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劍
摘要:米芾在其學(xué)術(shù)著作《畫史》中體現(xiàn)了他的繪畫審美觀:提倡脫俗,風(fēng)格上既有創(chuàng)新,又存古意,畫面要平淡清幽,布局要天真自然,用筆要枯老勁硬,并要注意到畫作適合場所、欣賞者的意趣問題;對畫家古今并重,但張揚自我的意識無時不在;注重繪畫之勸俗佐世的社會功能作用,兼重畫家人品高下;注重畫作的裝禙技法及用材、展覽、收藏等,所提方案切實可行。
す丶詞:米芾;《畫史》;繪畫理論;審美觀
ぶ型擠擲嗪牛篔2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444X(2018)01-0096-05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18.0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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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是理論與實踐兼擅的書畫家。其主要成就在書法方面,其畫作流傳于世則極為罕見?,F(xiàn)存文獻中可考見歷代著錄米芾畫作約有五十余圖,但多已不傳于世,其中真?zhèn)我嚯y辨別。據(jù)記載,米芾畫的主要題材是山水、人物,還有少數(shù)花鳥、植物、器皿之類。在技法風(fēng)格上,米芾與其子米友仁以開創(chuàng)“米點山水”而彪炳畫史。米芾關(guān)于繪畫的學(xué)術(shù)著作現(xiàn)存有《畫史》一書。此書處處流露了米芾的審美觀,其特立獨行、個性鮮明的特點流露無遺。
一、提倡脫俗,兼量長短
米芾判斷畫作優(yōu)劣的依據(jù)之一是不俗,在其《畫史》中,多次批評畫作之俗:
滕昌祐、邊鸞、徐熙、徐崇嗣花,皆如生;黃筌惟蓮差勝,雖富艷,皆俗。[1]148
王端學(xué)關(guān)仝人物,益入俗。[1]152
傅古龍如蜈蚣,董羽龍如魚。[1]153
米芾將眾多名家畫列為俗的理由多不在于技法好壞,如言黃筌之俗原因之一是“富艷”;米芾此書曾譏笑“關(guān)仝人物俗”,則學(xué)關(guān)仝畫法的王端就更俗了;他還批評說李成“多巧”,“關(guān)中小孟”、武宗元又亦步亦趨地學(xué)吳道子畫等,皆是俗。這是其“破”的一面,則其所“立”自然是不俗。如何才能不俗?米芾有數(shù)段評論:
趙叔盎家舊有《出蟄圖》,江南畫,魚蝦相隨,山石林木人物如董源,龍不俗,佳作也,是龍吞珠圖。[1]153
孫知微作星辰,多奇異,不類人間所傳,信異人也。然是逸格,造次而成,平淡而生動,雖清拔,筆皆不凡,學(xué)者莫及,然自有瑰古圓勁之氣。畫龍有神彩,不俗也。楊朏學(xué)吳生,點睛、髭發(fā)有意,衣紋差圓,尚為孫知微逸格所破。[1]153
米芾認為趙叔盎家藏《出蟄圖》畫的龍不俗氣。相反,前引他所說的“傅古龍如蜈蚣,董羽龍如魚”,不惟不像,實為俗氣。具體不俗的特點,他舉了孫知微畫的星辰,很“奇異”,不類常人,繼云“逸格”“造次”“平淡”“生動”“清拔”“瑰古圓勁”“有神彩”,乃是不俗的特點。他還評董源之畫“平淡天真”、巨然之畫“平淡趣高”,還用了“勁硬”“枯老”“秀氣”“清絕”“幽雅”“率多真意”等表示贊賞的詞。此外,還有如云“武岳學(xué)吳,有古意”“元靄傳寫真,有神彩”等,把這些他評價較好的作品所用的形容詞羅列一起,就可知道其所立之不俗大概所指應(yīng)為:風(fēng)格上既有創(chuàng)新,又存古意;畫面要平淡清幽;布局要天真自然;用筆要枯老勁硬等,得乎數(shù)端,庶幾可免被老米罵俗之譏。
畫家一般各有專工,鮮能兼擅,然作畫者又須突破疆域,不能作繭自縛。評鑒者要看出其長處,又指出其所短,乃有益于后世,米芾《畫史》多是如此:
唐希雅作《林竹韻》,清楚,但不合多作禽鳥;又作棘林間戰(zhàn)筆小竹,非善。是效其主李重光耳。[1]150
江南陳常以飛白筆作樹石,有清逸意,人物不工。折枝花亦以逸筆一抹為枝,以色亂點,花欲奪造化,本朝妙工也。鄒極大夫有之。[1]161
米芾認為希雅可能畫高大的林竹較佳,而不適合畫禽鳥、小竹,對他褒少貶多;陳常的花草樹石工妙,而人物不工,米芾對他褒多貶少。其它論斷如云關(guān)仝工于畫水,關(guān)河有氣勢,但粗于畫山,“峰巒少秀氣”;“董源峰頂不工”;巨然“礬頭太多”等皆是各有短長、優(yōu)缺點兼顧之論。
宋人書畫,多齋室清玩,與傳統(tǒng)廟堂碑刻豐偉宏大不同,故米芾注意到畫作適合場所、欣賞者的意趣問題。他曾見多本東丹王胡瑰《蕃馬》,以為“雖好,非齋室清玩”。這非關(guān)畫之好壞,乃不適合文人齋室清玩而已。
二、古今并重,張揚自我
《畫史》所敘錄評論,多是前人之作,而作為學(xué)術(shù)著作,仍須關(guān)注當(dāng)代,甚至著眼未來。偶有人認為米芾論畫存在“厚古薄今”傾向,多據(jù)其自云:
坦然明白易辨者,……今人畫亦不足深論。趙昌、王友、鐔黌輩,得之可遮壁,無不為少;程坦、崔白、侯封、馬賁、張自芳之流,皆能污壁,茶坊酒店,可與周越仲翼草書同掛,不入吾曹議論。得無名古筆差排,猶足為尚友。[1]156
省略處乃前舉易辨之畫人物山水及難辨之畫牛馬的各大家,皆為古人,對其中張、閻、董、巨等,米芾頗為崇拜。但他說“今人畫亦不足深論”“不入吾曹議論”,似乎很瞧不起同代畫家。因他論書也多崇晉抑唐,所以人多以為他論畫亦“厚古薄今”。但我們認為對米芾書畫觀皆不可簡單地以其一時之感及一兩句帶有感情色彩的論斷作為依據(jù)。其繪畫觀乃對前人褒貶略為各半,其實他對除自己外的時人看法也是較多客觀,褒貶相兼。
對當(dāng)時名流如蘇軾、文與可、王詵等,米芾較為熟悉。他尤其對蘇軾較為仰慕,認為蘇軾畫竹:“運思清拔,出于文同與可……作成林竹甚精?!碑嬁菽荆骸爸Ω沈扒鼰o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無端,如其胸中盤郁也。”可以說抓住了蘇軾擅畫題材的風(fēng)格特點,對其師承與創(chuàng)新俱予以稱贊。而當(dāng)朝駙馬王詵的繪畫水平要遜色得多,米芾只云其“學(xué)李成皴法”,作品僅“似古”“平遠”。
米芾所論當(dāng)時的其他畫家亦多為士大夫,各有比較。如對同以李成為師的禮部侍郎燕穆之、司封郎宋迪復(fù)古、直龍圖閣劉明復(fù)三人,米芾認為宋迪畫松枝無向背,較為奇特,“比二公特細秀”。有的優(yōu)缺點兼具,如大夫蔣長源作著色山水“大有生意”而“石不甚工”,而華亭逸人李甲則“作逸筆翎毛,有意外趣;木不佳”。有的父女俱能,如章友直擅“以篆筆”畫龜蛇、棋盤,“其女并能之”,這是一門承傳的絕技。米芾目光所及的當(dāng)代畫家,既有貴為王侯、宗室的貴族:“嗣濮王宗漢作蘆雁,有佳思”;“宗室令穰大年作小軸,清麗,雪景類世所收王維,汀渚水鳥,有江湖意”。也有無名后生,如:“杭士林生作江湖景,蘆雁水禽,氣格清絕,南唐無此畫,可并徐熙,在艾宣、張涇、寶覺之右,人罕得之?!泵总烙绕鋵λ動屑印C总滥抗膺€投向諸多僧、道畫家:僧人如杭僧真慧所畫佛像為“近世出品”,秀出當(dāng)時;印湘“見畫即摹,無不亂真”;寶覺大師畫“翎毛蘆雁不俗”等。而他們與道士牛戩相比較皆嫌不足:牛戩“筆墨粗豪縱放,亦不俗,格固在艾宣、惠崇、寶覺、張涇之上也”。當(dāng)時畫家當(dāng)然是以男子為主,但米芾對女畫家亦有關(guān)注,除前舉擅以篆書筆法畫龜、蛇的章友直之女外,尚舉有朝議大夫王之才妻。她是著名畫家李公擇之妹,擅臨畫,以致真?zhèn)巍半y卒辨”,在臨摹行家如米芾看來,亦是高手。
米芾幾乎刻畫出了當(dāng)時畫界全貌,從其具體描述、評論可知,他評畫亦很重視當(dāng)代,視野較為全面,評論亦能抓住特色、理清師承、相較優(yōu)劣。其褒貶多較為客觀,與他論前人并無太多不同??陀^上說,歷代諸家畫作,已經(jīng)歷史大浪淘沙,對他們的地位成就的評定已相對穩(wěn)固;而近時之人,有的尚在人世,即便蓋棺,也尚待評鑒,如米芾所舉之人有的畫作與聲名于今皆已蕩然無存,故退一步說,米芾即便有所厚古薄今,也是合符事實、情理之事。
但米芾對自己所評絕非公允,其張揚自我的意識無時不在。米芾畫成就不如其書,甚至不如其時的很多畫家,但他猶要張揚自我:
以李(公麟)嘗師吳生,終不能去其氣,余乃取顧高古,不使一筆入?yún)巧?。又李筆神彩不高,余為目睛面文骨木,自是天性,非師而能,以俟識者,唯作古忠賢象也。[1]151
余嘗與李伯時言分布次第,作《子敬書練裙圖》,圖成乃歸權(quán)要,竟不復(fù)得;余又嘗作支、許、王、謝于山水間行,自掛齋室;又以山水古今相師,少有出塵格者,因信筆作之,多煙云掩映,樹石不取細,意似便已。知音求者,只作三尺橫掛。……更不作大圖,無一筆李成、關(guān)仝俗氣。[1]153
李公麟是與米芾并世而略年長的大畫家,李公麟的繪畫成就及在當(dāng)時畫壇的地位均高過米芾。米芾與之作比,意圖明顯,即他自覺不遜于李公麟,遑論他人!他說李公麟多吳道子習(xí)氣、“神彩不高”,而自己“非師而能”、超逸“塵格”,才過于李,意思甚明。非但如此,米芾還欲與古賢試比高下,他自詡既“取顧高古,不使一筆入?yún)巧?,又“無一筆李成、關(guān)仝俗氣”,把前代著名畫家吳道子、李成、關(guān)仝皆不放在眼里。這哪里是厚古薄今?乃今古皆薄,唯我獨尊!米芾當(dāng)然也知道此論斷難以服眾,故云“以俟識者”,獨待“知音”。
三、勸俗佐世,兼重人品
米芾注重繪畫之勸俗佐世的社會功能作用。其《畫史》首段已顯其志,中則多云收藏鑒定之事,字里行間偶有情性抒發(fā)。如云:
古人圖畫,無非勸戒。今人撰《明皇幸興慶圖》,無非奢麗;《吳王避暑圖》,重樓平閣,動人侈心。[1]153
鑒閱佛像故事圖,有以勸戒為上;其次山水,有無窮之趣,尤是煙云霧景為佳;其次竹木水石;其次花草。至于士女翎毛,貴游戲閱,不入清玩。[1]165
此兩段皆提及“勸戒”。前段以古今圖畫內(nèi)容題材差別,舉古為虛,重在刺今。當(dāng)時正值北宋季世,徽宗君臣,巡幸宴慶,尋歡作樂,奢侈至極,藝界亦以歌頌太平盛世為主旋律,大晟之樂興焉,祝頌之詞震耳,全然不知身臨末世。米芾也不免跟著山呼萬歲幾回,但退而展玩畫卷,領(lǐng)悟古今畫作內(nèi)容之別,知今人畫帝王巡幸宴慶圖,亦同諛頌,擔(dān)憂會“動人侈心”,是知其“好藝心靈自不凡”之所在。下段說他對各類題材畫作的鑒閱次第,首仍以“勸戒為上”,不過借佛經(jīng)故事勸人行善而言,勸世誡俗之意亦在其中,又與他平素參禪奉佛,篤信佛法之心態(tài)亦有關(guān),故首重此類畫。山水木石為其次。米芾居處游賞,俱好山水,且山石林泉之樂,多寓隱退娛情之意。米芾此際已屆老境,此志尤篤,臨終還上書請辭,雖未獲準,而其歸隱心志非偽?;ú萦制浯?,乃臨事之余閑情雅興之玩好。最次乃“士女翎毛,貴游戲閱”類圖。畫家多有此一類作品,中亦不乏技法上乘之佳作,臨摹遣興亦未嘗不可,而米芾言此類作品“不入清玩”,實對題材厭倦,略同對待宴慶題材之意。
米芾還十分注重書畫家的人品。他品鑒書畫作品也兼顧人品高下,常在鑒錄時流露對歷史上一些人物的褒貶立場。在其另一本簡短的書法學(xué)術(shù)著作《書史》中,他曾對唐代叛軍中擅長書法的張廷范、蔣玄暉等人的字跡十分反感。但米芾畢竟是書畫造詣頗深又有理論素養(yǎng)的大家,對前人人品的定位和畫作的取舍自有主張。對繪畫題材猶可以好惡列等次,對畫家也可以成就風(fēng)格序座位,但對前人留下的畫作,米芾則不完全以立身處事品行來定取舍:“趙昌、王友之流,如無才而善佞士,初甚可惡,終須憐而收錄,裝堂嫁女亦不棄。”[1]152
米芾的確也曾猶豫,他初以畫家趙昌、王友的品行為惡,欲棄之,然作品較佳,終因愛而收錄。這提出了一個畫品與人品的問題。米芾心里雖存以人品定畫品的傾向,但終以專業(yè)眼光做了正確抉擇。其實以人品審視,畫家處世、臨事,不免出以個人意旨,在其當(dāng)世,未必盡知交往人物的好壞,且時代衡人標準不一,不無偏見;即便如米芾所尚之魏晉風(fēng)流人物,以今視之,不少人之行徑亦造作惡心。故當(dāng)摒棄先入為主之觀點,對于書畫家,若非巨奸大惡,人已作古,即當(dāng)以專業(yè)對待。米芾所為,當(dāng)屬正途。今人對如大地主董其昌等之書畫,多已嗜好之即是明證。
四、注重裝禙,切實可行
中國書畫講求適當(dāng)裝裱。但歷來裝裱是坊間工匠的事,古代的文人士大夫一般不甚注重,而米芾則身體力行,親自裝裱。在其《畫史》中亦有對書畫裝潢、修補、張掛等皆有較為完整的論述。先看裝禙。米芾并非主張得到古畫就急忙裝禙一新,他主張:“古畫若得之不脫,不須背褾。若不佳,換褾一次。背一次,壞屢更矣,深可惜。蓋人物精神發(fā)彩,花之秾艷,蜂蝶,只在約略濃淡之間,一經(jīng)背多,或失之也?!盵1]149
米芾此論有理有據(jù),非精通、愛惜書畫又深諳裝裱技藝者不能道出。他在這里只舉畫之精妙神采在于約略濃淡之間,其實,對于書作亦然,其墨痕滲透的厚重感一經(jīng)揭裱,也是神采頓減。米芾深諳其中妙諦。
至于已脫落破損字畫,從利于展玩欣賞和收藏保護角度講,則須重裝甚至修補,此尤須細心審慎。米芾認為裝裱作品不能用絹作背襯材料:“紙上書畫,不可以絹背,雖熟絹新,終硬”;“用之,絹新時似好展卷,久為硬絹抵之,卻于不破處破,大可惜”。米芾還分析了絹卷斷裂容易出現(xiàn)的規(guī)律及處理措施,說理非常明白透徹,其主張亦無可辯駁。
對于書畫裝軸用材,米芾也有深刻認識,他主張用檀香為軸最為有益,“開匣有香,而無糊氣,又辟蠹也”。再以犀角為匣,這樣“檀犀同匣,共發(fā)古香。紙素既古,自有古香也”。但他又認為軸等非材料越貴重越好:“軸不宜用金銀,既俗且招盜,若桓靈寶。不然,水晶作軸,掛幅必兩頭墜,性重。”也不宜用角軸:“角軸引蠹,又開軸多有濕臭氣。”這些皆是經(jīng)驗之談。稍可變通處理的如:“若玉軸,以古檀為身,檀身重。今卻取兩片,刳中空合柄。軸鑿乃輕,輕不損畫?!睂τ诠女?,講究古色古香,故不可用過于艷麗搶眼的色錦,米芾認為“蜀青圓錢雙鶯錦最俗,不可背古畫,只背今人裝堂,亦俗也?!碑?dāng)然,以今視之,檀木、犀角等亦較貴重稀少。米芾又提出兩例較經(jīng)濟適宜的便利之物:“常卷必用桐、杉,佳也”,“蘇木為軸,以石灰湯轉(zhuǎn)色,歲久愈佳,又性輕”,真是周全,既利于實用,于理論上也更加完備,天衣無縫。其它還有關(guān)于裝裱用漿糊,他用乳香和面粉之獨家配方制成,堪稱一絕。
關(guān)于裝裱折帶,米芾也有經(jīng)驗:
趙叔盎云:線褊絳闊指半、絲細如綿者,作畫帶,不生毛。以刀刺褾中,開絲縷間套掛褾后,卷即縛之。又不在畫心,省損畫,無折帶隱痕。尋常畫多中損者,縛破故也。書多腰損,亦然。略略縛之,烏用力?[1]166
鑒于常見書畫作品腰部多為折帶磨損,米芾要求折帶不能裱在中間部位,收卷捆縛時不能用力,并對帶的寬度、材質(zhì)等有規(guī)定。他如此注意細節(jié),用意還是在于保護藏品。
米芾不發(fā)玄言,不為欺人之談,他自己親身實踐,在收得書畫后,需要裝禙的,常親自動手,在其書畫題跋中,多次留下“重裝并記”之類跋語,是他跋后親裝,看得出其心里非常愜意。
字畫裝成,一是卷軸收藏,二是張掛于壁,當(dāng)如何做,米芾亦有卓見。如對于卷軸收藏,他認為要時時展開,不獨為欣賞,且為保護:“書畫以時卷舒,近人手頻,自不壞。歲久不開者,隨軸干斷裂脆,黏補不成也?!边@有悖凡俗束之高閣、秘不示人之舉。為免珍藏書畫遭受火燭之災(zāi)、酒食污漬等人為損壞,他還主張“燈下不可看畫,醉余酒邊亦不可看畫,卷舒不得法最為害物”,自我規(guī)戒已如此之嚴。明乎此,我們對他堅持必先濯手而后展卷、親自展卷且讓觀者勿靠前、珍品妥善收藏而不不輕易展示等行為,不宜再譏其為潔癖、顛行?,F(xiàn)今文物收藏機構(gòu)展覽、收藏文物皆可借鑒米芾之法。對于如何布置于壁,米芾說:
凡收畫,必先收唐希雅、徐熙等雪圖,巨然或范寬山水圖,齊整相對者,裝堂遮壁。乃于其上旋旋掛名筆,絹素大小可相當(dāng)成對者,又漸漸掛無對者。蓋古畫大小不齊,鋪掛不端正。若晉筆須第二重掛唐筆為襯,乃可掛也。許道寧不可用,模人畫太俗也。[1]149
雖一般人無法收到像他所提到的那些晉唐名家的寶貝,以名家手跡相配裝堂,固屬豪侈,且難于尋覓,但米芾所云對一般作品張掛布局也有指導(dǎo)意義,即便對現(xiàn)今如何布展等也有參考價值。
由此可見,米芾對字畫裝背的看法是重在保護,次云美觀相配,又次云經(jīng)濟實惠,及便于展玩欣賞等,是其書畫理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總而言之,《畫史》是米芾在長期從事繪畫創(chuàng)作實踐基礎(chǔ)上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其中蘊含著豐富的繪畫審美觀。其實米芾主要還是書畫創(chuàng)作實踐家,其繪畫審美觀在其繪畫作品中亦應(yīng)有體現(xiàn),只可惜他的繪畫作品多已失傳。流傳至今的最為可靠的米芾畫唯有一件書畫結(jié)合的《珊瑚圖帖》,畫面中心偏右位置畫的是一個珊瑚筆架,畫面中更大篇幅是米芾在圖前后作的大小不等的行書序跋。我們從此作中可以看到米芾將書法筆法運用在畫筆中,運筆老辣健勁,筆法非常生動自然、章法布局隨意而巧妙,書畫結(jié)合,相得益彰。雖僅此一件,亦可見與其《畫史》所體現(xiàn)的審美觀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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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米芾.米芾集[M].黃正雨,王心裁,點校.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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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