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忻

2016年9月4日，《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最新版在IUCN（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2016 世界自然保護大會上公布。該名錄的評估結(jié)果顯示，全球僅存6種大型類人猿中的4種：東部大猩猩、西部大猩猩、婆羅洲猩猩和蘇門答臘猩猩都已被列為“極危”（CR）級別，剩下的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則是“瀕?！保‥N）級別。大型類人猿距離滅絕又近一步。

大猩猩，是體型最大的靈長類動物。隨著分子生物學技術的日趨成熟，大猩猩被分為了兩個物種——東部大猩猩和西部大猩猩。而聲名鵲起的山地大猩猩，則是東部大猩猩的山地亞種。美國電影《金剛》中的主人公——身高25英尺（約7.62米）的金剛，就是以山地大猩猩為原型的。

“猿姑娘”的拯救

2016年10月，應盧旺達發(fā)展局的邀請，我有幸來到盧旺達考察當?shù)氐撵`長類動物。當然，最重要的就是探訪生活在維龍加火山群地區(qū)的山地大猩猩。

維龍加火山群，位于非洲中東部基伍湖以北的山脈，由8座巨大的主火山和若干小火山組成，海拔2000-4507米。這里風景秀麗、山川如畫，山地大猩猩就生活在這崇山峻嶺之中。站立在盧旺達的維龍加火山群面前，望見5座主火山一字排開，劃分出了盧旺達、烏干達、剛果（金）三國的國界。在過去20年中，東部大猩猩的種群數(shù)量下降了70%，目前全球僅存少于5000只。其兩個亞種之一的東部低地大猩猩，從1994年的16900只減少到2015年的3800只，20年減少了77%。東部大猩猩的另一亞種山地大猩猩的種群數(shù)量則有所上升，從2012年的780只增加到了現(xiàn)在的880只，成為兩種大猩猩共4個亞種中唯一數(shù)量增長的群體。山地大猩猩數(shù)量的增加，要歸功于一位動物學家——黛安·福西。

黛安·福西、珍·古道爾、貝魯特·加爾迪卡斯并稱為“三位猿姑娘”，她們均“師從”著名人類學家路易斯·李奇。這位有著傳奇般人生的人類學家引導了“三位猿姑娘”分別對大猩猩、黑猩猩、猩猩（紅毛猩猩）作出了開創(chuàng)性的研究工作。她們的成就對世人影響巨大，推動了全球?qū)τ诖笮挽`長類的關注與保護。

黛安·福西1932年出生于美國加州舊金山。1966年，福西接受了人類學家路易斯·李奇的邀請，到剛果開展山地大猩猩的研究工作，開始了她對于山地大猩猩長達18年的野外研究，并建立了卡里索凱山地大猩猩科研基地。黛安·福西激進的反偷獵行動為其招致了殺身之禍，1985年12月27日，福西被人用利器殺害于盧旺達維龍加山上的小屋里，兇手至今仍未找到。

黛安·福西的死震驚了全球，各國媒體均進行了報道。同時，她的離世也推動了全球科研機構、NGO組織、社會公眾對于山地大猩猩的關注與保護，也促使盧旺達政府出臺了一系列針對山地大猩猩等野生動物的保護政策，完善了打擊盜獵的相關法律，并加強了監(jiān)督與執(zhí)行工作。盧旺達、烏干達、剛果（金）三國對于維龍加火山群地區(qū)山地大猩猩的有效保護，使得其種群數(shù)量從1985年的600余只增加到了現(xiàn)在的880只。山地大猩猩這一亞種的成功保護，黛安·福西功不可沒。

黛安·福西墓是我們的必去之地。10公里泥濘的山路耗費了不少氣力，到達墓地的時候，一場細雨突然到來，似乎在襯托我們的心情。福西被葬在卡里索凱研究中心（Karisoke Research Center）原址，是在她最喜愛的大猩猩“Digital”的墓旁。墓碑最上邊寫著“獨自住在山上的女人”，這是當?shù)厝藢λ姆Q呼。我凝望著墓碑和旁邊一批大猩猩的墓地，電影《迷霧中的大猩猩》（根據(jù)黛安·福西同名自傳暢銷書改編）中的經(jīng)典畫面逐一閃現(xiàn)，我也似乎看到了黛安·福西生前那鮮活的畫面。一個執(zhí)著的科研工作者用她的死喚醒了人們對于山地大猩猩的關愛。這讓我想起了黛安·福西生前在日記本上寫下的最后一句話：當你意識到了所有生命的價值，你就不會糾結(jié)于過往，而是更加關注于對未來的保護。

近距離的觀察

第二天，探訪山地大猩猩的時刻終于來臨了。盧旺達境內(nèi)的維龍加國家公園一共有20群山地大猩猩，已經(jīng)全部習慣化，人類的活動不會干擾它們的生活。其中10個群體供游客觀賞，每個群體每天可以有8個人觀賞1小時，其他10個群體為科研對象，不對游客開放。隨著清晨管理局游客分配工作和行前輔導工作井井有條地進行，我們被安排拜訪克維托達群體，那可是一個超過30個成員的大群。

又是一次艱難的山路徒步，隨著向?qū)У鸟v足和不遠處大猩猩叫聲的出現(xiàn)，我知道它們就在不遠處了。隨行駐軍持槍保衛(wèi)和挑夫留在原地，又是一次觀賞前的輔導和提醒之后，我們一行5人和一對荷蘭夫婦還有2名向?qū)蛏降卮笮尚勺呷?。轉(zhuǎn)過一個小彎，一只雌性大猩猩的屁股出現(xiàn)在面前，它距離我們太近了，近得相機只能照到特寫。從距離我們半米的這只雌性大猩猩旁邊經(jīng)過后，10余只大猩猩映入眼簾，太壯觀了。

這群大猩猩在休息，后方中央是一只“銀背”大猩猩，旁邊是它的妻妾群和孩子們。那只“銀背”大猩猩就是這群的首領，已經(jīng)30歲了。大猩猩是群居動物，群體多為10-30只，由2-3只成年雄性大猩猩和幾只到10幾只雌性成年大猩猩和幼年大猩猩組成。成年的雄性大猩猩背毛會變?yōu)殂y白色，因此被稱為“銀背”大猩猩。成年雄性體長為101-120厘米，站立高度159-196厘米，體重120-209公斤；而成年雌性則小很多，站立高度130-150厘米，體重60-98公斤。

有兩只年輕的大猩猩很活潑，幾乎一直在打鬧，捶胸的聲音非常清晰。捶胸是大猩猩展現(xiàn)其身體力量的方式之一，是雄性大猩猩最常見的一種示威和炫耀表現(xiàn)。大猩猩雖然是體型最大的靈長類動物，但卻幾乎是完全素食。一只成年雄性大猩猩每天可以吃掉近30公斤的植物，可稱為名副其實的“大胃王”。突然，其中一只8歲的大猩猩向我走來，摸了我的褲腿，這著實讓我興奮了一把。還是向?qū)Ы?jīng)驗豐富，他發(fā)出了警告聲，讓那只大猩猩退了回去。為了讓游客更安全地觀看野生山地大猩猩，國家公園管理局制定了一系列安全措施，包括配備工作人員、安靜觀看、安全距離、警告發(fā)聲、避免眼神接觸、聽從指揮等等。鑒于盧旺達良好而安全的生態(tài)旅游工作，750美元/次的高昂門票費用（目前已增長至1500美元/次），依然擋不住從世界各地前來觀賞山地大猩猩人群的熱情，往往預約工作要提前3個月以上。大部分門票收入將用于山地大猩猩的保護工作之中。

那只首領“銀背”大猩猩一直不動，它托著腮像個君王，威嚴地看著它的臣民。記得向?qū)дf這個群體有兩只成年雄性，群體成員一共32只。為什么只看到一半個體？還是向?qū)Ыo了我答案：這個群體的另一只成年“銀背”大猩猩帶著一部分成年雌性經(jīng)常獨自行動，有可能會分群。分群，是群居動物種群擴散的一種方式，就是當這個群體數(shù)量足夠大時，就有可能分裂為2個小群，以便每個小群能夠更好的生活。黑猩猩群也會有分群的情況出現(xiàn)。

終于，首領“銀背”大猩猩站立起來向旁邊走去，我們一群人著了魔似的快步跟上，場面極其混亂。竹林根本沒有路，我們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奮力追趕。謝天謝地，首領“銀背”大猩猩在一片空地坐了下來，一個500斤的胖子，好大一坨！

它非常配合地讓我們照相，好似紅毯上的巨星，絲毫不怯場，任憑記者和游客拍照。我們考察團的5人毫不客氣，長槍短炮齊上陣，還帶換鏡頭的，忙活得全身是汗。說來也怪，那一刻行軍蟻的叮咬似乎也感覺不到了。也許是覺得出場時間到了，它低叫了兩聲，我猜測是在召喚其他群體成員向它靠攏。果不其然，那些雌性成員帶著孩子逐一靠攏，跟隨首領向密林深處走去。

1個小時的時間過得真快，向?qū)дf時間到了的時候還真是有些戀戀不舍。這個時候，我才覺得腿上又疼又癢，行軍蟻的叮咬真是狠。之前只在電視上看過，這次算是領教了。

盧旺達的保護

山地大猩猩是東部大猩猩的一個亞種。東部大猩猩生活在盧阿拉巴河（系剛果河上游）以東，有兩個亞種，東部低地亞種和山地亞種。東部低地亞種是體型最大的大猩猩。東部低地亞種在20世紀90年代的種群數(shù)量為8660-25500只，截至2016年9月，數(shù)量下降至3800只，IUCN將其瀕危等級由EN級調(diào)整為CR級。山地亞種的種群數(shù)量已經(jīng)恢復到880只，2013年之前的數(shù)量統(tǒng)計是780只。山地大猩猩有兩個種群，一個是中非面積為375-455平方公里的維龍加火山山脈，包括3個國家公園：烏干達西南部的姆加新加大猩猩國家公園、盧旺達西北部的火山國家公園、剛果民主共和國東部的維拉岡國家公園。另一個種群是烏干達西南部的面積為215-330平方公里的布恩迪國家公園，也有一些學者認為布恩迪種群是一個獨立的亞種，但未被廣泛接受。

盧旺達政府非常重視山地大猩猩的保護工作，已經(jīng)對盧旺達境內(nèi)的維龍加國家公園的全部20群大猩猩進行了習慣化跟蹤，以方便開展研究、保護和生態(tài)旅游工作，對每個群體的成員變化、領域范圍、食物食性、行為生態(tài)等都進行了詳細的記錄。盧旺達政府培養(yǎng)了一批從事山地大猩猩研究、保護和生態(tài)旅游的工作人員。僅僅幾天的接觸，就讓我們感受到了從事山地大猩猩生態(tài)旅游工作人員的專業(yè)、耐心與細致，以及國家公園管理局游覽程序的嚴謹、科學與規(guī)范。為了呼吁國際社會更加關注和保護山地大猩猩，從2005年開始，盧旺達政府每年都會舉行大猩猩幼仔的命名儀式，至今已有200多只大猩猩幼仔被命名。由于盧旺達政府出色的保護工作，山地大猩猩的數(shù)量比2003年增加了26.3%。盧旺達政府對于山地大猩猩制定的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措施，已經(jīng)成功地保護了山地大猩猩及其棲息地，成為全球野生動物保護的典范之一。

責任編輯/王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