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學敏
拋光鋸開的空氣,樹長出的嘴唇,
滑過被水埋葬的可能。
被吸吮過的太陽,
跌破斑鳩的皮膚,羽毛,
用光環(huán)遺落乳房。
石頭蓬勃的羽毛,
在岷山的乳汁中啼叫。飲下一棵樹,
樹的魂魄就流向空氣被拋光時的,眼睛。
飲過乳汁的銅站在開始奔跑的平原邊緣。
風吹過雨一排排牙齒,
目光掩蔽在苜蓿尚未出生的,
輪廓中。風的輪廓,
被咬傷在拋光來路不明的,
拂曉。
死去的風把尸體充滿整個光,
黃桷樹長出來的光。乳房們的莖塊,
等待麇鹿從銅汁的草叢中醒來。
(眾樹原生的漿,在山脈與平原媾合時,
雨燕撕開的閃電中。
攀爬雨長成的樹抵達樹的源頭。
用樹的尸體漂到水死后的源頭。
我把土壤的羽毛中飛出雨燕,
用土壤捏成乳汁。
下齒成為眾樹的種子,
被光線的河引領(lǐng)。上齒咬在
乳房上的風,吹過大地,
火一遍遍在水中發(fā)育,
直到身后的足跡,
被蛇無尾的拖拉機吞噬。)
名叫肉蠅的兩頭蛇掠過泥,
降落的光,
被黍線條的葉捆住,遮擋,
季節(jié)的皮袍。
(吞噬朝左發(fā)育的蛇,力量的卵,
在風中孵化。成我的風,
把所有的火裝在眼睛的陶罐。)
名叫果蠅的兩尾蛇坐在變相的路上,
蜥蜴的汗珠詛咒遠去的殼,
竊取風的殼。
風被枯葉遺棄在黃昏的巢里。
(飲下朝右逃遁的蛇,預言,
正在顛覆自己的相貌,和路,
和上面繁衍的語言的腳印。)
插在波濤低音的前額。
月亮灣牧象的鞭子插在波濤低音的,
前額。頭發(fā)的拳疾行在,
狼的腔調(diào)中,一座山的口音,
統(tǒng)治比水還低的草。
象尚未抵達的疆域,
大樹是冰中鋪排出的兇器。
(水是唯一可以觸摸的車。
我用制成圓盤的水,
中央的光芒,
校正四野逃竄的白蒿。)
月亮灣的脊背是天空最好的筋。
穩(wěn)坐的牛,在蕁麻的刺中等待
一滴水的空隙。
上弦月被釘在舉起夜空的掌心。
水擊中風抽出身來的水,
蕁麻的翎,是水最后的經(jīng)過。
(月亮灣用陰影撫摸弓,
在銅鼎中煮,和成群的稷,
咆哮在水的尸體上。我把禿鷲的眼神,
植在長出樹的臂上。)
杉樹中奔跑的烏云,把慘白的內(nèi)衣,
疊進升起的水,統(tǒng)一的幼年。
系在藕腰上的鬃,箍緊馬的汗,
和森林低音的陰影。
從頭頂長出核桃的天氣,
越握越緊,直到烏云們喘不過氣。
(肌鍵中的技巧掛在熊途經(jīng)的高處,
格斗剩余的鳥瞰,收取所有水的痕跡。
我用樹桿,保持平和,
原初的藕的平和。)
石頭音響的草蔓延開來,
季節(jié)將收割的鳥喙晾曬成風成熟的,
形狀。披著棕色石頭的布谷鳥,
開始區(qū)別遍地的草芥,
麻兔的休止符,
在樹梢上拱手。
模擬鰭速度的羊群用云朵的睡眠
在大地上行走。
(在桑葉的反面制造磬,
我把風種在石頭與銅的縫隙間。
風系著飛翔的耳朵,
眾鳥是草叢的停頓后的春天。)
用石頭中的樹葉積攢陽光。
和魚一起盛水的黃金,
置于手最近的河流,開始模仿松樹。
黃金的鳥,固定舟漂泊的姿勢,
過去的時間,一節(jié)節(jié)腐朽在竹子的,
風吹走的空洞中。
(七尾游出水的魚,
在黃金上用氣泡預言眾多蜷縮在一起的
陽光。
七只被黃金孵化出來的鳥,隔絕空氣,
和時間曬出的糧食的氣味。
七個我,在語言遺下的杖上平衡
自己的影子。)
風過玄牝,遍野是谷的籽民。
銀杏豢養(yǎng)的風一次次接受敲打,
果實舌尖的刀游走在生死寬敞的大地。
鲇魚中的女人擁向路口,
指引樹上的水,和她們的生育。
陶器的性別吸引水的盛世,
柏枝說話,成群的水面簇擁在
自己的懷里。
鴨子河的蹼劃過的枯木,
整齊地泛綠。鴨子把叫聲,
鋪排成滿天的星宿,
和銅綠堆積的雌性氣息。
(鑒別蜂擁的汽車的性別。
鐵路的器官移植到百合花
碩大的焦慮中,
我用電燈,給魚籽們講述春天的
貪婪與鋼筋的濕氣。)
風過玄牝,遍野是谷的籽民。
縱容過的魚飛翔在空氣被削成蘋果樣的粉色背景中。
陶罐來不及逃逸的指紋,
繁殖一口口水井。
青蛇們合力養(yǎng)大的井,
開始劫持豐腴的水,和引領(lǐng)井奔跑的長發(fā)。
桃花鍛打成刈草的長鐮,
把白晝捆綁成猥瑣狀。
刀砍下的一塊夜色,
藏在螢火蟲謊言的盲從旁邊。
站立的井鄙視大象聲音馱來的水面,
被土染上茅草的水面。
(殘荷上的農(nóng)家樂飼養(yǎng)回鍋肉的地名,
翠鳥的音速勾兌酒精。
汽車的幼子用霧擦拭冬眠的田壟。
我把用來銷售的讀書聲,疊成
不孕的鉛筆畫。)
被河捆在時間晾干的陶罐中。
蜀葵的星宿吞噬沼澤臃腫的熒光,
雨開始凝固,幕布撕碎的象牙
談?wù)撍劳龅年柟狻?/p>
恐懼癥從腳印的雨滴的奔跑中,
開始蔓延……
膽怯的橡樹躲進高山的刀刃,
分成兩枚葉子。
野豬集體的金屬項鏈,把河流扛在肩上,
獠牙交換天色,
貿(mào)易的黃桷樹葉站在沼澤的低音中
制作腐朽的鹽,
和成捆的斑頭雁跌落時,
飛走的胡須。
菊色中的罄,來自餓虎掠過的障眼法,
釘在時間菌子們發(fā)霉的繁復中,
混淆河流的重量。
墊在腳下的鹿鳴,
走在水驚愕的雌魚身上。肥碩,
成為天氣,和聲音的枝潮濕的
墓穴。
(直升機翻印動物代碼,霧霾的抹布
用鐘聲伸出的枝條,
撥打規(guī)劃圖失眠的地址。一噸雞鳴
壘在玻璃的習俗中。
水用河的時間開始失敗。
挖沙船尋找我說出的話,
砌成逃竄的冷杉,
陳列在博物館墻壁空無一人的月光中。)
城池的魚一尾尾連根拔起,
直到天空豐滿。
松樹的狡黠照亮水中奔跑的平原,
麇鹿在后,
青銅們退到城門的衰老中。
蕨的溫度被蛇擄到皮影中喘息,
運送天空的女貞樹,
用雪替換蕨的尸體,和原野
來路不明的器官。
豌豆的獨木紛紛讓路,大象,
一字排開的煙霧,
裹脅睡眠的水,和山岡的面具。
馱著森林的大象被河捆在時間晾干的
陶罐中。
風吐出箭,
一遍遍生長果實,敷衍大地的顏容。
(回鍋的豬肉縮短水的距離,
油漆中說話的爬山虎,
在晴綸的輪回上勾畫香煙的
二維碼。
打火機用同性戀算計退休,免稅的
路徑在人工的水上迷失天鵝。
我把頸椎上的病種在牽?;ǖ目谡Z中,
機器從陶瓷的紗布上,
撕下一塊藍色,
縫住塑料說話的權(quán)力。)
鹽的召喚走在箭簇的黎明前,
蟾蜍用墜落勾畫自身的升起。
混交林的性別邊緣,滋生識別水的,
眼珠。平原雌性的傷疤中,
唯一轉(zhuǎn)動的苔蘚,
用貪婪發(fā)霉,直到光線的刀,
在山脈的輪廓中縮水。
被吞噬的森林,在沼澤豬籠草的外套
眨眼的拐彎處,
用水稻逃竄。石頭成為遺體,
不斷繁殖最后的退路。
月亮的誘餌棲息在草本的水面,
順著光影膨脹的睡眠,覆蓋著
動物們說話的欲望。
石鼓的腹部用空洞實夯目光,和孑孓
靠近月亮時遺下的聲音。
蟬鳴的刀,
糜爛在食物們逃竄的路上。
(霧霾的腹部滑過原野,
川劇提著竹籃拖長的唱腔,
在煙囪失節(jié)的蜘蛛網(wǎng)上
捉拿隱情。
朝地下生長的森林,
把蟾蜍的根折射在我的鏡片上。
堵在水泥中的陽光,
風干成嬰兒畸形的劇本。)
屬蛇的銅吞噬滯留在手藝里的沼澤。
影子用來生殖的草,
搬運河流的尸體,直到
奔出的馬匹撕裂九頭的
黎明。把自己嵌在風跑過的
模范中。
(屬蛇的汽車不停地用蓖麻咳嗽,
后面喘息的薰衣草,
把工筆畫的遺址烙在魚鳧被切斷的
水面。)
用睡眠制作袍子的烏鴉丟失睡眠,
大地盛開棉花的方向。
牡鹿圓形的角飛翔在眾草目光
紛紛折斷的倒影里。
云朵逃竄的聲音躲藏在魚腥草的
眼神中,男人手中的空洞
擠滿雨發(fā)芽的路徑。
青銅的螞蟻咒,用土做的體溫,
阻止引領(lǐng)洪水的枯葉蝶。
平原用銅的樹發(fā)芽。
牝鹿將食完順風的河所有的源頭,
直到骨骼迷失成為風新的河流。
烏鴉噙著眩暈的扶桑,
青銅們把時辰置于雨季的稻草中。
用爪隱藏的聲音啄食火粒,
直到聲音的火,一遍遍種在地上。
(劫后的文字在機械的翅膀上
相互猜忌。
陶罐們試圖收斂蜜蜂涂抹的
廣闊,一群中槍的土,
用河流的名稱四散開來。
地名的遺體冰涼地躺在金屬的樹叢中,
卡車在平原的合唱中喘息,
禁欲主義的艾草,與水一同掘地。
蜂鳥的現(xiàn)實啄破目光,
對自己失望的人,被風吹進銅里。)
野豬藏匿在獠牙的鹿耳韭中,
平原站起身,用青岡林的風
制作秘密。
獠牙上的云朵朝祭壇長去,
螞蟻的旗幟反復吞噬夕陽,
巫師說出的話,
被甲殼蟲的露水,
凝成大地的鑰匙。
向日葵的合唱一遍遍重返
所有水的源頭。
(我用鹽鑄的匙子,
丈量車前子輪胎的愛情。
布谷鳥用塑料解散森林的尸體,
田野再一次死去。)
水從雨的葉子上熟透下來,
巫師,用廣闊的抹布
把陳舊的河流洗凈,直到插上,
樹林的羽毛。
一只隼率領(lǐng)一萬條河流,
出現(xiàn)在冬天的缺口。
青銅用狐貍指證聲音,和引領(lǐng)她們的
隼的出口。
躍起的恐懼遍布樹冠,鶴越是醒目,
時間越是渺小。
(無籽的西瓜聲替代鯰魚奔跑,
導演在紀錄片中,
被撕開的風,捆綁在磚瓦廠。
手機對玉米過敏,
檢查坡度的水,一次次被風擊退。)
最先成熟的水,與祭壇齊名。
白鷴的外套逼近月光,
嵌入拐杖的鳴叫,撥開糧食,
和浮在上面的女人。
牝馬在風的紙上寄居,咒語
無孔不入,直至成捆的皺紋
一次次播種,
春天,一次次夭折。
女人把河拴在平原一聲不吭的床上。
女人把河的眼瞼,
掛在尚未叫樹的樹上。
(鉛筆坐在從鴨子的叫聲中挖沙的
鐵皮船舷。打過霜的鏡片
一直結(jié)冰到樹枝上干癟的廣場。
鋼筆的烏鴉一次次被農(nóng)夫埋進
磷肥回家的塑料袋。)
祭壇上游動的魚,翻撿火苗遺失的
空曠。一尾魚劃開,
傷風的夕陽,從黃金的翅膀中逼供
盛產(chǎn)的蝴蝶。
水果們交媾的聲音,
在陶罐中徒步,直到另一尾魚
用黃土的鞭子,抽打遠處的風,
與她的臣民。
河汊阻止大象的皮膚朝祭壇上受傷的
時間流去。
甲骨和隔夜的水蕨曖昧,
被咒語擊中的天鵝,
把天空拋在冷杉的手中,星星,
淪落為傷口。
(折扇給收攏的時間瘦身,
印刷出的偉人,任人擺布,
用歷史釋放冷氣。
磚廠批發(fā)型號統(tǒng)一的傷口。
把天空拉豁的拖拉機,
成為破傷風的影子,
貼在用時差讀報的水龍頭上。)
烏鴉的青銅一節(jié)節(jié)植樹,
女人合唱的水,筑墻,
護佑魚的迷途。
用十二個符號支撐的路,
比所有的天空還高,直到天空老邁。
天色一致的蘋果,嵌入犀牛水中的眼眶,
支撐一層層的天空。
縱出的目光,沿歌聲飲水的姿勢,
尋找回去的咒語。
螳螂引領(lǐng)將要熄滅的吟唱,
時光巨大,
卵石們次第夭折,
油菜花被名字釘在洗過的盆地。
(溺水的基因,在預報的天氣中,
長勢齊整。
玉米粒朝代,像鴨子們鋪排的,
鹵菜。釜墮落的過程,
被鍋,背到我塑料的賬簿中造謠。
油菜花的床單晾在鐵軌的缺口,
油用一個名字,潤滑另一個人
的名字。
蚯蚓的設(shè)計師,用盛產(chǎn)的麻將牌,
磨豆腐,給蝗蟲算命。)
時間的面具被蕨菜水井的根埋成種籽。
沐浴朝下生長的火,鄰居的土,
奉獻骨骼的輕,和月光。
草扎的象牙日出發(fā)芽,用遠處的沼澤
結(jié)伴,鷓鴣丈量過的火苗,
披著雨衣夜行在縱深中。
貝殼潛入光陰的縫隙,撬動
象牙說話的途徑。
洗過澡的風,剖開青銅的濕度,
從樹上白鷺的花朵中搖鈴,
把大地拴在水的翅膀上。
(燕子的院落被干旱的玉片擦亮,
紙上的馬車,用塑封的天氣,
騙過說話的雨滴,
和山巒躲進混凝土的年齡。
黃桷樹長滿節(jié)氣的陷阱,
鏡片挖掘出的聲音,讓遮陽帽孵化
成假牙。
重金屬的外套累塌了整個時間。)
失明的祭壇給影子掘出種子的
距離。巫師在瞳孔中刈草,
尋找溢出的預言,
種子們等在先前的種子死去后自己成為
種子的路上。
面具們晾在讓自己成為面具的樹下。
樹上下來的空氣的人,
用稻的方向釀酒,
夕陽一串串臣服,平原無路可走。
城池放牧羊群,和遠處發(fā)白的水,
孤雁的鞠躬遺失在象形中。
黃土是另一匹奔跑的黃土的藥引。
謠言筑起的祭壇,
在蜀葵的筏子上,
聽風,聽埋進黃土的風。
給江河搭涼棚,
陳列風,自己的遺體。
(飛翔的盆地飄過河流的柵欄,
汽車是路途的結(jié)癥,
阻隔空氣上的標簽。
所有的鳥都穿上鸚鵡的外套,
讓性別成為動車的站票,
直到盆地的終點。
麻醉師的搪瓷馬尾,與注射器的
照片飄來飄去。
立交橋空腹的蟬鳴,
噙著木魚。
朝下的指南針,
像是歇息的時間。)
豹子隔世的斑駁,雪封在鴨子河
的方向中。金餅傳世,
整個大地是將要逝去的豹子。
三枝把銅跑遺的箭,坐在苜蓿的
名字上。醒來的土壤,
給自己織布,
像是一次淹沒自己的江河,
衣衫越來越大,直到天上。
蛇把河摔到地上,金杖將平原,
歸攏在掩埋自己的星光中。
森林壘成的土臺,大象的嘔吐,
牽引沼澤們向咒語的深處走去。
平原銀杏的縱目,游走在青銅,
早已熟透的邊界。
漆樹一層層布滿月光,像是搭在
眼眶之間的橋。
(混凝土尚未成熟便拆除的面具,
是游蕩在大地的瘡疤。
夕陽的鐵,割倒在鵬,
瀝青的影子上。
壯大的馬力,用量詞
記錄在逃的酒,和傳唱。
我把詩磨細,插進青銅的縫隙,
探聽月亮的虛實。)
未分類的雉,用羽毛鋸成的粉末,
平衡大地與水,
天空是祭祀用舊的一條路。
體內(nèi)的毒氣釋放成火焰的雉,
像是青銅的衣冠,
長在大地唯一的心臟上。
疼痛的衣冠用腐朽麻痹土壤,
和捆綁魚的腳印。
燃燒過的腳印,是從大地飛走的雉,
只能看見正在消逝的閃電。
(博物館的羽毛,在黑白影片中,
扮演時間的特務(wù)。
夕陽胸悶的影子,
在飛翔的樹上治療抑郁癥。
畫筆的人,四處種植不銹鋼的樹名,
與玻璃中演練的雨。)
(詞典中修行的喇嘛,把我隱匿在
曬暖的啞語里。
瓶子的合唱團,低調(diào),
把大地掏空,
直到空氣們一次次逃逸。)
(自行車的樹
在平原上喘氣……)
(選自《中國作家》2018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