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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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萌”及相關詞匯分析

李天向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丑萌、呆萌、蠢萌、傻萌”這類詞具有豐富的語義內涵，其結構也具有很大的爭議性，它們可能是緊縮短語、也可能是偏義聯合詞以及中補詞?！俺竺?、呆萌、蠢萌、傻萌”等一批新詞與其它流行語相比，具有經濟性、穩(wěn)定性、合理性的特點，且擁有較強的生命力。關于其構詞結構的爭論，也是值得語言學家、詞匯學家關注的。

丑萌；丑帥；緊縮結構；偏義復合結構；中補結構

引言

“萌”在古代漢語中有“發(fā)芽，開始發(fā)生”的意思。但是由于日本動漫文化在青少年中有較強的影響力，“萌”在日本文化中“可愛”的意思也在漢語中體現出來[1]。尤其在青少年群體中，“萌”已經形成了一種文化內涵?！懊取弊鳛閱我艄?jié)語素可以獨立成詞，又可以和其他語素組合成雙音節(jié)詞?，F代漢語中雙音節(jié)詞占絕大多數，漢語使用者為了更好地使“萌”在現代漢語中表達，在“萌”新的語義基礎上，使之雙音節(jié)化。于是“萌新、萌化、賣萌、萌點”等詞相繼出現。隨著人們交際中語義表達的需要，以及人們求異心理的影響，一批以“萌”為詞尾的詞相繼出現，如“丑萌、呆萌、蠢萌、傻萌”等。本文從這類結構類型的詞出發(fā)，對“丑萌、呆萌、蠢萌、傻萌”等詞以及與它們結構類型相近的詞進行分析，并探索它們流行的原因。

一、“丑萌、呆萌”等詞匯的分析

這里的分析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對“丑萌、呆萌”這類詞的詞義進行分析，詞義的理解對詞匯結構的分析至關重要；第二部分是詞匯結構的分析。

（一）“丑萌、呆萌”等詞的詞義

對“丑萌”等相關詞匯的分析，首先涉及到對“丑萌”詞匯意義的理解上。目前有兩種理解：一是認為“丑萌”的意思是“雖然看起來丑丑的，但是實際上很萌”；二是認為“丑萌”的意思是形容憨厚可愛，與世無爭；三是認為“丑萌”的意思是“丑得可愛”?！按裘?、蠢萌”等詞也是這樣。

第一種理解我們可以從一些例句得到佐證，如：

1.那時就算有點丑，但也不失可愛活潑，換句話說就是丑萌丑萌的。（郁雨君《讓我回到小時候 》2014）(1)

這里，人們在使用“丑萌”過程中喜歡將其ABAB化，所以也就變成“丑萌丑萌的”。從這個例句中可以看出一部分人對“丑萌”這類詞的理解。其語義因為構詞語素“丑”和“萌”本身具有極性反義關系，因此“丑萌”具有詞義轉折關系。

第二種理解來自于百度百科的理解。百度百科上將“丑萌丑萌”解釋為：網絡用語,形容憨厚可愛,與世無爭(2)。例如：

2．比如一臉痞笑的黃渤,憨厚丑萌的王寶強等等。（占蜜蜜《姜寒練就喜劇一招鮮》2015）

3．掘地蟲看到它這個表情，肥肥的頭顱嚇得趕緊縮了起來，也是有幾分丑萌的感覺。（雨魔《少年幻獸師 第1部 3 地底世界的矮人》2016）

第三種理解則是出于對“丑萌”結構的考慮。這種理解將“萌”用來補充說明“丑”。比如說“丑哭”，“哭”用來說明“丑”的一種狀態(tài)：丑得讓人想哭。那么“丑萌”就是說明丑得讓人感覺到可愛。

這三種語義的理解也會影響到對“丑萌”等詞匯結構的分析。

（二）“丑萌、呆萌”等詞的結構

目前，對“丑萌”等詞匯的研究還沒有出現，但是已經有學者對“丑帥”一詞進行了研究。例如，向亮認為“丑帥”是排除在漢語詞匯的五類基本結構之中，也即：聯合結構、主謂結構、動賓結構、偏正結構、補充結構，屬于承轉復合詞[2]。所謂“承轉復合詞”就是承接轉折復合詞。他認為“丑”和“帥”兩個語素間語義相互承接，并同時做語義成分，但是兩者語義上又具有轉折關系，而且在實際會話中“帥”語素是語義的焦點[3]。

如果僅從語義角度來考慮，這種分析有其獨到之處，甚至“丑萌、呆萌、蠢萌”也可以這樣分析。但是，將“丑帥”的結構認定為“承轉復合詞”又有很大問題，原因是“承接”“轉折”屬于語義范疇，而不是結構范疇。兩者有很大的不同，不能含混。

上文中，我們對“丑萌”詞義的理解分為三類，與之對應，是否有三種結構劃分？

第一類的解釋是“雖然看起來丑丑的，但是實際上很萌”，“丑”和“萌”兩個語素在語義上遞進并有轉折關系。按照這個語義，我們發(fā)現“丑萌”的結構不再是詞那么簡單，因為它實際意義復雜，如果不了解它的這層語義，在實際交流過程中，信息就無法傳達，造成交際的有效性大打折扣。因此，這里“丑萌”顯然是從“雖然看起來丑丑的，但是實際上很萌”緊縮成“雖丑但萌”，繼而再緊縮成“丑萌”，那么我們可以將其定性為緊縮短語。

第二類的解釋“形容憨厚可愛,與世無爭”。如果將其認定為聯合結構，我們可以將其與聯合結構的幾類詞進行比較，看是否屬于聯合結構。因為“丑”和“萌”不是同義或近義語素，很顯然“丑萌”不是同義或近義復合詞。那我們分析一下它是不是反義復合詞或者偏義復合詞。

在現代漢語中，反義復合詞是由意義相反或相對的語素組合成的復合詞。這樣的詞可以分成三類：

① 動詞性語素類：買賣、產銷、加減、沉浮等；

② 名詞性語素類：本末、行列、功過、父子等；

③ 形容詞性語素類：褒貶、曲直、遲早、大小等。

因為“丑萌”屬于形容詞性語素構成的詞，我們拿形容詞性語素類的反義復合詞來比較。這些詞匯在其基本的構詞語素上又有一個整體的意義，比如“褒貶”的意思指人對事物的評價?！俺竺取钡摹靶稳莺┖窨蓯?與世無爭”的理解，不符合反義復合詞這一類。

現代漢語中偏義復合詞的典型代表是“國家、窗戶、動靜、好歹”等詞[2]。這些詞中的兩個語素只有一個語素在起作用，另一個語素的意義完全消失。如“國家”只有“國”的意思，“動靜”只有“靜”的意思?！俺竺取币辉~看起來很像是偏義復合詞，因為這個詞的語義焦點在“萌”上面。從這一點看“丑萌”的“形容憨厚可愛,與世無爭”的理解符合偏義復合詞這一類。

第三類解釋“丑得可愛”顯而易見屬于中補結構，“萌”用來補充說明“丑”。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得出“丑萌”這類詞有三種結構的理解：緊縮結構、偏義復合結構、中補結構。

三、“丑萌”與其他詞匯的對比分析

“丑萌”這類詞與“丑帥”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有很大的研究點。另外，在2013年到2014年期間，一些詞匯如“不明覺厲”“累覺不愛”“人艱不拆”“喜大普奔”等開始出現在網絡語中，這些詞語與“丑萌”同樣具有很復雜的語義結構，且受到社會大眾求異心理的影響，但是這些縮略詞匯流行一段時間后就銷聲匿跡，而“丑萌、丑帥”一些詞語依舊活躍在漢語語境中。

（一）“丑萌”和“丑帥”的對比研究

“丑帥”和“丑萌”之間有很大的相似之處，但是又有細微的差別。首先，“丑帥”和“丑萌”這類詞都可以擴展成“雖然看起來……，但是實際上很……”，比較符合第一種理解；其次，都可以ABAB化，如“丑帥丑帥的、丑萌丑萌的、呆萌呆萌的、蠢萌蠢萌的”等。但是當添加連詞“又”組合成“又……又……”時，“丑帥”不能這樣用，而“丑萌”這類詞可以；根據“丑萌”可以理解成“丑得可愛”，在兩個語素之間添加“得”時，“丑帥”“丑萌”實際上又沒有這樣的用法。根據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下表：

雖……但……ABAB的又……又…………得…… 丑帥++-- 丑萌+++- 呆萌+++- 蠢萌+++-

那么，我們根據“丑帥”和“丑萌”這類詞所共同擁有的特點“雖……但……”和“ABAB的”，兩者都有連謂短語和偏義復合詞這兩種結構特點。

“丑帥”不能說成“又丑又帥”，而“丑萌”卻可以說成“又丑又萌”。這要根據“丑”“帥”和“丑”“萌”之間的語義關系劃分?！俺蟆焙汀皫洝笔且粚O性反義詞，如果說一個人“又丑又帥”顯然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是實指；但是說“無論他長得丑帥，我都喜歡他”這里是可以說的，因為這里的“丑帥”是選擇關系，是虛指。“丑萌”可以說成“又丑又萌”是因為“丑”和“萌”兩者之間雖然存在褒貶關系，卻不是一對反義詞，即使同時存在，也不影響表達。也因為“丑萌”不是一對反義詞，所以一般不說“無論他長得丑萌，我都喜歡他”。

同樣，因為“丑”和“帥”是一對極性反義詞，現代漢語中沒有“丑得帥”這樣的表達。漢語中有“丑得可愛、呆得可愛、傻得可愛”等這樣的表達，但是卻沒有“丑得萌、呆得萌、傻得萌”等這樣的表達。因為現代漢語雙音化，兩兩結合的詞匯組合比較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像“丑萌、呆萌、傻萌”這樣的雙音結構符合說漢語者的思維習慣，所以現代漢語中有“丑得可愛”和“丑萌”卻沒有“丑得萌”。

（二）“丑萌”和其他流行緊縮語的比較

漢語中也有一些流行語如“不明覺厲”“累覺不愛”“人艱不拆”“喜大普奔”等一些四字格短語曾流行一時，現在已經淡出人們的視野。這些短語和“丑萌”有著相似的結構。如“不明覺厲”的意思就是“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同樣具有轉折語義?！安幻饔X厲”就是從這樣的句子中摘取關鍵的語義成分，深度壓縮而成的縮略短語或者稱之為縮略句，因為這樣的縮略語完全可以代表一句話的意思。從這一點看，這些縮略語有點類似復綜語。但是其實又不是，因為漢語本身就不是復綜語，而且如果不了解這些流行語境的人是不會知道“不明覺厲”這些縮略語的意思的，這些縮略語只適合做獨立句，不能融入到句子中，做句子成分。

而“丑萌”雖然也是從“就算有點丑，但也不失可愛活潑”這樣的語義提煉出關鍵的語素組合而成的語義，但是和“不明覺厲”這樣的縮略語不同的是：“丑萌”的語義不用過多解釋就能使人們理解它的意思。“丑萌”本身只是兩個形容語素組合而成，簡單明了，不像“不明覺厲”這樣的縮略語的語素性質眾多。而且，“丑萌”這類詞的使用位置豐富多樣，可以做定語、謂語、補語等，修飾的對象有人、動物、植物，甚至無機物。從這一點看，“丑萌”“呆萌”“蠢萌”“傻萌”這類詞匯的語義簡單易懂，使用范圍廣泛，且符合語言使用的經濟性原則。

如果輕易地說這些流行詞匯都是稍縱即逝的快餐文化的產物似乎也有不妥之處?！懊取北旧硪彩切屡d的語素，逐漸成為基礎構詞語素，一批新詞如“賣萌”“萌點”“丑萌”“呆萌”“蠢萌”等一批新詞語相應而生，顯示了強大的穩(wěn)定性和生命力?！俺竺取钡冗@樣一批新詞能夠形象鮮明地修飾被修飾物，是被修飾者特點更加突出，也展示了這些新詞與其他外來詞“麻豆（model）”、本土流行詞“藍瘦（難受）”等一些因為求異心理而生造的詞具有明顯的不同。“丑萌”這些詞能夠很好地滿足人們的語義表達訴求，填補現代漢語詞匯語義上的空缺，因而具有必要性。

再次，漢語方言里本身就有“丑乖”這樣的詞匯，“在四川方言里，它多用來描述雖然沒有美麗的外表，但是看上去卻很可愛、好玩、乖巧的兒童[4]。因此“丑萌”這類詞的結構并非無中生有，在漢語里其早就已經存在，只不過我們并沒有注意到這種結構。

結語

岳嬌嬌從美學的角度認為：怪誕的人體藝術，反常變態(tài)的行為藝術……這些都像“丑乖”“丑帥”現象一樣，以一種很是“霸道”的姿態(tài)沖進人們的視線，并驕傲地挑戰(zhàn)著人們現存的審美觀念與價值底線[4]。也就是說，“丑萌”“丑帥”這類詞與人們日常的審美和價值取向不符，造成了一種視覺的審美沖擊。不過也正是由于這種沖擊，填補著漢語詞匯在這些方面語義表現的空白。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更清楚地把握當前流行語的語義內涵，以及反觀當前大眾審美特征。

“丑萌、呆萌、蠢萌、傻萌”等一批新詞能否長久地使用下去有待時間驗證，但是它的語義的經濟性、穩(wěn)定性、合理性值得我們肯定。關于它構詞結構的爭論，也是值得語言學家、詞匯學家關注的。

注釋：

(1)本文的例句來源于《讀秀》網站.

(2)https://baike.baidu.com/item/丑萌丑萌/17497774.

[1]黃宇雁.“萌”與“萌え”——試析中國流行文化對日本文化的受容[J].浙江外國語學院學報,2012（3）：15-19.

[2]黃伯榮，廖旭東.現代漢語[M].增訂五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12-213.

[3]向亮.“丑帥”及相關新詞解析[J].武陵學術，2017（2）：98-107.

[4]岳嬌嬌.回歸經驗對審美的解放——從“丑乖”“丑帥”現象看經驗對審美的解放[J].美學論壇，2016（4）：28-29.

[5]王健宇.漢語網絡新詞語的特點及文化內涵探究[J].語言文字修辭，2015（4）：30-32.

Analysis of“Choumeng”and Related Vocabulary

LI Tian-xia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00, Shaanxi)

Such words as “choumeng, daimeng, chunmeng, shameng” have rich semantic connotations, and their structure is very controversial. They may be the contraction phrase, the antisense joint phrase, or the complement phrase. Compared with other popular words, “choumeng, daimeng, chunmeng, shameng” 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economy, stability, rationality, and strong vitality. Ihe controversy about their word structures is also worthy of the attention of linguists and lexicologists.

choumeng; choushuai; contraction phrase; antisense goint phrase; complement phrase

2018-03-24

李天向（1994- ），男，安徽阜陽人，在讀碩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現代漢語與方言。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8.05.09

H136

A

1004-4310（2018）05-004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