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云
錫伯族是我國少數(shù)民族中歷史悠久的古老民族之一,現(xiàn)今約有19萬人,主要分布在我國東北及新疆察布查爾地區(qū)。新疆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被稱為箭鄉(xiāng),源于該縣的錫伯族人以精絕射箭技藝馳名于世。
錫伯族弓箭起源于何時?經(jīng)歷怎樣的發(fā)展?當今傳承如何?請看——
遠古時期,錫伯族人依靠漁獵為生,他們使用弓箭、長矛、木棒以及線網(wǎng)獵獸捕魚?!把╋h如蝶飛,馳騁共撒圍,踏遍千萬山,獵夫凱歌回?!边@首古老的錫伯族民歌,是他們狩獵生活的生動寫照。隆冬時節(jié),錫伯人騎駿馬,帶獵犬,進葦湖,他們發(fā)出“嗾嗾嗾”的攻擊信號,于是眾獵犬紛紛竄進葦湖深處,當這些兇猛的家伙探到野豬時,便馬上向主人狂吠“通報情況”。聽到獵犬的叫聲,獵人們立即縱馬馳騁,對準野豬發(fā)射弓箭、飛擲鋼叉。
因長期狩獵,錫伯族人不僅強悍驍勇,而且個個喜愛弓箭,成年人幾乎都有百步穿楊的絕活,所以錫伯族以“騎射民族”著稱。
史學界公認,錫伯族由東胡、鮮卑、室韋等部落氏族演變而來。
據(jù)中國古代典籍記載,東胡族是中國東北部的古老游牧民族之一。西漢時期司馬遷(公元前1 45~公元前90年)撰寫的《史記》對東胡族人記載:
“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力士能貫弓,盡為甲騎?!庇纱丝梢?,錫伯族弓箭在西漢時期甚至更早時期就已存在。
鮮卑族起源于東胡族,是繼匈奴之后在蒙古高原崛起的古代游牧民族,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對中國影響最大的游牧民族之一,屬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
秦漢時期,東胡族被匈奴冒頓單于打敗,分化為兩部,分別退居烏桓山和鮮卑山,各以山名作為族名,形成烏桓族和鮮卑族,受匈奴奴役。所以鮮卑族的風俗習慣與烏桓族、匈奴族相似。
南北朝時期北齊人魏收(公元507~572年)撰寫的《魏書》中對鮮卑族人記載:“俗善騎射,以戰(zhàn)死為榮,特產(chǎn)角端弓。”這段話的意思是:“鮮卑族人的習俗是善于騎馬射箭,視戰(zhàn)死為榮譽,他們的特產(chǎn)是角端弓?!?/p>
角端弓也稱為復合角弓,是指用野牛、原羊等野獸的犄角制成弓梢的一種弓。這種弓制作精良,威力強大,制弓的技術和材料為當時其他民族所不具備,鮮卑人以此為豪。
史學界有一種觀點,認為室韋原系蒙古語音譯,為“森林”之意。其用作族稱時,意為“林中人”。史學界也有另外一種觀點,認為室韋是“鮮卑”的同名異譯或別稱。有關室韋族人的記載首見于漢朝時期的文獻,室韋族人主要生活在嫩江、綽爾河、額爾古納河、黑龍江流域。其始于5世紀的北魏時期,在金朝前期的11世紀,史書上已無室韋族活動的記事。室韋族的存在時間大約為6個世紀,其間,約在10世紀初期,因累遭契丹人襲擊以及被契丹人征服等原因,室韋族的一些部落西遷南徙,采用了新的稱號,逐步與其他民族融合、消失。
唐朝中期以后的文獻中,又將室韋稱作“達怛”。室韋-達怛人是東胡族人的后裔,是蒙古族人的先民。后晉時期劉眗(公元887~946年)等人主持編寫的《舊唐書》記載:“室韋兵器有角弓桔矢,尤善射”,此處的桔矢,是指用長白山區(qū)的桔木制作的箭桿。
典籍文獻中最早出現(xiàn)錫伯族名稱的記載是發(fā)生在1593年的九部之戰(zhàn),這場戰(zhàn)爭亦稱為古勒山(今遼寧新賓縣上夾鄉(xiāng)古樓村西北)之戰(zhàn)、九部聯(lián)軍伐滿洲。在九部之戰(zhàn)中,后來成為清太祖的努爾哈赤擊潰包括錫伯族部落在內(nèi)的9個部落的聯(lián)盟。此戰(zhàn)的勝利,是努爾哈赤軍事實力由弱變強的轉機。在現(xiàn)存的清朝檔案和歷史文獻《滿文老檔》、《滿洲實錄》、《清太祖實錄》中,對九部之戰(zhàn)的內(nèi)容描述基本相同。
明朝萬歷21年(公元1593年)9月,海西女真族扈倫四部落中的葉赫部首領布齋,糾結其他三部的哈達部、烏拉部和輝發(fā)部,長白山二部的珠舍里部和納殷部,以及蒙古部落中嫩江三部的科爾沁部首領翁果岱、莽古斯、明安,錫伯部和瓜爾佳部,共計9個部落組成聯(lián)軍,發(fā)兵3萬余人,軍分三路,進攻以努爾哈赤為首的建州女真族軍隊。
一時間,遼東大地上旌旗蔽日、鐵騎縱橫、軍鼓聲聲,九部聯(lián)軍陳兵渾河之岸,這場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大戰(zhàn)處在一觸即發(fā)的狀態(tài)中。面對洶洶而來的九部強敵,被史料記為“儀表雄偉,志意闊大,沈幾內(nèi)蘊,發(fā)聲若鐘,睹記不忘,延攬大度”的努爾哈赤,表現(xiàn)出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他根據(jù)當時敵強己弱的形勢,首先派出將領兀里堪領兵偵察敵軍的動向。兀里堪到達渾河南岸時,夜色已降,只見北岸上九部聯(lián)軍的兵營連成一片,營中燈火盞盞,密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軍械寒光閃閃,戰(zhàn)馬奔突嘶鳴,正在準備渡河翻越沙濟嶺發(fā)動進攻。
敵軍的動向在夜半之時報到努爾哈赤帳前,他沉思片刻答到:“我已聽說葉赫軍前來進攻,今日果然如此。現(xiàn)在已過半夜,此時出兵,恐會驚擾百姓。傳令諸將,明晨再行發(fā)兵?!闭f完此話,他立刻就寢入睡到夢鄉(xiāng)之中。
夜闌人靜,帳中的妃子富察氏卻沒有他這般大將風度。她夜不能寐,心中忐忑不安地推醒努爾哈赤,問道:“現(xiàn)在九部重兵來攻,豈是睡大覺的時候?”努爾哈赤笑道:“人在恐懼之時,當然睡不安穩(wěn)。我當初聽說九部來攻,因不知大戰(zhàn)何時開始,心中不安。現(xiàn)在敵軍已到面前,我反倒坦然了。如果我做過對不起葉赫部落的事,蒼天自會懲罰我,我會感到恐懼。現(xiàn)在我上順蒼天之命,下安國家疆土,但葉赫等九部倒行逆施,卻來攻打我們,蒼天是不會保佑他們的!”說完倒頭照睡不誤。
次日清晨,努爾哈赤率眾將士對天祝拜并激勵自己的將士:“脫去臂上的護具,摘掉胸前的盔甲,不然在重鎧的束縛之下,必然難以施展,不便與敵人生死搏擊。即使受傷或戰(zhàn)死,那也是天意,但最后的勝利必定屬于我們!”
面對強敵,努爾哈赤正確地分析了形勢,他對眾將士說:“敵軍勞師遠征,兵將疲憊,我軍以逸待勞,兵強馬壯。敵軍雖人多勢眾,但因?qū)儆诰挪柯?lián)合,各部首領矛盾甚多,兵士皆為烏和之眾,在戰(zhàn)斗中必將互相觀望,難以同心協(xié)力。我們只要集中兵力,重點打擊他們的一兩個首領,其余敵軍必將喪失斗志而潰逃。這樣看來,我軍雖少,但只要大家團結起來,齊心奮戰(zhàn),定能獲勝。”于是軍心極為振奮。
夜過旦至,又是一天清晨。努爾哈赤引軍來到渾河岸邊的曠野上,自己登上了古勒山,命令軍隊據(jù)險布陣,整兵以待。當時九部聯(lián)軍正在攻打黑濟格城。努爾哈赤先派勇將額亦都率百名騎兵前往陣前挑戰(zhàn)。葉赫軍見狀停止攻城,前來迎擊,但在第一次刀光之下即被斬殺9人。
葉赫部首領布齋伙同科爾沁部的翁果岱、莽古斯、明安三位首領重整旗鼓,指揮軍隊發(fā)動了第二次沖鋒。努爾哈赤軍如銅墻,陣似鐵壁,穩(wěn)若磐石,巋然不動。將士們按照“擒賊先擒王”的戰(zhàn)術,窺伺著敵軍的動向,尋機發(fā)動反擊。只見葉赫部首領布齋馳突在軍前,忽然其坐騎戰(zhàn)馬因撞在樹木上而絆倒,將他掀翻在地。努爾哈赤軍中壯士吳談抓住時機,勇猛地撲了上去,揮劍就砍,布齋頓時血流如注,身首異處,命喪黃泉。
葉赫部士兵見首領身死,群龍無首,出現(xiàn)混亂。努爾哈赤抓住敵軍破綻,乘勢發(fā)動反攻,建州女真騎兵健兒揮動著寒光閃閃的刀劍,如山崩地裂般地沖向己經(jīng)發(fā)生動搖的敵陣。此時科爾沁部的三位首領也被沖擊得亂了陣腳,撥馬返身而退。明安在倉皇之中誤入沼澤,戰(zhàn)馬被陷,只好裸身騎上一匹沒有鞍具的散馬逃離戰(zhàn)場。但翁果岱和莽古斯卻沒有這般好運氣,都身陷重圍之中不得脫身而被俘。
九部聯(lián)軍此時早己大亂,被殺得尸橫遍野,四散奔逃。亂軍之中,烏拉部首領布占泰也當了俘虜。努爾哈赤直追到哈達部柴河寨方才收軍。
這場戰(zhàn)斗,努爾哈赤以少勝多,打敗九部3萬余人的聯(lián)軍,斬殺敵軍4000余人,繳獲戰(zhàn)馬3000余匹,鎧甲1000副以上,從此軍威遠揚。
努爾哈赤的用兵可謂巧妙,但他在運用政治策略上則更勝一籌。對于俘虜?shù)目茽柷卟渴最I翁果岱和莽古斯等人,努爾哈赤不予殺戮和侮辱,反予優(yōu)待,賜戰(zhàn)馬披錦衣,讓他們率領原來的部眾回到原地,使其感受到自己的威德。這種軍事打擊與懷柔羈糜交替使用的策略,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之后,科爾沁部果然感恩戴德,翁果岱獻上戰(zhàn)馬100匹、駱駝10峰,對努爾哈赤表示感謝。翌年(公元1594年),明安等人派遣使節(jié)與努爾哈赤通好,并深受禮遇,從此雙方相互通使不絕。以后雖然亦有時戰(zhàn)時和的局面,但在努爾哈赤的恩威并施政策作用下,科爾沁部終于成為了建州女真的友好睦鄰。在此后漫長的歲月中,這種睦鄰關系又發(fā)展成相互結盟,直至確立為君臣所屬,并伴隨了清代的始終。
清朝康熙31年(公元1692年),科爾沁蒙古人將錫伯族人、達斡爾族人等14458丁口“獻給”清政府,以此換取白銀,從此錫伯人被編入八旗,駐防在烏拉吉林(今吉林省吉林市)、伯都納(今吉林省扶余地區(qū))等地。此后,又移防到盛京(今遼寧省沈陽市,是清朝在公元1625~1644年的都城)所屬的開原、遼陽、金州、興京、撫順等地,其中有部分錫伯族人被派往京師(今北京)滿蒙八旗當差。
八旗最初源于滿洲(女真)人的狩獵組織,是清朝旗人的社會生活軍事組織形式,也是清朝的根本制度。明朝萬歷29年(公元1601年),努爾哈赤整頓編制,分別以牛錄額真、甲喇額真、固山額真為首領,初置黃、白、紅、藍4色旗,編成四旗。萬歷43年(公元1615年)增設鑲黃、鑲白、鑲紅、鑲藍4旗,八旗之制確立。滿洲社會實行八旗制度,丁壯人戰(zhàn)時皆兵,平時皆民,使其軍隊具有極強的戰(zhàn)斗力。
清朝政府平定準噶爾叛亂(公元1690~1757年)、大小和卓之亂(公元1757-1759年)以后,因錫伯族人騎射精良,技藝出眾,乾隆皇帝下令從東北沈陽等地征調(diào)錫伯騎射精兵1020人,攜家屬共計4000余名(內(nèi)有路途上降生350余人,跟隨而來405人),分成兩個隊,分別于1764年4月上旬和中旬自沈陽出發(fā),赴新疆伊犁戍邊屯墾,以鞏固西北邊防務。
西遷的錫伯軍民從盛京(沈陽)出發(fā),西出彰武邊臺,走克羅倫路,戰(zhàn)風沙,抗洪水,忍饑挨餓,艱苦跋涉1年多時間,于1765年8月抵達伊犁惠遠境內(nèi)。伊犁將軍隨即將其原編10個扎蘭隊改編為6個旗。1766年春季,錫伯軍民遷移到察布查爾地區(qū),6個旗擴編為8個旗,組建錫伯營,成為“伊犁四營”(索倫營、錫伯營、察哈爾營、額魯特營)之一。錫伯營是集軍事、行政、生產(chǎn)三項功能于一體的組織。
在錫伯營經(jīng)歷的100多年歷史進程中,錫伯軍民曾經(jīng)修筑8座“牛錄”(滿語“牛錄”是“重箭”的意思)城,駐守18個邊防卡,負責數(shù)千里邊防巡邏任務。期間,錫伯八旗軍民苦練騎射技藝。先后出征云南,驅(qū)逐緬甸入侵之敵;出征四川,征服大小金川的土司叛亂;殲滅新疆張格爾叛亂、收復南疆四城(喀什噶爾、英吉沙爾、和田、葉爾羌四城);粉碎伊犁蘇丹汗的割據(jù)獨立、抵抗沙俄入侵等,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重大作用。
據(jù)清朝滿文《月折檔》記載,錫伯族中涌現(xiàn)出大批英雄人物。滿文《月折檔》是清朝軍機處抄錄滿文奏折而成的編年體檔冊,每月一冊,故稱月折檔。其記載了從雍正8年(公元1750年)至宣統(tǒng)3年(公元1911年)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外交、民族事務等各方面的情況。
清太祖時期的費英東因騎射勇猛、戰(zhàn)功卓著,被努爾哈赤稱為以一抵萬的英雄,順治16年被列為諸臣之首;嘉慶年問的布彥圖,猿臂善射,在平定張格爾叛亂時,沖鋒陷陣,孤身射殺30余敵,其在木蘭圍場中因騎射出眾,嘉慶皇帝特賞賜之孔雀翎,后被任命為西安將軍;道光年問的薩凌阿“弓箭優(yōu)良,射殺匪首10余人,屢立戰(zhàn)功,受軍功花翎,賜巴圖魯名號,升錫伯營副總管,其像置于紫光閣”;錫伯營總管德克精阿“作戰(zhàn)兒次,作戰(zhàn)勇猛,騎射出眾,射殺賊匪39人,70歲時馬步箭(馬步箭的意思是指箭術中的騎射和步射)可觀,受賜之肅勇巴圖魯名號,其像置于紫光閣”……
清朝時期,在新疆、東北錫伯族聚居地設有官府的弓箭造辦處,造辦處有專職制弓的工匠,批量生產(chǎn)統(tǒng)一規(guī)格的弓箭。清政府曾多次為新疆的邊防駐軍補充弓箭兵器,僅在乾隆34年就一次性趕制329200把弓箭補充伊犁駐軍,其中大部分裝備于錫伯營。
清朝時期的錫伯族弓箭屬復合雙曲弓類。所謂復合,是指弓以牛角、竹木、動物膠、絲棉、原漆、牛筋、動物骨、皮革、金屬絲等多種材料制成,弓的內(nèi)胎為竹木,朝向射箭方向的外表面貼牛角,面對使用者的內(nèi)表面貼牛筋,兩端安裝單獨的弓梢。
所謂雙曲,是指弓身從握持部向上、下弓梢的延伸段均呈雙彎曲狀。
錫伯族弓有“制胎、切角、粘筋、銼梢、整身、飾體、編弦、造箭、制袋、制扳、制臂”11道制造流程,230道制作工序,有一系列嚴格的錫伯語(滿語盞京方言)工藝制造方面的術語,是錫伯族與其他兄弟民族長期交往、交流的智慧結晶。
弓箭孕育了錫伯民族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精神動力。錫伯族射手有一句名言:“人的一生如同射一支箭一樣短暫,要射中人生目標,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就要有一種專注的精神,克服名利和虛榮的干擾,做到身心合一、全心投入,方可命中目標,而不虛度此生?!边@是錫伯族人射箭的意境和精神準則的體現(xiàn)。
在錫伯人的心目中,一把傳世的弓箭既是一件強勁的工具,又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和吉祥物,更是民族文化精神和歷史的濃縮。
錫伯族的民間體育有射箭、賽馬、摔跤、角力、滑冰以及娛樂化的狩獵活動,其中的射箭和賽馬具有悠久歷史,是錫伯族人最熱鬧激烈、最受歡迎的活動之一。
如今,官方和民間組織的錫伯族射箭比賽仍保留清朝時期嚴格的典章和射藝規(guī)范。射箭比賽按照八旗軍制的要求進行,射箭比賽通常安排在春節(jié)、中秋節(jié)、“四一八”西遷節(jié)等民族節(jié)日期間進行,“以禮始,以禮終”是比賽奉行的準則。
東北、新疆等地的錫伯族人一直保留著紀念“西遷節(jié)”的傳統(tǒng),因為在1764年的農(nóng)歷四月十八日,準備西遷新疆的錫伯人和留居東北的錫伯族男女老少,聚集在盛京的錫伯族家廟太平寺,祭奠祖先,聚餐話別。次日清晨,錫伯族官兵及其家屬,告別了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踏上了西遷的漫漫征程。
西遷節(jié)這一天,錫伯族的男女老少都要穿上盛裝,歡聚在一起,彈響東布爾,吹起墨克調(diào),盡情地跳起舞姿剛健、節(jié)拍明快的“貝勒恩”。姑娘們的“抖肩”柔美可愛,小伙子們的“鴨步”.惟妙惟肖,以表達對故鄉(xiāng)的思念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錫伯族人的射箭比賽有立射和騎射等項目,比賽用的弓箭有硬弓、響箭等。贏者披紅戴掛,輸者殺牛宰羊,置備酒宴向贏者表示慶賀。
錫伯族人的一生都是在弓箭的陪伴下度過的。舊時,錫伯族村村有箭場,家家有弓箭,視“神箭手”為無尚的榮耀。家中男孩一出世,長輩就會將一支木制小弓箭系掛在“喜利媽媽”上,預祝孩子將來成為一名能騎善射的勇士。小伙子向姑娘求愛,也要有高超的射箭技術才能博得姑娘的芳心。
被稱為錫伯族女神的“喜利媽媽”并非是人形神位,它其實是一條長長的具有圖騰意義的紅色素繩,也稱為“天地繩”、“長命繩”。喜利媽媽是保佑子孫繁衍和家宅平安的女神,“喜利”在錫伯語中的意思是“延續(xù)”,“媽媽”則是奶奶、老嫗的意思。兩者合起來的意思為“世系奶奶”,也就是說,有了女祖宗,子子孫孫才能不斷地繁衍生息,一代接一代地傳下去;其也包含保佑家宅平安和人丁興旺之意。
喜利媽媽(紅繩)上系有小弓箭、小箭袋、布條、嘎拉哈(嘎拉哈是錫伯族人對豬羊的小關節(jié)骨的稱謂,漢族地區(qū)稱其為“豬拐”、“羊拐”)、小靴鞋、搖籃、銅錢、木鍬、木叉等物。
小弓箭表示男兒,添一男孩,兩個嘎拉哈之間就系掛一張小弓箭;箭袋表示男兒長大之后,成為騎射能手;布條表示女孩,家中有幾個女孩,就系掛幾塊布條;嘎拉哈表示輩數(shù),即添一輩人,加一個嘎拉哈;小靴鞋、搖籃等表示子孫滿堂;銅錢表示生活富裕;木鍬、木叉等表示農(nóng)業(yè)豐收。
喜利媽媽供奉在西屋內(nèi)。平時將其攏在一起,用紙包好系掛在西屋的西北墻角上。每年除夕將喜利媽媽請下,將紅繩拉開,把繩的兩端掛在房椽上,從屋內(nèi)西北角拉到東南角,擺上供品,燒香磕頭。直到農(nóng)歷二月初二,再將喜利媽媽攏在一起,用紙包好,放回原處。
在錫伯族男孩出生的第3天,長輩要向天、地和東、西、南、北方向各射一箭,祝福男孩將來能頂天立地、立身四方。男孩長到4、5歲時,父母要給兒子制作一把小弓箭,進行放弓射箭的早期訓練。男孩長到15、16歲時,在“伯力達”
(射箭教練)的輔導下進行吊臂壓肩、以繩吊膀、平舉重物等嚴格的正規(guī)習射訓練。此外,錫伯族還編有射箭練功歌,以培養(yǎng)射手過硬的身體素質(zhì)、道德素質(zhì)和心理素質(zhì)。男孩滿18歲后,參加官方嚴格的騎射考核,達標者注冊為“沃克津”,才有資格應征入伍,成為誓守疆土的戰(zhàn)士。
錫伯人死后,安葬時也是伴著自己心愛的弓箭一同踏入“天國”。
弓箭就是這樣陪伴著錫伯族人降生、成長,最后又與錫伯族人的靈魂和白骨熔鑄為一體。
弓箭是錫伯族傳統(tǒng)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發(fā)展展現(xiàn)了錫伯族的社會發(fā)展進程、文化淵源及特點,對錫伯族的影響深遠。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民族之間的交往,錫伯族傳統(tǒng)弓箭歷經(jīng)了多次變遷升華,起初用于射獵、軍事的弓箭逐漸演化為民間競技的工具,又再演化為現(xiàn)代射箭體育運動器材、收藏藝術品。
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后至今,錫伯族射箭運動員在國內(nèi)外重大比賽中榮獲多枚金牌、銀牌和銅牌,為中國和新疆的射箭運動爭得了無數(shù)榮譽。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新疆錫伯族群眾中涌現(xiàn)出國際級健將3名,國家級、自治區(qū)級健將近50名,他們創(chuàng)造了諸多箭壇奇跡,讓世界認識了錫伯族。
過去,錫伯族人幾乎家家都會自己動手制作弓箭,并將其在各類賽事中使用。但是在中華民國期間,錫伯營的弓箭作坊被關閉,民間制存的大量弓箭被收繳,由此造成制作錫伯族弓箭的手工技藝失傳,由傳統(tǒng)手工藝制作而成的清代錫伯族弓箭更是成為稀世珍品。
如今,弓箭體育文化運動推動了錫伯族弓箭制作技藝的恢復和發(fā)展。
1990年,在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一家修理廠當模型工的伊春光退休。在兒子的建議下,他選擇重拾錫伯族古老的手工制作弓箭技藝,開始了對錫伯族傳統(tǒng)弓箭的研究。
在沒有任何文字記錄的情況下,重新拿起父輩制作傳統(tǒng)弓箭的手藝談何容易。伊春光為此花費大量時間查閱《天工開物》、《考工記》等史料和專業(yè)書籍,遍訪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80歲以上的老匠人,把他們對制作弓箭的描述詳細記錄下來,再憑借幼年時看父親制作弓箭的記憶,不斷研究試驗。
2001年,伊春光老人聽說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體委有一把幾百年前錫伯族人從東北西遷到伊犁時帶來的弓箭,制作精美,便去細心觀察此弓,發(fā)現(xiàn)其由野山羊的角、牛筋、樺樹皮、魚膠等材料制成,彈力很大。由于現(xiàn)在野山羊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伊春光就托人從南方找來了水牛角替代,東北的朋友又寄來樺樹皮、牛筋、魚膠……他以這把弓做樣板,依樣復制半點不敢馬虎。經(jīng)過200多道工序,冬天做弓胎,春天刨牛角,夏天扎牛筋,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就開始黏合所有的材料。終于,伊春光做出解放后新疆出產(chǎn)的第一把錫伯族傳統(tǒng)牛角弓。
2003年,伊春光一手創(chuàng)辦的“錫力旦”(錫伯語“箭”的音譯)弓箭制作社正式成立。同年7月,他成功注冊“錫力旦”商標,這也成為新中國第一個傳統(tǒng)弓箭制作品牌。此后,從新疆旅游紀念品設計制作大賽到新疆巧手大賽、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博覽會,“錫力旦”頻獲殊榮。
2010年10月,伊春光被評為“新疆工藝美術大師”。2018年5月,文化部公布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傳承人名單,伊春光名列其中。
如今,他研制開發(fā)出6個型號系列的弓箭。最長的弓1.71m,最短的弓0.69m。傳承中不乏創(chuàng)新,伊春光不斷給自己的弓箭事業(yè)添加現(xiàn)代元素。伊春光還為自己制作的弓、弓壺等申請了7項國家專利、9項作品版權,并與兒子建立了我國第一個弓箭文化研究網(wǎng)站“錫力旦中華傳統(tǒng)弓箭文化研究網(wǎng)”。
在察布查爾縣錫伯民俗風情園射箭廳,陳列有伊春光制作的多款錫伯族傳統(tǒng)弓,讓一直想為傳承民族文化盡一己之力的他引以為榮。
他制作的傳統(tǒng)弓箭有三類產(chǎn)品:一類是傳統(tǒng)弓箭,射程較遠,適用于民間射箭競技比賽,保留著清代硬弓的特征;另一類是響箭弓,主要用于民間競技比賽,響箭弓的箭射出后能在空中發(fā)出響聲;還有一類是弓箭工藝品,具有外形美觀、圖案精致、制作精湛、包裝精美等特點,體現(xiàn)了錫伯族工藝品的藝術風格和特點,同時又有現(xiàn)代工藝品的創(chuàng)意和理念。
伊春光有20多名徒弟,使傳統(tǒng)弓箭“后繼有人”。次子伊陳永就是其中之一,做生意的伊陳永不遺余力為弓箭的傳承和發(fā)揚努力著。2012年,父子倆成立了新疆錫力旦科技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通過文字、圖片、影像等多種方式宣傳非遺文化。如今,伊春光足不出戶,收到的網(wǎng)絡和電話訂單已讓他和徒弟們應接不暇。日本、美國等國的弓箭愛好者從網(wǎng)上了解到伊春光制作的弓箭后,也都慕名找到他訂購弓箭。
2014年,他們的新疆錫力旦科技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被評為“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研究基地”。同時,在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研究基地評選中,他們的公司成為新疆首家獲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研究基地的企業(yè),獲得了政府多項扶持政策。
2017年6月,父子倆嘗試校企合作模式,入駐烏魯木齊市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孵化基地,使傳統(tǒng)弓箭技藝和文化得以推廣。父子倆一直有個夢想:在烏魯木齊周邊開一家弓箭博物館,內(nèi)設射藝體驗中心,弘揚傳統(tǒng)射藝文化。這個夢想已經(jīng)初步落地,他們與烏魯木齊職業(yè)大學初步達成協(xié)議,建立傳統(tǒng)射箭基地,讓愛好騎射的學生感受傳統(tǒng)騎射文化魅力。
在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還有一位今年已經(jīng)70多歲的老人陶文新,其是祖?zhèn)鞯谒拇a伯族弓箭手工藝人。
陶文新制作的弓箭中,有多款響箭弓。其制作的響箭弓的箭頭由獸骨制成,呈前尖后圓形。箭頭上均布有4個小孔,箭離弦后,由于速度快,空氣從小孔中穿過,發(fā)出響聲。
陶文新制作的箭靶由馬皮、毛氈制成,與清朝時期的箭靶形制相同。箭靶表面采用6色布做成布圈,靶心為紅色。射手射中哪一圈,那個圈便會掉下來,比賽成績便會一目了然。
陶文新制作的多款響箭弓中,每把弓配有5支響箭和1個用于響箭比賽的6色箭靶,體現(xiàn)了錫伯族民間手工技藝的風格和特點,深受用戶的喜愛。
陶文新將弓箭制作技藝傳給他的三兒子陶金興,因此陶金興成為其祖?zhèn)鞯谖宕a伯族弓箭手工藝人。2007年12月,聯(lián)合國計劃開發(fā)署與國家民委扶貧辦、商務部國際技術交流中心在烏魯木齊舉辦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和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扶貧示范工程項目啟動會和民間手工藝品展示會上,陶金興展示由他父子倆制作的弓箭,受到中外行家的青睞。
陶文新父子制作的弓主要使用紅柳木、大葉白蠟木、洋槐木、榆木等木料以及牛筋等材料,大型弓要將10多塊不同尺寸的木頭粘合在一起,每塊木頭都要有一定的拉力和彈力,并且不易變形。這些材料的加工需要集切、鋸、刨、削、磨、彎曲、打光、粘貼、整合、裝飾等多種工藝為一體,需要多道工序的加工。
陶文新父子制作的弓一般長1.80m,可以射200m遠。這種弓箭的制作程序和關鍵流程,完全依仗于工匠自己的精湛技藝和平時積累的經(jīng)驗,往往以眼為尺,以手為度,很少有具體數(shù)據(jù)作參考。制作一把弓需要利用上百件專用工具,對20多種天然材料進行手工加工,通過近100道工序,歷時20多天才能制成。
在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中華弓箭文化博物館內(nèi)設有天山弓坊,其是錫伯族弓箭制作技藝傳習所,也是弓箭藝人趙玉書的工作室。
木匠出身的趙玉書今年60多歲,是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級錫伯木輪車傳承人,但隨著時代的變遷,木輪車已被更便捷的交通工具取代。自小喜愛木工活的趙玉書不愿放棄自己的愛好,為了生計,2012年他開始改做錫伯族傳統(tǒng)弓箭。
趙玉書的父親是當?shù)赜忻哪窘场Zw玉書自小在父親的工坊里長大,4、5歲時就可以用木頭制作小玩具。9歲那年,趙玉書為自己做了一把木質(zhì)的勃朗寧手槍,“那是小時候最好的玩具”?;貞浧饍簳r做弓箭時的場景,趙玉書歷歷在目:“找粗一點兒的木棒,先搓細、拉彎,再綁上繩子,勁還挺大。”與兄弟姐妹在自家院子里比賽射箭是趙玉書兒時最喜歡的游戲。
高中畢業(yè)后趙玉書成了一名木匠,從制作家具到木輪車,再到傳統(tǒng)弓箭,無論在哪一個領域,趙玉書都能夠很快地成為這一領域的行家里手。
趙玉書制作的錫伯族傳統(tǒng)弓箭,根據(jù)材質(zhì)不同,售價在1500~3000元之間。之所以有這樣的售價,是因為其制作的錫伯族傳統(tǒng)弓箭選材嚴格,制作工藝較復雜。弓身需選用材質(zhì)好的硬質(zhì)木材,貼在弓身上的動物角必須是年長且沒有裂紋的,用來粘合的膠必須是人工熬制的魚膠,制作弓弦的牛筋需經(jīng)過充分暴曬后,再用木槌進行人工捶打,靠多年積累的手法撕成細絲。在材料準備充足的情況下,其制作一把傳統(tǒng)角弓需要耗費半年至一年的時間。
編輯/曾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