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念
【摘 要】《狼圖騰》自出版以來銷量始終居高不下,小說中對狼性精神的探索以及引發(fā)的游牧文明與農(nóng)耕文明的思考均在海外引起強烈反響,這其中葛浩文的翻譯功不可沒,葛浩文一方面忠實地保留了關(guān)鍵信息和蒙古文化特色,傳達了原作的深層含義,另一方面不拘泥于原文形式,將譯作可讀性和讀者接受程度考慮在內(nèi),在文本結(jié)構(gòu)順序,語言層次和文化負荷上均實現(xiàn)了創(chuàng)造性的叛逆,對原作的影響力和民族特色文化的傳播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葛浩文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及其相應(yīng)的翻譯策略也為文學翻譯和文化傳播提供了借鑒。本文將結(jié)合《狼圖騰》葛浩文譯本中的忠實與叛逆兩方面,著重從文本層面,語言層面,文化層面探究該譯本中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實踐,旨在通過分析獲得更多啟示。
【關(guān)鍵詞】《狼圖騰》;葛浩文;創(chuàng)造性叛逆;忠實
一、引言
《狼圖騰》作者姜戎,是2004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圖書,講述來自北京的知青陳陣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內(nèi)蒙古高原插隊時的經(jīng)歷,該書通過陳陣的視角描寫了游牧人民既與草原狼圍獵斗爭,又把草原狼視作圖騰崇拜,向狼群學習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軍事才能的生活畫面。在當?shù)禺吜Ω窭先说膸ьI(lǐng)指導和自己親自撫養(yǎng)一只小狼的經(jīng)歷下,陳陣對草原狼的生活習性有了深入觀察,并由此引發(fā)了游牧文化和農(nóng)耕文化發(fā)展及沖突的反思,探討游牧民族狼性性格和農(nóng)耕民族羊性性格的形成原因。該書以嶄新的視角刻畫了顛覆傳統(tǒng)的全新草原狼形象。是“世界上唯一一部迄今為止描繪,研究蒙古草原狼的曠世奇書”。自出版以來,就受到廣泛關(guān)注,占據(jù)暢銷書榜前三十名持續(xù)十年之久,《狼圖騰》經(jīng)葛浩文翻譯并于20008年在英語國家發(fā)行后,曾創(chuàng)下過中國翻譯小說中銷量最高的記錄。該書在海外市場的大獲成功譯者葛浩文的功勞密不可分。
二、創(chuàng)造性叛逆與葛氏對忠實與叛逆之見解
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概念最早由法國文論家埃斯卡皮在《文學社會學》一書中提出,他指出,翻譯的叛逆性在于翻譯讓作品置于與原語言完全不同的語言體系中;翻譯的創(chuàng)造性在于翻譯讓原作有一個嶄新的面貌,延長了原作的生命[[]]后來謝天振教授將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引入國內(nèi),強調(diào)了創(chuàng)造性叛逆在翻譯尤其是文學翻譯里的重要性。
葛浩文對于忠實與叛逆自有其見解,他一方面倡導對于原文的尊重與忠實,在《狼圖騰》英文版首發(fā)儀式上葛浩文把作家比作魚,譯者是蝦,認為蝦是配角。他提出譯者必須尊重原著,“他們最大的導師就是文本。為了最大限度上不偏離作者意圖,葛浩文對翻譯中遇到的疑問都會盡力與作者溝通,在《狼圖騰》中有一個十分關(guān)鍵的人物“畢力格”,為了最大可能保留對蒙古人名的忠實,它曾多次咨詢專業(yè)人士,最開始譯為Bilige,但他認為這不是蒙古人的風格,最后找了一位內(nèi)蒙古大學的英語研究生,反復敲定譯為了Bilgee。
三、《狼圖騰》譯本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
正如勒菲弗爾所言,翻譯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當文本從源語言進入目的語系統(tǒng),會受到譯入語系統(tǒng)主流文化習慣影響,而目的語的語言習慣和讀者接受程度及讀者期待,市場化導向都不可避免成為譯者考慮的因素。而通過對文本結(jié)構(gòu)順序調(diào)整,刪譯省譯,改寫等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策略,可以更好傳達原文中心思想亦能更好為目的語讀者接受。
(一)文本結(jié)構(gòu)層面
1.篇章里的刪譯省譯
(1)漢:匈奴單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為神。單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
乃于國北無人之地筑高臺,置二女其上。曰,請?zhí)熳杂瓘鸵荒?,乃有一老狼晝夜守臺嗥呼,因采穿臺下為空穴,經(jīng)時不去。其小女曰,吾父處我于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將下就之。
其姐大驚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也。妹不從,下為狼妻,而產(chǎn)子。后遂滋繁成國。故其人好引聲長歌,又似狼嚎。
——《魏書·蠕蠕匈奴徒何高車列傳》
(姜戎,2004:12)
英:...
作者姜戎為了說明狼與蒙古族的關(guān)系,在每章的開頭援引中國古籍和傳說,葛浩文在翻譯時將每篇的開頭省去不譯,一方面是因為這些文言文連本土讀者也覺得生澀難懂,外國讀者理解起來更是難上加難,如若在最開始便引用晦澀難解的語言,會讓外國讀者喪失對小說的興趣,另一方面是由于該內(nèi)容與文章情節(jié)關(guān)聯(lián)不大,刪減譯后并不會對文章造成影響,故此種叛逆是基于謹慎考慮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
2.文本順序調(diào)整
漢:兩年前陳陣從北京到達這個邊境牧場插隊的時候,額侖草原已是一片白雪皚皚
英:Two years earlier, in late November,he had arrived in the border region pasture as a production team member from Beijing; snow covered the land as far as the eye could see. The Olonbulag is located southwest of the Great Xingan mountain range, directly north of Beijing; it shares a border with Outer Mongolia. Historically, it was the southern passage between Manchuria and the Mongolian steppes, and, as such,the site of battles between a host of peoples and nomadic tribes, as well as a territory in which the potential struggles for dominance by nomads and farmers was even present.
(姜戎,2004:4)
文章第一章便在此句提到額侖草原,但在第二章才對額侖草原進行全面的介紹“地處大興安嶺南邊的西部,北京正北?!钡龋⒄Z讀者由于缺乏相關(guān)背景會不明所以,所以葛浩文把第二章對餓侖草原的介紹翻譯提前加到了第一章,促進目的語讀者理解小說。
此外,在小說的末尾有附加的近45頁《理性探掘》,是作者對于文章以及游牧文明的議論,但在西方人的眼里,作品一旦誕生便是客觀存在,作者的解讀只是對作品的闡釋,具有極大的主觀性,是作者強加的“直抒胸臆”,因此作者對譯作進行徹底簡化,只保留了陳陣楊克旅游的部分,與故事情節(jié)相關(guān),僅用四頁就完成,這種文本調(diào)整也是對作品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
(二)文化層面
翻譯不僅是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轉(zhuǎn)化,更涉及文化層面的交流,《狼圖騰》具有鮮明的游牧文化和內(nèi)蒙古民族文化特征,因此在翻譯時如何更好地譯出文化元素是譯者需要考慮的因素,葛浩文在翻譯時從刪譯,改譯等方面實現(xiàn)了創(chuàng)造性叛逆。
(1)漢:狼咬了人,你還想放了它,你真比東郭還東郭!沒那么便宜的事兒!
英:You are talking about setting free a dog that already bitten someone?How dense can you be?It wont work,not now.
(姜戎,2004:404)
“東郭”是明朝馬中錫所著短篇小說《中山狼傳》中的一個人物,出于善意救了被獵人射獵的中山狼,最后差點被狼咬死,這里將楊克比作東郭先生,來暗指他的決定很愚蠢,但由于外國讀者沒有關(guān)于這個故事的文化背景,因此葛浩文避免了直譯,而是將其轉(zhuǎn)化成兩個問句,用了How dense can you be ?不僅譯出了話的內(nèi)涵,同時將嘲諷不滿的語氣也表現(xiàn)出來了。
(2)漢:人馬與側(cè)面的狼群越來越近,陳陣深知自己絕對不能露出絲毫的怯懦,必須像唱空城計的諸葛孔明那樣,擺出一副胸中自有雄兵百萬,身后跟隨鐵騎萬千的樣子。
英:And he knew how important it was not to show fear that...
(姜戎,2004:58)
諸葛亮是我國三國時期著名的軍事家和政治家,空城計是《三國演義》里十分著名的一個計策,在中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外國讀者對這個故事并不熟悉,與第一個例子類似,葛浩文沒有翻譯,而是省譯,這是因為諸葛亮的空城計在這里只是為了激勵陳陣不要膽怯,但并沒有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所以可以創(chuàng)造性地叛逆,即刪譯。
四、《狼圖騰》譯本中的“忠實”
無論是東方嚴復的信達雅還是西方的泰特勒三原則,忠實始終是譯者放在首位的原則和標準,葛浩文在《狼圖騰》的翻譯過程中也對這忠實一標準給予了高度的重視,進行了遵守,在該譯本中忠實主要體現(xiàn)在對語意的深層忠實和對蒙漢專有名詞的保留上。
(一)對語意的深層忠實
正如語言中語意有表層語意和深層語意之分,忠實也有表層與深層之分,表層忠實只局限于對語言形式的模仿和再現(xiàn),看似對原文忠實,其實忽略了內(nèi)在含義和原作者真正想要表達的內(nèi)涵,深層忠實則不然,它以譯者對原作的深層準確理解為基礎(chǔ),不完全追求原文語言形式的等值, 而將準確傳達原文語意作為第一要務(wù)。表層忠實與深層忠實的區(qū)別其實是譯者對原作不求甚解和深層理解的區(qū)別,葛浩文在翻譯《狼圖騰》時在很多處文章的處理上遵循和實現(xiàn)了對語意的深層忠實。
漢:他緩過神來才慢慢說: “你講的正好是幾千年來東亞游牧民族和農(nóng)耕民族相互關(guān)系的縮影。游牧民變?yōu)檗r(nóng)耕民,然后再掉頭殺回草原,殺地兩敗俱傷。
英:It took him a while to calm down. “What youve told us is a microcosm of what had happened between nomads and farmers in East Asia over thousands of years.The nomads become farmers ,then turn around and destroy the grassland,inflicting damage on both nomads and farmers in the process.
(姜戎,2004:454)
結(jié)合前文來看,楊克的所見是民工射殺天鵝,污染水源,所感是對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破壞的擔憂和對這種行為的憤慨,在楊克和陳陣看來,以包順貴為首的農(nóng)耕民對無異于在 “殺害”草原,而這種殺害并不是我們?nèi)粘Kf地殺人的殺害,而是指破壞草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殺地兩敗俱傷”也是指破壞了草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后,也會最終破壞自己的農(nóng)耕文明,因此葛浩文并沒有直接用“kill”去翻譯,而是分別用“destroy”和 “inflict damage”表達。體現(xiàn)了譯者對原文的把握和對深層語意的忠實。
(二)對蒙漢文化的忠實保留
《狼圖騰》的背景由于是在額侖草原上而且涉及對游牧文明和農(nóng)耕文明的種種思考,因此書中包含了許多蒙漢文化的專有名詞和內(nèi)蒙古獨特的民族特色,葛浩文在進行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同時始終不忘文化傳播的使命,忠實地保留下書中的民族文化特色。
漢:他腦中靈光一亮,那位偉大的文盲軍事家成吉思汗,以及犬戎,匈奴,鮮卑,突厥,蒙古一直到女真族,那么一大批文盲半文盲的軍事統(tǒng)帥和將領(lǐng),竟把出過世界兵圣孫子,世界兵典《孫子兵法》的華夏泱泱大國,打地山河破碎,乾坤顛倒,改朝換代。
英:Now he understood how the great,unlettered military genius Genghis Khan,as well as the illiterate or semi-literate military leaders of people such as the Quanrong ,the Huns,the Tungus,the Turks and the Mongols,and the Jurchens ,were able to bring the Chinese(whose great military sage had produced his universally acclaimed treatise The Art of War )to their knees,to run roughshod over their territory and to interrupt their dynastic cycles.
(姜戎,2004:233)
這段文化特色信息的詞語特別多,“犬戎,匈奴,鮮卑,突厥,蒙古”并未被簡化為“several different minorities”,“孫子”和“孫子兵法”也全部譯出,做到了對蒙漢文化的忠實保留。
五、結(jié)語
翻譯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是譯者在“忠實”與“背叛”之間權(quán)衡的結(jié)果,既能最大限度忠實于原作,又能最大限度滿足目的語讀者的閱讀習慣與期待??梢哉f,創(chuàng)造性地叛逆是為了達到語意的深層忠實。在中國國力日漸強盛、中國文學作品日漸繁榮的今天,如何擴大推廣自身影響力,已經(jīng)成了所有中國人面臨的共同課題,葛浩文將忠實與操控相結(jié)合的翻譯策略。既有助于源語文化的介紹與呈現(xiàn)即輸出,又有助于譯語社會對源語文化的接受和吸收即輸入,這種策略著實值得我們思考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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