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前文我們說到,當(dāng)李香君得知候朝宗這些天花的錢,都是阮大鋮出的后,怒不可遏,立時回到房中,除去身上的錦衣和一堆飾物,又取出自己的全部私房——三百兩銀子。然后從屋里走出來,要楊龍友將這些錢和東西,連帶其他用阮的錢買的衣服和首飾全拿回去,還給阮大鋮,并義正詞嚴(yán)地對楊說道:“楊老爺,我情愿布衣荊釵,也不要他這些骯臟之物!我家相公之前是不了解那阮大胡子的為人,如今知道了,也斷不會與之同流合污!”
香君姑娘的這番話,也讓候朝宗感到十分慚愧。于是,他也對楊龍友說道:“楊兄,我覺得香君的話是對的。復(fù)社中人敬我,無非是因為我還有些骨氣。我若是接受了阮的這些饋贈,復(fù)有何面目去見復(fù)社中人?這個楊兄也拿去還給他吧。錢的事,我會另想辦法?!闭f著,從懷中取出前麗天楊給他的,準(zhǔn)備為香君贖身用的五百兩銀票,還給了楊。楊龍友見此情況,只好說:“也罷,我這就去將這些東西和錢還給他?!边@件事很快就傳遍了金陵,復(fù)社中人都對李香君的節(jié)烈佩服不已。只有李貞麗暗中感到有些惋惜。
六
半年以后,侯朝宗終于湊夠了銀兩,給香稃贖了身,正打算帶她一起回商丘,正式完婚時,不料,一場飛來橫禍,拆散了侯、李這段得來并非容易的姻緣。
事情的起因是:當(dāng)時,駐守在武昌的寧南侯左良玉部,已經(jīng)半年沒有收到兵部發(fā)給的餉銀了,如果再得不到餉銀的話,部隊就要亂了。左良玉也是被逼急了,竟準(zhǔn)備帶兵到南京索餉。消息傳來,東南震動,都以為左良玉反了。楊龍友與左良玉的關(guān)系一向很好,他并不相信左良玉會反。但作為一軍統(tǒng)帥的左良玉,一旦擅作主張,帶兵到南京的話,那這個造反的罪名就算是坐實了。
怎么才能讓左打消此念呢?楊龍友忽然想到侯朝宗的父親候佝原是左的恩師,當(dāng)年還救過左一命,于是,就想讓侯說服其父,給左寫封信,勸他打消帶兵來南京的念頭。侯朝宗也覺得如此甚好,但商丘離南京路途遙遠(yuǎn),怕把事情耽誤了,竟假借其父之名,給左寫了一封信,叫左千萬不要來南京,以免弄巧成拙。隨后,楊龍友就將這封信交給了正準(zhǔn)備去武昌的柳敬亭,要他將信帶給左良玉。
可這件事卻不知怎的,被阮大鋮知道了(多半是楊龍友說走了嘴)。阮大鋮為報當(dāng)日侯朝宗與李香君對他的卻奩之辱,就向御史臺誣告侯為左良玉派到南京的一個探子。說侯這次來南京,就是為了聯(lián)絡(luò)一些對大明心懷不滿的人,只等左軍一到,他們便會與之里應(yīng)外合,拿下南京。御史臺的臺官一聽,這還了得!立刻就要將侯抓來治罪。還好楊龍友事先得到了消息,他當(dāng)然知道侯是被冤枉的,可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敢自己到御史臺去為侯辯誣,但叉覺得如果就這樣眼看著侯被抓,就太對不起朋友了。于是,他便趕前一步,來到媚香樓,給侯報了個信,并建議侯,連夜渡江去揚州,找史可法,暫避一時。
侯一聽就火了,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待在這里,等他們來抓,我還就不信沒個說理的地方了!”他不想走,一方面,是覺得自己給左寫信,無非是想勸左,勿一時沖動,鑄成大錯,不僅無罪,而且有功;另一方面,他也是舍不得離開李香君。但對官場有著很深了解的楊龍友知道,如果侯不走的話,就一定會被治罪,甚至?xí)粴㈩^。所以,他一再堅持要侯離開,并給侯分析了當(dāng)下的形勢,勸他不要如此天真。侯卻始終難下決斷。
就在此時,一直在旁邊坐著的李香君終于發(fā)話了:“官人,你還是走吧。如今國有難,復(fù)有奸臣當(dāng)?shù)溃瑫r局多變。史大人是有名的忠臣,就是沒有阮大胡子誣告你的這件事,你去投靠史大人,又有何不好?”“可是……”候朝宗跺著腳說道?!皠e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叉何嘗舍得官人,只是眼下這種情況,你若不走,就會有性命之憂。而我也希望官人此去,能夠襄助史公,為國出力,得展平生抱負(fù),如果這個時候,你還在這里兒女情長,那我甘愿一死,以絕君念!”香君斬釘截鐵地說道。“那,我們就一起去揚州!”侯朝宗仍不想就這樣與李香君分別。
“不妥。我聞史公為人一向嚴(yán)謹(jǐn),你我現(xiàn)在還未行夫妻之禮,而我又出身娼門,你若帶了我去,史公也許會懷疑你是一花花公子,若是閉門不納,叉當(dāng)如何是好?”香君說道。隨后,她又轉(zhuǎn)身對楊龍友說道:“楊老爺,時已不早,我這便去為公子收拾行裝,就勞煩您去弄一條船,護送公子過江。”
“好,我這就去找船,你們也要快點,別再難舍難分了。要不就來不及了?!闭f罷,楊龍友就去找船了。“也罷,那我就一個人先去。娘子請放心,我到了那邊,就會將咱們的事秉明史大人,然后便派人來接你過江。我若負(fù)你,天地不容!”侯朝宗說。
“官人,說的哪里話來!請官人放心,我香君,生是你侯家人,死是你侯家鬼!官人一路保重!”兩人正說著,楊龍友叉來了,他一進門就催促道:“侯公子,船已備好。我們這就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我知你們感情深,難分難舍,但是古人說得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只管放心去,香君我自會為你照顧好?!本瓦@樣,候朝宗走了,李香君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七
話說侯朝宗走后,李香君就日日盼著他派人來,接自己去與之團聚??墒?,他這一走竟如泥牛入海,全無半點消息。一年以后,也就是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三月,李自威的大順軍攻陷了北京,崇禎皇帝自縊煤山,緊跟著,清軍入關(guān),有著三百多年歷史的大明王朝,就此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崇禎皇帝死后,大明在南部(即南京)的一些官員,便推立了福王朱由崧為新帝,改元弘光,建立了南明政權(quán)。楊龍友的大舅子馬士英,因“擁兵迎福王于江上”之功,當(dāng)上了弘光朝的首輔,權(quán)傾一時,人稱馬閣老。阮大誠也因是馬閣老的人,成為了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東閣大學(xué)士。楊龍友也當(dāng)上了禮部主事、兵備副使。
當(dāng)時,有個叫田仰人,原先不過是馬士英幕中的一個跟班,馬士英成為首輔后,就讓他當(dāng)了漕撫。漕撫是個肥缺,自古以來“十漕九貪”,這個田仰也是個貪官。他在有了錢以后,就想覓一秦淮佳麗為妾。他知道楊龍友與秦淮花班最是熟悉不過,于是,便把這件事托付給了楊。
也不知這楊龍友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到了自從候朝宗走后,就一直獨守空樓的李香君。結(jié)果就連李貞麗在聽了他的這個想法后,都不由得跟他發(fā)火道:“當(dāng)初,將香君許給朝宗的是你吧,這朝宗才走了一年,你叉要將香君許給田仰,這未免也太難堪了吧!”
“唉,我說貞娘啊,干你們這一行的,還在乎這個嗎?侯公子走了也一年多了,音訊皆無。以他的風(fēng)流倜儻,難保不會再覓新歡,香君枉自癡情。再說你吧,放著這現(xiàn)威的、有錢的女婿不要,榮華富貴的丈母娘不當(dāng),難道想要香君為那姓候的守一輩子活寡?這是田仰托我?guī)淼奈迨畠摄y子,說是先孝敬孝敬你這丈母娘。只要你說動香君,再要他拿出三五百兩的聘銀,甚至更多一些,也無妨……”這李貞麗骨子里還是一個愛財?shù)娜耍粭铨堄堰@么一忽悠,也就動了心。隨后,她便領(lǐng)著楊龍友來到了香君的房中……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