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近

[摘 要]《香菱學(xué)詩》這一《紅樓夢》中的小插曲，曹雪芹刻畫了一個雖命運多舛，卻心向詩歌與美的香菱的形象。從作者著力安排的片段，透徹分析人物的悲劇色彩和作者的悲劇意識。

[關(guān) 鍵 詞]香菱；悲?。灰孕懕?；人物塑造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2095-8854（2018）03-0037-01

在中國文化史上《紅樓夢》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不僅是因為其背后諸多解不開的謎團，更因其中塑造了“千人千面”的人物。每個人物，上到主角寶、釵、黛，下至小廝、丫鬟、門客，他們的音容笑貌、歌哭笑罵、善惡忠奸，個個鮮明獨特，給讀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這里先將小說的主線和主人公們暫時放在一旁，而來談?wù)劇都t樓夢》中一個情節(jié)上既無跌宕起伏，甚至極為尋常的片段《香菱學(xué)詩》——紅樓大樂章中的小插曲。

《紅樓夢》中有關(guān)香菱的故事記錄了香菱的身世，平生遭遇實堪傷?！白詮膬傻厣履?，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的判詞是對香菱的最終命運結(jié)局的推斷。對香菱最為細致的刻畫要數(shù)《香菱學(xué)詩》這一段了，一個溫婉可愛、憨癡勤勉的香菱躍然紙上；這一篇也被視為《紅樓夢》中的經(jīng)典之作。讓我們回到《香菱學(xué)詩》來分析曹雪芹塑造香菱的特殊用意。

從個人際遇上說，香菱是大觀園女子中最凄慘的。香菱原名“甄英蓮”，她本來是江南鄉(xiāng)宦甄士隱的女兒，書香門第的她身上流淌著詩人的血液。自幼被拐，這才是人生悲劇的開始，長大后遇到馮淵，幸福即將成為可能，可是半路上呆霸王薛蟠又殺了出來，令人打死了馮淵，奪去了香菱。失去父母的嬌寵，又錯過了馮家公子，注定了香菱在人生道路上要被雨打風(fēng)吹去。十幾歲時被薛蟠強買為妾，雖沒有百般凌辱但是也沒有多大幸福。香菱余生也只能如螻蟻般居于薛蟠之下，沒有追求自由的權(quán)利，沒有獨立的人格，更何談自己的興趣愛好：吟詠性情！“平生遭際實堪傷”是對她生平最準確的概括。

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這個觀點應(yīng)該能解釋曹雪芹塑造香菱這一藝術(shù)形象，并安排了香菱學(xué)詩這一情節(jié)的用意。作者在塑造香菱這一人物形象時，對香菱可謂是憐愛有加，她既無黛玉、妙玉的冷僻高傲，也無寶釵、襲人的世故練達，而把她塑造成嬌憨天真、純潔溫和、得人憐愛的女性。作者借著寶釵把她帶進了原不屬于她的大觀園，在群芳爭艷的大觀園中特意植入了一朵暗香的水菱。曹雪芹不給同身為人妾身份的平兒、襲人學(xué)詩的機會，獨獨在眾多丫鬟奴婢中用詩塑造香菱，作者借香菱寄予了怎樣的情思？

香菱剛進大觀園，從笑著見過大觀園的姐妹，就迫不及待地懇請詩歌造詣最高的林黛玉教她作詩，求教時誠懇的笑容；當?shù)玫搅肆主煊裥市氏嘞У脑试S時，發(fā)自內(nèi)心的至誠至純愉悅的笑；在讀詩悟詩時，經(jīng)林黛玉數(shù)次的點撥，香菱因為平時讀詩的困惑不解此時得以消釋而不由得在臉上蕩起了歡欣的笑容；當黛玉引導(dǎo)香菱不要讀陸游這樣淺近的詩后，香菱仍然是一臉的滿面春風(fēng)，隨之是詩“信”倍增，詩“趣”愈濃，詩“情”更切，當即就跟林黛玉要了王維的律詩回蘅蕪苑徹夜不眠地讀去了；當讀完林黛玉圈定的詩作之后，送還詩書的途中一路是笑吟吟的，這是她讀完詩書后那種洋溢心中的快慰；接下來在林黛玉和她討論詩句時，一連四次寫到香菱的“笑道”，既有領(lǐng)會詩句真諦的快意，更有切身體驗詩句意境時的驚喜；大伙兒看見起步之晚的香菱學(xué)詩進步如此之快，相邀香菱加入海棠詩社，香菱雖是笑著推辭，但她內(nèi)心已是按捺不住的激動與興奮；黛玉出了作詩的題目之后，香菱竟是一路“喜的拿回詩來”到蘅蕪苑，林黛玉的充分肯定，讓她終能初試牛刀而作詩；三次的詩歌創(chuàng)作，時而“含笑一回”，時而冥思苦想得佳句，內(nèi)心是暗自竊喜的；雖然前兩首都失敗了，但是她仍潛心琢磨、矢志不渝；第三詩稿“夢中詩成而發(fā)笑”的一幕，正是她生命中最燦爛、最美麗的時刻。

《香菱學(xué)詩》中最大的悲劇不是香菱的死亡，而是因為生命里最自然最美好的東西，都被壓抑和毀滅了。《紅樓夢》第一回，癩僧曾對甄士隱說：“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便是煙消火滅時?！弊髡咭浴盁熛饻纭敝Z形容香菱，這正是作者對香菱結(jié)局的暗示，而在香菱的凄涼遭遇之中，學(xué)詩這段經(jīng)歷于香菱不過是短暫的春光，悲情人生才是香菱生命的主旋律。正如作者給香菱的判詞早就是對其悲劇命運的預(yù)言。煙花易冷，愈是美，愈是稍縱即逝，作者不吝筆墨地對大觀園里的美情美景的刻畫，是為香菱離開大觀園后悲劇的結(jié)局奠定基調(diào)。美到極處遭到毀滅，就越發(fā)讓人們?yōu)橹橹畡尤?。這就是悲劇的魅力。

《香菱學(xué)詩》中曹雪芹用“以笑寫悲”“以熱寫冷”的方式詮釋香菱，鐘靈神秀的她最終毀滅，暗示了大觀園中所有女性的青春、才情，一切的美善最終的悲劇色彩；也傳達著曹雪芹“人既是處于無路之境始終沒有放棄美，追求著無法擁有的美好，但無論做出怎樣努力，最終都無一例外地走向毀滅”的悲劇意識。

參考文獻：

周汝昌.紅樓夢新證（增訂本）[M].中華書局，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