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顥恬
摘 要:古往今來,我們?nèi)A夏民族不缺那些甘愿為江山社稷奔走呼號,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無數(shù)民族英雄。正是他們甘以熱血作為養(yǎng)料,我們?nèi)A夏才能像那生命力旺盛的野草一樣,始終綿延不息。在我看來,敦煌之盛之美,不是來自于那高高在上的廟堂,而是源自民間的疾苦與歡喜。敦煌莫高窟正是為蕓蕓眾生立傳的,它的洞穴、壁畫、塑像、佛經(jīng)里凝聚的皆是普通人的愛恨情仇,無一處不是生動的、形象的。
關(guān)鍵詞:華夏民族;敦煌;壁畫
一、民族不死之魂
沙洲雖遠離中原,乃祖宗開拓,當為汗土。我輩子民,雖久居此地,卻還是華夏子孫。斯土斯民,豈容夷狄久占,我料定西夏也會與吐蕃一樣,最終必然歸去。屆時我輩的子孫,正如原野上的荒草,仍舊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宋朝年間,宿敵契丹虎視眈眈,西部邊境不寧,新興的西夏日益壯大、屢犯邊境,諸多少數(shù)民族趁此作亂,妄圖分一杯羹,而文官當?shù)赖乃纬瘜嵭小敖椌浮闭?,用一再忍讓來換取國都繁榮。
曹氏家族作為節(jié)度使世襲鎮(zhèn)守沙、瓜二州,面對西夏太子元昊的入侵,瓜州太守曹延惠不戰(zhàn)投降,他沒有足夠的兵馬與西夏相抗衡,他是消極而悲觀的,他不妄圖以螻蟻之力而撼泰山,他希冀以求和換得戰(zhàn)火不要燒及瓜州、換得百姓安寧,作為一名佛教的忠實信徒,他不舍瓜州的寺廟以及所藏典籍、佛經(jīng)。然而終究只能換來數(shù)月的安息,唇亡齒寒,還未降的沙洲作為繁榮富庶之地,貪婪的敵人又豈會放棄趁勝追擊的機會?再加上朱王禮支部的叛亂,使瓜州成為眾矢之的。瓜州子民四散而去,整個瓜州毀于熊熊大火,無數(shù)房屋、寺廟、佛經(jīng)化為灰燼。我記得瓜州太守曹延惠在沙州時一直坐在一把大椅子上,身體緊緊地縮成一團,跟瓜州撤退的前夜一模一樣,仿佛一尊亙古不變的絕望的塑像。也許他怯懦,但他也不失勇敢,當西夏入侵沙州之時,恥于逃避,遂獨自留守城中,于大火中自焚身亡。其兄沙州太守又兼曹氏家主曹賢順比他弟弟英勇無畏得多,一腔熱血、錚錚鐵骨,拒當亡國奴,他身先士卒,最終戰(zhàn)死疆場,以身殉國。曹氏兄弟無愧于他們固守的疆土,他們在燦爛中死去,而華夏子孫仍會在這片土地上從灰燼里重生。
二戰(zhàn)時期盟軍中陣亡軍銜最高的將領(lǐng)張自忠上將在前線與日軍浴血奮戰(zhàn)整整16天,最終換得馬革裹尸還,他的遺書中寫道“為國家民族死之決心,海不清,石不爛,決不半點改變”。八年抗戰(zhàn),近代史中百年恥辱,我們的五星紅旗確是用無數(shù)烈士、仁人志士的鮮血染紅的。而他們的信仰只是不死的民族魂,華夏民族不會亡、不能亡,即使在最危機的時刻,他們也始終相信華夏未來的復興和榮光。吾輩子孫,應(yīng)當謹遵先輩教誨,不負先輩所托,不辱民族之魂,為中華之崛起和偉大復興而奮斗。
二、“家國”情懷之承
家國情懷是一種生命自覺和家教傳承?!凹摇笔恰皣敝凶罨A(chǔ)的一環(huán),而千千萬萬個小家匯聚成統(tǒng)一的大國。那些與國家民族休戚與共的壯懷,那種以百姓之心為心、以天下為己任的使命感,就來自那個叫做“家”的人生開始的地方。人們?yōu)橹譃橹赖模瑢嵤菫榱四茏尅凹摇卑采砹⒚?,因為沒有“國”,又何來完整的“家”?
項羽曾經(jīng)說過“富貴而不歸家如錦衣夜行”,狐死尚且首丘,更何況最重視家庭的華夏民族呢?如落葉歸根一樣,除非死于恥辱的人,莫不希望回到故土的。
朱王禮原為宋軍,不幸被西夏軍俘虜,只得為西夏沖鋒陷陣。他置生死與度外,在戰(zhàn)場上英勇無畏,但卻一直堅持要趙行德承諾,若自己死了而趙行德能生還,一定要給他在戰(zhàn)場上立碑,立碑的須是漢字,因為畢竟是名漢人。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將,心心念念而又最為恐懼的一定是若自己死后,無人識得自己,無人識得自己是名漢人。人活著時有百般無奈、萬種心酸,惟愿死后的墓碑能在歷史的洪流里被沖刷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英雄最怕的不是身死,他們怕的是死后無人知曉他們的存在,怕的是無人祭奠。一個忘記歷史的國家是不配有未來的,因為忘記代表著背叛。漠視歷史的行為只會讓英雄心寒,長此以往,一個民族將會失去他們的英雄。
其實五湖四海,古往今來,大家莫不希望后人能記住自己。在《尋夢環(huán)游記》電影中,墨西哥傳說人有一個理想的極樂世界,人死后可以在這個世界里永生,在每年的固定一天甚至還可以回到現(xiàn)實世界里與親人團聚,但唯一的要求便是現(xiàn)實世界里一定要有個活人還記得你,如若現(xiàn)實世界里無人記得,將會永遠地消失。
假如死去的人能一直活在世人的心里,那么他必然是可以永生的。
三、文明傳承之殤
我們至今仍不知道敦煌莫高窟藏經(jīng)洞那四萬余件文物的來歷,這些珍貴的文物是被誰以怎樣的原因,而又以怎樣的心情藏入的呢?
也許正如作者所虛構(gòu)的那樣,是在沙州(今敦煌)城被燒毀之前,由三名僧人及進士趙行德騎著駱駝在一個晚上匆忙轉(zhuǎn)移的?也許這正是趙行德的夙命,不然他何以從那繁花似錦的富貴地、溫柔鄉(xiāng)來到這茫茫大漠上呢?跨過這萬水千山,蹉跎這數(shù)十年的時光,也許只是為了那一夜的使命。
而今現(xiàn)實是“敦煌之學不在敦煌”,藏經(jīng)洞中四萬余文物只余少量于國內(nèi),大量文物散落在國外博物館。我們又以怎樣的顏面去見我們的祖先?這些文物背后是無數(shù)個趙行德們的努力,我仿佛看到了學者們只身深入西域、嘔心瀝血地建立少數(shù)民族與漢字的聯(lián)系,僧侶們專心致志翻譯佛經(jīng),著書者甘為貧苦,奔波四處,搜集各地風俗、珍貴史料,我看到了戰(zhàn)火紛飛中運送的文物史籍,我看到了那一個個堅毅的剪影,我看到了為給后世留下珍貴文物而在亂世中奔走的無懼背影。而我們,卻做了什么?毀滅,是容易的;敦煌的壁畫只需輕輕一刮,那些曼麗的飛天、佛教的菩薩、傳說的人物就會褪盡所有色彩,只留一片斑駁。毀滅這些遺產(chǎn)只需一瞬,而成就這些卻需千年。
四、蕓蕓眾生之苦
趙行德作為故事的主人公,他原為進士,從四川老家奔赴都城趕考,但因睡過頭而錯過了考試,最終無緣殿試。緣分是件很奇妙的事,誤了他考試的夢就是關(guān)于西夏的安邊策的對答,也許這是來自遠方的召喚,來自冥冥中的天意。
“我命由幾不由天”恐怕是在太平盛世才能暢快抒發(fā)的豪情壯志,在風雨飄零的亂世中,每一個普通人都只是一葉浮萍,命運無常,命運的洪流將你沖到哪。趙行德原來不過是想去涼州學習西夏文字,誰知卻被西夏俘虜充軍,而后再無歸家。亂世中的無數(shù)人都是如此,他們沒有去處,沒有目的地,沒有可以安家扎根的地方,只是回不去的永遠是家鄉(xiāng),忘不了的永遠是故土。浮萍是沒有根的,但漢民族以及漢語言所產(chǎn)生的歸屬感,就是他們的根。趙行德自離開故國后,世界只剩白茫茫一片,每一座城都是陌生而相同的,因為這些城都不是漢人的城。
趙行德的一生經(jīng)歷了兩次頓悟,第一次是在街頭,被西夏女人對生死的漠然所震撼,促使他踏上了前往西部邊境的路。
第二次是因為“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愛情。趙行德與回鶻王女在甘州烽火臺上一見鐘情,趙行德許下一年之約的誓言,然而命運的無常和這段愛情的虛無縹緲再加上他自己的懦弱與拖延,他在逐漸淡忘王女的容顏中食言了。一年半后再次回到甘州城的他,發(fā)現(xiàn)王女已被西夏太子元昊強占為妾。馬背上最后的對視,王女終于等到了自己的歸人,但卻等不到自己追求的愛情。幾天后,王女從城墻上一躍而下,魂歸西天。她為了愛情的忠貞,為了一個遲來的負心漢,付出了自己年輕的性命。煙花易冷,人事易分,我仿佛聽到臨死前的王女在問趙行德,他是否還認真?
這段愛情還未開始就已結(jié)束,如夢似幻似幻影,始終圍繞著化不開的迷霧,但卻更添凄美。也許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趙行德“取經(jīng)”路上的一難,終極目標只是為了最后的使命。經(jīng)歷此事,趙行德徹底悟佛。也許江山早為你我說定了永別,于是你把性命拋棄,換我把你刻在佛經(jīng)前。他將這份遺憾而凄婉的愛情在佛經(jīng)中換得了永恒,他將這個傳世的愛情故事埋葬在了千佛洞的佛經(jīng)中。他用那一夜的使命換得了后人對這段愛情的吊唁、嘆息。當后人發(fā)現(xiàn)藏經(jīng)洞的傳世瑰寶時,這段愛情也將重現(xiàn)于世,世世代代傳頌。
“于是發(fā)心,敬寫《波若波羅密多心經(jīng)》一卷,安置洞內(nèi)已。伏愿天龍八部長為護助,城隍安泰,百姓康寧,次愿甘州郡主乘此善因,不溺幽冥,現(xiàn)世業(yè)障,并皆消滅,獲福無量,永充供養(yǎng)?!?/p>
愛情如此,世間千萬種感情可得一瞥。相愛的人們在亂世中流離失所,而莫高窟卻在亂世中繁榮。人們的美好感情在亂世中變得不幸,但在苦海中掙扎、茫然的蕓蕓眾生更不會放棄心中的美好希冀,于是他們只能拼命抓住超脫于現(xiàn)實生活的宗教信仰作為自己的唯一浮木。我什么也沒有,只有一顆向佛的心,我愿日日夜夜手抄佛經(jīng),化為香火永世供養(yǎng)西方佛陀,只盼牽掛的百姓、親人、愛人能在來世換得盛世安穩(wěn),只盼佛佑華夏大地。
站在壁畫前,你仿佛能看到在歲月流逝中喪失了顏色的壁畫重新鮮活了起來,這畫卷是多彩而流動的,仿佛還能聽到盛世中宴席上的絲竹樂器聲、能看到舞伎飛天的靈動身姿、能嗅到西域美酒的芳香、能嘗到美味佳肴的口感、能觸到絲綢衣物的順滑。你也能看到逐漸黯淡的色彩和畫面,你能聽到嬰兒的啼哭、老嫗的嘆息,你能看到參軍時青年頭也不回的堅持,你能看到身后默默佇立、抹淚的母親,閣樓上癡癡等待的繡花女子,你能聽到戰(zhàn)場上的廝殺聲,你能看到歸于寂靜的戰(zhàn)場上慘白的月色、凋零的花瓣以及散落一地的被血模糊的還未寄出的家書。
跨過千山萬水,踏遍萬里河山,在沙漠中跋涉。為了敦煌,不會后悔。
參考文獻:
[1]劉朝霞.文化資源藝術(shù)轉(zhuǎn)化的“敦煌模式”[J].學習與探索,2016(02):142-146.
[2]顏廷亮.季羨林先生對敦煌文化研究的一大理論貢獻——從敦煌文化的歷史定位問題談起[J].甘肅社會科學,2008(06):177-181.
[3]王建疆.全球化背景下的敦煌文化、藝術(shù)和美學[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06):2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