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章亮
今年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大討論(以下簡稱“真理標準大討論”)和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40周年。40年不過是歷史的一瞬,然而這40年的改革開放實踐引起的變化,對我們國家前途和民族命運具有決定意義。這一變化的發(fā)端就是真理標準大討論。正是這場大討論引發(fā)的我國現(xiàn)代史上第三次思想解放運動,為我們黨沖破“兩個凡是”的嚴重束縛、重新確立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路線奠定了理論基礎;為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實現(xiàn)歷史轉折、我國邁向改革開放新時期做了思想準備。
真理標準大討論成為解放思想的先導
真理標準大討論到底是怎么開展起來的,為什么能夠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思想解放運動?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后,整個中國都沉浸在喜悅之中。但是,在喜悅和興奮之余,許多覺悟者也深知,當時的中國并沒有因為粉碎“四人幫”而走出真正的危機。那時中國社會仍然面臨著這樣一些嚴峻的政治局勢:黨內個人迷信、個人崇拜依舊盛行,大量的歷史冤假錯案尚未得到清理和平反;1976年4月,廣大人民群眾自發(fā)聚集到天安門廣場悼念周總理的行動依然被定為反革命事件;給中華民族帶來災難的“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給予否定和批判,“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錯誤理論依然見諸報端。特別是,1977年2月,《人民日報》《紅旗》雜志和《解放軍報》發(fā)表題為《學好文件抓住綱》的社論。這篇社論在強調揭批“四人幫”是“當前的綱”,要“抓綱治國”的同時,公開提出“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的方針,這一方針后來被稱為“兩個凡是”。由于這一方針是以“兩報一刊”社論發(fā)表,被認為是中共中央權威的聲音,因而得到普遍宣傳,這一說法其實繼續(xù)維護“文化大革命”的“左”的錯誤,致使剛剛起步的撥亂反正工作呈現(xiàn)徘徊中前進的局面。
“兩個凡是”方針禁錮了人們的思想,同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沖突也越來越尖銳。而且,“兩個凡是”方針不得人心,理所當然地受到廣大干部群眾其中包括鄧小平、陳云、葉劍英、李先念等許多革命老前輩的批評和抵制。
到底應當以什么為標準來認識和判定歷史是非,怎樣對待毛澤東的指示和決策才是正確的?檢驗真理的標準究竟是什么?這些根本問題迫切需要作出科學回答。
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以“本報特約評論員”名義在頭版發(fā)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新華社當天發(fā)了通稿。12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以及《解放日報》等全文轉載。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篇文章,重申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一個基本原理:社會實踐不僅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而且是唯一的標準。文章鮮明地指出:凡是科學的理論,都不會害怕實踐的檢驗。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寶庫并不是一堆僵死不變的教條,它要在實踐中不斷增加新的觀點、新的結論,拋棄那些不再適合新情況的個別舊觀點、舊結論。現(xiàn)在,無論在理論上或實際工作中,“四人幫”設置的不少禁錮人們思想的禁區(qū),還沒有被完全打破。對于這些禁區(qū),我們要敢于去觸及,敢于去弄清是非。凡有超越于實踐并自奉為絕對禁區(qū)的地方,就沒有科學,就沒有真正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而只有蒙昧主義、唯心主義、文化專制主義。共產黨人不能拿現(xiàn)成的公式去限制、宰割、剪裁無限豐富的生動的實際生活,應該勇于研究新的實踐中提出的新問題。只有這樣,才是對待馬克思主義的正確態(tài)度。
這篇文章雖然主要是對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一個基本問題做正面闡述,但實際上是從思想路線方面批判“兩個凡是”的觀點,并且觸及盛行多年的思想僵化和個人崇拜現(xiàn)象。由于文章思想觀點的鮮明和尖銳,以及文章發(fā)表的形式和聲勢,立即在黨內外引起關注。
理論需要同實踐相結合,真理要由社會實踐來檢驗,本是哲學上的常識性問題,但由于長期以來思想僵化的影響,這一常識性問題的提出卻引來一系列責難:提出和堅持“兩個凡是”的人硬說這篇文章在理論上是錯誤的,在政治上很壞很壞,是要砍倒毛澤東思想的紅旗。當時中央主管思想理論工作的領導人則一再召開會議,點特約評論員,點組織和支持這篇文章的胡耀邦的名,進行批評指責,一再下禁令,要求“下不為例”。
在這關鍵時刻,鄧小平于6月2日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發(fā)表重要講話,他明確提出,實事求是,是毛澤東思想的出發(fā)點、根本點。他深刻闡述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原理,尖銳批評了“照抄照轉照搬”的態(tài)度。這個講話尖銳批評了“兩個凡是”,是對剛剛興起的討論的有力支持。
當時的中央軍委秘書長羅瑞卿,看到《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文章后即認為,這篇文章提出了一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問題。他同胡耀邦一起,指導中央黨校的哲學家吳江撰寫了《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最基本的原則》一文,全面批駁了“凡是論”者的觀點。這篇文章作為《解放軍報》特約評論員文章在1978年6月24日發(fā)表,《人民日報》在同一天刊登。這篇文章的發(fā)表,是對這個討論的又一次有力支持。在《解放軍報》6月24日發(fā)表文章后的第二天,甘肅省委書記宋平就表態(tài)“要跳出框框,砸碎‘四人幫強加在人們身上的精神枷鎖”。接著,黑龍江省委書記楊易辰也表態(tài)支持。
與此同時,理論界通過開研討會、發(fā)表文章、進行演講等方式,大力推進這個討論的開展。
從1978年7月底開始,一些省、自治區(qū)、直轄市黨委和大軍區(qū)黨委主要負責人積極參與討論,他們發(fā)表講話或文章,支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觀點,批評“兩個凡是”。新華社和《人民日報》連續(xù)報道了他們的講話,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1978年9月,鄧小平視察東北,發(fā)表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談話,進一步批評了“兩個凡是”,使更多的領導干部認識到這場討論的重大意義。
為了把真理標準大討論進一步引向深入,胡耀邦又組織了第三篇檄文:《一切主觀世界的東西都要經受實踐檢驗》,于1978年9月26日以人民日報特約評論員名義發(fā)表,繼續(xù)砸碎“兩個凡是”的堅冰。
這場討論沖破了禁錮人們思想的“兩個凡是”的束縛,破除了現(xiàn)代迷信,推動了思想大解放,為具有重大歷史轉折意義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提供了重要的思想理論準備。
市社聯(lián)在上海的大討論中起到引擎作用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文章的發(fā)表,是指向唯心主義、蒙昧主義和文化專制主義的一把利劍,很快就促成一場思想解放運動。正像法國當年的啟蒙時期“一切都必須在理性的法庭面前為自己的存在作辯護或者放棄存在的權利”一樣,那時,上至中央領導下至省市各級主要干部,都要在“實踐是真理標準”面前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上海由于受“左”的錯誤思想影響,主要領導人沒有及時表態(tài),真理標準大討論在上海一開始開展不起來。上海的主要報刊,一直沒有組織發(fā)表有影響的文章,當時還有所謂“三不”的說法,即“不表態(tài)、不討論、不介入”。這同全國范圍內熱烈討論的氛圍、與上海廣大市民的熱切渴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因此格外引人關注。
在真理標準大討論中,上海的廣大理論工作者自覺走在前頭,特別是市社聯(lián)走在了前面,起到了引擎作用。十年動亂結束以后,上海市社聯(lián)是在全國最先恢復活動的學術團體之一。1978年1月,中共上海市委宣布上海市社聯(lián)及其所屬學會恢復活動,重建組織機構,由復旦大學黨委書記夏征農兼任主席,徐盼秋為秘書長。上海市社聯(lián)恢復活動是與真理標準大討論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上海市社聯(lián)之所以能夠成為真理標準大討論的引擎,其原因主要是市社聯(lián)的許多領導干部,包括各學會領導,大都是市委、市政府各部門及本市高等院校的領導,這在外省市是沒有的。如,市社聯(lián)主席夏征農是復旦大學黨委書記;1979年4月,夏征農任上海市委書記,但仍然兼市社聯(lián)主席。市社聯(lián)副主席李培南是市社科院黨委書記,市社聯(lián)秘書長徐盼秋是華東政法學院的黨委副書記、院長,市會計學會會長王眉征是市財政局黨委書記、局長,等等。真理標準大討論既是一個沖鋒號,又是一個集結號。沖鋒號,是響應中央真理標準大討論,積極參與;集結號,是市委、市政府各部門的領導通過真理標準大討論齊聚在一起開會討論。在他們帶領下,上海市社聯(lián)、上海的理論工作者主動作為,在真理標準大討論中走在了前面。
當時,市社聯(lián)在真理標準大討論中主要做了三件事:
一是多次在淮海中路市社聯(lián)小禮堂召開社聯(lián)各級領導會議,會議的主要內容是傳達中央精神,傳遞和交流全國真理標準大討論的信息。會后,市社聯(lián)各級領導回各自單位進行傳達并部署,從而起到了大討論的動員和組織作用。1978年9月,復旦大學黨委舉辦黨員干部讀書班,黨委書記夏征農在讀書班上動員黨員干部積極參加討論真理標準問題。講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重要意義,還講了民主集中制問題,說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旗幟鮮明地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9月16日,《文匯報》在第一版上用通欄篇幅把這則新聞做了突出處理,并在標題上標出“討論真理標準問題”的字樣。在同一天《文匯報》的第三版上,還發(fā)表了虞丹(蔣文杰筆名)寫的題為《讀馬克思的一封信——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文章。沖破了當時上海對待這個問題不加呼應的冷場,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二是在市社聯(lián)小禮堂、南昌路科學會堂和上海友誼會堂四樓的宴會廳多次召開學術討論會。如,市社聯(lián)在1978年6月30日召開座談會,圍繞《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開展討論。9月22、28日,10月11日,上海社聯(lián)連續(xù)三次邀集上海市理論界舉行座談會,討論真理標準問題,充分肯定了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重大和深遠意義:認為這個討論,“不僅是理論上撥亂反正,而是關系到思想政治路線問題,關系到新長征的前途問題”,“是高舉毛主席的偉大旗幟,恢復《實踐論》的權威,絕不是什么砍旗”,并且認為“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根本觀點”是順利開展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正確對待“新的歷史時期提出的許多新的情況、新的問題”和健康發(fā)展社會科學研究的思想前提。這些學術討論會,對于真理標準大討論起到了搖旗吶喊、統(tǒng)一思想和輿論引擎作用。
三是組織宣講。市社聯(lián)在真理標準大討論中起了組織、支持作用。在上海的真理標準大討論的宣講中,周抗是個不可或缺的人物。周抗,1914年生,1937年參加革命,193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知名哲學家、理論教育家。歷任抗日軍政大學宣傳隊長,社會科學及哲學教師,解放軍南下時任干部縱隊大隊長兼政委。上海解放后曾任華東師范大學黨委書記。1978年時任上海市社聯(lián)哲學學會負責人,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黨委書記、所長、研究員。
1978年7月,中國社會科學院在北京舉行“理論與實踐問題哲學研討會”,這是當時為了避免討論會受阻撓而采用的一個比較含糊的名稱,實際上就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討論會。上海理論界有周抗等6位同志參加?;販?,由周抗傳達會議情況。與會者聽后,認為會議的內容無論在學術理論上,還是在社會實踐上都非常重要,是撥亂反正中的一個根本原則。但也有人感到不理解,有人問周抗:“如果說馬列著作里的話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那么,領袖說過的話是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周抗毫不含糊地回答:“也不是!只有實踐才是唯一標準!”
這次傳達會的內容通過各種渠道,在本市機關、學校、企業(yè)不脛而走。會后,許多單位紛紛邀請周抗去做報告。但在這時,壓力也迎面而來,周抗在報告中的一些觀點傳到了某些堅持“兩個凡是”觀點的領導人耳中,他們認為周抗的觀點是“砍旗”,令其不要再到處做報告,并要市社聯(lián)就周抗報告中的“錯誤”寫出書面匯報。但是,誰也沒有料到,最及時的支持和保護來自中央軍委,已經復出并負責中央軍委日常工作的羅瑞卿來電支持周抗,并要求調閱周抗報告的全文。
這也給了市社聯(lián)領導以極大的鼓舞,他們感到,討論和宣傳“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完全符合黨的實事求是路線,周抗的報告是起了積極作用的。市社聯(lián)領導一面據理力爭、說明情況,一面繼續(xù)組織討論會和報告會,擴大成果。
前后近一年,周抗在上海巡回做了120多場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報告。
從真理標準大討論到宣傳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市委書記兼市社聯(lián)主席夏征農、市社聯(lián)秘書長徐盼秋等同志不僅支持學者們到各單位宣講,他們自己也帶頭在各種會議上做報告,宣傳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誰,為撥亂反正鳴鑼開道。
盡一名理論工作者的責任
我參加真理標準大討論與我的工作經歷有關。
當時,我是上海交通大學的哲學教師,擔任哲學教研室主任、馬克思主義教研室副主任,此外,還兼任上海市高校哲學協(xié)作組組長和市社聯(lián)哲學學會高校組的組長。
粉碎“四人幫”后,中央提出要全黨學習馬克思主義六本書:《反杜林論》《費爾巴哈論》《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帝國主義論》《國家與革命》《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我當時在學校里和校外一些單位開課,輔導學習這幾本哲學著作。1978年5月《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發(fā)表后,各省市相繼展開討論。但是,由于“兩個凡是”的干擾,上海對這一問題的討論卻一度受到限制。我的好多學員就提出,要我講授關于真理標準問題。這一講,就一發(fā)不可收。前后一年多時間,我在本市10個區(qū)5個縣30多個局、20多個研究所、駐滬三軍以及上海圖書館、上海工人文化宮等單位,共做了近300次報告,聽講人次(包括錄音的)近100萬。
其實,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一個基本常識。但是,由于林彪、“四人幫”篡改和歪曲宣傳,把這個問題搞得混亂不堪。從林彪的天才論到“四人幫”的“反經驗主義為綱”,其實質都是反對《實踐論》的,他們鼓吹的“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等等,毒害了許多人。
還有,“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動亂結束后,我們黨面臨著在思想、政治、組織等各個領域全面撥亂反正的任務。但是,這一進程受到了“兩個凡是”的干擾。由于“左”的思想的長期影響和束縛,許多人還不能正確理解毛澤東思想,還不能正確區(qū)分毛澤東同志的偉大歷史功績和晚年所犯的錯誤,還不能從“文化大革命”的指導理論——“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中擺脫出來。這就使得思想路線的撥亂反正異常艱難,也使得解放思想成為當時一個重大政治問題。
正是這樣,真理標準大討論的阻力或者說是禁區(qū)、禁錮,有兩個:一個是“文革”遺留下來的“誰反對毛主席就打倒誰”,還有一個禁錮就是“兩個凡是”。這,也是我宣講真理標準問題的難點之所在。
我在宣講中反復強調,只有實踐才能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沒有第二標準。這是因為,真理是人的思想對于客觀世界及其規(guī)律的正確反應,所以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就不能到主觀領域內去尋找,不能到理論領域內去尋找。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必須具有把人的思想和客觀世界聯(lián)系起來的特性,否則就無法檢驗。人的社會實踐是改造客觀世界的活動,是主觀見之于客觀的東西,具有把思想和客觀實際聯(lián)系起來的特性,所以只有實踐才能夠完成檢驗真理的任務。
正如任何真理不能由自己來證明一樣,馬克思主義也不能自己證明自己,它本身需要由實踐來證明。馬克思主義之所以不能用來檢驗其理,還在于人們對革命導師的具體指示有時有不同的理解,究竟哪種理解對,最終還是要靠實踐來檢驗。還有,馬克思主義不可能包括現(xiàn)在和將來人們在社會實踐中的一切情況和細節(jié),從中去找出現(xiàn)成的答案。如果以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將會導致唯心論或二元論的錯誤。
而在宣講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中,要回答的、并且繞不開的問題是:毛主席講過的話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而且其是否正確要接受實踐的檢驗。這里,就會涉及到毛主席講過的話,毛主席寫過的文章,有沒有錯誤。
這是個禁區(qū)。由于當時人們還受到“左”的思想的束縛,思想一時還轉不過彎來,所以在我的宣講過程中,我一講到這個地方,就會碰到些尷尬場面,有時剛才還坐在主席臺上主持會議的領導會一個個借故離開。
一些好心的親友勸我說:“老陳,你苦頭(指‘文化大革命中因反對‘四人幫而遭受迫害)已經吃夠了,現(xiàn)在要當心一點??!”
1979年4月,有些人借著社會上一時出現(xiàn)的問題,指責說:“真理標準問題討論不行了!”有人揚言:“上海的講壇被什么人霸占了,我們要把它重新奪過來!”有的人在這股寒風面前頂不住,急忙檢討說:“我們請了不慎重的同志做了不慎重的報告,講了不慎重的話?!?/p>
無形的壓力、好心的規(guī)勸,都沒有使我動搖。我是研究哲學的,堅信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真理標準、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是我最大精神支撐。
4月中旬,在交大黨委的一次學習會上,我列舉了許多事實進行辯證分析,認為,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形勢是好的,出現(xiàn)一些問題是支流,也是可以克服的。一些同志的指責埋怨,反映了他們對形勢估計是錯誤的。真理標準的討論是正確的,一定要堅持下去。隔了幾天,我以這次發(fā)言為基礎,在市工人文化宮舉辦的講座上做了《如何認識當前形勢》的報告,聽眾反映:“這個報告解決問題?!本o接著,我就這個題目,連續(xù)宣講了四五十次。
盡管有各方的指責,但我也受到許多領導旗幟鮮明的支持。4月下旬,在一次會議上,市委負責同志關切地問我:“老陳,有壓力??!怕嗎?”我回答說:“不怕!”“對!就是不怕!這一個月,我聽到很多對你們的指責。你們應該繼續(xù)出去講?!苯淮簏h委書記鄧旭初也支持、鼓勵我,要我繼續(xù)出去宣講。
由于天天做報告,有時一天要講三場,太過勞累,火氣上來,嘴里長滿了泡,有半個月之久,疼痛難忍。但是,講座是事先排好了的,只能照常講。講座連軸轉,在校門口買個面包充饑,又到大禮堂做報告,晚上10點多才回家吃飯是常事。
為了使宣講取得應有的效果,我動了不少腦筋,做了充分的準備。我每做一個報告,除了認真查閱、學習馬列主義經典著作,努力掌握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之外,還深入實際做社會調查,及時了解社會動向和群眾思想。宣講提綱寫出來后,又多次與工廠、機關的宣傳干部磋商,征求意見;然后,到上海圖書館的業(yè)余理論小組去試講。正因為這樣,做起報告來才可以不拿稿子一口氣講三四個小時,而且有針對性,能夠“講到大家心里去”。有一次,在黃浦區(qū)勞動劇場做宣講,主辦方發(fā)了6000張票子,到場有七八千人,會場里實在坐不下,只得拉出兩只大喇叭,朝著馬路上放,進不到會場的干部就坐在車里聽宣講,引來過路人也駐足而聽。
當時,好多人都問我,“是什么力量促使你這樣頂著壓力、積極主動地去宣講?”我的回答是:向干部和群眾宣傳馬列主義真理,這是一個理論工作者的責任,我們多宣傳一分,就可以幫助干部和群眾減少一分盲目性,提高一分為“四化”而奮斗的自覺性。
40年前的那場從哲學層面發(fā)軔的真理標準大討論,是我們黨的思想路線正本清源的一場偉大思想解放運動,是當代中國實現(xiàn)偉大歷史轉折的理論先聲。在這場大討論中,我盡了一個哲學工作者的責任,并且有幸成為這場波瀾壯闊的思想解放運動的參與者與見證人。正如胡耀邦所言:“那是一個撥亂反正的日日夜夜呀!”每當回想起這些,至今仍激動不已。
責任編輯: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