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廣華 何明圓
“兩次草地死還生,三次負傷血沒盡。四次大難劫后福,開國將軍百年春。”這是河北保定詩人任寶常為開國將軍任榮寫的敘事長詩里的開篇語。
任榮,四川省蒼溪縣人,16歲參加工農(nóng)紅軍。他戎馬一生,經(jīng)歷了長征、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曾任朝鮮軍事停戰(zhàn)委員會委員、三十八軍政委、五十軍政委。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曾獲八一勛章、解放勛章、獨立自由勛章。先后擔任西藏軍區(qū)副政治委員,西藏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自治區(qū)革委會代主任、主任,自治區(qū)政協(xié)主席,武漢軍區(qū)副政治委員等職,是全國政協(xié)第七屆常委。1968年8月26日,任榮在北京京西賓館禮堂受到毛澤東的親切接見。
2001年7月,應西藏自治區(qū)之邀,任榮赴拉薩參加西藏自治區(qū)和平解放50周年慶祝活動。其間,擔任中央代表團團長的胡錦濤在看望曾在西藏工作過的老同志時,親切地握著任榮的手,說:“你是前輩,在西藏工作了10多年,是西藏事業(yè)的奠基人,你是功臣,給人民辦了好事的人,人民是不會忘記的?!?/p>
2017年6月16日2時28分,任榮因病救治無效在武漢去世,享年100歲。
任榮,原名任武云,1917年9月9日,出生在四川蒼溪縣彭店鄉(xiāng)來龍村一個“上無片瓦,下無寸地”的雇農(nóng)家庭,家里有父母、姐姐和3個弟妹。
當時,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僅田頌堯統(tǒng)治的川北,稅捐就有好幾十種,還有亂七八糟的附加稅,更駭人聽聞的是田賦,一年3征,逐年增加,到1931年已增加到一年14征了,1932年,蒼溪的稅賦竟然征到了1938年。
有一年,任榮家里實在沒有錢交稅,官府說任榮的父親任文第抗稅,不容分說便將他抓起來,幾個打手連打帶踢,并揪住任文第的頭發(fā)往石碾盤上撞,直撞得他頭破血流,鼻青臉腫。后經(jīng)好心的鄉(xiāng)鄰說情,母親下跪求饒,四處求人借了些錢,才把任文第贖回。
由于任家?guī)状硕际俏拿ぃ幸荒?,任文第租了地主趙明月的地,雙方議定了四六分成,土地稅由地主家負擔,可狡猾的趙明月卻寫成由客家負擔,任家也蒙在鼓里。到年底催款人跑來要稅,任文第找人說理,對方拿出契約,任家不但捐稅照出,還要出茶飯錢。父母氣得大哭了一場:“這哪里還有窮人的活路???”
為了不再當睜眼瞎,任榮11歲那年,父母把他送到吳廟埡小學讀書。沒錢買書,他就找別人借來破舊的書,用紙糊起來當課本;沒錢買紙,就用草紙;沒錢買墨硯,就用瓷碗底代替。晚上自習,全靠燒松油柴照明。任榮一年四季穿草鞋,冬天用棕片包住腳,仍然被凍得裂口流血,也只好抹點桐子油止痛。
盡管這樣,任榮還是發(fā)奮讀書,并成為彭店鄉(xiāng)統(tǒng)考15名獲獎者之一。在鄉(xiāng)戲臺上領獎時,由于他穿得破破爛爛,引起了人們的議論和嘲笑。后來,任榮終因貧困輟學。
1932年12月,紅四方面軍擺脫敵人的圍追堵截,越秦嶺,翻巴山,解放了通江、南江、巴中后,抽調(diào)干部戰(zhàn)士組成多支工作隊,分赴各地發(fā)動群眾,嘉陵江兩岸燃起了土地革命的熊熊烈火。
1933年2月,中共蒼溪縣委成立,任榮加入共青團并擔任團支部書記、少先隊長。同年5月,紅軍來到任榮的家鄉(xiāng),16歲的任榮出席了龍山共青團代表會議。會上,紅八十八師政治部宣傳科長王大奎﹙后任晉察冀軍區(qū)熱遼縱隊六十六團三營副營長兼九連連長,在向赤峰轉移途中遭遇土匪襲擊,不幸犧牲。﹚動員年輕人當紅軍,任榮第一個上臺報名參加,得到了父母的支持。父親連夜打了幾雙草鞋,叫他帶上好走路。母親在燈下給他縫了一件藍布長褂,他們再三叮囑兒子:“你當紅軍了,我們管不到你了,你要多殺敵人,多打勝仗,干出個名堂來!”
第二天,全家人含淚把任榮送到對面的山梁上,當他走下山坳時,耳邊還回響著親人的囑咐:“你要早回來,早點回來??!”
6月,任榮等新兵到達部隊,他被分配到紅三十軍八十八師政治部宣傳科當宣傳員。紅三十軍是紅四方面軍主力之一,軍長余天云,政委李先念,下轄八十八、八十九、九十師。八十八師師長為汪烈山,政委王建安。
9月,任榮參加了營﹙山﹚渠﹙縣﹚戰(zhàn)役,隨部隊參加正面進攻,尾追潰逃之敵,做宣傳鼓動及打掃戰(zhàn)場工作。經(jīng)過十多天戰(zhàn)斗,紅軍殲滅軍閥楊森部第二十軍3000余人,俘敵團長以下官兵2000余人,繳獲槍支2500余支,我根據(jù)地向東擴展了50多公里。
接著,任榮又參加了宣﹙漢﹚達﹙縣﹚戰(zhàn)役,給軍閥劉存厚第二十三軍給以沉重打擊。局勢穩(wěn)定下來后,師部獲悉達縣李家壩一帶有100多名反動武裝在活動,師政治部汪主任派任榮帶3名戰(zhàn)士去偵察情況,相機行動。
任榮一行沿途查訪,探明這支反動武裝駐在鎮(zhèn)上,100多名團丁駐鎮(zhèn)后山腳下的寺廟,相距約三四里地。
拂曉前,任榮率3名戰(zhàn)士潛入李家壩,突然襲擊了團總家,將正在睡夢中的團總抓獲,并逼他下令團丁們繳槍投降,團總央求紅軍放他回寺廟去做工作。任榮怕發(fā)生意外,便帶著一名戰(zhàn)士押著他直撲寺廟。
當任榮到達廟門時,被一名身背長槍、手持大刀的哨兵攔住,那哨兵舉刀向我紅軍戰(zhàn)士背上砍了一刀。情急之下,任榮快步上前,緊緊抓住敵哨兵的手和刀,與之搏斗,雙手被割傷了10余處。他用力將敵哨兵推倒在水溝里,此時,受傷的戰(zhàn)士也忍痛助戰(zhàn),砸傷了敵哨兵的手,繳了他的槍和刀。
敵團總見紅軍勢單力薄,乘機大喊:“紅軍來啦!紅軍來啦!”任榮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用槍托將敵團總砸暈。
“砰!砰!砰!”廟門前的搏斗,驚動了廟里的敵人,密集的子彈如飛蝗般飛來,任榮沉著指揮戰(zhàn)士們開槍還擊,并大聲喊話:“繳槍不殺,紅軍優(yōu)待俘虜!”敵人不知紅軍底細,頓時亂作一團,紛紛向廟后的山林中逃竄。
趁此良機,任榮一行押著團總和哨兵,帶上繳獲的2支槍和一把大刀,迅速返回師部。他向師長報告了李家壩一帶地形地貌,并從俘虜口中得知,李家壩民團及土豪劣紳大都隱藏在當?shù)匾粋€山洞里。師長當即命令宣傳科長王大奎率一連紅軍前去清剿,結果俘虜民團及土豪劣紳100多人,繳獲了大批煙土和現(xiàn)金。
1934年3月,任榮參加了反“六路圍攻”,被任命為紅三十軍八十八師政治部宣傳科干事。9月,他由共青團員轉為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接著,任榮又參加了廣﹙元﹚昭﹙化﹚戰(zhàn)役、陜南戰(zhàn)役等一系列戰(zhàn)斗,并擔任八十八師偵察隊長。
1935年3月28日,紅軍強渡嘉陵江后,任榮隨大部隊開始了艱苦卓絕的長征。4月下旬,在鎖江橋的一場戰(zhàn)斗中,任榮膝蓋骨受傷,簡單休整3天后,他又跟隨部隊繼續(xù)向西挺進。
1935年7月,任榮被調(diào)到紅軍大學“上級政治科”學習,由于張國燾頑固堅持南下方針,紅四方面軍三次爬雪山、過草地,經(jīng)受了生與死的考驗。
任榮隨部隊晝夜行軍,翻越大雪山,于7月中旬到達松潘以西的毛兒蓋。
任榮所在師政治部主任的馬夫姓劉,是任榮在陜南沔縣擴紅時招來的一個農(nóng)民。他是地主家的一名長工,生活在饑寒交迫中,40歲剛出頭,蒼老得像個60歲的老人。他報名參加紅軍時,任榮嫌他歲數(shù)大,有些猶豫。老劉見狀痛哭失聲。任榮不忍心拒絕,便留下他,讓他當了馬夫。這天,老劉放馬,經(jīng)歷長途跋涉后饑餓至極的戰(zhàn)馬吃了藏族群眾的青稞,脹死了。老劉因此獲罪,被判處死刑。
任榮外出歸來,聽到這個消息,如炸雷轟頂,流下了傷心的淚水:“我認為他絕不是有意搞破壞,只是不清楚青稞與青草的區(qū)別,造成了失誤,他應該受到處罰,但罪不該死。他的死實在令人惋惜,我忘記了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劉,解放后無法告訴地方政府對他的后代給予照顧,這是我一生中的一件憾事”。
第一次過草地,部隊從毛兒蓋出發(fā),穿過松潘草地前往班佑。當時的松潘草地,是一望無際的長滿雜草的沼澤地,沒有人煙,沒有飛禽,沒有道路。那些草叢,一腳踩上去,就像踩在棉絮上,軟綿綿、晃悠悠,一不小心就會陷進旁邊的水坑里,很快被淤泥吞沒。草地的氣候更是惡劣,時而晴空萬里,陽光暴曬;時而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時而冰雹驟降,大雪紛飛。
走了四五天后,一天,任榮的右腳不小心被扎了一個洞,接著開始發(fā)炎,再加上沒有食物,體力已消耗殆盡??斓桨嘤幽翘?,他實在走不動了,走幾步就摔一跤,掙扎著爬起來前行。班里的戰(zhàn)友幫任榮把槍扛起來,先走了,任榮只能一步一步挪動。天黑以后,就在他饑病交加難以支撐時,班長邵明銀派楊明臣帶了兩個人來接應,幫他背上背包,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出泥潭,經(jīng)于到達了班佑。
第二次過草地時,任榮又一次遇險。爬達古雪山時,剛到半山腰,他突然肚子痛得直不起腰來,躺在路邊直哼哼。正在這時,時任紅軍大學政治部主任的王新亭(1955年授上將軍銜)上來了,見狀趕緊讓任榮騎上自己警衛(wèi)員的馬。快到山頂時馬不能騎了,又讓任榮拉住馬尾慢慢走,下山時又讓警衛(wèi)員扶著他走。不一會兒,邵明銀派楊明臣來接任榮。王新亭說:“險關已過,接你的人也來了,你們趕快歸隊吧!”說完疾步向山下走去。
事隔45年后的1980年9月,任榮和王新亭都在解放軍總醫(yī)院住院。兩人在一起散步時,任榮談起了當年的事。王新亭說時過境遷已經(jīng)忘了。任榮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沒有忘,我將永遠記住你。”王新亭則說:“不必了,不必了。我也沒有想到能活到今天,都是革命同志,階級友愛,理應如此嘛!”
此后,“紅大”沿大金川西岸南下,進駐金川縣以北沙耳泥村,這里是漢藏雜居地。上級又調(diào)來營團兩級軍政干部300多人入學。
為感謝戰(zhàn)友們的救命之恩,任榮用解放達縣時上級發(fā)的一枚銀元,買了一只大肥羊,用老鄉(xiāng)的鍋燉出來,并加上鹽和辣椒、花椒,請大家打了一回牙祭。同志們很久沒有吃過肉了,都很高興。任榮說:“在我兩次遇險時,得到了大家的幫助,才有我的今天,特別是班長邵明銀和楊明臣同志沿途幫我背槍,兩次帶人接我,還有王主任在雪山救我,我這條命是戰(zhàn)友從死神手中奪過來的,我終生難忘??!”
1936年7月2日,紅二、六軍團和紅四方面軍在甘孜會師后繼續(xù)北上。出發(fā)前,王新亭命任榮起草北上的標語口號。任榮擬好后,經(jīng)王新亭修改,送給時任紅軍大學校長的劉伯承審閱。劉伯承看后說可以,但指出口號突出主要任務不夠。劉伯承還親切地對任榮說:“干什么事都要有主次,主要的問題抓住了,次要的丟一點都不要緊。比如打仗,要抓住主要的敵人,把主要的敵人消滅了,次要的敵人可能跑一些也無多大關系?!痹挷欢?,道理深,給任榮以極大的教育和啟示。
第三次過草地時,由于準備較充分,組織較嚴密,又有前兩次過草地經(jīng)驗,加之沒有大的敵情,只是對付少數(shù)敵騎兵的襲擾,因此較為順利,非戰(zhàn)斗減員較前少多了。
“能夠經(jīng)歷三次爬雪山,過草地而幸存下來,除了戰(zhàn)友們舍命相救,還得益于我的三件寶?!倍嗄旰螅螛s回憶道,“第一件是絲棉襖。那是在1935年4月份強渡嘉陵江后,追擊敵人繳獲的,當時天熱誰也不要,這是一件新絲棉襖,既輕又柔軟,我舍不得丟,就放在背包里,長征進入大山就用上了。此后一年四季都穿上,它溫暖著我三次過草地,多次爬雪山。穿了兩年多,直到甘肅隴東地區(qū)的木缽,換上一方面軍慰勞的羊毛棉衣才扔掉它,當時已破爛得不成樣子了?!?/p>
“第二件是銅臉盆。在鎖江橋打民團時繳獲的,熟銅的,又薄又輕,不怕摔打。盆沿有眼,拴上繩子能背。長征中做飯、燒水、洗臉、燙腳、擦澡全靠它。不僅是我的寶,也是我們?nèi)嗟膶殻蠹叶挤浅圩o它,生怕丟失了,壓壞了??上В疥儽焙?,不知丟到哪里去了?!?/p>
“第三件是一把小刀,攻克劍閣打掃戰(zhàn)場時揀到的,既漂亮又堅固鋒利。我們班凡是切菜、切肉、破魚、割皮做鞋、削木樁、搭帳篷都用它,直到長征結束后壞了,才依依不舍地丟掉?!?h3>守衛(wèi)黃河斃惡霸
1937年7月7日,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
同年8月1日,抗日軍政大學所屬步兵學校(又稱教導師)學員畢業(yè),大部分學員分赴抗日第一線。任榮被調(diào)到陜北紅三十軍工作。不久,紅三十軍改編為延安留守兵團警備第三團,團長閻紅彥,政委杜平,參謀長何遠平,政治處主任林忠照,任榮先后任宣傳干事、宣傳股長。
1938年1月,綏德警備司令部成立,警備三團隨即進駐綏德警備區(qū),負責介首、河口、棗林坪一帶黃河渡口防衛(wèi)。
當時國共合作,綏德地方政權歸國民黨綏德專員何紹南管轄,而軍事防務歸十八集團軍(八路軍)綏德警備司令部負責。
1938年初,閻紅彥派任榮帶領一個加強排,押送大惡霸惠樹懷及手下30多人的保安隊,從團部高杰村去綏德警備司令部,并一再交代,決不能讓惠樹懷和副隊長逃跑,同時防止反動武裝搶走在押人員,路上如出現(xiàn)問題由任榮相機處理。
惠樹懷是清澗、綏德交界的槐樹莊地區(qū)有名的大惡霸和反共頭子。國共合作前,他配合國民黨積極“剿共”,殺害了許多共產(chǎn)黨人、地方干部和革命群眾。國共合作后,他掌控的30多人的保安隊欺壓百姓,破壞當?shù)乜谷照啵醮驓⒑ξ业胤礁刹亢腿罕?,當?shù)乩习傩辗Q惠樹懷為“官家土匪”,紛紛向警備三團告狀,地方黨委也要求掃清這個障礙。
惠樹懷的保安隊無惡不作,我軍理所當然地予以取締,警三團派部隊繳了惠樹懷保安隊的械,將其全部人員押回團部。但國民黨綏德專員何紹南卻提出抗議,要求將惠樹懷等人和武器全部送專員公署處理,否則以破壞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論處。警三團從團結抗日大局出發(fā),答應了何紹南的要求。
經(jīng)過嚴密組織,任榮率部押送這些俘虜出發(fā)了。第一天,到達無定河邊的張家畔宿營。任榮將惠樹懷和他的副隊長兩人單獨關押,嚴加看管。凌晨2時左右,兩個家伙破窗企圖逃跑,哨兵發(fā)現(xiàn)后,立即開槍將二人擊斃。
任榮隨即趕到現(xiàn)場,調(diào)查情況,驗明死者傷情,并下令將其余俘虜押到現(xiàn)場,當眾宣布,惠樹懷兩人破窗逃跑,完全是咎由自取,再有逃跑者,必定是如此下場。隨后,任榮又找俘虜中的反動骨干分子筆錄了證詞。
第二天到達綏德,任榮將俘虜連同名單和擊斃惠樹懷等2人的調(diào)查報告、俘虜證詞,一并交給了時任綏德警備區(qū)司令員的陳奇涵,完成了押送俘虜?shù)娜蝿铡J潞?,閻紅彥對任榮說:“警備司令部將俘虜交給了綏德專員何紹南,并附公函說明惠樹懷被擊斃經(jīng)過及證人證詞,何紹南看了公函和證人證詞很不高興,但也無可奈何。從這個結果看,這件事你們辦得好!”
這段傳奇故事,1962年被八一電影制片廠拍成了電影《槐樹莊》,在全國公演后,受到了億萬觀眾的好評。
五一節(jié)后,任榮帶團文藝宣傳隊到綏德參加文藝會演,回隊后患了重感冒,高燒達40度,上吐下瀉,不能吃東西。由于我軍缺醫(yī)少藥,當?shù)赜譀]有醫(yī)院,最后衛(wèi)生隊決定用涼開水灌腸,但灌后效果卻不行。任榮對衛(wèi)生隊長說:“村后山腳下有股涼水,你去取來給我灌,試試看怎么樣?”衛(wèi)生隊長照他的意見辦了。經(jīng)過多次灌腸后,任榮的體溫終于降下來了,感冒也逐漸好起來了。
1938年春,日軍頻繁進攻陜甘寧邊區(qū)府谷至宜川的黃河防線,我留守兵團在河東八路軍的配合下,多次進行河防作戰(zhàn),狠狠打擊了敵人。
7月,任榮調(diào)任警備第三團第一營教導員兼黨委書記。一營的主要任務是守衛(wèi)黃河河防的介首、棗林坪地段。當時正值敵情嚴重,河防緊張,全營官兵積極修筑河防工事,每天干10個小時,任榮一直在現(xiàn)場指揮和施工。
是年冬,日軍占領黃河東岸的山西省離石,直逼黃河岸邊,并向河對岸開槍打炮。為了不暴露目標,節(jié)省彈藥,我軍隱蔽在工事內(nèi)待機,敵不渡河我不打。日軍見河西沒有動靜,就到河邊提水,飲馬,正好在我軍有效射程之內(nèi)。任榮立即組織狙擊手,射殺日軍人馬。敵人吃了虧,再也不敢到河邊來了。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國民黨政府在美帝國主義的支持和援助下,企圖搶占東北,對關內(nèi)各解放區(qū)形成南北夾擊。按照黨中央指示和中央軍委命令,任榮所在部隊急速轉赴東北,迎接新的戰(zhàn)斗任務。任榮出任晉察冀軍區(qū)熱遼縱隊六十六團政委,后任四十七團政委。
1947年2月的一天,天氣突變,大雪紛飛,駐赤峰之敵在地方反動武裝配合下,撲向熱中,企圖突然襲擊我主力部隊。我軍主力撤離駐地向南轉移,敵軍撲了個空,于當天下午后撤至西村。任榮和團長商量后,決定殺他個回馬槍,遂以四十七團二、三營擔任主攻,一營和偵察隊占據(jù)有利地形打敵援兵。下午5時許,二、三營向敵人發(fā)起猛攻,迅速將西村包圍并大部占領,但一直到6時,還未拿下村東南角的碉堡。任榮和團長急忙到碉堡墻外40余米處召集各營長研究,并命令各部于7時30分拿下戰(zhàn)斗。
突然,敵軍的一顆子彈飛來,擊中了任榮的頸部,子彈從右頸穿過左頸后下方出來,出口處約核桃大一個洞,血流如注,任榮當即摔倒在地,人事不省。當時的氣溫在零下30攝氏度左右。幾個戰(zhàn)士立即將他抬到西南方山腳下一個小村內(nèi),進行止血,清洗傷口,上藥綁繃帶。
3個小時后,任榮從昏迷中醒來,還沒感覺到頸部疼,只是覺得雙手疼痛難忍。這時候救助的同志們才發(fā)覺任榮的雙手已經(jīng)被嚴重凍傷,成了烏紫色,腫得厲害。大家只好將他的手先用冷水泡,等雙手結出一層薄冰,然后繼續(xù)在水中融化,再改用低溫水泡,并逐步加溫,最后放到被子里慢慢焐暖。經(jīng)過一周多的護理、治療后,任榮的手終于能自由伸展了,后來又脫了一層皮,雖說吃了一些苦,但總算是保住了雙手。
逐步恢復知覺后,任榮才感覺頸部也疼起來,不能搖動,傷口處還在不斷流血。萬幸的是大血管未斷,治療一個多星期后,他便可以坐起來,月余后基本康復,但頸部仍很僵直,不能左右轉動。后經(jīng)任榮數(shù)十年的鍛煉,頭部向右轉稍好些,向左轉仍舊艱難,低頭時仍頸痛而僵直。
1948年10月15日,歷時31小時的錦州攻堅戰(zhàn)結束,10月20日,東北野戰(zhàn)軍決定舉行遼西會戰(zhàn)。24日敵兩個師搶占了營口,敵廖耀湘兵團準備經(jīng)臺安渡過遼河向營口撤退。八縱奉命封閉敵南逃之路,其二十三師奉命在指定時間占領臺安至盤山遼河渡口,任榮作為八縱一三四師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代理六十八團政委,率六十八團及師炮兵營作為第二梯隊投入作戰(zhàn)。
10月24日11時左右,在渡口附近的黃家窩鋪,六十八團突遭敵人炮擊,密集的炮彈像雨點似的傾瀉而下,敵機在上空輪番轟炸掃射。突然,一發(fā)炮彈呼嘯而來,副團長耿直剛、團副參謀長江勇當即被炸成重傷,任榮被炮彈掀出幾米遠,左腳前掌被炸掉一半,血流如注。警衛(wèi)員急得直哭,不知所措,任榮讓他取出急救包包扎傷口,并用繃帶扎緊小腿。
隨即,任榮命令戰(zhàn)士把自己和耿直剛、江勇抬上,奔赴第一線,指揮部隊同六十七團、六十九團一起死死堵住遼河渡口,決不能讓敵人逃跑。敵人得知退路已斷,亂成一團,任榮在擔架上連續(xù)指揮部隊打退了三批敵人的進攻。一直戰(zhàn)斗到26日,經(jīng)軍醫(yī)簡單處理后,任榮才被送到大虎山附近野戰(zhàn)醫(yī)院。從遼河渡口附近的六間房到大虎山附近的野戰(zhàn)醫(yī)院約百十里地,抬擔架要走十幾個小時,由于流血過多,任榮一直處于深度昏迷狀態(tài),背上的衣服和擔架都被血浸透了。
在野戰(zhàn)醫(yī)院,日本軍醫(yī)本田博士、護士上松為任榮開刀截骨,過了一段時間,又把傷口周圍的腐肉剔去,讓其重新生長。治療方案原擬把中趾割掉,本田博士與任榮商量,爭取多留一趾,可能對今后走路多一點支撐。因為腳掌的肌肉被炸爛,任榮最擔心左腳殘廢,不能走路,無法繼續(xù)留在部隊,會苦惱一輩子,畢竟他才31歲,今后的路還長著哩!任榮詢問本田博士:“我的腳究竟怎么樣?還能不能上前線帶兵打仗?”本田仔細為他檢查了一下,說:“殘廢是肯定的,短時間也好不了,因為炸斷了重要的腳掌骨、腳筋和血管,加之肌肉炸爛了,這些短時間不容易長好,待完全長好后,短距離走路還是可能的,但跑步不行?!?/p>
萬幸的是,經(jīng)過本田博士的精心治療之后,任榮的傷勢逐漸好轉。后來,本田博士和上松護士隨軍南下,任榮再沒有見到他們,后來得知他們回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榮托人打聽兩個日本朋友也未果,成為他一生的憾事。
1949年5月,任榮康復出院,任遼東軍區(qū)第一七一師政治委員。一年后,部隊被撤銷,他調(diào)任東北軍區(qū)政治部組織部副部長。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10月8日,毛澤東發(fā)布命令組建中國人民志愿軍,彭德懷任司令員兼政委。10月上旬,得知東北軍區(qū)將抽調(diào)一批干部到志愿軍政治部工作,任榮不顧傷殘主動請纓,被任命為志愿軍政治部組織部代部長。
10月23日下午,任榮乘坐一輛美式吉普車從丹東去往朝鮮,與他同行的有一名科長,還有秘書和警衛(wèi)員。臨出發(fā)前,組織上讓他將彭德懷的俄語翻譯帶上,當時他身后的座位恰好空著,所以這名俄語翻譯便與他有了同車之緣。
由于朝鮮境內(nèi)的道路很窄,路況也差,所以幾百公里的路走了差不多6個小時。車開出不遠,任榮突然覺得這名翻譯的面相有點熟悉,便與之閑聊起來。通過交談,任榮得知他就是毛澤東的兒子毛岸英。
后來,任榮隔三差五地到司令部去開會,經(jīng)常遇到毛岸英,他或伏案記錄或獨坐讀書,有時還與彭德懷下下象棋,但不管多忙,毛岸英都會與任榮打聲招呼。
11月中旬,任榮帶著總部幾名干部到東線戰(zhàn)場,在宋時輪任司令員兼政委的第九兵團了解部隊的政治工作開展情況,半個多月后返回總部駐地時,驚聞噩耗:毛岸英和到任僅7天的參謀高瑞欣在敵機的轟炸中犧牲。
志愿軍撤出朝鮮后,任榮出任朝鮮軍事停戰(zhàn)委員會的中方委員,軍停會任務艱巨,情況復雜,斗爭尖銳,任榮和朝方委員一起,在對敵斗爭和加強中朝友誼方面做出了巨大貢獻。
1959年2月上旬的一天,任榮接到時任中央軍委秘書長、總參謀長羅瑞卿從北京打來的電話:“毛主席的長子毛岸英在朝鮮戰(zhàn)爭犧牲8年多了,毛岸英的愛人劉思齊提出來,要和妹妹邵華一起,到朝鮮去為毛岸英掃墓。這是烈屬多年來的心愿,并且得到了毛主席的支持。毛主席提出,這件事不要大張旗鼓,不要驚動朝鮮黨和政府,具體怎么去請軍委安排。這件事一定要按照主席交代的去辦,既去掃了墓,又不驚動朝鮮黨和政府,不聲揚。任榮同志你看怎么辦好?”
任榮回答說:“這好辦,我是朝鮮軍事停戰(zhàn)委員會委員,經(jīng)常去朝鮮開城市開會,有固定的護照,有固定的設有軍事停戰(zhàn)委員會標志的專車,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有護照,并且沒有限制人數(shù)?!?/p>
羅瑞卿說:“這好哇,就按你的意見辦?!?/p>
幾天后,劉思齊和邵華乘火車到達丹東。見面后,劉思齊對任榮說起向毛澤東提出這次掃墓的經(jīng)過。
劉思齊說:“父親身體很好。在百忙之余,也時常思念自己的親人。他多次說,是他親手把岸英交給彭大將軍的。岸英犧牲后,父親是很悲痛的,我更是悲痛不已,父親含淚安慰我,給了我巨大的力量。當時,有不少人向父親建議,把岸英的遺體運回國內(nèi)安葬。可父親說,天下黃土埋忠骨,就讓他和志愿軍烈士們在一起,和朝鮮美麗的江山同在吧。岸英犧牲8年多了,我早就想去他的墓地看看他。當我把這個想法向父親提出后,父親說我也想岸英,但我不能去看他,只有你去,你是他最親愛的人,還是烈士的親屬,應該去看看。父親最后還說,我來回的路費和一切花銷,全部由他報銷?!?/p>
當時朝鮮還是寒冬的季節(jié),出于安全考慮,任榮決定乘火車入朝,并特別叮囑劉思齊姐妹倆及陪同人員沈同說:“為了‘不驚動朝方,火車到達新義州口岸時,邊境檢查人員照例會上車檢查,如果問你們是什么人,你們就說是我的隨從工作人員,執(zhí)行公務。有什么問題由我出面交涉。”
2月中旬的一天,任榮帶著秘書兼翻譯,與劉思齊、邵華及沈同,登上開往平壤的國際列車。列車通過鴨綠江大橋到達朝鮮新義州站停了下來。朝鮮入境口岸檢查站的執(zhí)勤人員上車檢查,任榮遞上護照后,指著3位女同志說:“她們都是我的隨行工作人員。”檢查人員二話沒說就放行了。
列車到達平壤,我國駐朝鮮大使館的車將任榮一行5人接到大使館住下來,劉思齊和邵華受到了大使喬曉光的熱情接待。
毛岸英烈士的墓坐落在檜倉郡的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陵園內(nèi),這個陵園是任榮參與承辦組織修建的。1955年秋陵園初步建成時,毛岸英烈士的遺骨便由大榆洞遷來。白色圓形的墓前豎有墓碑,正面鐫刻著“毛岸英烈士之墓”幾個大字,背面刻有中國人民抗美援朝總會題的碑文。
為了“不驚動”朝方,任榮和喬曉光商定并征得劉思齊的同意后決定,除劉思齊姐妹外,任榮及大使館都不獻花圈,以免引人注目。大使館派兩輛車和一名女秘書陪同,一行人由任榮帶領前往檜倉。
任榮一行6人乘車由平壤出發(fā),2個多小時后到達檜倉郡志愿軍烈士陵園。任榮帶領劉思齊和邵華,沿陵園拾級而上,穿過由郭沫若題詞“浩氣長存”的牌樓,來到紀念碑前向所有的志愿軍烈士默哀致敬。然后,走過聳立著志愿軍烈士銅像的廣場,登上最高處的志愿軍烈士群墓前。
任榮指著群墓前面的一座白色圓形墓說:“那就是毛岸英烈士的墓?!眲⑺箭R和邵華急奔向前,在墓碑前肅立默哀,鞠躬致敬。劉思齊泣不成聲地說:“岸英,我來看你了,代表父親來看你來了,這么多年才來看你,來晚了……”
劉思齊串串淚珠匯成淚河,極度的悲傷使她數(shù)次差點暈倒。她要把埋藏在心底對毛岸英深沉的愛和思念,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全部傾瀉在墓前。
任榮唯恐她倆悲痛過度,加之天寒地凍衣著單薄,便和沈同及大使館的女秘書一起勸她倆節(jié)哀。又過了許久,任榮和兩位女陪同人員把仍在痛哭的她倆攙扶起來,沿毛岸英的墓緩緩繞行一圈。
離開墓地時,劉思齊邊抽泣邊捧了一把毛岸英墓地的土,用手絹包起來,緊緊地握在胸前。任榮和她倆一起再次向毛岸英烈士墓三鞠躬,作最后的告別。姐妹倆一步一回頭地緩慢挪動著腳步,劉思齊望著毛岸英烈士的墓,喃喃地說:“再見了,岸英。安息吧,岸英,你永遠活在我心里?!弊詈螅螛s帶她們圍著整個陵墓緩慢繞行一周,向安葬在這里的全體志愿軍烈士表示深切的悼念。
這以后50多年來,任榮和劉思齊一直保持來往,劉思齊一有機會就去看望任榮。
任榮卸任回國時,金日成首相說:“任榮同志在朝鮮工作期間辛苦了,貢獻大?!彼€讓朝鮮外務省樸成哲外相轉達他的贊賞。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決定授予任榮獨立自由一級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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