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星兒
圖|jinny
1
在我們小鎮(zhèn),云水伯算得上一個快樂的人。
從我記事時起,每年秋天云水伯都會樂呵呵地走進坨子,樂呵呵地從坨子里割來很多很多老牛拽。
老牛拽是一種茅草。叫這個名字,意思是它能承受老牛拉扯的力量。它細長如絲線,柔韌也如絲線,結(jié)實得連老牛都拽不斷。雨水好的話,老牛拽能長到一米多高。一叢一叢一簇一簇的老牛拽鋪在坨坡上,形成一片濃綠。因為它細長、柔韌、結(jié)實,所以是草編的上好材料,能賣錢。
前幾年,云水伯承包了幾個長著老牛拽的坨子。
老牛拽不用侍弄就能長好??梢荒曛校瑥某醮旱缴钋?,云水伯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他承包的坨子上。春天和夏天,云水伯看護坨子上的老牛拽,以免叫不懂事的人割去當飼料或柴草;秋天,他則在坨子里把老牛拽割下來再賣掉。其實,沙原上“不懂事的人”很少,甚至說幾乎沒有。云水伯春夏也要待在坨子里,是因為他離不開老牛拽。
賣了老牛拽,云水伯會很難過??粗b滿老牛拽的車走遠,云水伯像目送親人一樣眼含不舍。幸好,留下的那些上好的老牛拽能給云水伯一些慰藉。
云水伯有祖?zhèn)鞯牟菥幨炙嚒?/p>
冬天里,云水伯用留下的那些老牛拽編出的筐啊笸籮啊笊籬啊什么的結(jié)實又好看。云水伯把它們送給小鎮(zhèn)里的人們,也送給小鎮(zhèn)外面的人們。年年都是這樣。云水伯用老牛拽還能編織小鳥、蟈蟈、蝴蝶……得到它們,我們都要小心地捂在手里,好像不小心捂在手里它們能忽地跑掉似的。
幾個從城里來的人說,云水伯的草編應(yīng)該很值錢。拿到城里,一個草笸籮也許就能值幾十捆老牛拽的價錢。那幾個城里人自愿為云水伯代賣,幾次商談都被云水伯拒絕。云水伯的觀點是,祖先傳下來的手藝怎能拿去賣錢呢?所以,云水伯不時地提醒我:“你要看管住那只蟈蟈啊!”好像那幾個城里人會強盜一樣從我手里搶走那只草編蟈蟈回城里換錢似的?!澳侵幌X蟈在哪里?你還沒有給我編呢!”我說?!拔沂钦f給你編了以后?!痹扑f。說完,他笑了,我也笑了。
整個冬天,云水伯都躲在家里和老牛拽一起做事情。
人們都說,老牛拽一到云水伯的手里就活了。事實真是這樣。在云水伯的手里,老牛拽一蹦一跳,一會兒工夫就變成了筐啊笸籮啊小鳥蟈蟈什么的。
編織累了,云水伯走出屋,從小鎮(zhèn)的這頭跑到小鎮(zhèn)的那頭,又從小鎮(zhèn)的那頭跑到小鎮(zhèn)的這頭。
“雪真大!坨子里更加干凈了吧?注意啊,不得了,野雞鵪鶉該往柴垛里鉆了,狐貍和野兔也該跑到村里取暖了!”云水伯跑著,雙手插進衣袖,不住地這樣喊,“雪真大!坨子里更加干凈了!告訴你們,不得了,明年的收成錯不了,肯定錯不了!坨子里的蒿草也會長得更瘋!”
這時,飯館里吃飯的人們都會把頭伸出窗戶喊云水伯進屋喝一杯。走進飯館,喝過一杯酒后,云水伯又會跑到街上喊“告訴你們,不得了,明年的收成錯不了,肯定錯不了!坨子里的蒿草也會長得更瘋”。
我始終想和云水伯一樣身懷絕技,叫坨子里所有的老牛拽都服服帖帖地聽我任意擺布。編出筐啊笸籮啊小鳥蟈蟈什么的,然后,在街上邊跑邊喊:“雪真大!坨子里更加干凈了!告訴你們,不得了,明年的收成錯不了,肯定錯不了!坨子里的蒿草也會長得更瘋?!倍堭^里傳出的那些喊我進去喝一杯的邀請注定要遭到我的拒絕。
2
云水伯有三個女兒,唯獨沒有兒子。這是云水伯最最遺憾的事情。
他的小女兒春花和我同歲,在一個教室讀書。春花學習好,長得好看。我喜歡和她在一起。
春花對老牛拽和云水伯編出的筐啊笸籮啊小鳥蟈蟈什么的不感興趣。
為此,云水伯對春花一直心存不快。
“她不想學,我還不想教她呢!”云水伯這樣說春花。
“教我吧!”我趁熱打鐵,“云水伯,我想學??!”
“你?”云水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
“我想學!”我用力拍打胸脯。
“你給我當兒子吧!”云水伯對我說,“叫我一聲干爹我就啥都教給你!”
我不再拍打胸脯了。
我喜歡云水伯,喜歡老牛拽,也喜歡云水伯編出的筐啊笸籮啊小鳥蟈蟈什么的,卻不喜歡叫他“干爹”,所以,我也就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干爹”。
我知道,不叫他“干爹”,這并不影響云水伯對我傳授草編技藝的熱情。他依然會手把手地教我,和顏悅色地對我說“這樣編,這樣編”??啥脊治业氖植粻帤?。我編出的筐啊笸籮啊笊籬啊個個都像憨實老成的土籃,而編出的小鳥、蟈蟈、蝴蝶……則大都是老鼠的樣子。
這時,站在一旁的春花會異常開心,她笑我心像小鳥而手卻笨得如同老牛。
云水伯堅定地站在了我這邊。他瞪著眼睛看異常開心的春花,直到春花識相地走開。
看著走開的春花,我的立場動搖了,盡管春花一再笑我心像小鳥而手卻笨得如同老牛。在跟云水伯學習草編手藝與和春花一起玩耍的取舍中,我往往會選擇后者。
我扔下手中的草編半成品,跟春花走出屋。
“遠方!”
我跟在春花的身后已經(jīng)跑出很遠,還會聽到云水伯喊著我的名字叫我回去繼續(xù)學藝。
3
因為風沙大,也因為干旱,很少有人承包坨子,而云水伯卻一意孤行。
今年,云水伯承包的坨子上的老牛拽比往年長得都好,一棵也沒有被風沙埋掉,還沒有旱著。春天里,云水伯在坨子里打了兩眼井,這樣一來,就是遇到干旱也不用害怕了。坨子的四周,云水伯前些年栽植的沙棘和黃柳也已經(jīng)長高長壯實,它們像籬笆一樣頑強地守護著老牛拽。
有一次,看著滿坨子茂盛的老牛拽,云水伯拍著我的肩膀?qū)ξ艺f,他要用老牛拽給花臉編一雙草鞋、一頂草帽和一件蓑衣。
花臉是我家的一條小狗。最近我在訓練它,叫它成為演藝明星,然后帶它游走世界各大城市。而且,我已經(jīng)給它準備好了明星服裝。我請那幾個城里人為它買了高筒皮靴和開襟小襖。要是再有一雙草鞋、一頂草帽、一件蓑衣,那花臉就不僅是一個演藝明星,還是一個鄉(xiāng)村版的藝術(shù)大師!
“用我叫你一聲‘干爹’嗎?”我問。
云水伯這樣美好的承諾,我想他一定會有附加條件。
“不用?!痹扑f。
“我還是叫你一聲‘干爹’吧!”我說。
于是,我就鄭重其事地喊了云水伯一聲“干爹”。
云水伯呢,先是愣愣地看著我;然后反復地搓手,顯得不知所措;接著“哎”地答應(yīng)一聲,緊緊地把我摟進懷里。
為了花臉的那雙草鞋、那頂草帽和那件蓑衣,我第一次喊了云水伯一聲“干爹”。
我以為這聲“干爹”叫得值。
想想看,花臉要是穿上草鞋和蓑衣,頭戴一頂草帽,那該是怎樣的形象!
這樣一來,游走世界各大城市的花臉不僅有高筒皮靴和開襟小襖,還有草鞋、草帽和蓑衣。不同場合有不同行頭,不同需要有不同行頭,想用哪套行頭就用哪套行頭。如果任性,花臉把高筒皮靴、開襟小襖和草鞋、草帽、蓑衣混合穿戴,那叫不倫不類還是叫標新立異?任你怎么說都行。演藝明星和鄉(xiāng)村版藝術(shù)大師的花臉就是有別其他小狗。
4
由于那雙草鞋、那頂草帽和那件蓑衣,我對云水伯所承包的坨子又多了一層感情多了一份期待?,F(xiàn)在,那些老牛拽長在坨子上搖曳著,秋天一到,說不定它們中的哪一棵就會用在鄉(xiāng)村版藝術(shù)大師花臉的行頭上!
我加緊了對花臉的訓練。
每次走上坨子,云水伯都要問我花臉是不是已經(jīng)學會拿大頂、跳板凳、叼鐵圈了,然后對我說:“今年的老牛拽長得茂盛,不得了,編出的筐啊笸籮啊笊籬啊一定無比結(jié)實,編出的小鳥、蟈蟈和蝴蝶什么的也會要多好就有多好,給花臉編出的草鞋、草帽和蓑衣會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說這些話的時候,云水伯笑咧了嘴巴。我想,此時的云水伯一定是在想著冬天里怎樣編織筐啊笸籮啊和笊籬、小鎮(zhèn)里和小鎮(zhèn)外的人們怎樣來他家拿走他的草編,想著他編出的小鳥啊蟈蟈啊蝴蝶啊怎樣叫孩子們手舞足蹈,想著花臉已經(jīng)穿上了他送給的草鞋和蓑衣、戴上了他送給的草帽表演節(jié)目……一定是在想著自己編織累了怎樣在小鎮(zhèn)的街上跑來跑去喊“雪真大!坨子里更加干凈了吧?注意啊,不得了,野雞鵪鶉該往柴垛里鉆了!狐貍和野兔也該跑到村里取暖了!告訴你們,不得了,明年的收成錯不了,肯定錯不了!坨子里的蒿草也會長得更瘋”的情景,也一定是在想著飯館里的人們怎樣把腦袋伸出窗戶喊他進屋喝一杯……
茂盛的老牛拽給云水伯帶來的是無盡的快樂。
我想,到了冬天,花臉已經(jīng)學會拿大頂、跳板凳、叼鐵圈,還會算加減法數(shù)學題,肯給人們打躬作揖。那時,那幾個城里人也許來到小鎮(zhèn)為花臉買來了高筒皮靴和開襟小襖,但是,我還是要先叫花臉穿上草鞋和蓑衣、戴上草帽,在云水伯編筐啊笸籮啊小鳥蟈蟈什么的編累了的時候給他表演;在云水伯在街上喊“雪真大!坨子里更加干凈了吧?告訴你們,不得了,明年的收成錯不了,肯定錯不了!坨子里的蒿草也會長得更瘋”的時候,我和穿著草鞋蓑衣、戴著草帽的花臉緊緊地跟在他身后,叫更多更多的人來聽個清楚。
5
最近一段日子,春花我倆的關(guān)系走到了最最緊張的地步。
春花一直反對我訓練花臉,反對叫花臉成為明星。這是她能說了算的事嗎?
春花我倆的矛盾已經(jīng)瞞不住云水伯,因為,在跟云水伯學習草編和同春花待在一起之間,以前我總是選擇后者,而現(xiàn)在我則一概選擇跟云水伯學習草編。
“春花不讓我給花臉編草鞋什么的。”云水伯似乎已經(jīng)對春花采取了妥協(xié)的態(tài)度。
“別聽她的!”我說。
“不聽也不好。”云水伯的聲音軟了下來,沒有一點兒力氣。
“有啥不好?你又不是她的女兒!”我說,“我還叫過你一聲‘干爹’呢!”
“‘干爹’你是叫過一聲?!痹扑行n心忡忡,“不過,你想過沒有?要是草鞋、草帽和蓑衣都編好了,可花臉卻連拿大頂還不會,那可怎么辦???”
云水伯在替我發(fā)愁。
“不會的!”
如同答應(yīng)一定要學習草編時一樣,我又對云水伯拍了拍胸脯。
“不會的?”云水伯問。
“不會的!”我一再拍著胸脯。
“要是那樣,春花可真的該說你不中用了?!痹扑猛榈哪抗饪粗遥澳菚r我還怎么替你說話?”
我看著云水伯。
“再說,要是草鞋、蓑衣和草帽都編好了,”云水伯依然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花臉卻不想穿,也不想戴了,那可怎么辦啊?”
我一直看著云水伯,不再拍胸脯,忽然覺得心里沒有底兒了。
因為,此時的花臉依然不聽我訓導,甚至為了躲避我的訓練而幾天不再回家,四處奔跑,幾乎變成流浪狗了。
6
也許是因為有花臉的草鞋、草帽和蓑衣在秋天的那頭等著,春天和整個夏天,云水伯坨子上的老牛拽長得一直很好。
我們一群伙伴常去云水伯承包的坨子,而前往的目的各不相同。伙伴們?nèi)ツ抢镆苍S只是為了玩耍,而我則是去看老牛拽的長勢。我盼望老牛拽快快長高長壯實,然后變成花臉的草鞋、草帽和蓑衣。云水伯懂得我們的心情。我們走進坨子,云水伯異常高興??粗切┟⒌睦吓W?,云水伯一再問我花臉是不是已經(jīng)學會拿大頂了,是不是已經(jīng)學會跨越板凳叼鐵圈兒,是不是已經(jīng)學會算加減法數(shù)學題了……我怕云水伯再問下去。因為,接下來他應(yīng)該要問“花臉是不是學會打躬作揖”了。我對云水伯是有承諾的。幸虧云水伯沒有再問下去?!翱炝耍樕抖伎煲獙W會了!”那時,很多伙伴會搶先替我回答:“花臉學得上心,遠方教得賣力!”聽伙伴們這樣說,云水伯樂了。然后,云水伯說今年的老牛拽長得好,給花臉編出的草鞋、草帽和蓑衣一定非常非常漂亮,并說春花是攔不住他做什么的,怎么攔都攔不住……“不得了!那樣漂亮的草鞋、草帽和蓑衣不得了!”最后,云水伯做了這樣的歸納總結(jié)。
然而,所有的老牛拽都沒能抵得過秋旱。
那年秋天,沙原遭受了多少年不遇的大旱。
美好的愿望沒能幫助云水伯,那兩眼井和那些沙棘黃柳也沒能幫助云水伯。同其他坨子上的老牛拽一樣,在秋天的旱風中,云水伯坨子上的老牛拽迅速變黃變瘦了。
我依然一次次走上云水伯的坨子,卻很少見到云水伯了。其實,云水伯一直在他的坨子上。他在躲避我。云水伯偶爾從坨子里走出來,看到我總是滿面羞愧。云水伯對我說,他今年不能給花臉編草鞋、草帽和蓑衣了。云水伯接著說,那樣黃那樣瘦的老牛拽編出的東西不會像樣。說這些話的時候,云水伯滿臉痛苦。
7
云水伯依然整天待在坨子里。
看著云水伯坨子上那些又黃又瘦的老牛拽,看著云水伯在坨子里躲躲閃閃的身影,我只是覺得心里難受。
云水伯,你為什么要躲躲閃閃呢?我想,除了很多很多愿望都成為泡影外,我已經(jīng)喊過他一聲“干爹”,而云水伯卻不能兌現(xiàn)他的承諾,也是原因之一。
今年,云水伯沒有收獲老牛拽,這叫我十分難過。這并不是因為花臉不會有草鞋、草帽和蓑衣。
8
那個冬天,云水伯過著沉寂的生活。
云水伯整天待在家里。他自己不編什么,也不教小孩子們編。他家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再沒有熙熙攘攘來取草編的人們。街道上也再看不見雙手插進衣袖、從小鎮(zhèn)的這頭跑到小鎮(zhèn)的那頭、又從小鎮(zhèn)的那頭跑到小鎮(zhèn)的這頭、邊跑邊喊“雪真大!坨子里更加干凈了!告訴你們,不得了,明年的收成錯不了,肯定錯不了!坨子里的蒿草也會長得更瘋”的那個云水伯了。
飯館里吃飯的人們常常把頭伸出窗外尋找云水伯。他們說“云水伯呢?怎么不見云水伯?這杯酒要送給他喝呢”。
我想讓云水伯快樂起來。在這個問題上,花臉幫不上我一點兒忙,因為它現(xiàn)在依然不會拿大頂、跳板凳、叼鐵圈,不會算加減法數(shù)學題,更不肯給人打躬作揖。看到它,云水伯能快樂嗎?要讓云水伯快樂起來還得靠我自己??墒?,我?guī)状稳ピ扑以噲D叫他一聲“干爹”都被他攔在門外。
春花說,云水伯誰也不想見。
9
云水伯重新快樂起來的時候,是第二年深秋。
坨子上茂盛的老牛拽叫云水伯手舞足蹈。
“叫我‘干爹’吧!”云水伯拉著我的手,“今年的老牛拽長得茂盛,不得了,編出的筐啊笸籮啊笊籬啊一定無比結(jié)實,編出的小鳥、蟈蟈和蝴蝶什么的也會要多好就有多好,給花臉編出的草鞋、草帽和蓑衣會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我沒有吱聲。因為,我已經(jīng)不再訓練花臉。我不想叫花臉成為明星,而叫它專職看家護院或自由玩耍。自然,現(xiàn)在我對高筒皮靴和開襟小襖失去了興趣,對草鞋、草帽、蓑衣也不再熱衷,還打消了叫坨子里所有的老牛拽都服服帖帖聽我任意擺布的想法,不想編出筐啊笸籮啊蟈蟈什么的在街上邊跑邊喊。
“叫我‘干爹’吧!”云水伯又說,“今年的老牛拽……”
我依然沒有吱聲。
云水伯咽回后面的話,看了我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一切。
“可是,我答應(yīng)過你……”云水伯慢慢低下頭,“我還沒給你編呢,草鞋、草帽和那件蓑衣還都沒給你編呢?!?/p>
“要我再喊你一聲‘干爹’嗎?”看著云水伯,我心里很難受。
云水伯沒有吱聲。
“要我再喊你一聲‘干爹’嗎?”我又說,“我喊你一聲‘干爹’吧!”
云水伯對我擺擺手,轉(zhuǎn)身走進坨子。
一陣沙啦啦的響聲過后,茂盛的老牛拽很快就把云水伯包裹起來。
“云水伯!”我大聲喊,“干爹!”
沒有回應(yīng)。
坨子里只回響著老牛拽發(fā)出的沙啦啦的聲音。
我抻長脖子,可再也沒有看到云水伯的影子。
從那以后,我就很少再見到云水伯,即使走進他承包的坨子也看不到。我知道,云水伯在有意回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