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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鳥

2018-04-23 05:50弗吉尼亞·科沙
小說界 2018年2期
關鍵詞:盧克米奇醫(yī)生

我坐在候診室里。這是一個私人心理醫(yī)生的診所,獲得了退伍軍人事務部的認可。和我一起的是另外兩個士兵。在我這個排里,也就他們還沒被裝進尸體袋送回家去。我試著把精神集中在美好的回憶上。杰米瑪阿姨牌的糖漿從瓶中傾瀉而出,澆在一堆松餅上;四歲。輪到我和米歇爾·福斯特來玩“天堂七分鐘”了,在第八分鐘,我們待在布萊克·特雷德韋父母家的雜物間里,解開我們纏在一起的年輕的四肢,壓低笑聲;十四歲?!皶r間到了!”其他女孩尖叫起來。想到米歇爾正占著本該輪到她們的跟我待在一起的時間,女孩們就失魂落魄。在我撕傷了肩袖,不能再在得分、籃板球和助攻上率領籃球后備隊之前,我在尤寧山高中的高一男生中是最搶手的。

嚴格來說,我并不具備免費門診治療的資格——五次治療是給退伍老兵的,而下個月,我又要重新接受部署了——但我給退伍軍人事務部發(fā)了一封電子郵件,為自己的情況申辯。然后,我就得到批準,在我的法定兵役期限——永久——重新開始之前,可以趁機參加這五次中的兩次治療。

我的郵件很短:“我的隊伍里僅存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我),在簽下自殺協(xié)議之前,暫時還不用死的時候,想跟您這兒的心理醫(yī)生見上三十分鐘。”我不確定最驚動他的是什么。是我用第三人稱提到自己,還是本來能一聽到匆忙又迅速的一聲“開火”,就可以把幾個村莊全都炸毀的三個人,可能就要逝去,成為三具溫暖的尸體。

不管怎樣,我在第二天早上接到了電話,得到了一個電話號碼,和到這間診所的路線。診所位于紐約最爛的區(qū),擠在一家面包房和一個當鋪之間。我哼著歌來打發(fā)時間,翻閱一本名為《創(chuàng)傷后壓力綜合征:了解真相》的小冊子。翻開封面,是一系列的癥狀?!八呶蓙y。廣場恐懼癥。轉移憤怒。暫時失憶。情緒反應遲鈍?!笨删驮谖乙獑柡蛟\室里坐在我對面的馬多克斯,或者像胎兒一樣蜷縮在地上的斯內克,“情緒反應”是什么意思前——我想它和感覺有點關系,而這是我很多年都沒有體會過的了——轟隆一聲,回憶襲來。在伊拉克的一場露天婚禮上,導彈被引爆了。一個名列國家最高通緝犯列表的敘利亞人被認為參與其中。

鮮血。尖叫。女人低沉的呻吟。我緊緊抓住椅子的兩側。我的頭痙攣性地向后抽動,好像回憶本身是一團有毒的云,里面滿是催淚瓦斯,它懸掛在我的臉龐之上,而我則把臉上和身上的肌肉扭曲到最僵硬來躲避。朦朧之中,我聽到有人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還沒到最后一局,索克斯就不顧一切,向洛厄爾投球。滿壘。他把球擊向左外野;球勉強碰到羅伯森手套的最上面。一次漏球!奧利茲滑來,后面跟著貝德利。洛厄爾溜到二壘,這個時候,羅伯森向格林正面投球。人們都他媽的瘋了。”

馬多克斯的嘴里叼著根沒點著的細長雪茄。他正在為斯內克做昨晚比賽的實況報道,而斯內克用前后搖擺來回應他。前臺接待員走了進來,這將馬多克斯的美好回憶——他是索克斯的球迷——和我暫時稱為“不那么好”的回憶,拼接在一起。

“列兵米奇·斯伯???”我站了起來。

“是我。”我用嘶啞的聲音尷尬地說道,就好像又回到十四歲,渾身難受地和健康課上其他長著痘痘的怪人們一起排隊,等待一位女同性戀護士說出致命的宣判:咳嗽。

“請跟我來?!蔽冶活I著經(jīng)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進一間沒什么擺設的屋子里?!跋胱睦锞妥睦?。”我環(huán)視四周:有一把轉椅,很顯然是醫(yī)生的。還有一個雙人小沙發(fā),上面放著個帶流蘇的枕頭。就像在陸軍,我心想。別難過,朋友,選擇都是假的。

我坐在沙發(fā)的最左邊。我不知道應該把胳膊放哪兒。

她指了指門邊上的一臺康麗根水箱?!罢埡赛c水。漢納醫(yī)生很快就過來。你要來本雜志嗎?”

“你有《汽車交易》嗎?”

“麻煩再說一遍?”

“不用了,謝謝。”我說,“謝謝?!?/p>

她一離開,我的雙眼就變得像腹腔鏡一樣。我掃視屋內,好像自己有60秒鐘的時間來把感受到的每一個細節(jié)編成編碼,而如果我記錯了,就會備受折磨。我列了個詳細目錄,估測了屋子的尺寸,找出了三處可能藏有敵人的地方,還有兩個我能在反擊時持續(xù)開火的庇身之處。

之后,我又一個人待了九分鐘。

我重新把對屋內的最初印象譯成編碼。我背了遍軍用字符。我做了一連串為了讓水下肺活量達到最大的拉伸運動。如果讓我做回以前的自己,哪怕只有一分鐘,我都會伸開胳膊,躺在沙發(fā)上,把腳蹺起來,從醫(yī)生桌子上的維多利亞式糖果碟里拿顆薄荷糖。我會哼上辛納特拉《今晚真幸運是個女人》里的一兩節(jié)。然而此刻我還是定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地發(fā)呆。

第十分鐘后,一個矮個子男人走了進來,關上門。他留著一臉修剪整齊的絡腮胡。我想都沒想就站了起來。他朝我伸出手:“杰克·漢納醫(yī)生?!?/p>

“列兵米奇·斯伯丁,美國陸軍,第五十步兵旅?!?/p>

“你們步兵旅的座右銘是什么?”

“遵守規(guī)則。”

“特魯?shù)辖o你水了嗎?”

“是的,長官?!?/p>

“沒必要說‘長官。你可以喊我杰克?!?/p>

“好的,長官。”

“請坐,”他說。我像個保齡球瓶一樣向后倒下。

他親切地笑了,跟我對視了好幾秒,直到我覺得極其難受。我沒有移開視線。我的雙眼開始因為一直睜著而流淚。他把一個文件夾打開放在膝頭,開始翻閱起來。“米奇·亞歷山大·斯伯丁,”他說道,“21歲。服役時間,18個月。作戰(zhàn)區(qū)域:保密。軍事榮譽:無。附加評價……”他念道,但沒有把那之后的內容讀出來。

“軍事榮譽是要在死后才能授予的,長官?!蔽液卣f。

“什么?”

“沒什么。”

“米奇,你知道你為什么在這里嗎?”

“趁我的下一次派遣還沒開始,利用一下陸軍慷慨給出的兩次免費治療機會。”

“好的。那么,在哪里開戰(zhàn)?還有很多其他從伊拉克自由行動休假回來的士兵,沒能早早地利用免費治療的機會?!?/p>

“長官?”

“讓我把問題重新說一遍,”他說,“你感覺怎么樣?”

“長官?”

他又一次微笑了。我用掃視屋內的方式掃視了他的臉:迅速,又能洞察一切。我有兩個直接的目標:獲得準確的印象,消除誤差。我沒法把從他臉上讀到的東西用文字表達出來,也不需要這么做。我只是在搜索軟弱和恐懼的跡象。因為我的大腦沒能感受到這兩種特質中的任何一種,我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個男人,也不知道他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米奇,”他靠在椅子上說道,“跟我介紹一下去伊拉克之前的你?!?/p>

我的姿勢還是一絲不茍的。我還是不知道把胳膊放在哪兒好。我的手指渴望著扳機。“沒什么特別的,”我說,“我上了公立學校。”

“兄弟姐妹呢?你的父母呢,他們還在一起嗎?”

“四個兄弟姐妹。我是最大的。母親在我兩歲的時候死了?!?/p>

“有什么愛好?”

“我以前彈過吉他,還用工具做過飛機模型?!?/p>

“很好?!彼皖^看我的表格,然后合上文件夾,把它放到自己的桌上?!澳銜檬裁葱稳菰~來描述入伍前自己的性格?你是個頑皮的人嗎?害怕針嗎?有性生活嗎?有多能吃辣?你折磨過小動物嗎?”

我生氣了。我確定他在嘲笑我。

“這些是常規(guī)問題?!彼f。

“我從不往吃的上加鹽和胡椒,”我說,“十歲時,我為一只受傷松鼠的腿做了個夾板?!?/p>

“還有前面三個問題呢?”

在不用思考地做事時,你并不需要從一連串的指令里挑出最合適的,而是只聽對方給出的最后一兩條。我的大腦不能用來處理任何其他的東西。“我不記得了?!蔽艺f。

他在本子上記下一筆?!澳闳ヒ晾饲按^的訓練營,能為我描繪出一幅記憶圖像嗎?”我的心跳加速。我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也是我們的人。一個軍隊醫(yī)生。他受雇于政府,來傾聽我們的記憶。他不會向任何人匯報。

“我很抱歉。”幾分鐘后,我說道。

“我可以等?!彼f。我向窗外匆匆一瞥,但我們所處的樓層是如此之高,而我能看見的全部,就是一片飄浮著的孤單的云。

“我的頭被剃了,”我終于開口,“我被分到了一張床鋪,和其他九名士兵住在營房里。為了訓練,我們五點就要起床?!?/p>

“哪種訓練?”

“給我來二十下,混賬?,F(xiàn)在親我的靴子,然后給我再來十下?!?/p>

他無動于衷地坐著。“這就是所有的了?”

“還有障礙跑。我被扔進水池里,腳踝上綁著負重??煅退罆r,我又立刻被弄醒?!庇洃泩D像開始一幅幅地涌來,而我坐得更直了。莊嚴的。

“我們學習各種攻擊性武器,還有怎么迅速地部署它們。我們研究作戰(zhàn)區(qū)域的地圖。我們學會如何用酒來賄賂村民,讓他們帶我們了解地形。還有如何快速啟動敵軍的車,如何給驚厥發(fā)作的士兵們喂抗驚厥的藥。要把藥放在士兵的舌頭下,這樣他們不會把它吞下去。我說的‘它是指舌頭,不是藥?!?/p>

我試著大笑,但笑聲聽上去卻是哽咽的。

“你會怎么評價自己受到的指揮?你在什么時候升職了?為什么?”

突然間我感到極度的疲憊,而我們甚至都還沒離開營地。

“升職是因為隊里的其他人都沉迷于毒品和色情。指揮我的是陸軍中最好的中士?!?/p>

“那指揮其他那些聽命于你的人呢?”

“我愿意為了團隊犧牲。在交戰(zhàn)區(qū),我努力掩飾自己的恐懼。”

“請描述你在海外軍事基地的生活情況,”漢納醫(yī)生說,“‘米奇生活里的一天,如果你愿意的話。”

“一間房里十二張床鋪。六點起床,匯報情報,然后繪制出敵人的隱匿之處,直到十點。每周有四天的巡邏站執(zhí)勤。其他三天我通常在護送車隊里,到處開。大概一個月有一次,我們會被叫去作戰(zhàn)?!?/p>

“誰是敵人?”

“哈?”

“跟我描述一下,你們的部隊軍官是如何定義敵人的。誰在威脅美國和伊拉克公民的安全和自由?”

“激進派的宗教極端組織,長官,他們中的很多人藏在山上的飛地里?!蔽艺f道,心想這個笨蛋難道不看新聞嗎?

“我知道了。好了,米奇。我們馬上進入‘脆弱區(qū)域。”我嘴里全是口水。我不知道這是因為饑餓還是因為羞恥?!罢埫枋鲈诿绹戃姺燮陂g,你遭遇的第一起死亡?!?/p>

“這簡單。列兵斯科特·弗蘭德斯在基礎訓練時踩上了一個餌雷?!?/p>

“你那時跟他在一起嗎?”

“是的。”

“在列兵弗蘭德斯之前,你見過死亡的發(fā)生嗎?”

“沒有?!?/p>

“能具體地描述一下這件事嗎?”

“一碰到那個裝置,他的身體就分成了一塊塊?!?/p>

“你的初級情感反應是什么?第一次遭遇死亡后,很多其他的士兵報告了各種各樣的感受,從憤怒到悲傷?!?/p>

“嗯,震驚。”

“只有震驚?”

“對?!?/p>

“謝謝你?!贬t(yī)生用鋼筆寫下一長段流動的斜體草書。“請描述你遇到的第一次平民死亡?!蔽矣昧τ檬痔鹩彝?。“一切都還好吧?”醫(yī)生問道。

“我的兩條腿沒感覺了?!?/p>

“試試看抖抖腿。到處走一下?!蔽乙宦返沧驳刈撸瑫r不時伸手抓住書架的邊緣。我用腳趾抵著墻,留下一道擦痕?!坝幸馑?,”醫(yī)生說道,“你竟然就在剛剛經(jīng)歷了局部麻痹?!?/p>

“不是我。是我的身體?!?/p>

“你能就站在那兒回答我上一個問題嗎?”他轉著他的椅子。有一種陰暗而殘忍的感覺開始在我的心中升起。

“一個女孩。大概八歲。很可愛,頭發(fā)上扎著一條絲帶?!?/p>

“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走進了軍事線里?!?/p>

“誰的部隊?”

“我們的?!?/p>

“武器形式?”

“M16A2突擊步槍?!?/p>

“誰擊中的?”

“不確定?!?/p>

“會是你嗎?”

“不一定。”

“她從哪里被擊中?”

“背后?!?/p>

“她得到空中救護了嗎?”這個問題對我而言是殘忍的。我拒絕回答。

“我就當作沒有了,”他說,“請描述一下你的第一次故意殺人?!?/p>

“該死!”我說,“你認真的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知覺,但我不想回到沙發(fā)上去。我還是站著,像一位著名的美國作家,為了拍一張媒體照而在自己的書架邊擺著造型。我的心臟在胸腔里爆炸;我覺得自己被單獨挑出來受迫害。我確定,馬多克斯和斯內克不會被問這樣的問題。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這樣被不是敵軍的力量威脅過。

“這些問題不是強制的。但如果你不回答,你得跟你的指揮官解釋原因?!?/p>

“我第一次殺人,”我清楚地說道,“不僅殺了一個人,是四個人。他們是同時死的?!彼P一動不動?!拔彝恍∪嚎植婪肿由砩先恿艘活w手榴彈。他們躲在一個碉堡里?!?/p>

“你怎么知道他們是恐怖分子?”

“一個內幕消息?!?/p>

“你怎么知道他們死了?”

“尖叫,然后寂靜?!八昧c點頭。

“你把尸體找回來了嗎?還是就把他們留在碉堡里?”

“長官,我用的是手榴彈。找不回尸體的。”

“米奇,在伊拉克的時候,你曾遭遇過敵軍的攻擊嗎?”

“有。但我很幸運。光這個月,我就看到十三個人死了?!?/p>

“你說在見到列兵弗蘭德斯死的時候,你有一種震驚的感覺。在后來的戰(zhàn)爭傷亡中,你有持續(xù)產(chǎn)生這種感覺嗎?”

“震驚不是一種感覺,它是對感覺的一種抗拒。一種緩沖?!?/p>

“所以,你還是持續(xù)地感受到那種抗拒感嗎?還是有其他情緒浮現(xiàn)?你總得感受到點什么?!?/p>

我聽到深色皮膚男人的喉嚨里,死神顫栗的喘息。我看到和我打了兩年牌的男人,眼睛往上翻去。我看到母親們在戴頭巾的男人尸體前彎下腰,把他們摟在懷里,在沙中搖擺著,唱一曲全是元音的悲傷的歌。我聽到人們用英語、阿拉伯語、印度語和法語詛咒上蒼。我聽到弗蘭克·帕特森說:“米奇,我要死了嗎?這就是結束了嗎?”

“我昏倒了幾次,”我說,“我經(jīng)常吐。有一次,我用來復槍把一具波斯男人的尸體翻了過來。他在微笑。但他死了?!?/p>

“很好?!贬t(yī)生邊草草寫著,邊說道。

“第二周,我正在街上巡邏,然后看見一個漂亮的女孩在一家露天咖啡館喝茶。我有多久沒跟女孩在一起過了,一年?我正準備走過去,然后就爆炸了。自殺炸彈?!?/p>

“她是襲擊者還是受害者?”我擺了擺手,好像在趕走諂媚的話。

“我可以說一整天,”我說,“但我想我們自己人的死亡是最讓人痛苦的,因為我知道他們。我知道他們的中間名,他們跟多少女孩睡過,他們在夢里會叫嚷些什么。我知道他們回家時想要第一個見到的人?!?/p>

“在你的排里,有誰跟你走得近嗎?”

“盧克·桑德斯。”

“盧克·桑德斯。”醫(yī)生說道。他和藹地放下筆。

“他來自費耶特威爾,或者那附近。我能懂他,你明白嗎?他能懂我。”

“我的小同志?!睗h納醫(yī)生說。我盯著他看。“蘭波,”他說,“我很抱歉。請繼續(xù)?!?/p>

“盧克是個瘋狂有趣的人。大學畢業(yè)后,他一直是個公園管理員。然后,呼,他在看報紙時染上了病毒?!?/p>

“病毒?”

“錯位的愛國激情。”漢納醫(yī)生伸手拿筆。

“把那寫下來的話我就殺了你?!?/p>

他驚慌地抬頭看我?!拔艺J真的。不要?!?/p>

“你沒什么好擔心的。這些治療都是為了你自己的心理修復。這不是審訊。我保證?!?/p>

“放下那支該死的筆?!彼畔鹿P?!翱傆行┠贻p人被欺負——戴眼鏡的蠢胖子,一有機會就要給媽媽打電話的家伙。沒人捉弄盧克,他不一樣。新兵訓練的時候,他會在我們都睡了以后去讀書,讀些聰明厲害的垃圾玩意兒,梭羅和赫胥黎之類。我們會笑他,但這只是因為我們敬佩他的思想。他對自己的未來有打算,這跟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一樣?!?/p>

“一個天生的軍人?!睗h納醫(yī)生說。

“正相反。他沒有殺戮的天性,一點也沒有。”我在回憶的時候幾乎微笑了。“他總是向靶子的邊緣射擊,不向其他地方,甚至不靠近靶心。每次訓練后他都會偏頭痛或者中暑。不管怎樣,他們都會派遣他的,但弗蘭德斯死的時候,他就在弗蘭德斯旁邊。然后他瘋了。所以他被延遲了兩個月。那個陷阱不應該被引爆的。有人搞砸了?!?/p>

“面對列兵弗蘭德斯的死亡,列兵桑德斯有什么反應?”

“他試著撿起弗蘭德斯的身體。身體的碎片?!?/p>

“他把列兵弗蘭德斯的遺體收集起來了?”

“是的,長官。我們得到指示,除非認為還有幸存的機會,否則不要在戰(zhàn)斗中觸碰喪生士兵的身體。但當時,周圍沒有一個中尉。所以我們就看著盧克到處爬著,撿起血淋淋的四肢?!?/p>

“然后呢?”

“然后他就——”我轉過頭,但在我轉向的那一面,沒什么可以幫到我。我把頭轉向另一面。還是一樣。我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叭缓笏捅M最大努力,把它們堆在一起,坐在那旁邊,開始嚎叫?!?/p>

屋里一陣寂靜,有一種時空分離之感。在那個片刻,漢納醫(yī)生和我飄浮在那里,時間不存在,空間也不存在?!皬哪侵笏僖膊灰粯恿?。但他決心堅持到底。我想他在盡力向自己證明什么,可很明顯,他不具備該具備的東西?!?/p>

“快進,”漢納醫(yī)生說,“到伊拉克。”

“在德克薩斯發(fā)生的事情后,每個人對他都真的很溫柔。甚至是總想要羞辱他的帕爾默上校。盧克不屬于那兒。這是個巨大的錯誤。他對每一起死亡的反應都跟對斯科特的死亡一樣?!?/p>

“盧克是一個敏感的年輕人。”漢納醫(yī)生說。他希望我認同這一點,但不知為何,我感到憤怒,好像他讓有關盧克的回憶變得廉價。

“沒人會惹盧克,所以我跟他在一起時,也沒人會惹我。”

“一個領導者。”

“不,一個朋克。他寫詩。”

“他在詩里寫什么?”

“性、毒品和搖滾樂,”我謹慎地說,“你他媽覺得他會寫什么?他寫痛苦。他寫死亡?!睗h納醫(yī)生草草記下一筆。“你剛剛寫什么了?給我看?!?/p>

“別固執(zhí)。你有留著盧克的詩嗎?”

“我想看你寫了什么!你寫了‘列兵斯伯丁的朋友,在死前寫到死亡?還是說你寫了‘當談到和已故的列兵桑德斯的關系時,列兵斯伯丁開始流露出一些情緒?”

“米奇。拜托了?!?/p>

“給我看那個筆記本,不然我就從你手里把它撕了。”

“把長期參戰(zhàn)造成的巨大創(chuàng)傷組織成敘事形式,能讓經(jīng)歷變得真實,即使這很痛苦?!睗h納醫(yī)生說,“你想看我的筆記,我并不驚訝。但是,這違背了臨床實驗的原則。你想談談盧克的死嗎?”

“盧克被一名伊拉克公民近距離擊中。那個伊拉克公民認為盧克在掏武器。實際上他是在找自己的打火機。列兵施瓦茨試著用火柴來點香煙,可火柴總是熄掉。”

“這是真的嗎?”漢納醫(yī)生尖聲說。

“是的。”

“多么悲慘?!?/p>

“如果你要來寫個故事,基于我目前為止跟你說的內容,還有過去那么多年你從其他士兵那里聽到的,寫出來的會是個喜劇嗎?”

“所有的戰(zhàn)爭都艱難又凄慘?!睗h納醫(yī)生說。

“有的人不應該死,對嗎?”我問道。

“列兵桑德斯,他立刻就死了嗎?”漢納醫(yī)生說。

“當然不。那可是個恩賜?!?/p>

“他是什么時候死的?”

“那天夜里?!?/p>

“他還有意識嗎?能說話嗎? ”

“午夜前后,他咕噥了一些無聊的東西。然后他說‘謀殺不是一門藝術?!?/p>

漢納醫(yī)生花了幾分鐘伏在他的紙面前。他好像在描摹一個圓圈?!拔覀兛旖Y束了吧?我們可以在第二次治療中處理剩下的內容嗎?”

“聽起來不錯,”漢納醫(yī)生站著說,“我們可以討論膳食金字塔和睡眠的重要性。”他伸出手跟我握手。“列兵斯伯丁。一個光榮的人。謝謝你為我們的國家服務。”

“我是顆行走的定時炸彈?!?/p>

“你的前面是光明的未來。”

“我在往回走,醫(yī)生。我今年的夢想是失去一條胳膊,或者兩條,然后得到圣杯。”

“那是什么?”

“光榮退伍。別忘了把這也加到你的筆記里。后會有期?!?/p>

我乘電梯下樓——馬多克斯和斯內克已經(jīng)消失了——走出門,叫了輛出租車。一上車,我的軍用身份識別證就纏上了一根胸毛。我失去了感覺,但起碼我可以思考,我想。想辦法治療創(chuàng)傷后應激綜合征沒什么意義。多年來,我的大腦中,已經(jīng)沒有哪塊還會尋求快感,更別說想滿足需求(狂歡節(jié)啦!孩子們快來呀?。?了。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用手指止住傷口的血,但流血的是我的內心。因此,我會成為一個這樣的男人,立著軍姿,卻流血不止。傷疤組織讓我分離的靈魂更加丑陋。直到我的號被叫到的那天。再見了黑鳥。再見。

Q&A

Q_《小說界》雜志

A_弗吉尼亞·科沙

Q:為什么寫這個故事?有沒有哪個特別的人給了你靈感?

A:在讀完有關戰(zhàn)爭副作用和創(chuàng)傷(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的文學作品,尤其是伊萊恩·斯凱瑞(Elaine Scarry)的The Body in Pain: The Making and Unmaking of the World之后,我寫了《黑鳥》。斯凱瑞的這本書從臨床的角度,有力地論證了表達、衡量或是評估生理痛苦的難度。同樣,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和折磨,會摧毀我們把經(jīng)歷組織成語言的能力,從而無法戰(zhàn)勝痛苦、得到治愈。小說和詩歌,不就是要試著把不能表達的事物表達出來嗎?所以,帶著這些思考,我覺得如果從一個士兵的視角來寫一個故事,會很有意思。這個士兵不去講述已結束的過去(他的戰(zhàn)爭經(jīng)歷),而是在戰(zhàn)爭正在進行時休假——他必須再回到戰(zhàn)場。我還想體現(xiàn)的是,軍隊對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這個問題提出的“解決方案”,顯然沒有太大意義。甚至你可以說,這只是個作用有限的“心理治療一日游”。在這個環(huán)境里,即使他們想要尋求治療,但這樣的短暫會面,也僅僅是加深了他的無助和悲痛。

Q:故事里的美國和你現(xiàn)在生活的美國有沒有相似之處?

A:當然有。故事里描述的美國,想用一片創(chuàng)可貼來草率地彌補一個深層次的、系統(tǒng)性的問題——美國這樣一個軍工復合體所狂熱關注的那些國家,往往既不想要我們半民主式的“干預”,也不想要隨之而來的創(chuàng)傷。不僅被占領的國家留下了創(chuàng)傷,被派遣的軍人也留下了創(chuàng)傷。 同樣,現(xiàn)在我們生活的美國,在唐納德·特朗普的領導之下(如果那也能被稱為領導的話),正面臨著環(huán)境、公共安全、經(jīng)濟穩(wěn)定性和外交政策方面空前的威脅。最大的區(qū)別或許在于,跟特朗普充滿仇恨的愚昧相比,以前那些好戰(zhàn)的總統(tǒng),尤其是喬治·W·布什,都顯得沒那么糟了。過去的政府有很大的缺陷,我不認為特朗普政府能改變我們的看法。事實上,我們現(xiàn)在這位執(zhí)政總統(tǒng)的政策(和稅收改革),傷害了那些非常脆弱的人群(工人階層,女性,少數(shù)族裔),剝奪他們的權利。我的小說《黑鳥》,正是在嘗試為這群人發(fā)聲。無助地被征兵入伍(對于米奇來說,這是為了付大學學費),進入到一個更為龐大的機制里,在那里,一切操控都沒有理智,充滿不幸——在我看來,這是一個有前途的年輕男人或者女人,所能遭遇的最痛苦的經(jīng)歷。

Q:你出生在美國俄亥俄州,但現(xiàn)在決定移民到加拿大……

A:我的確打算成為加拿大公民——還有幾個月,我就能滿足拿加拿大國籍的要求了(需要在五年內,在加拿大定居滿三年——2014到2016年,讀博期間和讀完博士后,我也在蒙特利爾住過)。我相信,如果美國繼續(xù)在政治災難的路上走下去,在加拿大拿雙重國籍只會對我的專業(yè)更有幫助。至少,加拿大的問題還沒美國的那么糟糕。還有,我真的很愛說法語的蒙特利爾。和多倫多一樣,這是座國際化大城市。跟我成長的克利夫蘭,還有生活過的圣路易斯、華盛頓特區(qū)、底特律這樣種族之間相互隔離的美國城市相比,蒙特利爾和多倫多的人口能有機地融合在一起。最后,雙語制和多語制是蒙特利爾的常態(tài),這也和美國不一樣。美國主要是只說英語的社區(qū)。說第二種或者第三種語言——尤其是進行翻譯——能和那些沒有交集的其他群體進行文化和語言上的溝通。

Q:這是你的作品第一次在中國發(fā)表,你對讀者有什么期待嗎?

A:我的故事能在中國發(fā)表,擁有中國的讀者,這讓我無比榮幸。伴隨著現(xiàn)代消費主義社會的圈套,常常會有資本主義和達爾文主義思維的陷阱:企業(yè)意識、激烈的競爭,以及普遍性的、對個體的忽略——尤其是那些在這個體系中被當作負擔的個體。我希望《小說界》的讀者們能從他的(破碎的)靈魂中,把米奇這個人物當作一個對抗戰(zhàn)爭恐怖的人,而不僅僅是一個政治評論員或者政策分析者——他是一個發(fā)聲對抗政權的人,在這個冷漠的政權里,平民的傷亡被當作附帶性的損傷。而在努力為國家服務、保衛(wèi)國家的過程中,他的靈魂也受到了創(chuàng)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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