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菁葆
克孜爾石窟外景
龜茲,是古代西域的一個大國,有居民八萬余人,士兵二萬余名。這在《漢書·西域傳》中有載:“龜茲國,王治延城,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戶六干九百七十,口八萬一千三百一十七,勝兵二萬一千七十六人。一千七十六人?!彼?,僅是龜茲國內(nèi)人口。如果將龜茲地區(qū),即龜茲管轄地區(qū)人口總計就不止八萬余人了。按《漢書·西域傳》記載:
“尉頭國……戶三百,口二千三百,勝兵八百人?!?/p>
“姑墨國……戶三千五百,口二萬四千五百,勝兵四千五百人?!?/p>
“溫宿國……戶二千二百,口八干四百,勝兵千五百人?!?/p>
那么,龜茲國的人口,在漢代就有117500人,勝兵27800余人。
龜茲國的疆域,據(jù)《三國志》記載:“……姑墨國、溫宿國、尉頭國皆并屬龜茲也?!薄侗笔贰分懈性敿?xì)的記載:
“姑墨國,居南城在龜茲西,去代一萬五百里。役屬龜茲。
溫宿國,居溫宿城,在姑墨西北,去代一萬五百五十里。役屬龜茲。
尉頭國,居尉頭城,在溫宿北,去代一萬六百五十里,役屬龜茲?!?/p>
綜上可知,龜茲位于天山南麓,據(jù)漢通西域的北道線上。其疆域在漢時有姑墨、溫宿、尉頭三國之領(lǐng)地。即以今庫車為中心,包括輪臺、沙雅、新和、拜城、阿克蘇、烏什、巴楚等縣,為當(dāng)時西域五大國之一。
龜茲的勢力范圍則大大超過其疆域。東漢明帝時,龜茲曾攻破疏勒,殺其王,并其國,而立龜茲人兜題為疏勒王,稱雄于西域北道。到東漢章帝時,龜茲更控制莎車,把其勢力范圍擴(kuò)張到西域南道。
龜茲境內(nèi)有赤莎山,山上有佛寺,名雀離大寺。西境有孤石山,此外尚有岐山、神山等。龜茲的主要河流,《魏書》稱計戍水,《水經(jīng)注》稱北河,即今之塔里木河。境內(nèi)尚有東川水、西川水、白馬河、思渾河、中河、赤河等水道。
從中原通西域,漢時有南北二道,龜茲居北道中;魏晉時有南北中三道,其中北道、中道都要經(jīng)過龜茲。
龜茲土地肥沃,氣候溫和,農(nóng)業(yè)比較發(fā)達(dá)。龜茲又有“城郭屋宇”,貨幣有金銀錢、小銅錢,農(nóng)業(yè)與商業(yè)并重。經(jīng)濟(jì)繁榮帶來了財政上的富足,故而龜茲城墻廣輪與長安城相等,而城中建有佛寺塔廟千所,宮殿則壯麗煥若神居。其都城周圍達(dá)五六里,城墻有三重,十分宏偉。
龜茲與漢朝的交通始于漢武帝時。到漢宣帝神爵二年,漢朝在西域設(shè)置西域都護(hù),管轄龜茲。到唐高宗時,則以龜茲之地為龜茲都督府,以龜茲國王白素稽為都督,統(tǒng)轄龜茲、于闐、碎葉、疏勒四鎮(zhèn)。唐開元以后,回鶻逐漸強(qiáng)盛,雄視西域,唐文宗時,西域建立了高昌回鶻王國,龜茲被其吞沒,不復(fù)存在。
龜茲地區(qū)何時傳入了佛教,史無明證。據(jù)《梁書·劉之遴傳》載,梁朝時劉之遴好古文物,曾在荊州收集數(shù)百種古代器物,并將四種獻(xiàn)給東宮。其中有一種“為外國澡灌一口,銘云:元封二年,龜茲國獻(xiàn)給”。按“元封二年”,是漢武帝年號,為公元前109年?!霸韫唷笔欠鸾躺畟H所用器具。龜茲將一澡灌獻(xiàn)給漢中央朝廷,必是一種重大的禮儀,很可能代表佛教集合的一種敬意。如果真如此,那漢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龜茲就已有了佛教。當(dāng)然這個結(jié)論尚有待于進(jìn)一步證實。
大像窟,克孜爾第47窟
龜茲地區(qū)早期佛教情況,可以從一些漢文典籍中鉤稽一些。目前已知東漢永元三年(公元91年)班超廢龜茲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以來,龜茲國王以白(帛)為姓,故一般認(rèn)為白或帛為姓的西域僧是來自龜茲,從而根據(jù)如三國魏帛延、西晉帛尸犁蜜多羅等的譯經(jīng)來推測當(dāng)時龜茲的佛教情況。然而以上畢竟是推論。
現(xiàn)存資料中明確提到龜茲佛教徒的有三則:
1、西晉太康五年(公元284年),竺法護(hù)在敦煌從“龜茲副使美(或作羌)子侯”得到《阿惟越致遮經(jīng)》的梵文本,譯成漢文,授沙門法乘使流布”。
2、太康七年(公元286年),竺法護(hù)譯《正法華經(jīng)》時,“天竺沙門竺力、龜茲居士帛元信共參?!薄?/p>
3、東晉寧康元年(公元373年),月支居士支施侖在涼州誦出《首楞嚴(yán)經(jīng)》《須賴經(jīng)》《上金光首經(jīng)》;“時譯者歸慈王世子帛延,善晉胡音,延博解群籍,內(nèi)外兼綜”。
由上可知,公元三世紀(jì)后期,龜茲佛教已相當(dāng)流行,主要流傳小乘佛教,但大乘佛教也有傳播,有人還到外地傳教譯經(jīng)。
根據(jù)文獻(xiàn)和考古資料,大致可以說,公元一世紀(jì)至三世紀(jì)初,即東漢時代,西域佛教進(jìn)入了一個廣泛傳播的時期,近代在和田地區(qū)(即古于闐國),發(fā)現(xiàn)用佉盧文書寫的《法句經(jīng)》,就是公元一世紀(jì)時佛教寫本。民豐縣尼雅遺址(古精絕國),發(fā)現(xiàn)的有佛畫的蠟染棉織品,也是東漢時期佛教藝術(shù)品。從畫像分析,是一菩薩像,頭后有頂光,身后有背光,上身顯裸,手持花束。
從上文所引龜茲人白延,能在三世紀(jì)中葉承擔(dān)翻譯佛經(jīng)的工作來看,足證龜茲傳播佛教時間應(yīng)在此以前已相當(dāng)廣泛。
克孜爾石窟位于拜城縣克孜爾鎮(zhèn)東南8公里的渭干河河谷北岸,距縣城64公里,東去庫車城67公里。地理位置座落北緯4l°477,東經(jīng)82°30’,海拔1225米。
克孜爾石窟建于明屋塔格山麓,隔河南望是光禿的雀爾達(dá)格山(維吾爾語“雀爾”是戈壁,“達(dá)格”是山),東面是戈壁瀚海,在高近40米的沙石水積層構(gòu)成的懸崖上,開鑿了一個個洞窟,鱗次櫛比,層層相疊,遠(yuǎn)看如錯落有致的蜂房,蜿蜒分布長達(dá)兩公里,現(xiàn)已編號的石窟有236個。在明屋塔格山間有兩條大溝,一條水量較大的稱蘇格特溝,一條水量較小的稱子里克溝。兩條溝的溪水不僅滋潤著溝旁兩側(cè)的土地,并且流灌著山前的一塊土地,形成了一片不小的綠洲。樹木郁郁蔥蔥,花草青翠誘人,陽春三月,杏、李、桃、梨、蘋果、沙棗等果樹繁花競放,落英繽紛,和風(fēng)吹拂,濃郁的芬芳飄滿山間、河灘;盛夏似火,柳、楊、榆等喬木遮蔭蔽日,漫步林間,暑氣全消,古樹和喬木之間的空地,還可種植糧食、瓜果、蔬菜,可養(yǎng)活大批在此苦修的僧徒。所以克孜爾石窟所在地,不僅環(huán)境清雅幽靜,是小乘佛徒苦修的理想境地,同時又不愁飯食的供應(yīng),所以克孜爾石窟成為龜茲地區(qū),以至整個塔里木盆地最大的石窟群。
克孜爾石窟的38窟中的主室前壁和門
克孜爾石窟現(xiàn)存236窟,其中窟形完整的只有70余窟,保存著近一萬平方米形象生動、色彩絢麗的壁畫,以及一些塑像殘軀,同時還保存著幾處寺塔的殘垣斷墻。尚有一些石窟埋在坍塌的泥沙中未及清理,遙想當(dāng)年,這里是僧尼成群、香煙繚繞的巨剎大寺。
克孜爾石窟的236個窟,根據(jù)當(dāng)?shù)氐淖匀粭l件可劃分為谷西、谷內(nèi)、谷東和后山4個區(qū)域。以蘇格特峽谷為界,從第1窟至第80窟,再加上1973年發(fā)現(xiàn)的新1窟,分布在峽谷以西,稱為谷西區(qū)。從第81窟到第135窟共55窟分布于峽谷以內(nèi),稱為谷內(nèi)區(qū)。從第136窟到第200窟共65窟,分布于峽谷以東,稱為谷東區(qū)。而在子里克峽谷的西邊巖壁上分布著從201窟到227窟的27個石窟,另在子里克峽谷南邊巖壁上分布著從第228窟到235窟的8個窟,這兩處屬于子里克溝范圍的石窟,因位于克孜爾石窟的邊緣地區(qū),被稱為后山區(qū)。
由于克孜爾石窟本身沒有留下直接的文字為依據(jù),僅有一些龜茲文題記及少量漢文題記,國內(nèi)外學(xué)者雖對克孜爾石窟的年代問題有所闡述和討論,但迄今未取得一致意見。惟以國內(nèi)閻文儒教授的分期最具代表性,他根據(jù)石窟不同窟形和不同壁畫題材風(fēng)格,把克孜爾石窟中保存較好的74個石窟分作四期。
第一期17、47、48、69等四個窟。
第二期 7、13、14、38、85、106、114、173、175、178、180、195等十二個窟。
第三期 8、27、32、34、58、64、80、92、97、98、99、100、101、104、116、126、163、171、179、185、192、193、196、198、199、205、206 207、219、224等三十個窟。
第四期 33、43、67、76、81、107、116、117、118、123、129、132、135、160、161、165、166、167、176、184、186、188、212、227、229等二十五個窟。
早期開鑿,晚期作壁畫的有77、189、190等三個窟。各期的時代,經(jīng)閻文儒教授考定為:
菱格故事畫,克孜爾第38窟
第一期為東漢后期;第二期為“西晉”時期;第三期為南北朝到隋;第四期為唐、宋時期。
克孜爾石窟的形制種類較多,按其功能分,有(1)支提窟,專供僧侶瞻仰、禮佛之用。(2)毗訶羅窟,專供僧尼起居之用,多呈方形,長寬不及2米、無窗。(3)禪窟,呈方形,多修二層臺,專供僧尼苦修之用。(4)羅漢窟,埋放僧尼骨灰用。(5)倉庫窟,貯藏食物。其中毗訶羅窟和禪窟在克孜爾石窟中占有很大比重,尤其在石窟前期更多,這是中原各石窟寺中少見的,是小乘佛教文化的特點。到后期的石窟中,禪窟漸少,毗訶羅窟面積放大,這是受大乘佛教思想影響,逐漸注重行、性修行的折光反映。
在以上各種窟形中支提窟是主要窟形。所謂“支提”,在佛典中指出,有舍利的名塔,無舍利的名支提。支提窟還可分大像窟、中心柱形窟和方形平面窟。大像窟較少,有的窟僅開一高大的主室;有的窟則在主室后壁開甬道和后室;方形平面窟中則有穹廬頂、套斗頂、覆平頂、橫券頂和帶弧線的梯形頂?shù)榷鄻有问?。惟以中心柱形窟的?shù)量最多。這類石窟多數(shù)是平面呈長方形、縱券頂。分前后兩室,中心有柱,柱前開龕塑佛像,左右開甬道通向后室。前室高敞明亮,畫佛生前的故事和形象;后室低窄陰暗,繪塑佛涅槃和涅槃后的情景。這種設(shè)計和營造既避免在這疏松的沙崖上開窟易塌毀,更適合佛徒們進(jìn)行“右旋”的儀式。把石窟建筑、塑像和壁畫這三種不同的藝術(shù)有機(jī)地結(jié)合在一起,加強(qiáng)了禮佛這一主題氣氛和藝術(shù)效果,這是龜茲人獨具匠心的創(chuàng)造,故中外建筑師和藝術(shù)家都贊稱其為“龜茲窟”。到了第四期盛唐時期的窟形,較前三期的變化較多,又創(chuàng)造了一些新的形制。如方形窟穹廬頂;長方形平面盞頂,方形平面七重斗四室藻井窘頂;橫長方毗訶羅式窟等。
克孜爾第212窟中的本生故事
在龜茲中心柱形窟內(nèi)的壁畫布局大體是:前室正壁中心柱佛龕周圍,畫說法或供養(yǎng)天人及伎樂;兩側(cè)壁及入口上方,畫以佛說法為中心的佛教故事,只是在佛左右,配置不同形態(tài)的協(xié)侍人物,以區(qū)別其情節(jié);券頂上,以自然山形將壁畫分割成許多菱形方格,在每一菱形方格內(nèi)畫本生故事、因緣故事;左右甬道繪護(hù)法像和分舍利圖;后室兩壁畫涅槃變和焚棺圖,土臺上塑涅槃佛像。
這些千姿百態(tài),精工巧繪的壁畫,以形象的語言,告誡人們:生前能行善積德,死后便能升入那虛無縹緲的極樂世界。人們一進(jìn)入窟內(nèi),便會感受到佛教的強(qiáng)烈氛圍和熏陶。
克孜爾石窟不僅有大量寶貴的佛教教義的畫面,也還有大量畜牧、狩獵、農(nóng)耕、手工、乘騎、車船和建筑的真實寫照。在西域眾多的石窟藝術(shù)中,克孜爾石窟的特殊窟形、壁畫題材和藝術(shù)風(fēng)格,不僅深刻地反映了龜茲佛教的盛況,同時也代表了龜茲民族文化的藝術(shù)水準(zhǔn)。惟這種以龜茲文化成份為主,又吸取了漢族藝術(shù)、印度藝術(shù)、希臘藝術(shù)、伊朗藝術(shù)等多種外來成分,而造就的一種民族藝術(shù),具有國內(nèi)其它石窟所見不到的特點。
本生,是梵語Jataka韻意譯,音譯為陀伽,意思是釋迦牟尼如來佛前生修行的故事。佛教宣揚輪回轉(zhuǎn)生,認(rèn)為任何動物,只要降生,不管是人是獸,必有所為,或善或惡,必得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如此輪回,永無止息。釋迦牟尼成佛以前,僅是一個菩薩,依然跳不出輪回,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轉(zhuǎn)生,才成佛陀。據(jù)《阿毗達(dá)磨大毗婆沙論》卷126稱:“本生云何,謂諸經(jīng)中宣說過去所經(jīng)過事,如熊、鹿等諸本生經(jīng),如佛因提婆達(dá)多,說五百本生事等”??梢姺鸾掏骄幵斓谋旧适?,數(shù)目巨大,現(xiàn)在單是梵文的本生故事就有547個。實際這些故事都是長期流傳古印度民間的寓言、童話、傳說,并不屬于佛教。但由于這些故事家喻戶曉,又寓意深刻,為群眾所喜愛,故婆羅門教、耆那教、印度教都競相利用這些故事,佛教徒也搶著收編,改造成許多本生故事,用以宣傳佛教教義。
佛本生故事反映的主要內(nèi)容,以小乘教義為主。小乘佛教認(rèn)為成佛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需要經(jīng)過累世修行,長期艱苦努力,一點一滴地積集功德,才能獲得。唐智升《開元釋教錄》卷13指出:“聲聞藏者,小乘所詮之教也。善男、信女稟之而脫屣塵勞;緣覺、聲聞奉之而升乎彼岸”,因而小乘就重視漸次修行,對現(xiàn)世放棄一切,而追求升達(dá)彼岸,成為佛陀的各種善行故事;以及構(gòu)成違反封建倫理道德,在地獄內(nèi)受苦的緣故。
龜茲石窟中的佛本生故事畫就是宣揚釋迦牟尼及其弟子們經(jīng)過忍辱、布施、精進(jìn)、戒度、明度無行和禪定的“漸次修行,因果報應(yīng)”的“六度”行為以成佛的漫長、艱苦、曲折的道路所以須通過“于過去作鹿、作羆、作獐、作兔、作粟散王、轉(zhuǎn)輪圣王、龍、金翅鳥,諸如是等行菩薩道”,是以在龜茲石窟壁畫中可以看到不少動人的鹿本生、象本生、兔本生、猴本生等引人入勝的故事,以此作為佛的化身,用以揭示佛教倡導(dǎo)的只要誠心修身,“萬物皆有佛性”的哲理。除動物本生外,還有許多人物本生,通過各種人物多難、多災(zāi)、多磨的苦修功德而得“佛果”’的某些愿望。
龜茲石窟中的本生故事畫,題材的豐富,種類的繁多,不僅在國內(nèi)是首屈一指的,在世界也是罕見的。有人統(tǒng)計龜茲石窟中的本生故事有一百三十五種,畫面有四百四十二幅,分繪于三十六個窟內(nèi),現(xiàn)可識別的有近七十種。主要有摩訶薩捶王子舍身飼虎,兔王焚身供養(yǎng)仙人,鴿焚身施迷路人,設(shè)頭羅建寧舍身施饑民,尸毗王割肉施鷹,月光王施頭,快目王施眼,慈力王施血,一切施王施身,貧人施身求功德,跋摩竭提施乳,圣友施乳汁,散檀寧施辟支佛食,童子道人以身施虎,月明王施眼,須大拿樂善好施,白象王忍痛拔牙,馬王渡商客出海,慈者不孝頭戴鐵輪,頂生王貪而墮死,須陀素彌不妄語,獅王舍身不失信,母鹿舍身誓守信,菩薩行慈不怖眾生,善事被弟刺眼不懷恨,獨角仙破戒失神通,鸚、獼猴、象自分長幼,清新士舍身奉戒,鷹王被赦救群鷹,墓魄不言被埋,象王不以強(qiáng)凌弱,髏摩迦至考被射,羼提波波梨忍辱截肢,獼猴救人被害,熊救樵人蒙難,熊救樵人被虎食,龜救商客被殺,水牛王忍獼猴辱,毗楞竭梨聞法身釘干釘,虔闊尼婆梨聞法身燃千燈,修樓婆王聞法舍妻兒,曇摩鉗聞法投火抗,婆羅門聞法舍身,須闊提割肉孝雙親,朝那閣耶殺身濟(jì)眾,薩坡燃臂救商旅,商主勇斗曠野鬼,大施抒海哿珠,馬璧龍王救商客,獅象舍身救商客,智馬舍身救王命,獼猴王筲身救群猴,鹿舍身救眾鹿,鹿王舍身救兔,九色鹿舍身救溺人,鋸?fù)荧F剝皮救獵師,大象舍身救囚徒,鸚鵡奮身滅火,阿蘭伽蘭苦修,沙彌勤頌經(jīng),二道士微諍制日,大光明王始發(fā)道心,五通比丘論苦之本,端正王智斷數(shù)案,少年郁多為大勝王釋偈,猴王智斗水妖等。
菱格本生故事,克孜爾第178窟
菱格本生故事,克孜爾第114窟
小乘佛教的根本教義是四圣諦,首先肯定人的一生沉溺在苦海中,沒有絲毫樂處,即使有樂處,也是暫時的。對不滅的神(靈魂)說來,由于無明(貪、瞋、癡總稱為無明,也稱為三毒,貪欲尤為諸苦之根本,稱為苦本)的緣故,靈魂或出生為人、或為畜生,或為餓鬼,或為地獄,從無始以來,在生死苦海中流轉(zhuǎn)不息,與短促的一生同樣,是絲毫沒有樂處的?!吨邪⒑?jīng)》說,佛告諸比丘:“眾生無始生死長夜流轉(zhuǎn),不知苦之本際,無有一處不生不死者,亦無有一處無父母兄弟妻子眷屬宗親師長者,譬如大雨滴泡,一生一滅。”這就是說,靈魂本身永遠(yuǎn)不會被消滅,只有從因果報應(yīng)中解脫出來,也就是從生死輪回中跳出來,那就能長生永存了。
小乘佛教認(rèn)為靈魂的“我”,是在他們規(guī)定的因果關(guān)系的支配下流轉(zhuǎn)輪回生死之間的?!傲鬓D(zhuǎn)”、“輪回”,是對因果報應(yīng)的一種譬喻。小乘佛教根據(jù)他們宗教實踐的需要,把整個世俗世界分為三種,即“欲界”、“色界”和“無色界”,被稱為“三界”;又把世俗世界中一切有情識的機(jī)體稱之為“有情”、“眾生”,共分為人、天、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六類,叫做“六趣”或“六道”。一切有情眾生,凡是沒有超出生死的范圍,都要按照規(guī)定的因果關(guān)系,在這“三界”、“六道”之中永遠(yuǎn)“流轉(zhuǎn)”。
小乘佛教的生死輪回的說教,進(jìn)一步發(fā)展成為因果報應(yīng)的教義。他們說:社會上每一個人一生的貧富貴賤、壽夭窮達(dá)、吉兇禍福,都是由個人先天原因決定的。善惡各有報應(yīng),像車輪的旋轉(zhuǎn)一樣,循環(huán)不已?!栋⒑薪?jīng)》說:“人身中有三事,身死,識去、心去、意去,是三者常相追逐。施行惡者,死人泥犁、餓鬼、畜生、鬼神中;施行善者,亦有三相追逐,或生天上、或生人中……端汝心,端汝目,端汝耳,端汝鼻,端汝口,端汝身,端汝意,身體當(dāng)斷于土,魂神當(dāng)不復(fù)人泥犁、餓鬼、畜生、鬼神中?!?/p>
根據(jù)這種因果善惡報應(yīng)的教義,世界上萬事萬物都存在著因果關(guān)系,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報應(yīng)是這樣的及時,以至“如影逐形,不可即離”,即使今世不報,來世以至無窮世也是要報的。
跋摩竭提施乳本生故事,克孜爾第114窟
小乘佛教的因果、善惡報應(yīng)的教義在龜茲石窟的本生故事壁畫中被大量反映出來,它具體地表現(xiàn)為“善有善報”這個主題,最常見的是“兔王焚身供養(yǎng)仙人”的本生故事畫,出《撰集百緣經(jīng)》中,其內(nèi)容如下:波羅奈國有一個仙人,在山林間食果飲水修習(xí)仙道,經(jīng)歷多年。有一年,天氣干旱花果不茂,仙人為饑渴所迫,欲入村乞食自活。時有菩薩兔王與諸兔等隨逐水草,值行,見是長須仙人為饑渴所迫,欲入村乞討,便上去說:受我明日少許微供,并有好法,汝可聽受。仙人聞已,作是念言:彼兔王者或能值見飛鳥走獸命盡之者,為我作食。尋即許可。時彼兔王見仙人許,尋集諸兔及彼仙人宣說妙法,于復(fù)拾薪,積之于地,而自燃火,自投其身在大火中,時彼仙人即前抱捉,無常之命,已就后世?!鸶嬷T比丘,欲知彼時菩薩兔王,即我身是。這個故事告訴人們,釋迦牟尼在前生某世中曾為兔王,由于他見到長須仙人為饑渴所迫,便作大善行,自焚其身,供養(yǎng)與仙人。因為他作此大善事,故后世得了善報,修身成佛。
這個本生故事表現(xiàn)在畫面上是“兔王自焚”的場面:一個長須的婆羅門坐在那里,旁邊燃著一堆熊熊之火,火中有一只潔白的兔子。婆羅門正伸出雙手作著救援的姿態(tài)。
另一個體現(xiàn)這個主題、在龜茲石窟中較為常見的本生故事畫是“蓮花王舍身作赤魚本生”,也出《撰集百緣經(jīng)》中,其內(nèi)容如下:蓮花王時,國中人因貪食多故,不能消化,生種種疾病。為此,蓮花王捉持香花,尋上高樓,四方作禮,發(fā)大誓愿:我舍此身,使我生彼波羅奈國大河之中,作大赤魚。有其食者,眾病皆愈。發(fā)是愿已,自投樓下,即便命終,生彼河中作大赤魚。時諸民眾,聞彼河中有大赤魚,各赍斤斧,競來破割,食其血肉,病即除愈。其所割處,尋復(fù)還生。如是輾轉(zhuǎn)經(jīng)20年,給施眾生,無有毛發(fā)悔恨之心,于是命終生忉利天。佛告阿難,欲知爾時蓮花王者,則我身是。
這個故事說明釋迦牟尼在成佛前的許多世曾作過化魚濟(jì)眾的善行,以此善因轉(zhuǎn)化為善果,命終后得生忉利天,后來終于得道成佛。這個本生故事在畫面上是這樣的:一條大魚躺在河邊,有幾個人踩在魚身上,手執(zhí)大斧,從魚身上砍取魚肉。這個本生故事中的主角——大魚,在畫面中處于十分突出的地位。它碩大無比,有翻江倒海之力,但為了作出大善行,卻任人踐踏、任人宰割,毫不反抗。這樣,大魚成了善行的化身。
小乘佛教要人們厭惡人世,把人生之苦說得無以復(fù)加,《正法念處經(jīng)》說人生有十六苦,《生經(jīng)》說人生有八苦。《增一阿含經(jīng)·四諦品》“第二十五”中說:“彼云何名為苦諦?所謂苦諦者,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憂悲惱苦、怨憎會苦、恩愛別離苦、所欲不得苦、取要言之、五盛陰苦、是謂名為苦諦?!边@就是說,出生是痛苦的,老年是痛苦的,疾病是痛苦的,死亡是痛苦的,悲憂煩惱是痛苦的,和不可愛的東西結(jié)合是痛苦的,和可愛的東西離開是痛苦的,求不到所欲望的東西是痛苦的??傊?,人生中充滿了痛苦。在這些痛苦中,第一種痛苦是“生苦”,《五王經(jīng)》對“生苦”作了這樣的描寫:“父母和合,便來受胎,一七日如薄酪,二七日如稠酪,三七日如凝酥,四七日如肉團(tuán),五七日如肉皰成就,巧風(fēng)人腹吹其身體,六情(眼耳鼻舌身意)開張,在母腹中生藏之下熟藏之上,母啖一杯熱食,灌其身體如入鑊湯;母飲一杯冷水,亦如寒冰切身;母飽之時,迫迮身體痛不可言,母饑之時,腹中了了,亦如倒懸,受苦無量。至其滿月欲生之時,頭向產(chǎn)門,劇如兩石峽山,欲生之時,母危父怖,生墮草上,身體細(xì)軟,草觸其身如履刀劍,忽然失聲大呼。此是苦否?諸人咸言,此是大苦?!碑?dāng)然,誰也說不清楚在母胎中是苦是樂,佛經(jīng)所以要把母胎描寫成一處地獄,其目的是想說明人生一開始就離不開“苦字”。以此出發(fā),佛教要求人們舍生求死,去追求自我解脫的涅槃之樂。
《四分律》中記載著這樣一段故事:說是佛在婆求園教諸比丘修不凈觀,諸比丘修習(xí)既久,極端厭惡生活,難受得像毒蛇纏在頸上,有些比丘發(fā)愿求死,或用刀自殺,或服毒藥,或互相殺害。有一比丘向名叫鹿杖梵志的婆羅門外道請求說,請你殺死我,我送給你衣缽,外道即舉刀殺死比丘。有人稱贊外道說,很好很好,你得了大福了!既度脫沙門,又得到他們的財物。外道接連殺死請求殺身的六十個比丘。
佛教對社會人生得出完全悲觀的結(jié)論,它們感嘆于諸行無常,人生短促,因而苦惱于“無?!?,惶惶然于死的恐怖之中,把徹底的死當(dāng)作自己的最高理想,故道教曾攻擊佛教為“修死’之學(xué)。因此,佛教把宣揚舍生求死,追求解脫作為感化其信徒的一個重要方法,正如《小品般若波羅密經(jīng)》第九章第一節(jié)第四頌中所說“猶如大海只有一味,即咸鹽之味;這個教法與戒律也只有一味,即解脫之味。”
龜茲石窟壁畫中存在著比較多的反映這方面內(nèi)容的本生故事畫,如“摩訶薩埵王子舍身飼虎本生”就是其中一例。這個本生故事出自《菩薩本生鬘論》卷第一中,其內(nèi)容如下:“乃往過去無量世時,有一國王名是曰大車。王有三子:摩訶波羅、摩訶提婆、摩訶薩踵。是時大王縱賞山谷,三子皆從。至大竹林,于中憇息。次復(fù)前行見有一虎,產(chǎn)生七子已經(jīng)七日。第一王子作如是言:七子圍繞,無暇尋食,饑渴所逼,必啖其子;第二王子聞是說已:哀哉此虎,將死不久。我有何能,而濟(jì)彼命。第三王子作是思念:我今此身于百千生虛棄敗壞,曾無少益,云何今日而不能舍。時諸王子作是議已,徘徊久之,俱舍麗去。薩埵王子便作是念:當(dāng)使我身,成大善士;于生死海,作大舟航;若舍此者,則棄無量癰疽惡疾,百千怖畏;是身唯有便利不凈,筋骨連持,曾可厭患。是故我今應(yīng)當(dāng)棄舍,以求無上究竟涅槃,永離憂悲無??鄲?,百福莊嚴(yán),成一切習(xí),施諸眾生無量法樂。是時王子興大勇猛,以悲愿力增益其心。慮彼二兄共為留難,請先還宮,我后當(dāng)至。爾時王子摩訶。薩埵遽人竹林,至其虎所,脫去衣服,置竹枝上,于彼虎前委身而臥。菩薩慈忍,虎無能為。即上高山,投身于地?;⒔褓酰荒苁澄?,即以干竹刺頸出血。于時大地六種震動,如風(fēng)激水,涌沒不安。日無精明,如羅暇障。天雨眾華及妙香末,繽紛亂墜,遍滿林中?;⒖罩T天,咸共稱贊。是時餓虎即舐頸血啖肉皆盡,唯留全骨……佛告大眾,往昔之時,薩埵王子者豈異人乎,我身是也?!?/p>
這個本生故事闡述了摩訶薩埵王子對人生的看法,認(rèn)為“此身于百千生虛棄敗壞,曾無少益”;他厭惡肉體,認(rèn)為是“無量癰疽惡疾”,是“筋骨連持,曾可厭患”,他也厭惡現(xiàn)實生活,認(rèn)為有“百千怖畏”。故此,他決定舍生求死,“永離憂悲無??鄲馈保蟮谩盁o上究竟涅槃”。這是對佛教舍生求死教義的極其生動的描寫。這個本生故事在畫面上是這樣表現(xiàn)的:一只餓虎,周圍幾小虎,一個人躺在虎口邊上,天空中有一個神人在飛翔。這是這個本生故事中最動人的場面,即“舍身飼虎”。在這幅畫中,餓虎的形象被藝術(shù)家加以藝術(shù)上的夸張,被畫成瘦得像一只犬,背骨叉立,腹背相連,顯得十分羸弱無力。而幾只小虎正圍著這只餓虎嗷嗷待哺,此情此景確實是能觸動人心的,難怪使摩訶薩埵王子下定了自我犧牲的決心。在這幅畫中還有一個動人之處,是那個頭朝下腳朝上在半空中飛翔著的神人。由于摩訶薩埵王子舍生求死的行為震動了天宮,神人在寶座上坐不住了,于是就飛臨上空,來觀看這個悲壯的場面。
(本文圖片由周菁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