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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罡街

2018-09-18 00:47:46江少賓
南方文學 2018年3期
關鍵詞:鐵匠鋪鐵匠

江少賓

打鐵,打鐵

鐵匠鋪門臉不大,但在、破罡街上,它是最大的一家。和街上其他的店鋪一樣,鐵匠鋪也是壟斷經(jīng)營,別無分店。這種約定俗成的現(xiàn)象維持了若干年,店主們仿佛集體商量好,共同制定了這樣一條商業(yè)規(guī)則。大家你干你的,我忙我的,沒有惡性競爭,每一家店鋪都有固定的客源和生意。這規(guī)則一傳十十傳百,再有人想擠進破罡街,必得把一家家老板都請了來,好煙好酒地款待著,向老板討主意。討主意其實就是討生活,已經(jīng)提前擠進破罡街的老板們也樂于分享自己的經(jīng)商心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都大著嗓門,仿佛即將吵起來。那個不停敬酒不住散煙的人只是靜靜地聽著,面含微笑,酒席還未散場呢,心里已經(jīng)打好了算盤。能在破罡街上站穩(wěn)腳跟的,都是人中龍鳳,鄉(xiāng)下人長久地過著苦日子,苦怕了,謹小慎微,既沒有拋下田地的遠見和膽識,也沒有上街開店做生意的信心和魄力。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形形色色的店鋪就這樣一家家開了起來,有專門經(jīng)營日用百貨的,也有專門賣早點的,自然還有裁縫店、美發(fā)店、鐘表店、文具店、修理鋪、鐵匠鋪(我們那會兒不叫鐵匠鋪,叫“打鐵的”),以及肉鋪、水產(chǎn)和蔬菜攤子不需要門面,它們從街頭到街尾一字排開,每家都有固定的攤位。冒著熱氣的,水靈靈的,濕漉漉的,拖泯帶水的,太新鮮了,一看就是剛從地里拔起來的。站在攤邊的都是老面孔,也不吆喝,用不著,前后左右都是排著隊等著釆購的人。摩肩接踵,巴掌大的破罡街幾乎要被抬起來。清晨五點小街就醒了;六點,人流如織;七點,人聲鼎沸,整條街成了一鍋沸騰的滾開水,一直沸騰到上午十點。風雪無阻,春節(jié)前幾天尤其如此。那是真的熱同啊,人從四面八方潮水一樣涌過來。沸騰的是人潮,也是花花綠綠的鈔票,當初猶豫不決最終又絕了念想的人,腸子都悔青了。然而,再想擠進破罡街已經(jīng)不可能了,20世紀80年代的破罡街已經(jīng)成了一個品種齊全的小商品批發(fā)中心,輻射周邊幾個鄉(xiāng)鎮(zhèn),一家家店鋪挨挨擠擠著,寸土寸金,連水都潑不進去了。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小街的格局又發(fā)生了變化,前面是店,后面是家,過道幽深而狹長。男的站著忙碌,女的坐著收錢,過道里的孩子一閃而過,白發(fā)蒼蒼的老祖母緩步徐行,都端著熱氣騰騰的大瓷碗。陽光在過道上忽閃忽閃,像一地碎銀子。再往后走,是一座水泥澆筑的院子,連著廁所、豬圈和雞舍,一條大黃狗臥在桑樹蔭里做夢,猛然一驚,醒了,蹦起來,箭一樣射出去,瞬間不知所蹤……

打破“前店后家”這種格局的,是鐵匠鋪。我進過幾次鋪子,每次都是冬天,爐火將熄未熄,鋪子里比外面暖和。鐵匠蹲在火爐邊抽煙,敵著夾祆,膝蓋上擔著一本泛黃的《水滸》。鋪子里的陳設極其簡單:鋪子中間是一座通紅的大火爐,爐前墊著一塊渾圓的石頭,石頭上鋪著一塊看不清顏色的布。右側(cè)擱著兩塊生硬的鐵錠。一把大鐵錘,十幾斤重,長長的手柄是五根開裂的竹片。一個常年蓄水的塑料大水桶。水桶旁邊是一個陳舊的鼓風箱,地面上墊著一塊渾圓的石頭,石頭上鋪著一塊布,同樣已經(jīng)看不清顏色。黑黝黝的墻上,掛滿了鐮刀、鐵錘、鋤頭、鐵鍬、鐵鎬、鏟子、斧頭、柴刀、鍋鏟、犁……唯一的一條凳子也是鐵打的,黑漆漆的,發(fā)出幽暗的冷光,像屋頂上掉落的一片瓦。一覽無余了,整間鋪子大約二十個平方,是鋪子,也是家?!凹摇本驮诖皯粝旅?,一張勉強能睡人的折疊床。

鐵匠姓胡,原先在橫埠打鐵。和破罡街相比,橫埠不僅繁華,交通也更為便捷。因此,當鐵匠鋪不聲不響地開張時,鄉(xiāng)親們又興奮、又迷惑。但鐵匠自有鐵匠的道理,至少在破罡街,沒有第二個人搶他的生意。開鐮之前,家家戶戶的鐮刀都送來了,鐵匠微笑著接過去,用粉筆在手柄上標一道只有他本人才能辨識的記號。在街上轉(zhuǎn)一圈,或者去老杜茶館里吃幾根春卷,再去鐵匠鋪時,原本銹跡斑斑的鏢刃已經(jīng)顯出了銳利的刀鋒。對自己的手藝,鐵匠是得意的,每次遞上煥然一新的鐮刀,臉上總會漾起憨厚的笑容。接過鐮刀的鄉(xiāng)親少不得要夸上幾句,鐵匠便會客氣起來,“收什么錢?瞎批?!卞X本來就不多,磨一把鐮刀,只要三塊錢。磨鐮刀不收錢,打鐮刀是要收錢的,收的是辛苦錢。古話說“世上三行苦,打鐵撐船磨豆腐”,打鐵位居榜首,足見其辛苦程度。磨豆腐的苦我不清楚,撐船人的苦我是知道的。我有個遠房堂哥就是撐船的,一條腰子船,出沒風波里,來回擺渡。堂哥十六歲開始撐船,直撐了四十年,“你看我這腰,彈弓一樣的,直不起來了”。撐船,常年弓著上半身,堂哥的后背聳起一塊巨大的肉球,像背著一座小山丘。駝背倒在其次,更讓他苦不堪言的,還是類風濕性關節(jié)炎,這是漂在水上落下的病根,長年累月的濕氣已經(jīng)滲進他的每一根骨頭。他關節(jié)粗大,五根手指嚴重變形,拳頭已經(jīng)握不起來了?!拔椰F(xiàn)在就等死咯,有什么法子想呢?沒有法子想……”等死的堂于還不到六十歲,皺褶密布的臉,像一塊日曬雨淋的石灰?guī)r。我想找?guī)拙湓挵参克?,搜腸刮肚,始終無法開口。面對這個長期浸淫苦水的垂死之人,我兀自痛心,又悲傷莫。

鐵匠是現(xiàn)存最古老的民間藝人。鐵匠的祖師,最普遍的說法是春秋末年的李耳(民間習慣稱其“太上老君”)鐵匠爐就是太上老君流傳民間的煉丹爐;另一個說法,是春秋末年越國的鑄劍大師歐治子。歐治子鑄造的一系列名劍冠絕華夏。他為越王勾踐鑄造了五柄寶劍:湛盧劍、純鉤劍、勝邪劍、魚腸劍、巨闕劍,其中湛盧劍被奉為“天下第一劍”,此劍可讓頭發(fā)及鋒而逝,鐵近刀如泥,舉世無可匹者;又據(jù)《越絕書》記載,歐治子曾應楚昭王之邀,與吳國人干將(一說是歐治子的高徒,一說與歐治子同師)一起“鑿茨山,泄其溪,取鐵英,作為鐵劍三枚:一曰龍淵、二日泰阿、三日工布”。干將之妻莫邪,歐治子之女,也是赫赫有名的鑄劍大師。干將莫邪的故事在中國民間流布甚廣,他們的故事始見于漢代,后世多有摘錄,最流行的版本是東晉干寶的志怪小說集《搜神記》,魯迅先生的鑄劍》,也在《干將莫邪》的故事平臺上進行敘事。從春秋末年沿襲至今,打鐵是一門極原始的鍛造工藝,也是最具代表性的農(nóng)耕文明之ー,與鄉(xiāng)土中國須臾不可分。劉半農(nóng)在其名作《鐵匠》中寫道:

叮當!叮當!

清脆的打鐵聲,

激滿夜間沉默的空氣。

小門里時時閃出紅光,

愈顯得外間黑漆潹的。

我從門前走過,

看見門里的鐵匠,

叮當!叮當!

他錘子一上ー下,

砧上的鐵,

閃著血也似的光,

照見他額上淋淋的汗,

和他裸著的,寬闊的胸膛。

……

打鐵是一門力氣活,民間藝人中,鐵匠流汗最多。再冷的天,鐵匠上身也只穿一件單衣,腰間系一條黑黢黢的圍裙,袖子都擼到膀子根了,頭發(fā)窠里依舊熱氣騰騰。鐵匠一只手從熊熊炭火中鉗出火紅的鐵塊,另一只手揮動著鐵錘,叮當叮當,鐵錘有節(jié)奏地起起落落,火星四濺。網(wǎng)剛從火爐里抽出來的鐵塊軟軟的,紅紅的,像一塊燃燒的橡皮泥。隨著鐵錘上下翻飛,橡皮泥的顏色漸漸變了,火紅,湛藍,煙灰,鐵匠夾起來浸到水桶里,“噗哧”一聲水桶里升起一股白煙,咕嚕嚕,很快又浮起一層密集的小水泡。淬火之后的鐵塊有了器具的維形,烏黑色,塞進爐子里繼續(xù)燒。再打,再淬火,再燒……淬火,是鍛造工藝中一道至關重要的程序,火候的把握,直接關系器具的硬度。打鐵因此也是一門技術活,打造一件工具,需要經(jīng)過選料、燒火、捶打、成型、淬火、回火等十幾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有細致入微的講究。比如捶打,要一捶攆著一棰地打,兩捶之間不能停頓太久。不要小看這個停頓,這短短的幾十秒,鐵匠要調(diào)整捶打的姿勢和力度。有一次,我拎起大鐵錘,試著錘了兩下大鐵錠,把手上的竹片瞬間彈起,震動,嗡嗡嗡,手臂發(fā)麻,掌心生痛,我蹦起來,恨不得把兩只手直接甩掉。鐵匠呵呵地笑著,露出一嘴白牙,“這碗飯你哪能吃???萬般皆下品,念書去吧再比如燒鐵,既要把鐵燒熟,又不能燒化了,萬一火候不足,鐵又打不開,“你得看顏色,紅到一定程度,那就是燒熟了,如果泛白,那說明已經(jīng)燒化了……”紅到什么程度?又白到什么地步呢?鐵匠笑而不答,這是吃飯的本事,憑的就是一個感覺、火候和經(jīng)驗,那些具體而微的東西,鐵匠自己往往說不清楚。老話說“打鐵無樣,邊打邊像”,像用作動詞,這個動詞意在說明,打鐵并無固定的技法,更多的,還是靠經(jīng)驗和悟性吧!

和其他店鋪一年四季的車水馬龍相比,鐵匠鋪的生意是季節(jié)性的,除了農(nóng)忙的盛夏和農(nóng)閑的寒冬,其他時間的鐵匠爐子都是冷的。鐵匠似乎并不著急,泛黃的《水滸》擔在膝上,從天亮慢慢翻到天黑。閑下來的街坊鄰居從鐵匠鋪門口好奇地踱過來,又好奇地踱過去,鐵匠旁若無人,默默地翻書。一本破書,有什么好看的,能當飯吃嗎?這個人,怎么就這樣不務正業(yè)呢!也難怪街坊鄰居們奇怪,鐵匠的生意明擺著,鋪子里只有一個人,幾年來,沒有招到一個學徒?!岸贾v種田的苦,其實,打鐵的是真苦哦!你看,都沒有人來學……”偶爾和街坊鄰居閑聊,鐵匠總要張開一雙滾滿老繭的大手,悻悻然地自嘲。鐵匠攤開的手掌像兩張剛出爐的烙餅,有一種沙塵碾過的粗糲感?!澳信氯脲e行,女怕嫁錯郎”,街坊鄰居心照不宣,閑聊很快就冷了場。木匠、瓦匠、理發(fā)、裁縫、油漆匠……20世紀80年代盛行于農(nóng)村的傳統(tǒng)技藝,幾乎每行,年輕人都趨之若鶩,只有鐵匠鋪子門庭冷落。沒有徒弟做幫手,鐵匠只能打打鋤頭、鐵鍬、鐮刀、柴刀、菜刀、鍋鏟之類的輕便器具,犁鏵之類的大件農(nóng)具一個人打不出來,要到縣城去采購。街坊鄰居們真正關心的,不是打鐵這門手藝后繼無人,而是一年到頭,沒有人見過鐵匠的家室,這太不正常了,此事必有蹊蹺,其中必有隱情。問鐵匠,你家燒鍋的呢?鐵匠笑而不答,環(huán)顧左右而言他,逼急了,說,一家老小都在橫埠;明天又改口了,說,還在老丈人家里養(yǎng)著呢……聽上去像是真話,仔細一琢磨,又明顯是玩笑。鐵匠愈是諱莫如深,街坊們愈是覺著不可思議。他們悄悄地議論起胡鐵匠,一年到頭,那么壯實的一個大男人,怎么忍得?。坎豢赡艿穆?,不合常理。再看胡鐵匠,街坊們的眼里就有了更多的質(zhì)疑,在破罡街打鐵掙不了幾個錢,既然掙不了錢,那他圖啥呢?

胡鐵匠四十開外,一張古銅色的國字臉,兩道黑漆漆的八字眉,甩開膀子打鐵時,還能看見兩團顫動的胸大肌。更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是,那些不打鐵的黃昏,街坊們時??匆姾F匠獨自穿過狹長的破罡街,在巢山腳下的水塘邊久久徘和,循環(huán)往復地唱黃梅戲,《女駙馬·朱筆頭上點紅》《天仙配·賣身葬父》《補被褡》《打豆腐》……他男腔女腔交替著唱,一字不落,“唱得真好聽,比嚴鳳英唱的都好聽。哈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反串”是一門新生的藝術,也正因為“新”,其中承載的誤解也很深。個大男人,捏著嗓子唱戲,沒別的,腦子有問題。這個定性嚴重了,和“花癡”處在同一個層次。所幸,“捏著嗓子唱戲”的胡鐵匠并沒有被街坊們驅(qū)逐出境,爐火熄滅的鐵匠鋪仿佛一座幽暗的冷官,鐵匠在其間出沒,像一個飄忽的幽靈。

有一年國慶,鄉(xiāng)里搞了次掰手腕比賽,胡鐵匠一路過關斬將,輕輕松松拿了第一名。他這個冠軍奪得太容易了,比到最后一輪,后來的亞軍拱手相讓,主動放棄最后較量。他和鐵匠之間的實力過于懸殊,放棄不放棄,結果都一樣。當亞軍選擇放棄時,圍觀的老少爺們都跟著起哄,鐵匠憨厚地笑著,亞軍臊得滿臉通紅,一言不發(fā)。鄉(xiāng)下的男人身無長物,有的就是力氣,然而,一個鄉(xiāng)的老少爺們,居然全輸給了一個外來的鐵匠,而且,還是一個喜歡“捏著嗓子唱戲”的“娘娘腔”。老少爺們的羞憓埋在心里,又不好說出口,只好沖孩子或牲口胡亂地發(fā)一通脾氣。女人的羞愧就掛在臉上,壓不下去,走進鐵匠鋪子時,臉是紅的,走出鐵匠鋪子時,臉還是紅的。這時候的鐵匠總是撓著頭,靠在斑駁的門框里,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丑事,顯得既可愛,又有那么一點點滑稽。這樣個大老爺們就有點意思了,仿佛,他壓根就沒有經(jīng)歷過男女之事。但這怎么可能呢?女人們便在私下里悄悄議論,別看那么五大三粗的一個人,或許,他是“不行”的。對,就是不行,這個解釋既合情合理,又天衣無縫。這樣想著,說著,淫邪地笑著,一個鄉(xiāng)的老少爺們終于如釋重負,內(nèi)心的不解和憤懣都平息了。

傳言一旦長出了翅膀,就成了一把凌空飛翔的利劍殺人不見血。發(fā)展到后來,傳言又衍生出三四個版本,每個版本都言之鑿鑿,有鼻子有眼,血淋淋的,直指胡鐵匠的下半身。那段時間的胡鐵匠就像個影子,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在嘆息。他影子一樣接過鐮刀,用粉筆做個記號;又影子一樣遞上鐮刀,收錢,轉(zhuǎn)身,低頭擺弄手里的活計……從那之后,鐵匠再也沒有去過山腳下的水塘,自然也沒有再唱黃梅戲。深秋的黃昏放學歸來,我時常看見鐵匠孤孤單單地盤坐在小街盡頭的兩棵構樹間,嘴里銜著一根狗尾巴草,出神地看著遠方的田野。顆粒歸倉,深秋的田野卸下了濃艷的新娘妝。偶爾會有一兩只落單的大雁滑過湛藍的天空,撒下種子一樣飽滿的叫聲。鐵匠到底是在看田野,還是在看大雁呢?我搞不明白,回家問母親,母親愣了好半天,我哪曉得啊!你念你的書,別好管閑事……母親言語間透著嗔怒,我吐了吐舌頭,眼前浮起鐵匠那張茫然的臉。

后來(具體的時間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胡鐵匠就從破罡街上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鐵匠鋪大門緊鎖,室內(nèi)黑黢黢的,像鋪了一層瀝青。窗戶上僅有的兩塊玻璃后來也碎了,蜘蛛在其間悠閑地結網(wǎng),薄如蟬翼,宛如八卦。再后來,破罡街上又冒出一家鐵匠鋪,一家三口,父子倆打鐵,鐵錠一樣沉默寡言;媳婦在門口支了一個小推子,賣兒童玩具,說話有些大舌頭,“三塊錢一個,五、五塊錢,兩個。便、便宜吧?”確實便宜,小子換成了大雑子,名正言順地擺了起來。沒有人對此提出過質(zhì)疑,那個約定俗成的商業(yè)規(guī)則迅速土崩瓦解,大家你追我趕,各忙各的,無暇他顧。只有胡鐵匠一個人閑了下來,那扇常年緊閉的大門,鎖著一段停滯的老時光。他太不合拍了,注定要被破罡街遺忘。

然而,破罡街的熱鬧景象一如往常,嘈雜,紛亂,男來女往。今年春節(jié)回破罡,街上已經(jīng)沒了鐵匠鋪,水靈靈的蔬菜、沉甸甸的瓜果、活蹦亂跳的魚蝦、熱氣騰騰的豬肉推子……秩序井然地擺進了一座光線晦暗的大棚。推位與推位之間亂糟糟的,黏糊糊的,污水滿溢,到處都是垃圾。重新規(guī)劃過的破罡街像城里某條尋常的街道,中間鋪著青石板,從街頭到街尾,依次分布著兩家初具規(guī)模的小超市(上下兩層樓),一家理發(fā)店,一家裁縫店,一家修理鋪,兩家專門銷售電器,五家專門經(jīng)營早點,其余的,全是賣各種日用百貨的小商店。門楣上的招牌驚人地一致,“張彬超市”,“唐文明家電專賣店”,“許文革煙酒商行”,“王愛童裝服飾”,“劉洋洋超市”,“王衛(wèi)東百貨”,“金萍美發(fā)”……唯一的例外是診所,沒有招牌,墻上刷著一個朱紅色的十字。這是一條完全商業(yè)化的破罡街,往日那種前店后家的格局不見了,故鄉(xiāng)的氣息無影無蹤。往日的破罡街可不是單純的購物中心,“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棲居于這片大地”(荷爾德林語)。那條不長的巷道屬于破罡的男女老少,屬于垂著手蹀躞于暮年的老爹、牙床空洞的老嫗、眼窩深陷的老祖母,也屬于孑然一身的流浪漢、智障者、殘疾人……在這條陌生的街道上走來走去,我忽然想起胡鐵匠,三十年了,我只記得他姓胡,給我打過一把新月一樣玲瓏的鐮刀。

他右健在,也是一個老人了。

草澤醫(yī)人

20世紀80年代的破罡街,有兩個熱鬧的去處,一個是老杜茶館,一個是志友診所。老杜茶館雄跟街頭,每到農(nóng)閑,天麻麻亮,方圓數(shù)里的鄉(xiāng)親就從四面八方趕了來,喧騰騰地擠滿了三大間屋子。志友診所蹲守在街尾,夕卜墻上用紅漆涂出一個醒目的“十”字。診所只有二十幾個平方,兩扇對開的玻璃門,左邊貼著四個字“懸壺濟世”,右邊也貼著四個字“妙手回春”。往里走,灰撲撲的墻上趴著幾張陳年的招貼畫,一把吊扇從梁上垂下來,一管日光燈從梁上垂下來。蜘蛛不知去向,空留一張游絲一樣的破網(wǎng)。迎面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條幾,那是朱志友的坐診臺,趕集的早晨,鄉(xiāng)親們時常能看到朱志友坐在椅子上,迎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悠閑地捧著一口大茶缸(上面印著無比熟悉的“為人民服務”)。條幾右側(cè),靠墻列著幾排大柜子,柜子里塞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醫(yī)療效器械、藥瓶子和藥盒子。條幾后面,掛著一道墨綠色的布簾子,布簾子后面擺著一張窄窄的木床,必要的時候,朱志友會輕輕掀開簾子的一角,不說話,用眼神示意患者躺上去。除此之外,診所就一覽無余了,像一間長方形的大通鋪,地上常年可見零亂的煙頭,痰漬,以及來歷不明的污跡。沒有人嫌棄過這些,方圓數(shù)里也只有這一個診所,鄉(xiāng)親們有個頭痛腦熱的,都要去找朱志友。

在開診所之前,朱志友是個遠近聞名的劁豬匠,外號”朱一刀”。劁豬,顧名思義,就是閹割豬的睪丸或卵巢。作為一門“去勢術”,這種神奇的古傳妙法東漢時就有了,據(jù)說得自華佗高超外科手術的真?zhèn)鳌j愒普暗摹遏⒃茦请s記》上記載:明太祖朱元璋定都金陵時,有一年除夕前日,忽然心血來潮,命令公卿士庶,門上一定要貼春聯(lián),表示一番新氣象。第二天,他特意微服出巡,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家沒貼春聯(lián),便遣侍從前去查問。原來,那家主人是個劁豬匠,既不識字,也不會寫,加上年前事忙,尚未請人代筆。朱元璋聽后,當即命人取來文房四寶,欣然揮毫:“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敝煸暗倪@副春聯(lián),算得上是對劁豬匠最形象最貼切的定義了。年少時,我多次見過劁豬的熱鬧景象。劁豬時,主人抓了豬,摁倒在地。劁豬匠一般左腳用力,半跪在豬身上,右腳用力支撐地面。下盤穩(wěn)住之后,劁豬匠便用嘴叼著劁刀,雙手抓住公豬襠下的一對肉蛋,捏住,再騰出右手,拿過劁刀。劁刀的頭部有半個鴨蛋大小,呈三角形,頂尖和兩邊是鋒利的刃口,后面有個手指長的把手,末端帶個彎鉤,用它鉤出豬肚里的卵巢(俗稱“兒腸”)。說來也真是奇怪,一見劁豬匠操起那傷傷天害理的劁刀,被摁倒的小豬就會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尖叫。劁豬匠自然不管這些,只見他將刀在豬的襠下輕輕劃兩下,伴隨一陣凄厲的哀嚎,兩枚去了外殼的荔枝果似的肉蛋,就落在劁豬匠事先準備好的麻紙上。劁好后,有的劁豬匠會在豬的切口處抹上一把柴火灰,也有的劁豬匠圖省事,只用一雙血呼啦啦的手捋一捋豬毛(豬的那道切口其實很容易愈合,既不必消毒,也不用縫線),然后一抬腳,豬立即弓起身,奪命奔逃。整個過程雖然只要五六分鐘,但重新起身的劁豬匠,雙腿總是微微發(fā)抖,額頭也會累出汗來。時間再短也是一次手術,或許,劁豬匠也有心理壓力吧。

割下來的兩枚肉蛋,主人若不直接說,大多數(shù)劁豬匠都會隨手帶走,積少成多,就是一碗稀缺而珍貴的下酒菜。也有的主人早早就和劁豬匠說好了,讓少不更事的孩子端著碗,站在旁邊,好奇地等著。老到的劁豬匠卻是輕輕一揮手,將血糊糊的兩枚肉蛋直接拋上屋頂。為什么要拋上屋頂呢?這大約是從太監(jiān)身上得到的啟發(fā)。讀過一點史書或看過一些官廷劇的都知道,從太監(jiān)身上割下來的物件是不能隨意扔掉的,一般要放進一個木制的錦盒子里,安置在屋梁上,行話叫“高升”?!案呱钡哪康氖亲尙F(xiàn)管太監(jiān)驗明正身,更重要的是,死時得以全尸下葬。豬自然沒有“高升”的念頭,劁豬匠卻心懷善意,暗暗地存了份念想。

事情到了朱志友這兒,變了。走村串戶、專門幫人劁豬的朱志友和其他的劁豬匠不太一樣,他是那種低頭干活埋頭趕路的人,茶也喝,煙也抽,飯也吃,每一樣都不講究。朱志友側(cè)豬還有一個特點,他很少讓主人動手,和主人閑談,也總是站在豬圈外面,不動聲色地瞟著躁動的豬崽。談著,瞟著,忽然轉(zhuǎn)身,一個箭步,低頭,彎腰,人已經(jīng)鉆進豬圈,輕輕地撫摸著豬耳朵,豬脊背,豬屁股。原本還很躁動的豬崽漸漸安靜了下來,在他的腳邊打轉(zhuǎn),拱嘴,撒嬌一般。時候依舊沒到,他并不急于動手,而是不疾不徐地挪動著身軀,不緊不慢地哼唱著自己發(fā)明的“喚食調(diào)子”。朱志友的“喚食調(diào)子"”別具一格,不是母親們模仿的那種豬吃食時發(fā)出的諧音,而是一種旋律,聽起來抑揚頓挫,很有節(jié)奏。幾分鐘之后豬崽就在他的腳邊臥倒了,甚至閉起眼睛,很享受的樣子,對即將到來的閹割渾然不覺。朱志友這時才彎下腰身,從口袋里摸出劁刀那是一把鋒利而小巧的側(cè)刀,刀刃亮得眩目,像一小團火焰在刀鋒上跳躍、燃燒。朱志友一手捉著劁刀,一手撥拉開豬崽的兩條后腿,手起刀落,一氣成,起身的時候,豬崽才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嚎叫?!爸煲坏丁本褪恰爸煲坏丁?,地上只有幾滴血,一頭剛剛懂得男女之事的小豬崽,從此就老實了,專心吃食,一個勁地長膘。

日子久了,大家便知道不聲不響的朱志友原來竟是個厲害的角色,再請他劁豬,便恭敬了許多??渴炙嚦燥埖呐茦侨撕芏啵嬗斜臼碌氖炙嚾藚s很少,絕大多數(shù)手藝人都把手藝當成一個謀生的飯碗,一旦出了師,就趕著走東家串西家,忙著庸常的世俗生活了。劁豬的都是勤儉的莊家人,遇到有本事的手藝人,便格外注重人情和禮數(shù)。

漸漸的,牌樓的豬差不多都認得了朱志友,他一進門,豬就開始大呼小叫,連在泥漿里打滾的豬也會踉蹌著爬起來,沒頭沒腦地逃跑。是朱志友身上有某種特殊的豬很容易辨識的氣味嗎?還是和人一樣,豬也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這一點,我到現(xiàn)在也解釋不清楚。反正“朱一刀”的盛名是越傳越廣了,他的側(cè)豬生意,也從牌樓慢慢拓展到三十華里外的方家橋。就是在方家橋,朱志友遭遇“滑鐵盧”。那年暮春的一個陰沉的上午,他在方家橋一口氣側(cè)了十ー頭豬崽,其中一頭被劁的小母豬第二天忽然不肯進食,第三天,依舊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第四天,臥在豬圈里,有氣無力地呻吟著,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朱志友垂頭喪氣,卻又東手無策。方家橋當?shù)匾灿幸粋€創(chuàng)豬匠,老人了,須眉皆白,來了兩趟,背著手,一言不發(fā)阿呵地笑著。

朱志友的劁豬生涯從此畫上了一個句號。牌樓的女人私下里都說,戶主是個年輕的小寡婦,粘在朱志友身后,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劁豬。也難怪,牌樓的男人私下里都說,一個四十旺歲的大男人,怎么可能熬得???不可能嘛……朱志友的老婆死于難產(chǎn),一尸兩命,血流成河,那景象,牌樓的老人們都有記憶,每一次說起,都要搖頭嘆氣,哎!看著真寒心啊,太慘了……那個醫(yī)療資源匱乏、醫(yī)療條件也較為落后的年代,死于難產(chǎn)的女人不在少數(shù),幾乎每一年每個村子都有。死了也就死了,無非是大哭一場,草草地葬了,沒有人想過要去追究細腳伶何仃的接生婆?!敖由拧辈]有受過專業(yè)的訓練,她們只是過來人膽大,心細,憑經(jīng)驗操作。

人言可畏,因此有必要解釋一下朱志友的“滑鐵盧”公豬和母豬的側(cè)法是不一樣的,今天想來,“朱一刀”指的是朱志友劁公豬的技術,當他劁母豬時,技術上的短板就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劁母豬時,劁豬匠要在豬崽的三叉骨(豬后腿前面的肚子一帶)那個地方開一個口子,口子不能大,能塞進一根指頭即可,把兒腸摳出來,然后縫合。這就有些技術含量了,關鍵在于劁豬匠能不能選準開口的部位,能不能在紛紛亂亂糾纏在一起的腸子中準確而快速地摸到兒腸。因為這個部位有大腸,有小腸,還有兒腸,全憑一根手指頭的感覺。動物軀體內(nèi)的器官,形狀和部位大體相同,但世界上沒有絕對相同的兩頭豬,這就需要劁豬匠長期實踐,積累經(jīng)驗,練出純熟的手感了。有經(jīng)驗的劁豬匠還能識別豬崽的叫聲,當食指觸到兒腸時,豬崽的聲會比先前更加尖厲,音調(diào)突然間提到最高,直到再也叫不出來。

方家橋事件之后,朱志友徹底地收起了劁刀,即便是親友上門來請,他也不肯再應承。他似乎是在面壁思過,大門不出,二門不近,幾乎把自己封閉了起來。牌樓人很難再見到他的影子,昔日那個遠近聞名的劁豬匠,仿佛從村子里消失了。

歲月如白駒過隙,就在大家快要忘記朱志友這個人的時侯,破罡街上忽然冒出了“志友診所”。是朱志友開的診所嗎?好奇的鄉(xiāng)親探頭一看,可不就是那個劁豬的朱志友!鄉(xiāng)親們疑惑了,他不是劁豬的么,怎么還能開診所呢?破罡街上并沒有第二家診所,盡管如此,一開始,志友診所還是無人問津,門庭冷落。但“朱一刀”就是“朱刀”,他先是給侄媳婦接生,母女平安,鄉(xiāng)親們聞訊吃了一驚;后來年逾七旬的老村長摔斷了一條腿,他又多次登門,老村長竟然重新站了起來,鄉(xiāng)親們見到后又吃了驚。既能接生,還能接骨,鄉(xiāng)親們對朱志友的折服溢于言表一一那個幾近消失的“朱一刀”,又回來了!

志友診所慢慢地活了起來,鄉(xiāng)親們有個頭痛腦熱的,扛不過去了,于是爬起來,上破罡街找志友診所。對付感冒發(fā)燒痢疾腹瀉……這些小而不言的病痛,朱志友也總能藥到病除。再次穿村入戶的朱志友很像六七十年代的“赤腳醫(yī)生”,一雙圓口的黑布鞋,一襲長長的白大褂,脖子上掛著一個聽診器,肩上背著一個藥箱子。往日那個遠近聞名的劁豬匠,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很吃香的“接生婆”,村里比我小的那一撥人,他接生的占到了一半。接生婆,接生婆,古往今來,男人接生,鄉(xiāng)親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然而,對那些細腳伶仃的接生婆,鄉(xiāng)親們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和信任,她們不僅手腳慢,而且還要專門安排個人,好吃好喝地伺侯著。吃飽了,喝足了,還得額外準備一刀肉,兩條糕?!耙坏度猓鋬蓷l糕”是牌樓人送禮的標配,太多了給不起(也沒有必要),太少了又拿不出手和這些接生婆比起來,請朱志友真是太合算了,他既不收禮,也不講究吃喝,而且一請就來,一請必來,哪怕深更半夜,天寒地凍的,他也沒有推辭過。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人家這是在做善事,是在為枉死的老婆孩子積陰德!思前想后,第一戶主家終于沖破了世俗的偏見,深夜上門,志忑不安地請來了朱志友,天方破曉,媳婦就順順利利地分娩了;第二戶主家將信將疑地請來了朱志友,也順順利利地分娩了,于是,很快又有了第三戶第四戶第五戶……一傳十十傳百,同當年豬一樣,朱志友的名聲再次不脛而走。免費幫人接生的朱志友再一次贏得了鄉(xiāng)親們的愛戴,清晨趕集,志友診所總是人流不息,門庭若市。今天想來,朱志友其實并沒有合法的行醫(yī)資格,更沒有接生的執(zhí)業(yè)資質(zhì),但鄉(xiāng)親們不管這些,他們盲目地信任著朱志友,要是患上連他都看不好的病,絕大多數(shù)鄉(xiāng)親也就放棄了治療。

比我小的那一撥人,都是被朱志友給“嚇”出來的。朱志友接生不需要幫手,他總是關著門,揮舞著一塊熱氣騰騰的濕毛巾,對產(chǎn)婦大聲吆喝。春明大嬸生產(chǎn)的時候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難產(chǎn),他就辛辛苦苦地吆喝了四個多鐘頭。坐立不安的春明大叔像熱鍋上的螞蟻,幾次想敲門都被坐等喜訊的鄉(xiāng)親們攔住了,“不要緊的呢,志友心里有譜……”于是繼續(xù)坐,繼續(xù)等,等到日薄西山、倦鳥歸巢、鄉(xiāng)親們都饑腸轆轆的時侯,房里終于傳來一陣響亮的啼哭聲。那是春明大嬸最小的兒子,迄今為止小村牌樓走得最遠的人,被派駐在荷蘭工作。荷蘭在哪塊???牌樓人沒有“歐洲”這個概念,甚至沒有聽說過。

不久之后,朱志友的“接生術”就傳到了鎮(zhèn)衛(wèi)生院衛(wèi)生院于是放出話來,說一個江湖郎中,哪能看病啊,犯法的!所謂的“接生術”更是瞎貓碰上死老鼠,不足為憑不能采信。他聽了只是笑,不解釋,不辯駁,依舊坐診,依舊接生。我行我素。

衛(wèi)生院放出來的話也曾讓鄉(xiāng)親們心存疑惑,無論如何,鎮(zhèn)衛(wèi)生院總是一級正正規(guī)規(guī)的衛(wèi)生院,而志友診所只是一家私人開的小診所。但疑惑歸疑惑,沒人去較這個真,感冒發(fā)燒生孩子,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志友診所。熟悉的,不熟悉的,朱志友總是笑瞇隊的,“哪里不好?你坐?!敝居言\所于是紅紅火火地開了下去,一直開到20世紀末21世紀初。具體的時間我并不知道(彼時我早已離開牌樓),當志友診所忽然大門緊閉,朱志友本人也不再穿著白大褂,出門幫人接生的時候,牌樓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作為一座村莊的牌樓已經(jīng)空了,身邊的老人越來越少,懷孕的婦女越來越少。再看花甲之年的朱志友,已經(jīng)頭發(fā)花白,過早的佝著腰。

每年回牌樓祭祖,我都要去看看朱志友。他一直沒有續(xù)弦,獨自梄居在廢棄的朱家祠堂里。田野里多的是無耕作的良田,他觸力地勞作,早稻,中稻,油菜,棉花,幾壟貧瘠的菜地,勉強維持著溫飽。祠堂隔壁,是村民集資修葺的土地廟。每天清晨,他都要去廟里敬香,匍匐著,虔誠地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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