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記者 趙 玥

中國需要一套切合實際的“組合拳”來破解儲產量難題。

中國會是一個優(yōu)秀的解題高手嗎？當儲產量危機被赤裸裸地擺到面前時，人們不禁要問。

偶然、必然；外因、內因。當錯綜復雜的局勢交織在一起，作為破題者，“三桶油”必須多方突破，從勘探思路、技術、管理等方面著手；同時，也需要政府部門在政策等方面的指導和引導。

高效勘探

幾個月前，中國石油剛剛結束了一場跨期長達一年的座談會。

人們知道，這不尋常。

2017年4月，中石油集團公司召開了塔里木盆地勘探技術座談會。至今年5月，隨著準噶爾盆地勘探技術座談會的結束，中國石油七大盆地油氣勘探技術座談會全部結束。

這是中國石油首次以分盆地座談的形式召開勘探研討會議。

上游業(yè)務是中國石油的生存之本、發(fā)展之基和效益之源，是核心競爭力的關鍵。資源是上游業(yè)務發(fā)展的基礎。然而，經過幾十年的勘探歷程，各盆地大多進入勘探中期，普遍面臨發(fā)現成本和工程成本居高不下、工程技術存在諸多不適應、相當一部分已發(fā)現儲量沒有得到有效動用和升級、管理體制機制不適應新時代勘探的需要、接替區(qū)帶和目標準備不足等問題，亟待解決。

松遼、渤海灣、四川、柴達木、鄂爾多斯、準噶爾等盆地，在系統(tǒng)梳理各盆地勘探現狀、面臨的瓶頸問題及解決對策，明確下一步勘探方向。

中國石油集團公司給出的最關鍵的四個字是“高效勘探”。

對于油企來說，這是一場從外到內的蛻變。

在長慶油田，有一個“南梁速度”：原油產量高，比規(guī)劃提前一年建成50萬噸油田……這一切，讓位于隴東的南梁作業(yè)區(qū)躍升為長慶油田目前最大的作業(yè)區(qū)。

這，也是其高效勘探的一個縮影。

“霧里看花、懵懵懂懂”，往往是勘探工作人員形容最初對地質認識和開發(fā)不到位的句式。長慶油田勘探事業(yè)部總工程師侯雨庭介紹，過去理論認識和科技水平的限制，隨著勘探理論認識的突破和三維地震等新技術的應用，曾經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隴東終于揭開了面紗，露出了美麗容顏。

比如曾經被打入“冷宮”的馬嶺油田，由于是一個老油田，曾經在開發(fā)后期被認為已經枯竭。但在加快隴東發(fā)展的過程中，科研人員通過對標青海的尕斯庫勒油田，發(fā)現馬嶺油田和尕斯庫勒油田地質條件相似，提出了“馬嶺下面找馬嶺”的思路，終于讓一批老油田又煥發(fā)了青春。

“高效勘探”帶來的成果是巨大的。

截至2017年年底，長慶油田已累計探明石油地質儲量超48億噸，連續(xù)7年新增石油探明儲量超3億噸，并新發(fā)現了宜川、黃龍兩個氣田，有力地支撐了中國石油儲量工程。

而中國石化西北石油局，也在高效勘探的引領下，相繼在躍進—順北、順托—順南、塔河深層和碎屑巖領域取得了一系列油氣大突破大發(fā)現，累計提交石油控制儲量2.72億噸、天然氣639億立方米，保持了年均控制石油儲量增長近5500萬噸油當量的良好態(tài)勢。

海外經驗頗為豐富的中國海油，在“一帶一路”戰(zhàn)略指導下，其海外勘探堅持“戰(zhàn)略驅動，效益優(yōu)先”的勘探理念，圍繞“世界級烴源巖”布局，正逐步實現“經營勘探”。

“經營勘探”含義是以獲取投資回報最大為原則，選擇最為有利的時機和條件，對海外勘探項目權益進行增加、部分出讓或退出。

在加快提升國內深水油氣勘探開發(fā)水平的同時，中國油企不斷積極向國外深水區(qū)拓展，一是為了獲取豐富的油氣資源，二是“取經”。

近年來，中國海油海外油氣勘探持續(xù)獲得重大突破。

目前，全球深水油氣發(fā)現1178個，其中油田682個、氣田496個。巴西、墨西哥灣、西非是世界深水油氣資源的主要集中區(qū)域。

據介紹，“十三五”末期，中海油海外深水油氣產量計劃將達到1000萬噸規(guī)模。

技術突破

如果沒有完整成熟的頁巖氣開發(fā)技術，美國很難一躍成為產油大國，實現能源獨立。

這對于中國的能源道路，亦有借鑒之處。

目前，國家能源發(fā)展開始由常規(guī)勘探領域逐步向隱、深、低、非、海領域轉變，常規(guī)勘探技術難以滿足勘探開發(fā)需要，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特色技術尤為重要。

曾經向國外“取經”的中國石化涪陵頁巖氣田開發(fā)，目前已經實現核心技術自主和關鍵裝備國產，形成頁巖氣藏綜合評價、水平井組優(yōu)快鉆井等五大具有涪陵頁巖氣開發(fā)特色的技術體系和近百項技術標準，部分成果達國際領先水平。

一個個新油氣田的接連發(fā)現，造就了我國石油安全的基石。 攝影/魯全國

在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上，“涪陵大型海相頁巖氣田高效勘探開發(fā)”項目榮獲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正是依靠自主創(chuàng)新，才打破了國外技術壟斷，使中國成為與美國、加拿大鼎足而立的頁巖氣生產大國。

短短5年，涪陵頁巖氣田便如期建成100億立方米/年產能，相當于建成一個千萬噸級的大油田，成為全球除北美之外最大的頁巖氣田。

測井，是油氣勘探的關鍵技術手段，被稱為地質學家的“眼睛”。將油氣儲層看準、看清、看全，是測井評價的核心任務。

庫車山前深層白堊系是塔里木油田300億立方米天然氣產能建設的主力目標區(qū)塊。

但據勘探人員介紹，撐起原油產量半壁江山的碳酸鹽巖因其極強的非均質性，形如“太湖石”，儲層和流體的準確預測以及高效開發(fā)，屬于世界級難題。

直到近年來，得益于超聲波井壁成像裂縫識別、油基鉆井液電成像井周構造沉積精細評價等一系列技術攻關，科研人員才有了“千里眼”，看清了庫車山前深層白堊系致密裂縫性砂巖儲層的真面目，測井解釋符合率從64.5%提高至90%。

這項測井技術首秀告捷，分別在白堊系兩個層段精確識別出含氣量均超95%的優(yōu)質儲層，進而落實了博孜1氣田東部含氣面積。同時，相比常規(guī)測試縮短鉆井周期32天，節(jié)約鉆井投資約1000萬元。

而以高科技、跨學科著稱的海洋石油，近年來也憑著技術實現突破。

去年8月，中國海油渤海油田發(fā)現億立方米級大油田—渤中34-1油田，順利由千萬噸級油田邁入億立方米級大油田行列。這也是近年來國內油氣新增儲量的主要貢獻地。

渤中34-1油田年產油已連續(xù)7年超過100萬立方米、連續(xù)2年超200萬立方米，發(fā)展勢頭強勁。

然而該區(qū)域是一個典型的復雜斷塊油氣聚集區(qū)，具有“小、碎、散”等特點。

“僅最近三年，通過對影響開發(fā)的拼接帶、氣云區(qū)問題，開展技術攻關，進行滾動評價，油田就增加探明儲量1700多萬立方米?！辈澈Ｊ脱芯吭翰衬祥_發(fā)室副主任王月杰表示，“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數字，相當于在中型油田內部又發(fā)現一個中型油田?！?/p>

這一成績，通過勘探開發(fā)一體化，經精細研究及滾動挖潛，實現的儲量規(guī)模成倍增長。這一模式在我國海上油田開發(fā)中是首次應用。

近年來，全球重大的油氣發(fā)現全部來自深水。

油氣專家指出，2000年之前，深海的油氣產量基本為零；2010年，產量占比達到8%；2020年深海產量將達到13%。

可以說，深水已經成為世界油氣儲產量的重要接替區(qū)。

目前，中國在南海深水區(qū)共發(fā)現13個大中型油氣田，累計發(fā)現天然氣探明儲量3000億立方米，原油探明儲量6829萬立方米。

可以想見，技術缺失，將會令我國油氣的形勢帶來多大的損失。

科研技術，并未辜負油氣行業(yè)。

政策松綁

礦產資源“圈而不探、探而不采”的局面，成為部分業(yè)內人士眼里的“頑疾”。

要走出這一步，實在不易。

不久前，首批流轉區(qū)塊內蒙古巴彥河套探區(qū)傳來喜訊：8月7日，華北油田在這個探區(qū)吉蘭泰坳陷部署的預探井吉華2X井，在2000米井段內發(fā)現一、二類總計195米厚油層，在對37米油層試油后獲高產工業(yè)油流。

世之奇?zhèn)ス骞址浅Ｖ^常在于險遠，石油也是如此。我國的石油勘探開發(fā)越來越難。 攝影/張廣虎 孫剛剛

這時，距中國石油集團礦權區(qū)塊流轉改革實施不到一年時間。

至此，華北油田僅用7個月時間，就打成3口工業(yè)油流井，打破了河套盆地2萬多平方千米找油40余年沉寂的局面。這一盆地有望成為華北油田現實的儲量接替區(qū)塊。

中國的油氣改制行之久矣。

在一些業(yè)內人士看來，由于企業(yè)之間資源、技術、資金、智力共享和融合度不夠，各自單打獨斗難成大器。

去年5月，國務院印發(fā)了《關于深化石油天然氣體制改革的若干意見》。這被視為政策松綁、利好勘探的一大重要決策。

《意見》提出，推進國有油氣企業(yè)專業(yè)化重組整合，支持工程技術、工程建設和裝備制造等業(yè)務開展專業(yè)化重組，作為獨立的市場主體參與競爭。

該政策具體到石油行業(yè)就是放開礦權流轉，施行競爭性開采。登記一塊礦權資源，每平方千米每年的投入是1萬元，登記得越多投入的就越多，但如果連續(xù)兩年投入不足，礦權必須退出，比如投入額度是80%，就必須退出20%的礦權面積。

當年12月4日，中石油年中啟動的東西部油田礦權內部流轉基本完成。中西部鄂爾多斯、四川、柴達木三大盆地及部分外圍盆地共16個探、采礦權區(qū)塊從西南油氣田等3個地區(qū)公司流轉到了大慶油田等4個地區(qū)公司。

本次礦權內部流轉采取勘探區(qū)塊和未動用儲量區(qū)塊“1+1捆綁”模式，實行新體制新機制，投資計劃單列、單獨考核，實現市場化運作、社會化服務。實行內部流轉新機制后，獲得礦權流入的油田將在資源所在地注冊成立公司，由中國石油集團直接投資、獨立市場化運作，以后該公司在建設、開發(fā)中可以直接在社會上招標。

由此，這促成了深受“探礦區(qū)域有限、后備資源不足”之困的華北油田突破勘探難題。

據了解，巴彥河套探區(qū)從上世紀70年代就開始預探，先后實施20余口井沒有突破。華北油田接手后，選準吉蘭泰構造帶及周緣為勘探突破口，將新獲礦權區(qū)視為油田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希望所在。公司主要領導對加快勘探工作多次具體指導，領導班子成員結合各自分管工作加快落實。

另外，公司成立巴彥河套項目部，精心組織勘探科研人員，在長慶油田的全力支持下，在東方物探、內煤集團、渤海鉆探、測井公司等工程技術服務單位密切配合下，進行全面科研攻關。

今年3月以來，相繼鉆探的兩口井在幾百米深處獲日產2立方米工業(yè)油流，成為中國石油新區(qū)快速高效勘探突破的成功案例。在此基礎上，從去年年底就開始研究部署的吉華2X井，于今年7月3日開鉆，7月28日對白堊系上部油層射孔并初步求產，日產純油10.26立方米。

業(yè)內人士指出，作為中國石油歷史上的第一次礦權流轉，該項目打破了礦產資源“圈而不探、探而不采”的局面，滿足了多年來礦產企業(yè)“走出去”和“請進來”的強烈愿望。有利于解決過去產生的經濟效益與自身所占面積不相稱的問題，滿足技術資金人才科學流動、融合發(fā)展的現實需求。

下一步，國土資源部將繼續(xù)按照黨中央國務院有關要求，會同有關部門，深入推進油氣體制改革，進一步規(guī)范油氣勘查開采行為。

第五燃料

石油企業(yè)的“內功”重要，而國家乃至社會的“外力”同樣重要。

鏈接

上半年石油石化主要產品產銷數據

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yè)聯合會近日發(fā)布了今年上半年石化行業(yè)主要產品產銷數據。

產量方面，上半年全國原油天然氣總產量1.64億噸(油當量)，同比增長0.7%；主要化學品總量同比增長約1.8%。其中，原油產量繼續(xù)下降，產量完成9409.2萬噸，同比下降2.0%；天然氣產量775.0億立方米，同比增長4.6%，繼續(xù)保持穩(wěn)定增長；原油加工量3.0億噸，同比增長8.9%，增速比去年同期提高5.9個百分點；成品油(汽煤柴油合計)產量1.83億噸，同比增長4.9%，增速同比提高2.1個百分點。主要化工產品產量有增有減、總體平穩(wěn)，具體產品看硫酸、氮肥、磷肥等基礎產品產量下降，氮肥下降幅度最大7.5%；合成材料、精甲醇等有機化學品的產量都增加。

消費量方面，上半年我國原油和天然氣表觀消費總量4.38億噸(油當量)，同比增長6.9%。其中，原油表觀消費量3.17億噸，同比增長3.8%；天然氣表觀消費量1345.6億立方米，增幅16.1%，油氣需求均保持較快增長勢頭。

“在歐美等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節(jié)能被看作一種重要的能源利用形式，甚至被稱作為‘第五燃料’?！秉S曉勇說。

據他介紹，在上世紀70年代兩次石油危機的影響下，發(fā)達國家普遍采取了一系列降低能源消耗、提高能源效率的有效措施。

相較而言，我國能源密集型產業(yè)的比重仍舊偏大，鋼鐵、有色、建材、化工四大高耗能產業(yè)用能約占整體用能的一半?！拔覈鴨挝籊DP能耗不僅遠高于發(fā)達國家，也高于巴西、墨西哥等發(fā)展中國家?！?/p>

能源的粗放消費無疑會對我國能源安全帶來威脅。

以石油為例，從我國原油生產能力和產量看，若按照年均4.0%增速測算，2020年我國石油需求總量將接近6億噸。按照我國《十三五能源規(guī)劃》中原油產量2億噸計算，則2020年我國石油將有68%來自于進口。

最佳出路便是倒逼能源消費和供給革命，建立能源節(jié)約型社會。

“我國可以將能源消費與經濟增長掛鉤，對高耗能產業(yè)和產能過剩行業(yè)實行能源消費總量控制強約束，其他產業(yè)按先進能效標準實行強約束?，F有產能能效要限期達標，新增產能必須符合國內先進能效標準?！秉S曉勇說。

另一方面，要控制煤炭、石油等主要化石能源消費總量，同時著力實施能效提升計劃。堅持節(jié)能優(yōu)先，以工業(yè)、建筑和交通領域為重點，創(chuàng)新發(fā)展方式，形成節(jié)能型生產和消費模式。

也有專家指出，我國目前正在進行能源結構的調整，需要更科學的評價和規(guī)劃。

中國能源研究會常務副理事長周大地認為，我國能源安全實際上并不是過去那種所謂的能源總量不夠，主要問題還是優(yōu)質能源不足。他指出，能源轉型主要是清潔能源的發(fā)展。在新能源發(fā)展中，要統(tǒng)籌考慮，水、風、光等協同發(fā)展。

另外，業(yè)內人士指出，在煤炭不會一下子就退出歷史舞臺的實際情況下，可以適當發(fā)展煤制油、煤制氣等。

“我個人認為，中國在能源結構調整，在控制能源消費總量方面，還有更大的潛力。要加快能源革命的步伐，加快推進能源結構的調整，節(jié)能效率的提高，能源的清潔化、低碳化，能源轉型的步調還需加快?！敝艽蟮卣f。

另外，還需要在拓展資源渠道上下功夫。

無法避免的是，我國在提升油氣儲產量的同時，不可能完全不與國外發(fā)生能源交易。因此，多元化的能源供應思路更為現實。

舉例來說，去年，作為全球第二大液化天然氣出口國的澳大利亞，曾以“遭遇臺風”、“生產裝置輪修”等理由多次向中國提出減供LNG的要求，拒絕了中國的補氣需求。這給我們敲響了警鐘。

“這種情況下中國需要采取天然氣進口多元化來保障供給?！眹野l(fā)展與戰(zhàn)略研究院研究員許勤華說。今年，中國石油擬與卡塔爾簽訂長期LNG的供應，無疑減少了風險。

許勤華認為，目前，中國建立了多個油氣國際合作區(qū)域，獲得了相當規(guī)模的權益油氣資源。中國在全球33個國家執(zhí)行著100多個國際油氣合作項目，建成了5大國際油氣合作區(qū)。

同時，也建立了對外能源貿易體系，初步形成了以石油、液化天然氣、天然氣、煤炭、鈾礦為主的能源進出口貿易體系，運輸方式以油輪為主、管道為輔，國際市場上以現貨、期貨及長期購買協議等多種方式結合。

要真正實現石油供給安全，需要石油行業(yè)持續(xù)不斷地擼起袖子加油干。 攝影/沈志軍 秦學春 劉 海

在這些成績下，她認為，中國全球能源戰(zhàn)略布局首先應考慮“絲綢之路經濟帶”沿線的中亞國家和俄羅斯，開展能源合作不僅可以降低運輸成本，而且可以減少安全風險。

數據印證了這一點：2017年，中國原油進口前五大來源國是俄羅斯、沙特阿拉伯、安哥拉、伊拉克和伊朗。俄羅斯連續(xù)兩年蟬聯中國原油進口第一來源國。

能源發(fā)展之路，歷來不易。

中國要應對儲量產量危機，需要多管齊下，短中長期措施并行，才是最佳解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