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正 張晉石*
1790年7月6日,美國國會通過了《選址法案》(Residence Act),規(guī)定在弗吉尼亞(Virginia)與馬里蘭州(Maryland)交界處的波托馬克河(Potomac River)河口建設美國的新首都。根據憲法規(guī)定,國會有權選擇面積不超過100平方英里(約2.59km2)的土地來建設聯邦政府,為了保證波托馬克河北岸最適合建設城市的土地能夠位于特區(qū)的中心,也為了使馬里蘭州和弗吉尼亞州能夠劃出面積相仿的土地以避免分配不均,同時可以將華盛頓家族在亞歷山德里亞(Alexandria)的私有土地納入首都范圍內,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喬治·華盛頓最終選擇了一塊邊長10英里(約16km)的45°旋轉正方形土地(圖1)。國會為抑制華盛頓家族牟利,規(guī)定弗吉尼亞州提供的土地不能建立政府建筑,這片無法發(fā)展的土地最后歸還給了弗吉尼亞州,至此才形成了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qū)(Washington, D.C.)現在的邊界[1]。
作為政治博弈之后精心選擇的結果,華盛頓從一開始就聚焦了舉國上下的密切關注,這也使得華盛頓的規(guī)劃建設必然具有極高的定位和專業(yè)水準。建都之前的華盛頓特區(qū)人煙稀少、灌木叢生,只有喬治敦(Georgetown)和亞歷山德里亞2個港口小鎮(zhèn)和一些零散的村落,因此華盛頓的城市建設之端限制極少,給了規(guī)劃者很大的發(fā)揮空間,近乎是一座完全由規(guī)劃產生的城市。
美國早期的城市建設具有非常明顯的殖民城市特色,即少有或沒有原有城市的影響,整座城市的建設都是從零開始,使得城市形態(tài)呈現出整齊劃一的網格狀分布,以便于土地分配和管理,華盛頓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作為美國首都,華盛頓試圖在原有的規(guī)劃傳統(tǒng)上取得突破,由法國規(guī)劃師皮埃爾·朗方(Charles Pierre L’Enfant)于1791年提出,由艾里克特(Andrew Ellicott)修改并最終完成的規(guī)劃方案完成了這一使命(圖2)。受巴黎和凡爾賽宮等影響,朗方提出的規(guī)劃方案具有十分明顯的古典主義園林風格,呈現出類似凡爾賽宮的放射軸線與矩陣格網疊加的平面結構,這一舉措使得華盛頓具有了與其他美國城市截然不同的、十分強調視線聯系和標志性景觀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雛形,為后來的大型城市開放空間系統(tǒng)建設奠定了基礎。
以總統(tǒng)府(The White House)和國會大廈(United States Capitol)為中心放射出14條斜向大道,同時形成了2條正交的主軸線貫穿整個城市,并在波托馬克河北岸交匯,形成了整個城市的開放空間中心,2條主軸在此繼續(xù)向西向南延伸至廣闊的波托馬克河及遠方,形成了沒有邊界的宏大空間[2],其中以國會大廈為中心的東西向軸線是城市的主軸,總長近7 km。斜向大道的交點也布置了大量的綠色開放空間作為各類紀念物的安放場地,這些開放空間在視覺和形式上都聯系為一個整體。朗方在城市中心設計了一處大型儀式性公園,構成了華盛頓的綠色紀念核心,即國家廣場(National Mall)的前身,開敞的綠色草坪為安放巨大的紀念性建筑物預留了場地,比如后來舉世聞名的華盛頓紀念碑(Washington Monument)。
朗方計劃中不同于凡爾賽宮的是,面對城市嚴格的實用功能需求,朗方的規(guī)劃非常注重城市布局與地貌特征的關系,將城市控制在地形相對平坦的區(qū)域之內,避免過量的土方工程(圖1),同時充分利用場地中原有的地形起伏,將某些重要的政府建筑如國會大廈,置于土丘之上,居高臨下,形成標志性的政治景觀。
朗方計劃提出幾十年后,華盛頓經歷了人口劇增和內戰(zhàn)(Civil War)的洗禮,城市建設一片混亂,到內戰(zhàn)結束時該計劃只得到局部實施,1871年哥倫比亞特區(qū)新政府的成立才使朗方計劃基本得以實現(圖3)。隨著城市的發(fā)展,如今華盛頓的城市尺度相比朗方的規(guī)劃已經擴張了數倍,但最核心的城市框架和城市肌理都保留了下來,高度開放的綠色空間經過了多年的發(fā)展和改善,持續(xù)為居民和游客提供服務,并成為展示美國歷史和華盛頓城市精神的載體。
1 華盛頓的最初選址范圍及城市與周邊環(huán)境的關系。其中彩色色塊部分為朗方規(guī)劃的城市范圍The initial location of Washington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ity and its surrounding environment. The multicolour block part is the city scope planned by L’Enfant
2 朗方的華盛頓規(guī)劃L’Enfant Plan of Washington
3 不同歷史時期從國會大廈上方向西眺望國家廣場的景觀,照片拍攝時間依次為1863年、1906年和20世紀70年代Views of the National Mall from U.S. Capitol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 the photos were taken in 1863, 1906,and the 1970s
在經歷了1861年南北戰(zhàn)爭的洗禮后,美國工業(yè)發(fā)展突飛猛進,發(fā)達的經濟促進了全國的城鎮(zhèn)化進程,卻出現了人口密集、環(huán)境污染、交通阻塞等問題,某些城市甚至爆發(fā)了瘟疫災難,城市衛(wèi)生改革運動、公園運動、城市美化運動等一系列運動應運而生并迅速傳遍全國,以芝加哥、紐約、波士頓為代表的一些大城市已經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城市改善工作[3]。此時的華盛頓面臨著與其他城市一樣的困境,南北戰(zhàn)爭期間,為了應對戰(zhàn)爭引發(fā)的繁雜事務,美國政府不得不急劇擴張,華盛頓人口在10年內幾乎翻倍,但城市建設卻一片混亂,直到1871年,哥倫比亞特區(qū)委員會領導的新市政府成立,華盛頓的城市建設才終于開始步入正軌。1901年,為更好地管理首都的擴張,國會成立了以參議員麥克米蘭(James McMillan)為領導的參議院公園委員會(Senate Park Commission),其中包括風景園林師,奧姆斯特德之子小奧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 Jr.)、芝加哥世博園的首席規(guī)劃師丹尼爾·伯納姆(Daniel Burnham)、建筑師查爾斯·麥金(Charles McKim)和雕塑師奧古斯都·高登斯(Augustus Gaudens)。1902年,麥克米蘭計劃(McMillan Plan)公諸于世,該計劃正式名稱為《哥倫比亞特區(qū)公園系統(tǒng)的提升 》(The Improvement of the Park System of the District of Columbia),委員會參考了倫敦、巴黎、波士頓等城市的公園系統(tǒng)規(guī)劃,恢復并擴大了朗方計劃的綠色紀念核心,還以更廣闊的視野規(guī)劃了外圍公園系統(tǒng)[4]。
19世紀末期,朗方規(guī)劃的環(huán)島、街旁公園和格網街道陸續(xù)實施,東波托馬克公園和潮汐湖(Tidal Basin)在河流疏浚過程中形成。1890年,國會將城市西北部的一片自然河谷開辟成巖溪公園(Rock Creek Park),該公園作為麥克米蘭公園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至今都是美國最大的城市自然公園之一。
19世紀末,朗方計劃的中心軸線被濃密的植被、雜亂的建筑和交通設施所破壞,宏偉莊嚴的紀念核心名存實亡,對此,委員會提出了新的國家廣場方案(圖4)。新方案結合現狀更新了朗方的歷史規(guī)劃,將國家廣場向西向南延伸,擴建成為更加龐大的紀念中心,新增的西端節(jié)點林肯紀念堂(Lincoln Memorial)和南端節(jié)點杰斐遜紀念堂(Thomas Jefferson Memorial),與原有的政府建筑共同形成了以華盛頓紀念碑為核心的內向型十字空間[2],各種建筑物的體量和風貌控制都十分得體,加之十字結構穩(wěn)重的空間效果,使國家廣場成為世界城市設計史上的經典之作(圖5)。在該計劃公布后的幾十年內,歷屆規(guī)劃者又對其進行不斷完善和發(fā)展,20世紀70年代之后基本形成了今天的格局(圖3)。
大部分對于麥克米蘭計劃的評價都是針對其綠色紀念核心的贊美,卻忽略了該計劃的更大成就,即外圍公園和公園連接系統(tǒng)(原文全稱Outlying Parks and Park Connections,以下簡稱外圍公園系統(tǒng)) ,這對華盛頓乃至整個美國城市規(guī)劃歷史都造成了誤解(圖6)[5]。委員會對特區(qū)內的公園、動物園、游戲場、碼頭等各類現存開放空間進行了調查,并將其納入外圍公園系統(tǒng)中來,同時結合河流、溪谷和歷史遺跡等潛在資源,開發(fā)出一系列新的開放空間,最終提出了一個包圍主城、覆蓋全區(qū)的龐大系統(tǒng),以確保整個城市的居民都能從中受益。外圍公園系統(tǒng)結合原有的綠色紀念核心,形成了華盛頓開放空間系統(tǒng)的雛形,主要包括巖溪公園、阿納科斯蒂亞公園、波托馬克公園和國家廣場4個大型綠色空間,國家動物園(National Zoological Park)、杜邦堡壘公園(Fort Dupont)和各類街旁公園等中小型開放空間,以及將它們聯系在一起的多條復合線性開放空間[4]。
受波士頓“翡翠項鏈”的影響,華盛頓的公園系統(tǒng)規(guī)劃十分重視公園的選址建設與水系保護整治相聯系。規(guī)劃的阿納科斯蒂亞公園位于城市東側的阿納科斯蒂亞河沿岸,原為一片泥濘骯臟的沼澤,植被腐爛、瘧疾頻發(fā),糟糕的衛(wèi)生條件威脅著周圍的居民。委員會建議對河道進行疏浚和駁岸改造,清除腐臭的淤泥和雜亂的植被,同時建立新的堤壩以控制河流范圍和水位,將其建設成一處清潔、安全、宜人的多元化濱水休閑空間[5],該處現已成為華盛頓市內不可多得的游憩勝地(圖7)。
4 麥克米蘭計劃中的國家廣場規(guī)劃National Mall plan in McMillan Plan
5 麥克米蘭計劃中展示的國家廣場現狀與規(guī)劃模型對比Comparison of models in McMillan Plan, separately showing the existing status and planning expectation inNational Mall
6 麥克米蘭計劃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Open space system in McMillan Plan
7 阿納科斯蒂亞河整治前后對比(照片分別拍攝于1901年和20世紀60年代)Anacostia River before and after remediation, the photos were taken in 1901 and 1960s
麥克米蘭計劃最成功的部分是關于各類線性開放空間的規(guī)劃,它提出的公園系統(tǒng)包含11條公園道和其他多種公園連接空間,總長105 km[4],其中最具影響力的是堡壘大道(Fort drive)和巖溪河谷公園道(Rock Creek parkway)。在線性開放空間的選線和規(guī)劃設計中,委員會體現出了具有前瞻性的規(guī)劃視角和對自然及歷史資源價值的足夠重視。其中的巖溪河谷公園道現已完全實現,當時委員會提出了開放與封閉的2種解決策略,最終通過的“開放河谷”(Open-valley)方案不僅將工廠環(huán)繞且難以接近的河谷廢棄地改變成為風景秀麗的景點(圖8),還用沿河的公路和小道把巖溪公園、國家動物園和波托馬克公園聯系起來,成為由宏偉的紀念中心通往優(yōu)美自然環(huán)境的公園路徑(圖9)。麥克米蘭計劃也認識到了內戰(zhàn)遺留的防御設施的歷史價值,并將其改造為開放空間并以一條綠色走廊連接,規(guī)劃為堡壘大道,這就是現在的堡壘環(huán)公園(Fort Circle Park)的前身,盡管整條環(huán)路由于所屬權等問題始終未能貫通,但后世對實現委員會目標的努力從未停止。
8 麥克米蘭計劃中巖溪河谷公園道的2種方案2 Plans of Rock Creek Parkway in McMillan Plan
9 巖溪和波托馬克公園道建設前后對比View of Rock Creek, before and after the construction of Rock Creek & Potomac Parkway
10 遺產規(guī)劃中的紀念核心框架規(guī)劃Monumental core framework plan in the Legacy Plan
麥克米蘭計劃在朗方古典主義的理想規(guī)劃基礎之上對其進行充實與完善,針對城市擴張及現代城市問題提出了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同時也沒有放棄作為大國首都的宏偉愿景。規(guī)劃立足于對場地的充分研究,為華盛頓后來的發(fā)展奠定了基調,深深地惠及了華盛頓的居民和游客,也為全世界的城市公園系統(tǒng)建設提供了參考。很多學者將1893年芝加哥世界博覽會規(guī)劃視為美國現代城市規(guī)劃學的誕生標志[6],其首席規(guī)劃師丹尼爾·伯納姆也正是麥克米蘭委員會的主要參與者之一,麥克米蘭計劃針對城市問題提出明確的理性的解決策略,規(guī)劃的內容涉及城市總體建設的諸多方面,被認為是美國最早的完整現代城市規(guī)劃實踐之一。
“二戰(zhàn)”之后的華盛頓迎來了又一次大規(guī)模擴張,1950年時人口已達到80萬的峰值,華盛頓的城市化發(fā)展已趨于成熟,全國的工業(yè)化和城市化在此時基本完成。新的時代背景對城市規(guī)劃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美國國會和華盛頓市政府為此采取了一系列舉措,1952年國會通過了《國家首都規(guī)劃法》(National Capital Planning Act),國家首都規(guī)劃委員會(NCPC)由此產生,并成為國家首都地區(qū)的核心規(guī)劃機構[7],使華盛頓的城市建設進入后工業(yè)時代。在NCPC的領導下,華盛頓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日益完善,向著更廣更深的空間方向和更多元化的價值方向不斷發(fā)展。
隨著歲月變遷,值得載入史冊的歷史事件不斷發(fā)生,華盛頓原有的紀念框架已經不能滿足新的發(fā)展需求。1997年的《延伸遺產:21世紀的美國首都規(guī)劃》(Extending the Legacy: Planning American’s Capital for the 21st Century,圖10)對此提出了擴建紀念框架的規(guī)劃策略,將原有的軸線向外延伸,形成了以國會大廈為城市中心的新格局[6]。紀念核心框架向西跨越波托馬克河延伸至阿靈頓公墓(Arlington Cemetery),向東延伸到肯尼迪紀念球場(RFK stadium)及阿納科斯蒂亞公園,并將惠特尼紀念大橋(Whitney Young Memorial Bridge)納入到紀念框架之中,形成了舉世矚目的宏大城市紀念體系,承載了華盛頓的城市之魂。2010年,為了解決新的城市矛盾,更好地釋放框架內開放空間的潛力,AECOM對該框架又進行了新的系統(tǒng)規(guī)劃,在擴大公共領域和交通系統(tǒng)改造等方面采取了諸多措施(圖11)[8]。
華盛頓地勢相對平坦,河流眾多,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的區(qū)域多集中在河流周圍,歷史上,這些空間作為優(yōu)美自然特征的風景地和城市雨水排放的區(qū)域被保存下來,20世紀下半葉受環(huán)境保護和生態(tài)思想的影響,人們逐漸認識到自然環(huán)境對野生動物棲息地和人居環(huán)境安全的重要性。21世紀初,保護和恢復城市自然區(qū)域的活動越來越多,各種民間及政府組織的環(huán)保和規(guī)劃代理機構層出不窮。2001年成立的凱西樹組織(Casey Trees)計劃在2030年實現華盛頓市區(qū)植被覆蓋率 40% 以上,并致力于2032年前將阿納科斯蒂亞河水質凈化到安全游泳標準[9]。2000年特區(qū)政府設立了阿納科斯蒂亞濱水倡議委員會(Anacostia Waterfront Initiative),致力于將阿納科斯蒂亞河兩岸打造成世界級別的優(yōu)質濱水環(huán)境,2003年,該組織協助特區(qū)規(guī)劃辦公室發(fā)布了《阿納科斯蒂亞濱水框架規(guī)劃》(The Anacostia Waterfront Framework Plan),將營造干凈而充滿活力的河流環(huán)境作為規(guī)劃的第一要點,把可供游泳的目標實現時間提前至2025年[10]。在十幾年的努力下,河流的水質已經有了極大的提升,河水透明度(Water Clarity)、糞便細菌(Fecal Bacteria)、水生植被數(SAV)等改善效果有目共睹,日益清澈的河水也吸引了更多的游客和野生動物前來[11](圖12)。2010年的《首都空間規(guī)劃》(Capital Space Plan)將提升城市自然區(qū)域作為規(guī)劃的核心內容之一,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奧克森河流廊道項目(Oxon Run Stream Corridor)在棲息地恢復、水質凈化、公眾可達性、公眾參與方面都做了很多成功的嘗試[12](圖13)。
11 AECOM的紀念核心框架規(guī)劃中的慢行系統(tǒng)規(guī)劃Slow traffic system plan in AECOM’s monumental core framework plan·
12 俯瞰阿納科斯蒂亞河(照片攝于2016年)Aerial view of Anacostia River in 2016
13 奧克森河流廊道規(guī)劃概念圖Conceptual plan of Oxon Run Stream Corridor
14 史蒂文斯堡壘公園改造前后對比(照片分別拍攝于1864年和2010年)Fort Stevens , before and after the transformation (in 1864 and 2010)
15 堡壘環(huán)公園規(guī)劃Plan of Fort Circle Parks
16 1970年國家首都綜合規(guī)劃中的休閑空間系統(tǒng)規(guī)劃Recreation system plan in Comprehensive Plan for the National Capital 1970
作為開放空間系統(tǒng)的主要組成部分,線性開放空間在華盛頓規(guī)劃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從麥克米蘭計劃時期初具雛形的公園道和公園連接空間開始,線性開放空間的種類日益龐大,涵蓋的內容也日益增多,2004年的《國家首都綜合規(guī)劃》(Comprehensive Plan for the National Capital)將其分為公園道(Parkways)、小徑(Trails)、河道(Rivers and Waterways)、綠道和綠帶(Greenways and Greenbelts)四大主要門類?,F在整個首都區(qū)域內建有5條主要的公園道[9],它們與紀念核心框架一起構成了華盛頓開放空間系統(tǒng)的骨架,成為連接泛首都區(qū)域重要綠色開放空間的大動脈。此外,麥克米蘭計劃提出的堡壘大道也一直是開放空間系統(tǒng)的重點內容,大量戰(zhàn)時堡壘陸續(xù)改造為公園并對外開放,史蒂文斯堡壘就是其中的經典案例,該堡壘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在任期間親臨戰(zhàn)場的總統(tǒng)—亞伯拉罕·林肯在內戰(zhàn)期間所登臨的堡壘,具有深刻的歷史紀念意義, 1935年即得到景觀化改造并精心維護至今(圖14)。1968年國家公園管理局(National Park Service,簡稱NPS)公布了堡壘環(huán)公園(Fort Circle Park)的總體規(guī)劃,截至2010年,東部的馬罕堡壘(Fort Mahan)到斯坦頓堡壘(Fort Stanton)部分的公園系統(tǒng)已經完成,共串聯了9個堡壘,為游客和周圍居民提供綠色空間的同時成為歷史探索與和平教育的最佳場所[12](圖15)。
為了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娛樂和運動需求,華盛頓市政府和城市規(guī)劃部門對主動性娛樂空間的建設和活動從未停止,1970年版的《國家首都綜合規(guī)劃》(Comprehensive Plan for the National Capital)按照服務等級和性質對特區(qū)內所有休閑空間進行了分級,并在主要公園、公共建筑、社區(qū)公園等公共空間中布置主動性休閑設施,以保證休閑空間具有較高的環(huán)境質量和可達性[9](圖16)?!妒锥伎臻g規(guī)劃》還鼓勵政府各界積極推進學校運動場對社會公眾的開放,與特區(qū)公立學校管理局(D.C. Public Schools,簡稱DCPS,管理著全市30%的運動場地)共同制定戰(zhàn)略,以保留和改善現有的娛樂設施和休閑用地,與校方合作延長運動場地的運營時間,提供更安全的設施使用環(huán)境,并通過改進和維護工作提高運動設施的質量和使用壽命[12]。
盡管小于1英畝(約4 047m2)的微型公園僅占華盛頓特區(qū)公園總面積的2%,但是卻占到公園總數近70%,這些公園分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擁有大型公園不可比擬的可達性,是很多社區(qū)居民日常生活中唯一可以接近的開放空間,這些微型空間得到了歷次規(guī)劃者的重視,在朗方規(guī)劃時就已經存在[4]。20世紀中期的城市擴張又開發(fā)了更多小型鄰里公園,2010年的《首都空間規(guī)劃》對該類小空間做了系統(tǒng)的統(tǒng)計和規(guī)劃,充分發(fā)揮小空間易改造和維護的優(yōu)勢,通過精心的工程改造提升小空間的多重效益,包括3種主要的改造方式:提升綠化以延續(xù)城市公園小道,營造場所以增強社區(qū)認同,低影響開發(fā)增強小區(qū)環(huán)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12](圖17)。
17 小于1英畝(約4 047m2)的微型空間分布與改造策略Distribution and transformation strategy of small parks less than 1 Acre (about 4,047m2)
18 1791—1950年華盛頓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演變Evolution of the open space system in Washington,from 1791 to 1950
19 華盛頓公園和開放空間系統(tǒng)分布及所屬權Distribution and Ownership of Washington’s parks and open space system
表1 華盛頓開放空間系統(tǒng)的歷史規(guī)劃階段對比Tab.1 Comparison of the Washington open space system’s historical planning stages
與歐洲和東方國家的主要城市相比,建城200余年的華盛頓算是一座非常年輕的城市,然而她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規(guī)劃卻可以追溯到建城之初的朗方計劃時期,此后的規(guī)劃的水準和執(zhí)行成果亦可比肩很多大型都市,其規(guī)劃歷史大致經歷了3個階段,與前工業(yè)—工業(yè)—后工業(yè)的社會時代劃分一致(表1),每個階段的規(guī)劃都具有截然不同的價值訴求,這是當時政治、經濟和文化因素在規(guī)劃領域的縮影,使得每次的規(guī)劃成果都有很大差異。但是華盛頓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并沒有因此受到破壞,與之相反,華盛頓的每一次規(guī)劃都從前代的規(guī)劃成果中尋找優(yōu)勢,并在新的規(guī)劃中賦予其更新的價值,呈現出一種有序生長的狀態(tài)(圖18)。原本為展示大國威嚴而規(guī)劃的中心草坪,現在成為展示和紀念國家歷史的綠色舞臺;原本為給居民提供周末游玩場地而整治的阿納科斯蒂亞河公園,現在成為承載華盛頓特區(qū)及更大范圍內物種多樣性的基石。華盛頓開放空間系統(tǒng)的演進是在變化中延續(xù)的,體現了多樣性與統(tǒng)一性的辯證關系。歷次規(guī)劃都立足當代,致力于解決城市中的各類問題,緊隨時代而變化,又對前人成果給予高度重視,使各階段的歷史特征能夠保存下來,有限的歷史文化資源和地域性自然特質得以不斷累積和提升。歷次規(guī)劃既有各自的針對性,又能最終保持高度的連續(xù)性,這是開放空間系統(tǒng)這一城市物質形式強大包容性的實證,也是幾代華盛頓城市規(guī)劃者的智慧結晶。
特區(qū)中心的綠色核心國家廣場,由國家廣場向外輻射的波托馬克河、阿納科斯蒂亞河、巖溪這3條綠色通道,環(huán)繞全區(qū)的堡壘環(huán)公園和其他綠道,以及散布在全區(qū)的各種公園和廣場,共同構成了龐大的華盛頓開放空間系統(tǒng)(圖19)。從區(qū)域性的大型公園到社區(qū)口袋花園,從自然濕地到歷史遺跡,從游戲樂園到科教場所—華盛頓開放空間承載了多元化的價值,滿足了區(qū)域內人與自然系統(tǒng)的多種發(fā)展需求。截至2008年,華盛頓的人均公園用地面積達到了64.75 m2,超過了美國絕大部分城市,約38 km2的各類公園和開放空間[12],使得華盛頓成為全國最美麗和最宜居的城市之一。
今天的華盛頓都市圈總人口超過600萬,其中哥倫比亞特區(qū)面積約177km2,戶籍人口超過68萬,在應對城市無序擴張、人口增長、生態(tài)惡化、公共空間質量低下等問題時,華盛頓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規(guī)劃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其中的經驗能夠為中國大型城市的規(guī)劃工作提供寶貴的借鑒意義。
中國的城鎮(zhèn)化過程目前仍處于快速發(fā)展階段,大量城市已進入成長關鍵期,新型城鎮(zhèn)化的時代背景要求城市在發(fā)展中能夠傳承自身的文脈,發(fā)揮自己的特色,這是中國城市,尤其是新城建設過程中普遍面臨的挑戰(zhàn),華盛頓的開放空間系統(tǒng)建設在這一方面對中國城市有一定啟發(fā)。對歷史規(guī)劃、歷史事件和歷史遺跡的高度重視,對具有地域特色的自然資源的嚴格保護,輔以行之有效的開發(fā)措施,使有限的文化和自然價值能夠發(fā)揮出巨大的社會效益,在變化中延續(xù)并蓬勃發(fā)展,讓每一位居民和游客都能感受到城市的美好。
展望未來,后工業(yè)時代華盛頓經歷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修復與文化特征發(fā)掘必將成為中國城市建設的重要內容,景觀作為自然與文化的共同載體,承載著未來城市興衰的重要使命。目前很多中國城市已經形成了一定規(guī)模的開放空間格局,如何延續(xù)其中的自然與文化特征,構建功能完整和價值多樣的城市景觀,需要風景園林師積極承擔起開放空間系統(tǒng)規(guī)劃的重任,引領中國城市走出自己的道路。
注釋:
①圖1引自Topographical map of the original District of Columbia and environs showing the fortifications around the city of Washington[EB/OL].(1862)[2017-11-22]. https://www.loc.gov/item/88690604/; 圖 2 引 自 Andrew Ellicott’s 1792 revision of L’Enfant’s 1791 plan for the “Federal City”, later Washington City, District of Columbia (Thackara & Vallance,1792)[EB/OL]. (1792)[2017-07-30].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ierre_Charles_L%27Enfant#/media/File:L%27Enfant_plan.jpg;圖3改繪自L’Enfant-McMillan Plan of Washington,DC, Washington, District of Columbia, DC[EB/OL]. [2017-11-22]. https://www.loc.gov/item/dc0776/;圖 4~6、8引自參考文獻[4];圖7改繪自參考文獻[4]和L’Enfant-McMillan Plan of Washington, DC, Washington, Dis-trict of Columbia, DC[EB/OL]. [2017-11-22]. https://www.loc.gov/item/dc0776/; 圖9改繪自參考文獻[4]和Rock Creek & Potomac Parkway,Washington, District of Co-lumbia, DC[EB/OL]. [2017-07-30].https://www.loc.gov/item/dc0806/;圖10引自Extending the Legacy: Planning American’s Capital for the 21st Century[EB/OL]. (1995)[2017-07-30]. https://www.loc.gov/item/96684012/;圖11引 自Comprehensive Plan for the National Capital 1970[EB/OL]. (1978-09-30)[2017-07-30]. https://www.loc.gov/item/79694205/; 圖12引自參考文獻[11]; 圖13、15引自參考文獻[12]; 圖14改繪自參考文獻[12]和Fort Stevens north of Washington, D.C., 1864[EB/OL]. (1864)[2017-07-30]. https://www.loc.gov/resource/npcc.30374/;圖16引 自Comprehensive Plan for the National Capital 1974[EB/OL]. (1978-09-30)[2017-07-30]. https://www.loc.gov/item/79694205/;圖17改繪自參考文獻[12];圖18改繪自參考文獻[5];圖19改繪自CapitalSpace Brochure[EB/OL]. (2008-04)[2017-07-30]. https://www.ncpc.gov/docs/CapitalSpace_BrochureApril_2008.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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