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師小童

圖｜馮 超

天珊今年12歲。個兒頭遠不如同學(xué)高。不奇怪，她的父母都不高。女兒很聽話，成績一直在全班同學(xué)的最前面。同學(xué)羨慕老師夸，這個小不點兒整天心里美滋滋的。上周一，班主任沈老師突然生病住院，聽說得了很嚇人的病。天珊偷偷哭了好幾通。沈老師很像她的媽媽。媽媽得了病，孩子怎能不心痛？

新班主任姓吳，中年女子，樣子嚴肅，學(xué)生們都懼她。天珊覺得，新老師遠不如沈老師可愛。就在新老師接班的第三天，天珊的座位被調(diào)換了，原來坐在第一排，吳老師把她調(diào)到了倒數(shù)第二排。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變動使天珊一家震動不小。父親問女兒是否違反了校紀班規(guī)，女兒的小腦袋使勁搖晃；母親問女兒能否聽清老師講課，能否看清黑板上的字。女兒說，吳老師講課聲音很大，能聽清。就是前面同學(xué)個子太高，看不到黑板上的字。

晚飯后，母親拎著事先準備好的10斤紅皮笨雞蛋，又買了香蕉、菠蘿、哈密瓜。天珊跟在媽媽身后，來到老師家。孩子明顯感到，此刻的吳老師比課堂上溫和多了。母親說早就想來看看老師，就是太忙了。吳老師說是啊，現(xiàn)在人都忙。你女兒比較守紀律，學(xué)習(xí)也不錯，是個好學(xué)生。

第二天放學(xué)后剛進家門，天珊就歡天喜地地告訴父母，她又回到第一排了！父母笑逐顏開，屋里頓時喜氣洋洋。父親特意買了瓶啤酒，和母親痛痛快快地干了一杯。哈哈，孩子又能看見黑板上的字啦！

兩天后，放學(xué)回來的天珊一進屋就哭了——老師又把她調(diào)到了倒數(shù)第二排。怎么？她？父親氣哼哼，一連串地發(fā)問，女兒連連搖頭。母親想了半天，結(jié)論是不該送雞蛋水果，禮太輕了。

吳老師不會不喜歡我吧？為什么不喜歡我呀？為什么？為什么呀？晚上，天珊躺在被窩里，流著眼淚想了很久。夜里，她做了個夢：沒有陽光，空曠的操場她獨自一人玩踢毽。吳老師出現(xiàn)了，身后跟著兩只大狼狗。吳老師走到她身前，突然變成了一只狗。三條大狗一齊向她撲來。天珊絕望地一聲尖叫——醒了。額頭胸背，汗水淋淋。一直塑像般坐在女兒身旁的母親把女兒緊緊抱住，用手抹去女兒頭上的汗珠、臉上的淚水。

早晨起來，天珊說頭暈。母親一摸，呀！額頭燙手！天珊很快被送到診所。醫(yī)生量完體溫，立刻給她掛點滴。醫(yī)生說，孩子今天不能去上學(xué)，要好好休息。

晚上7點多，母親接了個電話，吳老師打來的。母親趕忙道歉：哎呀吳老師，孩子今天病啦。對不起啊，本想跟您請個假，可是，不知道您的電話號碼。啊啊，現(xiàn)在不燒了。啊啊，剛才又掛一瓶滴流。啊，好好好，謝謝您的關(guān)心，再見吳老師！貓哭耗子！裝啥呀？母親掛斷電話，隨口罵了一句。

天珊橫躺在炕上，母親在喂她面條。她吃著面條看著電視，很愜意。平日里她沒有這個享受，每天只能看20分鐘動畫片，多一分鐘都不行。這時，有人敲門。母親開門，吃了一驚：吳老師！身后還有一個男人。男人戴著眼鏡，手里提著很多水果。

吳老師坐在天珊身旁，說，明天把你調(diào)回第一排，還坐原來的座位。以后不變了。天珊無力地說了聲謝謝老師，眼神中沒有一絲興奮。戴眼鏡的男人問天珊，坐在后排能看見黑板的字嗎？天珊回答說不能。他又問，為什么不向老師提出來呢？天珊猶豫了一下，看母親。母親很小心地笑了，說孩子膽兒小，不敢。男人又問，作為母親，您也不敢問一問原因？母親沒有說話。男人又問，怕什么？母親還是不回答，勉強地笑著，望一眼吳老師，然后低頭看自己的鞋。沉默了一會兒，吳老師說，這位是我的同學(xué)，他是報社記者，委托我做個實驗，有關(guān)校風(fēng)校紀、社會風(fēng)氣。對不起，事先沒有告訴你們，讓你們受委屈了。

臨走前，記者從錢夾里捻出兩張鈔票放在天珊枕邊，說來得匆忙，沒給孩子帶禮物。母親的目光從記者的臉上移到枕邊的鈔票，表情異常嚴肅。她把錢塞回記者手中，說，謝謝了！這錢無論如何不能收。孩子能回到原來的座位，我們就……知足了。母親顫抖的哭腔，猛然觸動了天珊稚嫩的心。她雙目緊閉，顫動著鼻翼，兩串淚珠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