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確定的時代,通訊的發(fā)達,信息的泛濫,工作和生活中有著太多的變數(shù)和未知的選擇,所有的這些造就了我們的焦慮。
在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生活里,我們似乎已經(jīng)很難見到一個焦慮水平很低的人了。 有人說,焦慮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時代病”,我們害怕停留在原地,也害怕前往不一樣的地方。
心理學家Scott Stanley稱,這是一個“不確定”的時代(the ageof ambiguity)。
隨著教育年限的拉長,我們比父母輩經(jīng)歷了更長的“不確定期”——比他們在更長的年紀才擁有屬于自己的工作、生活和家庭(settled down)。同時,隨著交通與通訊的發(fā)達,人們可到達的地域和可觸及的資訊,也都變得前所未有的寬廣,而這也意味著人們對于工作和生活的選擇充斥著更多變數(shù)和未知。
人們在更多的選擇與未知中,感受到的并不是更多自由,而是一種消極的無窮無盡感。例如,當想換一份工作時,你總覺得不考慮完所有可能的“選項”,就無法做出最有利的決定。但往往選項太多,你應(yīng)接不暇,最后反而陷入不安。正如OConner教授所說,焦慮正是滋生于這“現(xiàn)實與可能”“當下與未來”之間的不確定。
焦慮并不是現(xiàn)代人才有的情感,它其實是人的天性,是僅有人類才有的一種感受,它體現(xiàn)了人們對未來的感知與計劃的能力,是一種對未來可能的危險的擔心——而動物只會對眼前的危險感到害怕(fear)。 也正是焦慮的存在,使得人類能夠?qū)撛诘奈kU做好準備,從而在物競天擇的殘酷自然中得以存續(xù)繁衍。
很多人可能會把焦慮和害怕混為一談,但二者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感。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爾認為,害怕需要有一個確切的對象,而焦慮則不需要。當人們焦慮時,所感受到的“危險”更多時候是寬泛的、來自內(nèi)心(主觀感受到的),因而也往往與事實有出入。而害怕則是針對那些即將來臨的、明確的外在危險所產(chǎn)生的。
盡管它是人的天性——我們每個人都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中或多或少地感受到過焦慮,但,不同的人對于焦慮的體驗是十分不同的。
有些人感受到的焦慮,是身體上的不適,比如:
頭暈、肢體上的刺痛感、眩暈等神經(jīng)癥狀;胃痛、惡心、腹瀉或消化不良等消化系統(tǒng)的癥狀;心跳加速、心悸、胸痛等心臟不適;和/或呼吸急促、肌肉緊張、皮膚瘙癢、尿頻尿急等等。
而還有些人感受到的焦慮則更多是精神上的,比如坐立難安、易被惹怒、總是陷入在不健康的懷舊之中、注意力無法集中等。
焦慮是一種一定會被人們所感知到的情緒,正如Calvin S. Hall在《弗洛伊德心理學入門》(A Primer of Freudian Psychology)一書中所提到的,“一個人可以不知道自己焦慮的原因,但Ta一定知道自己正在感到焦慮”。那么,你所感受到的焦慮是什么樣的呢?你了解自己焦慮背后真正的原因嗎?
焦慮源于沖突。弗洛伊德在《抑制、癥狀與焦慮》(1926)一書中指出,所有的焦慮都來源于沖突。在他的理論中,人的精神分為三層,代表潛意識層面的欲望和沖動的是“本我”,代表父母與社會教導的道德和良心是“超我”,而二者之間“執(zhí)行者”便是“自我”,它一方面受到來自欲望的沖擊,另一方面又受到道德的壓制。
當超我與自我發(fā)生沖突時,人們會感到“道德焦慮”;而當本我與自我發(fā)生沖突時,人們會感到“神經(jīng)性焦慮”。
當我們產(chǎn)生可能會觸犯道德/紀律的念頭時,即便外在的懲罰并未到來或并不存在,自我也會立刻給出信號,阻止我們做出違反道德、可能招致懲罰的行為。而這個信號,便是焦慮;或者,當本我中的沖動太過強烈,一旦釋放便可能讓自我受傷時,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fā)生,自我也會發(fā)出信號。這個信號,也是焦慮。
比如,當一個人腦中出現(xiàn)了想要頂撞自己父親的想法時(若在Ta的文化中這是一種不禮貌/不道德的行為),Ta便會感到一種巨大的焦慮感,這便是道德焦慮。
又比如,一些人內(nèi)心特別渴望能夠持續(xù)不間斷地得到他人的關(guān)注、獲得他人的肯定,但由于過去的經(jīng)歷等種種原因,這種渴望不被允許,被習慣性地壓抑在潛意識中,就有可能使得這些人總是在面對社交場合時感到莫名的焦慮,這便是神經(jīng)性焦慮。
而一般人往往很難去分辨自己的焦慮究竟源于哪種沖突(Hall, 1954)(這也使得緩解焦慮變得困難),尤其是一個人所感受到的焦慮,往往可能源于幾種不同的沖突。比如,一個人對“頂撞父親”感到焦慮,便有可能是因為這被認為是不道德的(道德焦慮),和/或是內(nèi)心可能存在著更激烈的傷害父親的沖動(神經(jīng)性焦慮)。
焦慮屬于欲望。心理學家Lecan認為,焦慮屬于欲望,它是欲望的化身。
正如前文所說,焦慮發(fā)生在現(xiàn)在與未來、現(xiàn)實與可能之間。它其實恰恰反映了人們對于那些“想要但尚未獲得的東西”(欲望)的向往與期待。換句話說,當已經(jīng)確定擁有或者覺得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人們則并不會感到焦慮。
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那些容易引起自己焦慮的事物,往往也恰好是那些我們所懷抱期望的。我們在焦慮中,可以對自身的欲望一窺一二。
焦慮是情緒的通用貨幣。正如前文所說,焦慮是一種只要存在,就一定會被人們所察覺的情緒。也許是因為它曾經(jīng)為人類生存和繁衍扮演過重要的角色,所以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對這種情緒的高度敏感和警覺。
它被人的機體當做預警的信號,催促我們第一時間針對引起焦慮的事物做出行動,來保護自己,避免受傷。所以,當焦慮產(chǎn)生時,它總是能夠牢牢地占據(jù)人們的注意力,使得“清除引起焦慮的威脅”成為人們當時頭腦中最主要的任務(wù)。
也正因為如此,焦慮也常常不自覺地被人們當做一種防御的手段,來逃避那些對人們而言,更為深層的、痛苦的情緒。焦慮也因此被稱為“一種通用的錢幣”,它可以是一切情感的兌換品。比如: 一個人在潛意識中對父母充滿了憤怒,但由于這種憤怒太具有破壞性,它便有可能以焦慮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即這個人總是在需要面對原生家庭時感到焦慮,逢年過節(jié)也不想回家,這樣Ta便“只需要”面對是否要回家的焦慮和抉擇,從而能夠避免面對自己對父母的憤怒;一個人并不信任自己的伴侶,但這種不信任無法在關(guān)系中被直接地表達,就有可能以焦慮——總擔心對方在外發(fā)生危險的形式表現(xiàn),Ta也會不斷地給對方打電話、發(fā)信息,希望對方報平安(做出讓自己信任的舉動)。對“對方安全的擔心”就會比“不信任對方”更能讓自己和對方承認和接受。
然而,當人們的欲望與其他情緒都籠統(tǒng)地被概括為“焦慮”之后,便有可能使人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感受到的是什么,從而阻礙人們?nèi)カ@得那些想要的、去解決那些令人痛苦的。而這可能也是為什么很多人尋遍緩解焦慮的方法,卻始終都無法解決痛苦的原因。
焦慮所造成的負面影響,往往在未來顯現(xiàn)卻不容忽視。
短期內(nèi),一定程度上的焦慮是有益的,它能激發(fā)人們的行動力,去解決問題,做出改變。然而,長此以往,焦慮會給人們帶來諸多后果。
焦慮會貽誤解決問題的時機。在長時間的焦慮掩飾下,人們會急于通過一些“暫時策略”緩解痛苦,而不是去解決真正的困擾,比如一些人會在明明需要全身心投入備考的時候,被焦慮所困,去做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名曰紓緩情緒以最佳狀態(tài)備考,這就像是試圖用自殘(身體痛苦)來緩解心理痛苦、用煙酒來麻痹自己,都很可能是“借酒澆愁愁更愁”。這不但使得真正的問題得不到解決,還甚至可能貽誤解決問題的最佳時機。
焦慮會“促進”壞的結(jié)果發(fā)生。長久地受焦慮情緒所困,人們會更容易故步自封、自我設(shè)限——因為恐懼未知,而不敢走出舒適區(qū)。甚至可以說,焦慮,正是他們所擔心的事情之所以發(fā)生的原因。由于焦慮占據(jù)了他們所有的精力與認知資源,以至于沒有多余的部分可以真正用在達成目標上,最終,不盡如人意的結(jié)果也就可能如他們自己所焦慮的那樣發(fā)生了。
焦慮會改變?nèi)丝创澜绲姆绞?。有研究發(fā)現(xiàn),長期處于焦慮之中,會使得人們對于環(huán)境中的負面信息過度敏感。而這種過分的警覺,便會使人們習慣性地過濾對自己而言積極的信息,而專注于那些消極的信息,而這會極大地降低人們生活的幸福感和滿意度。在焦慮的人的眼中,世界似乎總是動蕩不安的、蕭條的、很喪的(這可能也是為什么這個焦慮的時代,同時也很喪的原因吧……)
另外,焦慮還會損傷大腦。有研究發(fā)現(xiàn),長期的焦慮會使人的海馬區(qū)和額前區(qū)域發(fā)生結(jié)構(gòu)改變或功能衰退,從而影響到人的記憶、情緒與認知,提升人們罹患其他精神障礙的可能性,比如,早發(fā)性失智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