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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絡詩選

2018-04-25 07:02
詩選刊 2018年2期

詩九首 汪劍釗

葦草

七星河。一根有思想的葦草。

拋卻城市的喧囂,

遠離摩天樓固執(zhí)的寂寞,

在曠野里舒展個性,

自由地生長,自由地尋找月光和雨滴。

進入濕地的葦草柔韌,

細小的根須緊握泥土的芬芳。

在風中擁抱,

把空氣的顫栗跳躍成炫目的舞蹈……

沼澤也不能阻止相愛的力量,

水是一種隱秘的情感。

大濕地是一首開句豪放的史詩,

伸出粗大的韻腳,磅礴

而緩慢地向天空鋪展,

沿途吮吸或清冽或渾濁的液體,

固執(zhí)地推進,讓綠在江南的色彩

在北方以北的荒原爛漫。

把握每一縷風,在搖動的葦葉里隱藏。

時而,在灌木叢中站立,

翹首,像一只憂傷的鷺鳥,

收斂傲慢的翅膀,蹲下身子;

時而,仿佛一尾靈巧的泥鰍,

搖動纖細的腰肢,

在睡蓮與菖蒲的對望中愜意地翻動。

從濕地到詩地,不只是諧音,

更是一個感官與思想被濕潤的過程,

有時平直,有時彎曲,

人啊,一生總被不經(jīng)意地丈量。

小鎮(zhèn)印象

小鎮(zhèn)是安謐的,靜到

可以聽到梔子花馥郁的呼吸。

美人蕉旁若無人地開放,

哪怕是黑夜,哪怕有闊葉的阻攔,

也遮不住花瓣的驕傲;

晌午的陣雨,像一群玩累的野孩子,

早已找到自己的棲息地;

蜿蜒的廊橋氤氳著八月的暑熱,

湖心亭,依稀有音樂飄旋,

還有老樅茶湯揮發(fā)著醇厚的甘冽;

路邊,刺桐樹伸展道德的枝杈,

與繡眼鳥一起等待倫理學盛開的花季;

夜行者不慎被余甘果的清香絆倒,

在聚龍湖畔收獲紅豆的秘密……

天邊:淡淡的云,黑似乎也很淡,

極目處,尚有隱約閃爍的幽光;

月亮獨自在空中漂浮,

猶如被繁星遺棄的一名孤兒。

茂密的樟樹下,紅蜻蜓踮起腳步

清點著小徑的鵝卵石……

“晚上好!”“您好!”

迎面問候的行人素不相識,

但發(fā)自內心的兩個聲音,

讓漆黑的夜頃刻浸染人性的暖意;

月光照舊不語,只是攜起夏季風的纖手,

輕輕撥弄沉默的湖水……

仙居寫意

上山的時候,

白色的霧靄相互撞擊,一片片飛來,

出乎意料,但恰好割除了

旅程表上恣意生長的枝蔓和碎葉。

斜坡,苗條的秋風塞率而來,

踩住野山藤纖薄的裙角,讓山路

打了一個趔趄,并且讓崎嶇的想象力

從云半棲的高處跌落,散成

飛練似的瀑布,——騰起,下墜,碎裂,

鉆進不可蠡測的月亮深潭;

事先約定的第一行詩句逃離命題作文的預設,

隱匿在飛鳥不到的溝壑……

返身,我眺望來處,

時間似乎已抹去一切人與事的蹤跡。

曾經(jīng)駐足的地方,

鳥喙似的雨點撲棱棱落下來,

沉睡千年的美人被驚醒,踮起平平仄仄的韻腳,

開始娓娓講述江南的天方夜譚:

神仙居住的丹霞嶺,

游人疲憊的身體被一條晶亮的小溪穿過,

體驗清涼,體驗天一生水的酣暢;

而干瘦的片巖開始自由地唱歌,

仙人山的縫隙露出一簇簇根須的大寫意……

桃花將我一把扯進春天

墻角,殘雪清掃著最后的污跡。

在連翹與迎春花之間,我獨自徘徊,

為植物學知識的匱乏而深感羞愧。

沖破海棠與櫻花的圍剿,桃花

將我一把扯進了春天……陽光下,

花瓣輕落,仿佛親人相見時

滑出眼眶的淚滴,……而附近的方竹

端坐如初,保持君子常綠的風度。

哦,這是來自詩經(jīng)的植物,

也曾浸染一泓潭水倒映友情的佳話,

在歷史的詆毀中閃爍香艷到樸素的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p>

花徑,擁擠的行人尚未數(shù)盡

蓁蓁的細葉,卻比滿地的腳印

更早進入衰老;而腳底的一粒塵埃

恢復記憶,想起了絢爛的前生……

太史公祠墓

漩渦形的磨盤石,咿呀復誦

無韻的離騷,坑洼的古道

猶如坎坷起伏的典籍。拾級而上,

登頂,迷霧擋住目光的歸宿;

蒙古包的墓塋依崖而立,纏繞

八卦圖的錦緞,抻開蒼柏的遒勁。

一個名字奠定一座城池的地基,

絕不是數(shù)學的逆向運算,

更非夸大其詞的謊言,而是

詩的風骨和歷史的鐵馬金戈。

野槐花開遍山坡,寫《列傳》的人

早已化作《本紀》,懷抱哽咽的水聲。

苦難的結石醞釀成不屈的銅鈴鐺,

采靈芝的皇帝最終渴死在權力的黃河,

遭閹割的太史卻繁殖了文字的子嗣。

啞嗓子吼出西北的苦謠曲:

黃河的水干了,

老舊的河床遂托起新的地平線。

龍門古渡

翠鳥竄出暮春的紫荊花叢,

性急地報告夏天的消息:

一座鐵橋脫掉了木頭的皮相,

甩掉了石頭的骨架,

蜷曲起后現(xiàn)代的心臟,

終于實現(xiàn)了彩虹的夢想,

飛過混濁的水流,毅然

拽起高速公路,伸入葑山的腹部。

高傲的梁山垂下頭顱,

無奈觀望那隨著樹枝和野草漂遠的

另一個夢想。

在泥沙的不斷推搡下,時間之水

流過歷史的脊背,顛覆人類的想象。

渡船猶在,但已成為沉默的風景;

艄公不知去向,唯有

多情的詩人,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么,

或許是號子聲,或許是風的腳步,

也或許是血液的流淌……

布滿礫石的河畔,一道道花枝招展的裙邊

肆意飛舞,仿佛要命的纜繩

逐漸勒緊古渡的脖子。

韓城三廟隨想

三廟是一個奇異的組合,

涉足風水的和平理論,但無關幾何與代數(shù),

撐起千年的古柏,伸向屋脊的吻獸。

圣城與賢關的牌坊,

模仿經(jīng)典造型的紅白青藍,

穿越樹枝與太陽角逐的陰影;

高懸古今萬眾擁戴之天地大“德”,欠身

俯瞰斑駁的宮墻和深陷琉璃波濤的九條游龍,

啞然失笑,為德不配位的貨幣而嘆息。

東營廟的大殿,忠勇的武者一臉嚴肅,

仿佛催人忘掉走麥城的尷尬,

太極圖案的牛皮鼓面卻焦躁地等待金錢的棒槌。

城隍爺?shù)谋澈?,走出一對戀愛的中學生,斯文

掃地,文人的沒落讓時代的腳踵落下終生的殘疾,

至尊的夫子遂掛起腰刀,躡步走出衰敗的老巷……

城北,所謂龍的傳人自斷尾巴,

效仿虛胖的錦鯉,躍向龍門……

而濺起的水珠瞬息被久旱的河灘吸走。

頭道灣

湖水照亮內心的瞬間,

寂靜,仿佛童年時代的友伴,

在耳畔低聲叫出我的乳名,

去夢幻的林中空地玩耍;

皚皚的雪光在阿爾泰山頂隱約閃爍,

與矜持的冷杉對望。

在都市受損的記憶被喚醒,

走近朽木與根須的糾纏;

而詩歌撒開一雙裸足,伴隨目光同行……

哦,一定要屏住呼吸,

那樣,就不會驚擾膽怯的黑松鼠,

也配得上晨霧的溫柔。

生命的漣漪躲在喧囂中逃避死亡,

而死亡的堤岸卻抱緊了生命所向往的寂靜。

傳說中的湖怪終究是虛無的“戈多”,

讓葉公好龍的游客一再失望;

一只天鵝撲棱棱飛起,抖落

白色的羽毛,炫耀蔚藍的自由。

喀納斯,六月的喀納斯,

漫不經(jīng)意里濺起一串細小的水珠,

泄露一個海洋的神秘,

它與脈管中的血液構成了微妙的對應;

而湖底沉睡了千年的古樹,此刻

正綻放與青苔相擁的綠夢。

根墻

據(jù)說,任性的北風吹過,

從來不講什么道理;

每棵樹頹然倒下的剎那間,

來不及總結失敗的理由。

情歌散去的喀納斯湖畔,

一棵翻轉的落葉松,映入

尋找風景的眼睛,

袒露支離虬曲的老根。

但心地厚道的泥土

絕不背棄那失敗的囚徒,

依然偎緊枯木的殘軀,

掙扎著豎起一堵根的墻壁,

站立,掩護蔓草叢中的螞蟻。

十月的北京(外四首) 董貴昕

十月的北京,中國力量激蕩流云

紅楓,紅過跳動的心臟

筆直的銀杏樹,如同站立的江河

燦爛的菊花,在一張張笑臉上綻放

十里長安街,十里流光溢彩

大會堂的燈火,點燃一個新時代

莽莽西山,矗立起

一個偉大民族復興的脊梁

圓明園里,沉睡百年的斷壁殘垣醒了

揮動著長江,舞動著黃河

喚醒了金戈鐵馬的秦俑和漢唐的戰(zhàn)車

重新列陣,整裝出征

雁棲湖畔,一帶一路宣言

傳來東方巨龍躍起騰飛的聲音

照亮了全世界人的目光

十月的北京,正在收獲!

紫荊花開

在東方,在美麗的東方之珠

有一朵永遠盛開的紫荊花

每天喚醒朝露,映紅晚霞

無論秋冬與春夏

在香江,在旖旎的淺水灣畔

你的五枚花瓣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連接五洲,光耀中華

無論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太平山上,你曾經(jīng)百年流淚滴血

一九九七,你終于昂首挺起了花蕊

維多利亞港灣,遼寧艦載譽而來

一帶一路,重新?lián)P起了你的風帆

處處繁華的港島

如同紫荊花處處盛開

大廈林立的中環(huán),如同燈盞

把幾代人的夢想點燃

港珠澳大橋橫貫三地

仿佛紫荊花迎風綻放

粵港澳大灣區(qū)如火如荼

仿佛神州大地奔騰的血脈

此時,我聽見紫荊花開的聲音

伴著濤聲和汽笛傳到祖國的心臟北京

此時,我看見紫荊花開

催生一個美麗富強的新時代

母親揮動著初秋的衣袖

我坐在路過故鄉(xiāng)的高鐵上

眺望。雨珠飄落在車窗上

像一群小蝌蚪,快速游走

匯成了家鄉(xiāng)的河流

車廂一陣抖動,傳來

父親發(fā)出的微信

我望見他寫字時粗糙的雙手

“你媽媽正在跳廣場舞”

我看見母親正揮動著初秋的衣袖

“一場綿綿的秋雨,在田野上飄蕩

蘊育的豐收,在田野下深藏”

清潔工奶奶

每天送孩子上學,樓道里

會準時遇到一位年邁的清潔工

她總是一邊微笑著清掃

一邊帶著鄉(xiāng)音向我們問好

我發(fā)現(xiàn),她擦拭過的地方

泛著粼粼的金光

她一下接一下地擦

天就一會兒比一會兒放亮

樓下的院子已打掃得

沒有一絲雜物,正好擺放

朝陽的光芒

有一天,孩子作文

把清潔工奶奶寫成英雄的形象

“像鄉(xiāng)下老家的奶奶

勤勞,善良,慈祥”

步數(shù)

行走的步數(shù),代表不了生命的

長度。微信運動安裝到手機

我的雙腳,猶如安裝了風火輪

我不想停下行走的腳步

不在乎朋友圈排名、點贊

唯有祈望,捐出更多的步數(shù)——

我仿佛走回童年的小山村

走進課堂,穿上了御寒的衣服

我仿佛看見天堂里的奶奶

重現(xiàn)光明,解除了白內障失明的痛苦

我給自己的步數(shù)找到了意義

邁開步,“人”在行走

抬起腿,昂首挺胸

我正在累積愛的步數(shù)

詩四首 向天笑

陪父親回家

以前,陪父親回家

總是讓他老人家坐在副駕上

這一次,我坐在副駕上

他躺在擔架上

以前,從來不告訴他地名、路名

他自己知道的,都會告訴孫子的

這一次,他再也看不見路了

只有我坐在前面告訴他

上車了,出醫(yī)院了

到杭州路了,快到團城山了

過肖鋪了,快到老下陸了

新下陸到了,快到鐵山了

沿途,就這樣不斷地告訴父親

讓他堅持住,祈禱他能堅持到家

鐵山過了,快到還地橋了

過工業(yè)園了,排形地到了

礦山廟到了,張仕秦到了

馬石立到了,車子拐彎了

教堂到了,向家三房到了

向家上屋到了,嚴家壩到了

沿途的地名越來越細

離老家也越來越近

前湖肖家到了、吳道士到了

后里垴到了,快到家了

車到屋旁的山坡上

大父親九歲的二伯

坐在小板凳上等他

我也告訴了父親

救護車以二十元錢一公里的價錢

一路奔馳,只花了四十八分鐘

一分一秒,都讓我提心吊膽

幸好父親很堅強,堅持到家了

她蜷曲著,無奈地躺在杯底

當滾燙的水,粗暴地灌了進來

那意想不到的激情,迅速打開

她最初的面目,鮮嫩,嬌翠

一枚、一枚,舒展開來

葉子,在飄落中站立起來

作最后的掙扎,停頓,喘息

在杯底,又長成了一片林子

無人想到這唇邊的美味多么綿長

像綠色的火焰,在靜靜地燃燒

舌苔在品味、在觸摸、在打旋

第一次,都是第一次,在水中跳動

一枚葉子與另一枚葉子緊緊擁抱著

再一次的打開,也是最后的停留

撿垃圾的表嫂

表嫂有點心高氣傲,在農(nóng)村還算是

長得有點姿色的女人

她走起路來,旁若無人,目不斜視

抬頭看天的時候

遠比低頭看溝溝坎坎的時候多

表哥,從礦山下崗了

等于一群活蹦亂跳的雞鴨發(fā)瘟了

等于一頭快出欄的肥豬失蹤了

等于表嫂盼望中的新房倒塌了

等于侄女的嫁妝、侄兒的讀書費用泡湯了

好強的表嫂,流了三夜的淚水

就一把拖著懦弱的表哥進城了

兩個人,總是一早一晚

在街頭或者巷尾,出沒

總是一前一后

表嫂背一只編織袋

表哥拖一輛木板車

見到大蓋帽比撞到鬼還怕

罰一次款,一個星期就白忙了

那板車是唯一的家當

碰到不好說話的,連家當也沒了

心高氣傲的表嫂,低聲下氣了

還沒來得及干枯的一點姿色

被那些垃圾涂抹得一塌糊涂

她走起路來,不再旁若無人

也不會目不斜視了

更多的時候,像一只警犬

到處搜尋她的目標

現(xiàn)在,她低頭看溝溝坎坎的時候

遠比抬頭看天的時候多

一個人的生日

晚上,突然停電的小區(qū)像一片廢墟

我一個人就坐在這樣的廢墟頂上

看見黑暗的毛發(fā)一絲絲閃亮

慢慢度過自己五十歲的生日

沒有燭光、蛋糕,沒有電話、短信

房內的黑暗像絲綢圍巾披掛我的脖子上

柔軟、冰涼,如同肌膚般滑嫩

窗外的黑暗像巨大的鳥巢

此刻,多想長出一對翅膀

縱身飛下,便可抵達天堂

我不知道我父親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就坐在我的旁邊的沙發(fā)上,默默無言

靜靜看著我抽煙,一支接一支地抽

他一句話也不說,目光里轉動著憐愛

一絲絲的黑暗,在他背后燒成灰燼

西行漫記 李立

倫敦的落日

萬分羞愧。在大英博物館

中國廳,我恥于面對列祖列宗的

玩偶,涂鴉,泥塑,石雕,手跡和骨頭

走進一個現(xiàn)代化的囚牢,我是一個

不孝的探監(jiān)子孫,這里關押著

我生病的母親和我衣不蔽體的祖先

我的尊嚴,榮耀,自豪和所有的夢

我被反復警示,要輕言細語,躡手躡腳

無數(shù)的攝像頭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那些用鴉片和洋炮,還有施耍

偷盜,哄搶,拐賣,欺騙和偷雞摸狗伎倆得到

來自故宮,圓明園,敦煌,廟宇荒冢,滄桑大地

囚禁于防爆玻璃柜里的祖?zhèn)髦畬?/p>

我無言以對,我連與它們合影的權力,也被

公然剝奪,他們的理由居然堂而皇之

就像當年頭戴禮帽,一手舉著文明杖,一手揣著

火藥槍,闖進我們的家園

站在倫敦河邊,那流金的河水

仿佛緩緩逝去的歲月,日不落帝國的

落日,懸掛在河的盡頭,渾圓

欲滴,像是從我臉頰滾落的一滴

疼痛的眼淚

巴黎,巴黎

埃菲爾鐵塔和塞納河兩岸的古建筑

還是從前的模樣,但河水早已不是

當年的河水,從盧浮宮出來

我仔細搜尋當年的那個身影,已物是人非

那時導游口懸若河,說巴黎黑人小偷多

東北來的下崗婦女多,沿著他手指的方向

街邊一張躲在夕陽下的東方面孔略顯彷徨

我竟然荒謬地想上前與她交流!她一言不發(fā)

掉頭走了。后來一個留學生告訴我

她們是一群受害者,在國內,在巴黎

國人深深地傷害了他們,包括

我愚鈍無知的眼光和動機,再次

傷害了她們可憐的自尊

我們幾乎是沿著2002年的足跡,重走一遍

香榭麗舍大道的風依然飄著濃稠的香水味

巴黎圣母院還是那么無精打采,令國人

心往神馳的紅磨坊,門口仍然排起長隊

舞臺上清一色的魔鬼身材,十三年前

她們跟從東北來的婦女同胞一樣

舞動的時候,一絲不掛的青春美得能發(fā)出顫音,而今

我多么希望,我的那些同胞跟她們一樣

個個身著華麗的衣裳,愉悅地跳著

令人心醉的舞姿

巴黎圣母院

人間燈火,淚已干

我與上帝,隔著一道柵欄

紅袍與白袍,于我來說,是一塊遮羞布

于神來說,是分級的赤膽,忠誠,修煉

從大理石中跑出來的禽獸,和從桔黃色窗戶

透進來的光,比在大堂里行走的動物

更富表情和色彩,他們臉頰上

仿佛鐫刻著苦楚和迷惘

地下室已被幽靈占據(jù)。上樓的門緊鎖

鎖匙已被雨果丟在遠古的《巴黎圣母院》

我們只能在人間游蕩和彷徨,那個

又丑又聾的敲鐘人,摟著逃命的善良,從樓頂

縱身躍下。多年后,邪惡

才從神圣的高處墜下

慈悲和善良的那口鐘,高掛在人性的頭頂

離現(xiàn)實有一段落差,往往被人拿來做擺設

要敲響,需把自己的靈魂,當作

樓梯

梵高白畫像

饑餓的炊煙,從阿姆斯特丹的天空

飄進你的畫布,還有烏云般饑渴的

愛情,其實你只是單相思

你從來沒走進過房東女兒,寡婦表姐的心,甚至

多病的妓女都棄你而去,只有

弟弟提奧,在心里給你留著至上的位置

你與失望的父母也不相往來,你把自己

修飾得還算精神的準備送給雙親的自畫像

也沒送出,你送給世界一幅血淋淋的自畫像

你這個駝背的年輕小老頭,有一副臭脾氣

與唯一的知己高更不歡而散,你竟然

把怒火潑向自己的左耳,剃須刀

完成了這次收割。但你的人生連年欠收

在你的有生之年只賣出過一幅畫,多病,失戀,屈辱

你把美好的向往傾注給熱烈的向日葵

但你心靈的那枚太陽,始終沒有升起

你離開精神病院,走向那片熟悉的麥田

用槍口抵住自己的37歲,扣動扳機

驚飛了一群烏鴉,定格在你烏黑的畫布上

阿姆斯特丹

漂亮的風車,是用來抽水排澇的

街道是用來搖船的,帶菜葉標識的

咖啡屋,是用來吸食大麻的

別指望海拔只有兩米的城市,會有多高的

底線,別指望合法的賭場,就會

接濟窮人,別指望躲避迫害的異教徒會精于

偽裝,在紅燈區(qū)精挑細選的嫖客

照樣溫文爾雅,彬彬有禮

這個小漁村比我居住的那個小漁村

生長期長,那個叫深圳的小漁村

只用了30年,就穿上了阿姆斯特丹一樣華麗的

衣裳,只是欠缺一些一千多年才能積攢起來的家當

比如風度,氣質,涵養(yǎng),鎮(zhèn)定

賊藍的天,賊藍的海,郁金香綻開

五光十色,白人,黑人,棕色人種,黃色人種

來到這里都是阿姆斯特丹人,都沉醉于

它的自由,寬容和放縱,但我不是

我不敢走進導游積極推崇的劇場,里面

正在上演做愛真人秀

日內瓦湖大噴泉

一滴水,在急速飛奔途中,會被

陽光和空氣,攔截,收伏

清澈見底的湖水,心似明鏡

只有一團水踩著另一團水的肩,不斷攀登

才能以優(yōu)美的姿勢,站上

145米的高度,才能躍過

日內瓦城,才能有阿爾卑斯山峰上的雪

一樣耀眼奪目的白

天鵝,海鷗,野鴨偶爾也曾離開水面,展翅翱翔

卻無法在天空定格成風景,它們是一個個體

個個自以為是,做不到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數(shù)以萬計的個體結合而成的壯美,必須

手挽手,心連心

不算計,不計較

樂于奉獻,甘于犧牲

心甘情愿成為別人攀登的階梯

像無私無悔的塵埃,它們擁抱成土,擁抱成山

成全了阿爾卑斯山,成全了自己

日內瓦聯(lián)合國廣場斷腿的椅子

我見過三條腿的人,沒見過

三條腿的椅子,東,南,西,北

缺少哪一個依靠,你的天地都會

傾覆

兩條腿的人,被起爆器,引信,炸藥

算計一條去,只好借用兩只木棍

當腿使喚,否則,他的世界就會

傾倒

不擇手段的戰(zhàn)爭,在人生的各條路口

布滿冷酷無情的地雷,它們

不僅僅索取勝利,還索取

人倫,尊嚴,幸福,家庭,生命

你高高聳立在廣場上,拖著殘腿

兩條腿的游客爭相與你合影,我看見

一個三條腿的人,遠遠地注視

眼神里的大海,波濤翻滾

只有他,才能讀懂你的心,才會給你

理解和尊重

在維也納

維也納是三月河平原抱在懷里的一臺

鋼琴,阿爾卑斯山全神貫注地彈奏

鋪滿街道的鵝卵石逶迤而去,仿佛

是一顆顆跳動在五線譜上的音符,貝森多夫大街12號的

黃金廳,每年都給世界奉獻一桌

色香味俱佳的新年盛宴

我笨拙的雙腳,演繹不出美妙的音樂

卻沉醉于公園露天音樂會的旋律,希特勒

當年也曾留戀于維也納藝術學院門口,兩試不中

只好以打臨工和賣臨摹畫糊口

長途跋涉而來的多瑙河,欲亮亮渾厚的嗓子

聽完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便從城中揚長而去

我沒有溫州人的財力,沒想在

巴羅克式,羅馬式,哥特式建筑群中譜寫一曲

自己的《命運交響曲》,終究房價已不菲

但,海頓,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施特勞斯蘭納,馬勒

紛紛把自己嵌進了維也納,如一顆顆璀璨的鉆石

他們的生命是一顆嘹亮的音符,他們的墓碑

是維也納閃亮的名片

慕尼黑盛開啤酒花

這座古色古香的新城,屬戰(zhàn)后的

作品,那時盟軍的炸彈比中國的拆遷隊厲害

他們共發(fā)動了66次狂轟濫炸,幾乎把

希特勒的發(fā)跡地連根拔起

如今硝煙早已散盡,滿城響起啤酒花

綻放的聲音,這種盛開兩百多年經(jīng)久不衰的

花兒,曾在希特勒的沖鋒隊發(fā)動的啤酒館政變中

幾近枯萎,后被盟軍的戰(zhàn)火徹底摧毀

但它根植于人民的腸胃,當云開霧散

它們以更頑強的生命力,蓬勃發(fā)展

四季綻放,芬芳四溢

全民嘉年華的十月啤酒節(jié),還移植到了

中國的北京和成都,并未水土不服

坐在啤酒帳篷里長條木凳上,我被烤面包和熱狗

折磨了十幾天的中國腸胃,熱情擁抱

慕尼黑盛開的啤酒花,不見生分,它的成份

像詩,不分種族,沒有國籍

柏林墻倒了

一夜之間,那些

捆綁民心的鐵蒺藜,水泥高墻,高壓電網(wǎng)

倒了

從瞭望塔射擊孔伸出的黑森森的槍管,和

600只兇神惡煞的警犬,在人民的怒火中

全倒了

那曾經(jīng)不可一世,不可逾越,把德國分開

把世界分開,把人性分開,把東西方的對峙,

重新定義為:

冷戰(zhàn)

它的倒塌,不是東方輸,不是西方贏

是人民饑腸轆轆的生活勝利了,是被禁錮的思想

獲得了解放

我自由自在地在菩提樹下大街漫步,不會因

見不到柏林墻感到遺憾,但德國

有人對柏林墻的倒塌深感惋惜,甚至有人呼吁

重建一公里,他們不是想在脖子上,重新

套上枷鎖,還是想告誡歷史

不要重蹈覆轍

詩六首 齊宗弟

在這里

天色不早了 回家的人

在余暉下面從未有過如此的生動

望一望天空 似乎已經(jīng)沒有空余的角落

安置一枚足印和一只舊手套

我預測夜的黑會墮落在手心之上

遠山的痛注定在喪失夢想之前

一個等待的人注定在絕望之后

飲完杯中的殘酒

然后續(xù)寫未成的經(jīng)文

你來還是不來 我的名字

筆畫不少 讀音未變

只是瘦了許多 瘦成卑微的思想

已經(jīng)忘記了去年零星的梨花

在紙上 我畫出一個相似的果實

為它涂上莫須有的顏色

再畫上一只眼睛

眼睛里畫上一座山

山上有一條小路

路邊有一棵樹

樹下是長長的影子

我就在這里 熬過今夜

等你 等你在陽光的照耀下

把我的影子

一點點擦去

老照片

歲月的陰謀 試圖擺脫我們

試圖讓我們遍體鱗傷 一敗涂地

任意一個日子都可以證明

我們后來者的艱辛 所有的腳步

足以證明我們是虔誠的

虔誠地把每個季節(jié)的風當酒喝了

醉成照片 醉成舊報紙的顏色

只在淚水遺失的地方

時間靜止 靜止成傷

一動就痛 一痛就無法治愈

我正在面對一張70年前的照片

照片老了 老了的照片

日月之光沉淀的顏色是暖的

暖到溫馨 暖到酸楚

暖到往事如煙

照片上的人們是我的親人

我默誦著 默誦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羨慕黑黑的棉袍下的身體

作為背景的事物 曾經(jīng)的存在

一瞬間凝固在民國的某一年 某一天

禮帽下的眼睛已經(jīng)告訴我

那一天一定有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從今以后 我會認真地打點自己

清理好思想 連同骨血里的雜陳

最好把傷疤也掩蓋起來

讓危害和危險降到最低 然后

挑選美好 純潔 高尚的語言寫詩

寫出人一樣完整的句子

我會在一個春天的早晨

把陽光涂在臉上 涂滿身體

拍一張比暖還暖的照片

道路也是需要安慰的孩子

這個夜晚 道路的眼神如同可憐的螞蟻

讓我舊了的心臟坐立不安 欲墜 欲迷茫

一只螞蟻需要經(jīng)過多少鍋臺

才能儲存一粒瘦弱的糧食

而我還在夢里畫一株出土的秧苗

上帝啊 你造物 造人 唯有

把造路的機會留給一群羔羊

讓一些與白云為伴的靈魂

如此燦爛與光明

我經(jīng)歷的所有 道路秘而不宣

必要時它總在風雨之夜

打開一盞燈 一盞讓罪和魔開花

開出一顆比一顆善良的星星

午夜 我看見道路是一條弱不禁風的藤

緊緊地依附在我瘦小的筋骨之上

不知道 道路暖著我還是我暖著道路

此刻我們都是相依為命的孩子

到這般年紀 我沉重的翅膀

不再是漫無目的的一只蝴蝶了

撫摸著屬于我的最后的一條道路

額頭的皺紋比夜還深還遼闊

稻草人

我說的稻草人其實不是稻草做的

在北方 幾根樹枝 一頂破草帽

必須配一件舊衣服 多種顏色

甚至還有一條飄蕩的紅圍巾

因為紅色耀眼 放蕩 充滿殺機

在田野上 以人的姿態(tài)和表情

宣誓著存在 宣誓主權

那些鳥兒費盡心機尋找破綻

尋找出最合適的下嘴機會

一個冬天 你依然在荒蕪中

一只麻雀的眼中 一滴淚水

凍成一粒種子 凍成三九的陽光

墻根下那個曬太陽的長者

面無表情 誰知道他的內心

究竟是簡單還是復雜

從馬圈子到銀窩溝再到于營

我看見了三個稻草人

陽光胡亂地照著他們 我想

我要按我的姓氏

逐一給他們起一個男人的名字

高粱

就這么一棵高粱

努力端正姿勢

讓下午的陽光

完完全全

照耀著

起風了 在初冬

被遺忘的幸福

暗藏在高粱的明亮里

高粱照耀著我

我定會照耀夜晚

任意的角落

落葉掃

每一片落葉的下面都隱藏著一個女巫

有著魔咒的拐杖在死水里沉浮

早已死去的荷 葉子無比難看

荷的陰謀才是真正的陰謀

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準備

復辟春天

秋天強大 強大到托不起落葉

一片一片挽起來 挽成花圈

我去制造一座墳 一座比冬天堅實的墳

墓碑上究竟寫上誰的名字呢

都說秋風掃落葉 在當下

有誰來掃一掃我 給我以純凈

然后我去掃一掃秋風

掃一掃這個季節(jié)的潦草和凌亂

風濕病 汪彥君

點燃一支煙

指尖上升起高遠的秋天

我身體里的秋天,卻變成一張舊報紙

風濕是忠實的讀者

不管我是坐著,躺著,還是行走

它就像螞蟻一樣,爬滿報紙的每一個角落

也許是我的土地過于貧瘠

果子瘦小,饑餓的它們

不停地啃噬我的神經(jīng),血肉

每一個白天和夜晚

下雨的時候

它又像麻木的屠夫,一刀一刀

砍在我疏松的骨頭上。躲在我骨髓里

最后一只春天的蜜蜂

膽戰(zhàn)心驚

我愛它的暴虐一如

殘陽淡如黃酒

愛著黃金里痛苦的黃昏

它是我孤獨的慰藉。你離開后留下的空缺

是那樣遼闊

感謝它的啃咬,我才會有疼痛的感覺

如能把疼痛掏出來,碾碎,制成一朵秋菊

它也只能開在我的詩歌里

摧開下半個春天

放羊記 董賀

1

開路的先鋒,我的頭羊

帶著妻妾、兒女

去征服:草場、樹叢、河溝

去征服:山坡、懸崖、高崗

去征服,這天下

2

我跟著大部隊,爬坡過梁

累了就讓目光跟著

看它們漸行漸遠、時隱時現(xiàn)

像畫布上的點綴

那是純凈的白,可親吻的白

3

在山頂?shù)拇笫^上

我想唱歌了,唱《山路十八彎》

唱《九妹》《濤聲依舊》

唱給羊

對牛彈琴的時代過去了

對羊唱歌的我停不下來

我唱歌,羊們就撒歡兒

我跑調,羊們也理解

4

想吃啥就吃啥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愛上誰就和誰去談情說愛

你們的小日子,真好

坐在大石頭上

石為床,天作被

閉上眼天就黑了

5

天快黑了,我整理部隊

大聲吆喝算是鳴金收兵

我看著羊們肚子圓鼓鼓的

懷孕一樣,像我的滿足感

藥姑山(外一首) 余成強

從溪流與瀑布聲中走出來

藥姑山,和我們一樣

一生未曾走出幕阜山余脈

每一座山,根基都連在一起

正如路旁的野花

我們路過它的芬芳

卻叫不出它的名字

山腳,一個養(yǎng)蜂人

坐在高大的栗樹下

成熟的板栗,帶著鎧甲和傷口

從天而降,像一個路過此地的英雄

一打探,就知道我們是赤壁的

鄰居,不管多遠,心都是近的

就像他們養(yǎng)的中華野蜂

無須東奔西跑,尋找花源

因為所有美好的事物

都在老地方

這一年

這一年,花開四季,果實埋在泥土里

冬天已經(jīng)過去,雪花還在期待

這一年,爬過的山是以前爬過的總和

看過的流水還在腦海中流淌

這一年,須發(fā)漸白,皺紋漸深

骨頭愈硬,頭腦愈空

這一年,依然不清楚萬物榮枯的真相

比以前更渴望陽光

這一年,天天白晝賴活著,黑夜練習死亡

生日漸遠,死日漸近

這一年,父親在夢中和詩里活過幾次

慶幸沒有親人離開

這一年,沒有流淚,也沒有大笑

不問前世,不問來生

這一年,有些漢字在我的詩中蒙羞

孤獨和愛情在其中閃光

這一年,我必須說“再見”

這一年,再也不見

那些看見的,看不見的生離死別 張雪珊

我在夜空種下半個月亮

蔚藍的藍,像童年一樣干凈

桂花毫不吝嗇,在中秋繚繞慷慨

此刻,萬眾矚目的圓,未能如期升起

轉眼已是遲暮

化不開的霧霾,荒蕪了紅塵

神,也無能為力

一方綴以繁星的手帕

覆蓋著女孩散碎的夢境

她的呼吸均勻,寧靜

內心的傷,一絲一絲愈合

我在夜空躬身,小心翼翼

種下半個月亮,掛在她的窗前

這晶瑩的光,透過窗簾

棲息在咬了一半的月餅上

出生兩個月,媽媽遠走高飛

爸爸罹患癌癥,遺留一副薄弱的鏡框

多年以后,他們一齊來到床沿

輕輕為她拭去,眼角渾圓的月光

養(yǎng)母的心血

在遙遠而漆黑的夜空,獨自閃爍

兵兵六歲半,做了四年星星的孩子

他有帥氣明亮的雙眸

卻不愿牽著目光,和你對視

聽得見花開的聲音

對季節(jié)的呼喚,卻充耳不聞

張開嘴,不能彈唱心靈的弦子

他在陌生的大地,寫下?lián)u搖晃晃的足跡

與你的愿望,總是大相徑庭

我們來到邵陽規(guī)劃展示館

一起觸摸城市的脈搏

和鄉(xiāng)村的胎記

幻影成像。動感劇場。電子書畫

他神情專注,咿呀學語的形態(tài)

有著比我們更多的驚喜

他畫出神鳥。怪獸。遠古的陶罐

畫出養(yǎng)母的心血,在浩瀚的星空

徐徐綻開,愛的花蕊

一片羽毛,在火光中起飛

腫瘤醫(yī)院三樓,暮春的陽光

像奶奶的皺紋一樣慈祥

緊緊摟住病房的窗欞

十二歲的羽羽,和同學坐在床上

聽老師講完最后一課

消瘦的臉,比床單還白

一種生生的痛,擊中淚點

我泣不成聲,轉身跑向走廊

“她是光著腳丫走的,已經(jīng)十多天了”

義工綏綏在手機的另一端,怯怯地

說起一個月前我們見過的這個女孩

說是怕我落淚,傷心,再次崩潰

“她把眼睛留在黑夜,把角膜贈給光明……”

一片羽毛,火光中越飛越遠

沒有留下陰影,和半點污染

那些看見的,看不見的

生離死別。讓人間的煙火變得凝重,撲朔

隨心而動 禺農(nóng)

如果風雪,能傳遞他的愛

比衣服和手套更能抵擋寒風的

是內心的火熱

當遠處的鐘聲還在睡夢之中,他已經(jīng)到達這兒

雙手合十,把放在掌心的心愿舉向天

不用再提醒自己,因為,沒有不能敞亮的

已經(jīng)拿出了他的一切

——他的軀體和沉靜的表情

以及,對一個悲憫念頭的一次哽咽

仔細撥動木板上的珠子

標明叩拜的次數(shù)

可是,用什么來標注他心中的虔誠呢

如果風雪,能傳遞他的愛

那么,今生今世經(jīng)受的風雪

還遠遠不夠

不再牽掛的歸途

你的步伐在這條熟悉的路上,沒有猶豫

此時,已經(jīng)陪伴你幾十年的寒云

依然陪伴著你

就像你臉上淡然的笑容

無暇顧及如此疑問:你屬于這片金頂?shù)膹R宇嗎

虔誠的身影,刻印著重復告白的語言

毋須回答,你來自何處

如果心中的愛

早已托付給了秋風里的山林

就不會去想是否凋謝

既然,對這條路的選擇

源自心靈的召喚

就不再牽掛自己的歸途

你在寂靜的風景里

習慣了用仰視的眼光,看前方

常常被俗世的浮塵蒙蔽

眼前的圣山,比目光丈量的距離更久遠

藍天上,總有白云飄過

觀修之人看到了停駐在身邊的朵朵祥云

沙土也是潔凈的

鞋底和衣裳沾上奔波山灰白土的朝拜者

眼里含著熱淚

鐃鈸一響,法幢高高舉起

仲曲河水猶如系在金剛橛上舞動的彩帶

把薩迦普巴金剛的故事流傳

無塵的念頭在河畔停泊

誦經(jīng)人在白塔下流連忘返

等候加持的人沿途俯首

撫摸的溫度融化了所有的世間瑣事

寂靜的風景年年藏在心底

夢中還在癡心的你

為了今生的遇見

用一生等待

卻又錯過一生

山掩古村

既然,幾重山擋不住你的身影

那就做你淡淡的背景

站在身后

把你捧在掌心

既然,村前的小溪隔不斷俗世的路

那就在你膝下環(huán)繞

為你洗濯風塵

既然,你一直想藏在深山

不愿告知你的所在

那就,繡上千里輕煙

遮掩你的容光

再集聚一簇白墻

留下一片寂靜的白云

吹落來自遠方的陣陣風聲

在古寺屋檐下躲雨

路途恰遇大雨,在古寺前躲避

高高的臺階擋住了門外拌著塵氣的水流

屋檐掛起了厚厚的雨簾

模糊了遠處山腰飄忽變幻的煙雨

檐內的椽子精巧相契,看得一時入迷

仿佛目光也和卯眼牢牢接榫

此時,不禁憐憫地想到正在飛翔的鳥

相信它,比人更能識得天時

洛迦山燈塔

你是我心中久久佇立的孤獨

原以為,海風掠走了你所有的溫暖

冰冷的體膚,難以靠近

而今,你手拉著云端垂下的光線

在藍天下蕩著秋千

總是在最佳的位置定格

童真的笑顏,刷新

老舊的記憶

黑夜里,你指向彼岸的通途

淡然目送遠行的背影

寧靜的身姿

點綴歷史航程

始終,守在苦海邊

不肯離去

是誰賦予你的天職

手持一盞明燈

來到凡間

照亮別人的眼睛

風雨中,不移半步

把心中的燈點亮

也許,這本是千年的約定

人生不停地追尋

一次次遠航

終點卻在原點

轉身回望

苦苦等待的是自己

蘭亭游記:勾踐 劉黃強

植蘭 或養(yǎng)妖精 其結局

得益于臥薪嘗膽和蘭渚山的隱忍

兩棵修竹的虛心

與一條紗巾的浣洗

水做的江南 黛色山河

回望中 燈火闌珊處有歷史

一聲長長的嘆息

而古越春秋是一壺好酒 可論英雄

可釋兵權 可在越王劍上擦洗恥辱或

劈開一棵修竹 取血 卸節(jié)

警示另一棵修竹 高出的危險

植蘭 或養(yǎng)妖精

千年之后我找到了會稽深處的淡然

以蘭亭之名 愛下這山山水水

寬恕一句謊言

橋(外三首) 高志東

如果命運

讓你化為一座橋

你會選擇哪一座

是都市中的高架嗎

讓車輛成為你的朝圣者

緩慢地爬行

喘氣與嘆息

你很少聽到贊美

盡管有時你會是上帝

你也可能是海洋上那座

像一條彩虹

用鋼筋水泥的軀體

與海水對立著

遇到臺風

不僅要經(jīng)受狂風和雷電

還在顫抖中

忍耐海浪的咆嘯

你也有幸成為那一座

沐浴在三米陽光下

光亮的石板橋面

仿如祖母手上的玉鐲

久遠的時候

常常遇到油紙傘的少女

有時候一位英俊的少年

長久地憑欄佇立著

深情地等待

一個怦然心動的相遇

我卻希望有座無形的橋

在你想我的時候

沒有堵塞

也無需等待

騎著白馬

從左岸到右岸

趁你還沒來得及移情別戀

飛奔到你的身邊

澳門

水清和水濁

海面在晃動著

媽閣廟時隱時現(xiàn)

澳門動也不動

南風和北風

隨著人流

在賭場大小門洞穿梭著

澳門動也不動

紅色和綠色

國旗的旁邊那一朵蓮花

不知開在誰人心中

澳門動也不動

白天和夜晚

人們在時空中反轉著

興奮點從午夜開始

只有澳門動也不動

日月貝

誰喜歡

野貍島上的日月貝

是太陽

是月亮

還是反復無常的海水

不遠處的漁女

永恒地微笑著

她高舉珍珠的手臂

不知會不會累

猜猜她身旁礁石上的斑痕

有人說是尋珠的貝殼

有人說是她思君的眼淚

如果野貍島上真有野貍

它會閃著藍光的眼睛偷窺

劇場里沉沉的幕布之下

人類將要上演的劇目

喜的很假

悲的真悲

野猩島上的日月貝

誰選擇了你

你又選擇了誰

城市

面對城市

如果你

有一對單反的瞳孔

不知會否發(fā)出

一些古怪的嘆息

豪宅是昂貴的

那黑洞洞門戶

卻關不住寂寞和空虛

汗水是廉價的

在交易的天平上

很難換回那溫馨的蝸居

夜晚并不黑暗

只是在燈紅酒綠中

變得猙獰而扭曲

豪車呼嘯而過

道路上留下的

是一條條猩紅的血跡

城市猶如水庫的堤壩

截留了財富

也聚集了物欲

人們常常對視著

惴惴地思索

誰是大魚誰是小魚

哀牢山中 李長平

越界

我站在山梁上

看秋風迷路

花草擺動著腰肢難掩疲態(tài)

蒼老的原始森林像一片空漾的海景

蒼鷹在白云下盤旋

那一列怪石裝做低頭的樣子

大自然,對自己的命運無動于衷

坐在懸崖上的人

好像是我

但我仍站在山梁上

我沒有迷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我沒有自己的桃花源和紫禁城

我站在山梁上

坐在懸崖邊

夜里,我返回逐漸失真的山下

山神沒有阻攔我

我沒有阻攔褪去的花色

獨坐

起風了

云就該走了

花開了

心就裸露了

我坐在孤獨的石頭上

看夜空

一顆流星從頭上劃過

它脫離軌道找到了歸宿

遠處有人放煙花

我聽不見炸裂的聲響

在這個寂靜的夜晚

有許多死亡

那朵花

這個石頭

拉長了我的霜期

下山

在愛尼山聽民歌三月六

村口的佛手把頭慢慢伸進野草

靠近地面

靠近暮色

父母在著么山成路

父母不在么路成山

那犁田的人甩著鞭子

抖動著鐵鏈

他的歌聲跌進石羊江

把哀牢山?jīng)_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讓風雨進入林海

凄苦的江水,追逐著咸澀的大海

夜里那么多蟲蛙叫喊

螢火蟲各自把燈點亮

山路很陡

下山的人須一路小跑

哀牢山中

哀牢山中

我長跪于神火寺的廢墟上

心被訇然撞擊

身上的鱗片紛紛剝落

我下了一場浩大的雪

再睜開眼睛,空空如也

竟然不知身在何處

我不想問

我在世間消失了多長時間

看著整山的花朵我淚流滿面

白竹山上的馬櫻花才砰然綻放

綠汁江邊的木棉花已謝入泥塵

我在土掌房上彈四弦

小豹子身上的花呀撕裂了皮肉

我在江邊喝酒

江石花開,驚了星辰

有塊凈土

我就會原諒世間的所有污穢和喧囂

陪父親吃飯

我每次陪父親吃飯

都要為他倒上一杯酒

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

我滴酒不沾

看著父親喝酒

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

在愜意地吮奶

有時父親會停下來

看著我說,你不來點

我搖搖頭,再為他搛了點菜

有一次,父親喝了兩杯酒

自言自語地說,小廟里新塑的土主

像是心情沉重哩

父親去世后

我經(jīng)常夢見陪他吃飯

我酩酊大醉

他一言不發(fā)

遠行

父母老了

而我卻要遠行

在雨中我微笑著一路小跑

路旁的人投來各式目光

我上路以后才知道

景色不會平分給每個人

疾行中,貧困和柔弱脫離了我的身體

我低頭擼一把汗和雨水

咬牙催促漸慢的腳步

我不敢回頭

怕看見父母的模樣

完全不是心中的樣子

運河舞(外一首) 木子紅

古運河靜默下來,掛滿燈籠的木船開始隱退

九十度的轉彎過后,楊柳岸重新出場

“來吧,跳一曲羽衣舞”

夜在慫恿,河水重新沉浮

我無法抗拒,只好一步慌,兩步亂

三步四步節(jié)節(jié)潰敗

哦,十月的揚州,請不要再旋轉我

這個季節(jié),布衣荊釵已不適合起舞

原諒我無法順從大地的注視——

縱使化作三月的柳條,也無法飛舞唐宋的霓裳

花月夜

秋盡之夜,揚州懷揣三月的心

演繹最后一場《春江花月夜》

時間,地點和人物,仿佛伸手可及

瞧,觀眾和演員是春天的一部分

舞臺上空的春天是悲歡的一部分

重新啟動的悲歡是情節(jié)的一部分

記得來時嗎?蕩漾的小路,用啞語連接春江

陌生地通向東門那最后的花月——

嗯,那是夜晚不舍的一部分

記得迷途嗎——

“那些岔道,構成故事的一部分”

春晨(外一首) 麥芃

一千朵梧桐花一千只香爐向著天空,

是一種什么樣的宗教和信仰?

一千只鳥在家鄉(xiāng)的山林

是一種儀式,也是一種唱和。

一千個人在道路上一千種去向一千種生活方式,

也是在選擇一千種死亡。

一千條河流流淌在廣袤的大地,

是在提醒時間,也是在布置遺忘。

拾穗者

是否因季節(jié)轉瞬即逝

雙手急切地撿拾著

臉膛粘染季節(jié)的顏色

誰能勝得過時間

收獲了的永不遺失

到了人生的秋季

手心里還有多少黃金

彎下腰,再匆忙些

更能體會到

生命有多寶貴

一片葉子的追問(外二首) 龔偉

我是一片葉子泛黃缺水

與三月的桃花

相隔最近的距離

在寒冷里 我想念母親的臍

在大地的懷抱中 越來越孤單

母親體內的羊水

與我起初是同樣的溫度

我就是她 她就是我

在藍天以外的世界 在苦悶時

大樹下 一對戀人的訴說

在這個孤寂的深夜 特別深情

喜歡你 就是喜歡上了秋

你的韻味 有楓葉的紅

你的眼簾 結豐實的果

那一瞬間 我像夏天的蟬蛹

掙脫了殼的禁錮

我要詢問我的母親

在貧瘠的年代

父親有沒有這樣的表白?

小時候

媽 就是家中的燈

回到家

看見了媽

就感覺家很亮 很溫暖

長大后

妻 就是家中的燈

妻在家 就彌漫了溫馨

心中有燈的人

家 就給了逗留在外的人

方向

年老的父親

八十歲的父親

耳背 氣喘 藥不離口

年輕時的硬朗和沉穩(wěn)

漸漸消退

對孫子的叮嚀

也延伸到白發(fā)增多的兒子身上

這個不彎腰的老人

這個一生專注科學的老人

在奮斗的路上 從未停歇

退休以后的生活

卻相當?shù)氖?/p>

除了照顧臥病在床的老伴

陪伴他的就是客廳里的電視

他對軍事和新聞

像科學一樣 一絲不茍

但卻留下了生活中的兩個怪癖

他說:少和人接觸 就是少是非

家中的垃圾袋

從來都在門里 而不在門外

在防菌而又講規(guī)則的世界里

我們家的垃圾 扔得最快

提起來的那一刻 都在順手的門里

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以后

我才理解了他的深刻

看雪(外二首) 岳曉東

秋風漸漸散盡

雪在歸來的途中

隱約的,滿目的銀白

一朵朵,一片片

飄蕩在空中

雪來了

悠悠然落下

下得那么細致,縝密

不經(jīng)意間

染白了大地,山川,河流

冰是凝固的雪,雪是飛舞的冰

眼前的世界被清洗如新

披上這冬日的錦衣

如此多嬌,盡情地妖嬈

秋被雪埋在身下

安穩(wěn)地睡去

冬緩緩醒來

光陰在輪回中伸展

春在哪里

春就在你的身后

秋意

秋一如往常

天空那么高遠,蔚藍

樹枝在竊竊私語

零散的鳥鳴一路向南

西風勁,秋意濃

放大了的思念

隱匿于秋景之中

落葉上寫滿了唐宋詩行

幾片隨風,幾片化蝶

風送左耳拂向右耳

低語著遠方的訊息

稻谷點頭未語

泛起金色的浪濤

臉上淌著汗的農(nóng)人

心里盤算的年成

誰人喜,誰人憂

滿目的金黃

這秋日的錦衣

月正圓,秋夜深

幾多圓滿,幾份離愁

歲月的年輪里

刻上了又一個秋

異鄉(xiāng)月

夜幕低垂

月光行走在夜空里

照亮了枝頭,屋頂和夜空

星海里

這異鄉(xiāng)的圓月

落葉上的故事

寫滿了思念

屋檐上的微霜

透露著秋涼

這圓滿的銀色

跳躍在唐宋詩詞里

泛起了團圓的燭光

在游子的眼中

點亮了歸程

穿越多少光年的路

才能找回昨天

爬過山,趟過河

才遇見兒時的故鄉(xiāng)

往昔亦今昔

他鄉(xiāng)亦故鄉(xiāng)

飲盡這杯中的明月

照亮我胸中的鄉(xiāng)愁

烽火臺(外一首) 呂建軍

古道、驛站、城墻被翻滾的麥浪席卷

安逸河在淘洗廢墟里的鐘聲

總有什么在烽火臺上糾結著昔日的馬嘶

風是從四面八方聚集來的

夯土泥石順著山坡卸去了鋒芒

宋磚金瓦露出殘破的棱角

像念著佛經(jīng)的僧侶超度著自己

也超度著塵世

肯定還有一群群的月光圍攏著

向遠方傳達著平安

山巔凜冽,腳下的古城

昂首燃起歷史的火焰

誰在寂靜的暗處為它們一壺解藥

現(xiàn)在,這一切都宛若模糊的碑文

倒懸著抹不去的陰影

而烽火臺,爬于梁峁的高處

始終拯救不了時間的傷口

斷河

廢舊的城池在文字里復活

狼毒花不過是六月里的一腔陳詞

四野有麥田、有村莊

有黃土里深深的命運與抗爭

唯獨安逸河從跌宕的渭北

慢慢縮隱成歷史的符號

內心的干涸比壙梁更貧瘠

更揭時間的短

山梁幽深,冰草各自為家

這些深陷在史書上的事物:

烽燧、遺址、墓群以及殘缺的石獸

都在安逸河的水流里

脫下俗世的袍裝

地下有黃金,天上有流云

安逸河翹起干枯的河床

沉淀的是親人的漂泊

裸露的是翻來覆去的人間的積傷

憶故人(外一首) 蘇奇飛

今朝發(fā)現(xiàn)棋子少了一粒。

一想到你,山就空了,就深了。

又空又深的山,更冷了,

而雪意還在更幽遠的山中。

長久地枯坐,打瞌睡,

直到捧經(jīng)的手,開出寒顫的薔薇花。

秋日登山,休憩在圣壽寺

一座廟宇:賦予無限的事物一個中心。

無限的事物有江水,群山,天光……

道生萬物,而眾生被棄于災荒;

眾生是有限的,終將歸于光榮和塵土。

無意中,一抹斜光把佛臉照亮;

而斜光是有限的,漸漸歸于陰影。

塵世里,我享有短暫的歡愉;

而歡愉是有限的,歸于肉體和悲傷,

靈魂歸于愛和虛妄,

心歸于心。

而最終,時間歸于空間。

茶之禪(外一首) 古力子

云解不開,山的心思

雨猜不透,茶的眷戀

是走,是留

或者叫上蟬鳴,叫上花香

叫上途經(jīng)的午后

好了,就地打坐

山已開壇

茶已入禪

茶夢

夢中,常在東南西北

與行囊,一道跋山涉水

與身心,行徑閱歷

攀越山頭,尋覓

沉默已久的真情

涉足小溪,聆聽

來自高山峽谷的心聲

途經(jīng)的地方,常有茶經(jīng)的果實

想去的地方,還有神農(nóng)的風俗

夢至避偏,觸及荒涼貧瘠

顛簸的背簍,滿是溫飽的渴望

還有孩子那清澈的睡意

一樹一椏一葉

是祖祖輩輩的風霜傲骨

是茶鄉(xiāng)深情的目光

茶開了,每一朵

都含著晶瑩的淚花

我讀著每棵古樹的記憶

我翻著每個村寨的族史

我品著每家茶種類來路

我的心濕了

是風雨澆透了我的浪漫

是貧瘠饑餓囚禁了我的輕浮

我要留下,真心

做一回背簍

當一回鋤頭

聲音(外三首) 孫松銘

老屋空蕩沉寂了二十年

走進來,我卻分明聽見

許多熟悉的聲音在說話

斜倚在墻角的木頭

伸出滿身的耳朵,幫我

證實這一點

陽光,從屋頂流淌下來

幾雙眼睛

似乎也聽見了我的聲音

紅花

下雪了。女兒著紅衣

蹦過來,仰粉面,問我

爸爸,雪是怎么下來的

我說,雪是飄下來的

女兒看看我,問

那她有翅膀嗎

我答,有

又問,她下來想做什么

我答,與姊妹們團聚吧

自言自語:喔她有那么多姊妹

再問,她有爸爸媽媽嗎

她的家在哪兒,是在天上嗎

女兒一直在問

雪為什么那么那么白

她們都是白雪公主嗎

我望向雪野

一大片純白涌進我渾濁的眼睛

而另一片白

正接過春天遞過來的一支紅花

霜降

那年,她帶走了春天

隨之秋天就來了

后來,一到夏末

他的耳旁就會秋風蕭瑟

他的頭頂

被她的誑語平整成了

霜降場,據(jù)說多次招來

紛飛大雪

這橋下的水淙淙,不知它和家鄉(xiāng)的河水

有無親戚關系,是要去串門或是要攜手走得更遠

家鄉(xiāng)的河水清清瘦瘦的能映出母親清秀的面龐

而這橋下的水,更多被雜物、尾氣或者閑話浸染

如今,它已然忘記了怎樣流動才美麗

蹲下身親近它,那波紋便暈上了我的額頭

掬一捧水,我從它散落的方言里辨認著鄉(xiāng)音

我這樣挑揀著,竟挑揀出一種哭聲

這哭聲啊,把我的背捏成了老家門口的那座橋

橋上有個月亮,橋邊有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