本的末世流小說，作者將描摹的核心放到了整體種族的寫作上，人族、蟲族、遠古種族等等悉數(shù)登場，主人公的英雄情懷一半寄托于情感之間，他在努力地守護著自己的親人、朋友以至于種族；同時他的英雄氣質也游離于社會之外，更多的以實力卓絕的孤膽英雄為定位。在這種類型的小說中，英雄主義建構的過程其實是行文邏輯發(fā)展的過程，英雄定位事件，時間推動情節(jié)，情節(jié)中英雄成長，在社會意識和領袖概念的并行描摹中，盡量擴展出一副宏闊的世界圖景。

之后還有平行歷史中的不同演繹，這種類型基本集中在網絡歷史小說上按照主人公的身份定位，大概可以分為穿越人物、加入人物以及重寫人物，穿越人物中，也有著穿越成歷史人物和直接自己設定人物的不同?；蛘呤菍⑽磥頃r空或者平行時空中的人物加入歷史，或者是通過取代的方式重新定位歷史人物，或者是加入歷史之外的人物產生時空的互動，也或者以不同的視角、不同的敘述方式重新看待歷史的表達。因為依托于實際的歷史環(huán)境，這類小說的主人公都是以社會領袖、人民領袖、軍事領袖、政治領袖等最終身份出現(xiàn)的，這期間革命英雄主義的整體氛圍與正向的環(huán)境因素，以及個人英雄主義中體現(xiàn)的領導者的決斷能力、領導能力和發(fā)展意識是并行出現(xiàn)的，“歷史給我們的最好的東西就是他所激起的熱情”，通過改變舊有的歷史，這類小說塑造的主人公們基本都是最終完成了富國興邦、中華崛起的任務，比如《官居一品》里穿越到明朝開啟中國航海時代與民主政治的沈默，《天下梟雄》中穿越回隋朝，逐鹿天下、開疆擴土的楊元慶，《我是秦二世》《天生郭奉孝》里穿越成歷史名人，快速統(tǒng)一、追亡逐北的統(tǒng)治者，《國士無雙》中完全原創(chuàng)、加入歷史之中，一身鐵骨、抗日救國，英雄性情、梟雄性格的陳子錕，《諸葛亮死前六年和死后四十三年的世界》里結合了演義和正史，用英雄風華和民族意識為紐帶的重論三國歷史等等，作者的歷史知識、駕馭能力和政治、經濟了解程度的不同，決定了這些小說的優(yōu)勢和不足，但其核心觀點卻大多是對民族英雄的崇敬、對國家意識的加強和對中華民族強大的渴望。此類小說是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英雄主義對接得最好的，也是英雄史觀最強烈的創(chuàng)作，其中對歷史環(huán)境、歷史事件、歷史人物的重新定位和解讀，可能填補了我們很多人讀史時的嘆惋與遺憾，也讓讀者能夠從中掌握一些相關的歷史知識，提高民族自豪感和英雄榮譽感。

而在仙幻蠻荒、成神大陸的小說類型里，英雄主義則基本完全是個人英雄主義的體現(xiàn)。小說中的力量體系、修真結構和最終目標，決定了小說里的世界觀和人生觀?，F(xiàn)實社會的組織形式和社會模式，被門派政治、先天血脈、絕對修行等所取代，當然，這種取代中也存在著平衡、算計和逐步提升、逐步完善的人物歷程，不會一路開掛，而是相對均衡。從最早的《飄渺之旅》奠定了網絡玄幻小說里練氣、筑基、金丹、元嬰的修行體系之后，網絡仙幻、蠻荒、成神一類的小說，基本都是圍繞著從練氣到圣人，或者從一級到九級的等級劃分來鋪設自身的力量體系的，這種體系一般在六七層左右存在著力量飛躍，在最高級達到絕對無敵。比如《大道獨行》里，最終自己把人族庇護在身后的主人公洛璃，《仙路爭鋒》里，最終超脫并且回溯歷史的唐劫，《朱雀記》中最后成為未來佛祖的主人公等，最終可以追求的絕對力量，幾乎凌駕在了現(xiàn)實生活、時間和空間之上，也直接導致了小說里更加鮮明的目的性和更加絕對化的人物設定。戴維·邁爾斯在《社會心理學》中提道：“人生的動力在于追求需要的滿足，而人的社會化及社會適應的過程就是將個人需要的追求和滿足與社會需要的追求和滿足不斷協(xié)調，達到和諧的過程”，仙幻蠻荒、成神大陸一類的小說，其最終需要與追求往往達到了相對很難的標準，而在這個標準的踐行里，也就必然會造成主人公的“曲高和寡”和孤身向前，小說建構里的個人實力越是質變，環(huán)境氛圍的影響就越小。就像《巫界術士》里最終整合了兩個世界的力量達到最高等級的雷林，或者《大道爭鋒》里破碎一個世界來尋求飛升的溟滄派，絕對的力量誕生了絕對的英雄，英雄的選擇也決定了世界的走向。在這樣的核心模式下，堅持努力、銳意進取的價值觀和獨善其身、大道冷漠的修行概念交融著，成就了整個網絡小說修行體系的豐富。

而與上一個模式相似的，則是更加極端也更加簡單的更換副本、開掛逆襲的小說套路。我們平常所說的小白文，或者很多起點大神的創(chuàng)作多集中于此。與前者的世界構建和修行體系相比，這類小說更多的是套路式的熱血晉升和犧牲了部分邏輯和人物豐滿度之后帶來的閱讀快感。其區(qū)別于前者主要有三點：第一個是莫欺少年窮的激情套路，主人公往往在少年時就一飛沖天，在艱苦卓絕的努力過程中，也開掛式地得到了幾乎不可想象的機遇和一路完美晉級的過程。最著名的像天蠶土豆的《斗破蒼穹》，在“天才”驕、“廢物”惱的開場之后，主人公蕭炎以幾乎不可想象的機遇累計超量式的成長，最終用短短幾十年時間完成了之前最強的天才成千上萬年才走過的歷程，其之后的創(chuàng)作《武動乾坤》和《大主宰》也幾乎是同樣的模式一以貫穿。第二個是階層跨越式的不斷位面更迭，達到一個世界的巔峰，立刻就能發(fā)現(xiàn)另一個世界，世界間力量差距極其懸殊，但并不影響主人公一路天才到底，永不屈服。比如我吃西紅柿剛剛完本的《雪鷹領主》，主人公東伯雪鷹一路走來，光是修行境界就歷經了將近二十個，跨度極大，往往后一個世界的強者就擁有創(chuàng)造前一個世界的能力，而主角經歷的過程就是一路實現(xiàn)夢想、一路超越自我，達到巔峰換世界，達到巔峰再換世界。而第三個則是人物設置的相對平面化，人物性格不符合相關身份，單純的突出熱血的過程中，造成了反派普遍的行動能力偏低和性格極端，也有著很大部分正派強者對主人公過渡的“溺愛”和“守護”。最典型的是唐家三少的一系列創(chuàng)作，幾乎都遵循著少年立志、進入學院、帶隊參賽、熱血激昂、卷入紛爭、為了人類、達到巔峰的過程發(fā)展，其擁有極高的閱讀快感，但其中猶豫不決的反派boss和動輒為了一場比賽少年的堅持就熱淚盈眶的正派絕世強者也讓小說整體有點單薄。這類創(chuàng)作模式下的英雄主義建構，更多是塑造了絕對化的、符號化的、偶像式的、青春熱血的主人公或主人公團隊，而我們常說的網絡小說寫作套路也多來源于這種“定基調”般的人物寫作方式。當然這樣塑造出來的英雄也有著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和影響，首先針對適齡人群，一般大神文火爆的前提基本在于其定位的讀者在于中學生范疇，在人生觀形成的過程中，讓孩子們能夠通過這種簡單的行文，學會努力、勤奮、堅持、熱血等，是一種真正正能量的選擇，越是簡單、越是輕松，也越能達到傳播的效果，而其中的英雄塑造，也正是因為簡單，而更容易被記住一些閃光點；其次則是符合了快餐娛樂時代的人群日常放松的需要，大部分工作者在工作之余選取的閱讀消遣，都是傾向于不用思考、沒有說教、輕松簡單的，在這里，網絡小說當前也起到了和網頁游戲、直播間相似的娛樂效果。

有英雄主義的建構，自然也會有反英雄主義的模式，當然，這類模式的小說創(chuàng)作都是以強者幾乎可以無視人類的世界設定為基礎的，以絕對追求為前提，展開的反英雄式的黑暗網文。如果說前面的修煉體系中，仙凡有別的主人公偶爾會具備相對冷漠、不關世事的性格元素的話，那么反英雄式的小說創(chuàng)作，其主人公則幾乎可以用不擇手段來形容，為了最終的追求，幾乎可以選擇無視親情、愛情、友情，甚至無視國家、種族和全人類。而這里的絕對追求，大部分黑暗網文基本都設定在了永生之上，這多少也在于，只有永生的追求，才能讓現(xiàn)有的一切都可以犧牲和放棄，都變得幾乎沒有意義，也成就了一些文筆、邏輯相對不錯的佳作。典型的有《蠱真人》和《極度尸寒》等?！缎M真人》最核心的價值設定，就是重生后的主人公，極端化的追求反抗宿命、把握自身、追求永生的過程，這其中步步算計、心狠手辣，不僅有對自己極端的隱忍堅持，同時一路走來屠殺親族、殘害無辜的舉動數(shù)不勝數(shù)。而《極度尸寒》的設定則更是極端，為了追求永生的主人公，直接希望在現(xiàn)代社會重啟修真盛世，而放出了大量的地獄餓鬼，直接將人類文明和人口倒退了千年，這期間他的親人、愛人，甚至父親子女，也都成為了他永生路上的祭品。那么這樣基本徹底偏離了現(xiàn)實社會價值觀的小說，其中反英雄的塑造到底有沒有意義呢？其實剝離其中反人類的價值觀之后，這類小說的反英雄模式，更多是一種對現(xiàn)實和對人性的從立法則維度進行考量的討論，我們推崇英雄，期待英雄，但也有著太多的英雄犧牲，有著殺人放火金腰帶、架橋修路無人埋的現(xiàn)實映射。正如笛福所謂的：“只要有可能，人人都會成為暴君，這是大自然賦予人的本性?！倍从⑿鄣哪Ｊ浇嬛姓嬲墓P和情節(jié)相對上乘的作品，更多討論的其實也是：如果一個人擁有或者可能擁有凌駕于世界的力量，那么他的人性到底該如何選擇。

當我們談及中國網絡小說中的英雄主義建構，我們看待的是他的文學意義思想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作品中不同的英雄性格，展現(xiàn)了不同的小說布局能力，揭示了不同作品的中心思想，同時也進行著各自的現(xiàn)實主義映射。在寫作者獨立建構的歷史背景、社會背景、時代背景和力量體系之下，一種特有的超自然英雄式的領袖人物得以逐漸成形，從最基本的部分先知、博聞強識、精通算計，到超越性的科幻玄幻、超人手段和修煉體系，甚至還有絕對的力量遞增方式產生的救世主或滅世者一類的最終無所不能的人物設定。中國網絡小說的發(fā)展過程中，英雄概念背后傳遞給讀者的家國理念、民族意識、智慧模式、算計擔當、青春熱血、叢林法則等等，也成了很多小說敘事的主要脈絡。

而整體去看待網絡小說中英雄建構的意義，首先，還是從文本本身出發(fā)，中國小說的英雄模式里，有過《三國演義》式的被更多賦予了智慧、能力與夢想信念的傳奇英雄的英雄盛世；有過《林海雪原》般主義當先、立場當先、價值觀當先的范式下，高大全、偉光正的絕對英雄形象；也有類似《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里那種戰(zhàn)士凝聚力量、領袖帶動集體，人定勝天、堅忍不拔的平民英雄群像。而網絡小說中，基于架空背景之下的，絕對英雄主義的體現(xiàn)，和多數(shù)的個人英雄價值觀的塑造，一方面，是對英雄敘事的文本樣式的拓寬，是天馬行空的想象之下，不同價值觀體系下的英雄形象表達，而這種形象又回饋到小說的文本中，提升小說主題、支撐小說脈絡。文本之后，則是其中的思想價值的傳播，網絡小說發(fā)展至今，其群體化的受眾人群和超量的傳播效果都是前所未有的。流量時代、娛樂時代帶來了不可避免的“直接說理”的思想價值觀表達形式和相對單薄的網絡小說文本體例，但可能也恰恰因為它更加的簡單易讀，其中的概念表述才更容易為更多人所接觸，而英雄式的價值傳播本身就具備著其正能量的特性，與普遍存在的家國、集體意識。而最后，在當下的互聯(lián)網時代，中國的網絡小說也正在或者必然最終構建出自己的文學體系、文本類型和時代文字價值，其中的英雄主義建構，是不可或缺的文學元素，值得我們更多的探究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