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峰
在物質(zhì)生活尚不富裕的那些年,一家老小一年中最盼望的,就是春天能早點來。不為別的,至少家里的孩子們能有口額外的吃食,也好讓辛苦養(yǎng)活一大家子的大人們稍微松上那么一小口氣。
其實,孩子們的心和家里大人的想法一樣,吃不飽怎么辦?只能“自力更生”了。那時候,誰家都是三四個孩子,大的拉扯著小的,一個大雜院兒十幾戶,一大幫孩子就是一個團體,一個組織。這樣的團隊一出院兒,一雙雙饑餓中透著興奮的小眼神兒,可就全盯上了大院兒外面的春天了。
大院外,有一片小樹林,春天來了,萬物復(fù)蘇,桃紅柳綠,姹紫嫣紅,各式各樣的樹上各色的鮮花前后腳兒地怒放,招蜂引蝶的。要說看景兒,那絕對能看得人悅目,聞得人醉心。但在我們這些孩子們眼里,春天,這小樹林里除了食物,沒別的。這里有幾棵高大的榆樹,每到綠樹時節(jié),一大清早,成群的麻雀就在這幾棵榆樹的枝葉間嘰嘰喳喳地歡叫著,不停地啄擊著樹上一串一串的“榆錢兒”:這里還有幾棵粗壯的槐樹,春暖之際,一大嘟嚕一大嘟嚕的槐花垂掛在枝頭,引得蜜蜂成群結(jié)隊地嗡嗡而來,采著花蜜。
“它們這是在跟我們爭春食??!”孩子頭兒發(fā)了話。要知道,這樹上的“榆錢兒”、槐花,就是我們這群孩子用來填飽肚子的吃食??!于是,小孩子們用自己的“戰(zhàn)斗”精神,開始跟大自然伸手“要飯”了——各家的年齡最大的男孩子,會手腳麻利地攀登上樹,找到有利的位置,雙腳使勁夾緊樹干,一只胳膊也使勁地?fù)е鴺涓桑v出一只胳膊盡力地向前伸去,將最大最肥厚的那掛“榆錢兒”,或是最鮮亮最香的那嘟?;被〝Q下來,輕輕地往身下一拋;樹下的弟弟妹妹早就仰酸了脖子,撩起褂子的前襟兒當(dāng)個臨時布兜,看準(zhǔn)哥哥丟下來的“戰(zhàn)利品”,用布兜穩(wěn)穩(wěn)地接住,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壞了大家的心情。樹上的哥哥們看到弟弟妹妹們接累了,便下到地上來,樹上采食屬于“自力更生”了,可下來卻不會“獨立自主”——大家會把“榆錢兒”、槐花集中到一起,按各家孩子的人頭兒數(shù),來一個平均分配。能有這樣的吃食墊補肚子,孩子們都是無比的開心。
當(dāng)然,也有倒霉的時候,那就是怕遇上“天敵”——榆樹上會有帶著紅白斑點的毛毛蟲,而槐花的花朵里,時不時就藏有貪吃的蜜蜂。有時候,哥哥們從樹上下來,不是你脖子后面有條毛毛蟲,就是他的手背已經(jīng)被蜜蜂蜇了個紅腫的包,這時,弟弟妹妹們可就心疼了。但是,哥哥們總是學(xué)著電影《閃閃的紅星》里潘冬子的樣子,把脖子一梗,說上一句臺詞:媽媽是黨的人,我就是黨的孩子……說完,哥哥們便領(lǐng)著弟弟妹妹,帶著收獲的春食,唱著《紅孩子》里的歌曲,“將來的主人,必定是我們,嘀嘀嗒嘀嗒嘀嘀嗒嘀嗒”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