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歐
(長春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東亞地區(qū)幅員遼闊、歷史悠久,自漢代至晚清,長期處于以中華文明為核心的“華夷秩序”之下。東亞諸國向中國派遣使節(jié)并進獻貢品,中國承認其國王的地位并予以回贈,從而構建了以朝貢為基礎的雙邊宗藩關系。
琉球自1372年起,向中國明朝派遣使者請求朝貢,并接受明朝的冊封、承認中國的宗主地位,進而被納入“華夷秩序”。但日本卻對其常懷覬覦之心。1441年,幕府將軍足利義教將琉球作為賞賜贈給了薩摩藩主島津忠國;1591年,豐臣秀吉遠征朝鮮之際,命令薩摩大名島津義久向琉球王征收軍糧;1609年,德川家康將琉球管轄權交由島津家久。盡管日本一直試圖控制琉球,但都是單方面的行為,琉球始終向中國進行朝貢,保持著與中國的宗屬關系,這令日本耿耿于懷,難以安心,制止琉球向中國朝貢成為挑戰(zhàn)東亞秩序的第一步。1872年,明治政府強封琉球國王尚泰為琉球藩王,列入日本華族,并通告各國,琉球的對外關系由日本接管;1875年7月,日本內務大臣松田道之親赴琉球,明確要求尚泰停止向中國朝貢與接受冊封;1876年6月,太政大臣三條實美更是直接要求琉球斷絕同中國的關系。1879年4月4日,日本政府宣布將琉球藩改為沖繩縣,5月27日,尚泰移住東京,日本最終將琉球并入本土,成功完成初步挑戰(zhàn)。
朝鮮早在兩漢時期就已被明確納入“華夷秩序”,作為此秩序中的“東土名藩”,朝鮮始終與中國保持著宗屬關系,是“華夷秩序”中來朝萬邦之楷模[1],同時也是鄰邦日本不斷入侵的對象。4世紀中葉,大和國出兵朝鮮;660年,中大兄皇子出兵朝鮮;1592年、1597年,豐臣秀吉兩次出兵朝鮮等等。明治政府建立初期,朝鮮問題成為日本最重要的一個外交課題。在多次要求朝鮮通商未果后,日本挑起“江華島事件”,并在1876年與朝簽訂不平等的《江華條約》,從而打開了朝鮮的國門。接下來在朝鮮的“壬午之變”“甲申之變”等事件中,日本對朝鮮的態(tài)度越來越強硬、影響越來越大,以解除中國與朝鮮藩屬關系為目標的意圖也越來越昭然若揭。1894年,日本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中戰(zhàn)勝中國,清政府被迫承認朝鮮的完全獨立,并將遼東半島及其附屬島嶼、臺灣、澎湖列島割讓日本。至此,日本徹底成功地完成對東亞原有秩序的挑戰(zhàn),隨后展開對東亞秩序的重新構建。
挑戰(zhàn)東亞秩序的成功加快了日本帝國主義的步伐,使日本獲得了發(fā)展資本主義所需要的大量資金。1904年日本在取得日俄戰(zhàn)爭的勝利后,勢力進入中國東北和蒙古,幾乎占據(jù)了整個中國東北南部地區(qū),成立了“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滿鐵”),作為實現(xiàn)帝國在滿蒙權力的基礎;與此同時,繼續(xù)確立和擴大在朝鮮的勢力,1910年與韓國簽訂《日韓合并條約》,將韓國合并為日本帝國的一部分;1914年日本對德宣戰(zhàn),出兵中國山東,攻陷青島,1915年提出對華“二十一條”;1927年,首相田中義一在“東方會議”上提出“對華政策綱領”,再次確認日本在“滿蒙”所謂的特殊權益;1931年,日本發(fā)動“九一八”事變,先后占領沈陽、齊齊哈爾、錦州、哈爾濱等地,并于1932年3月1日,扶植溥儀成立“滿洲國”,實質占領中國“滿蒙”地區(qū);1937年7月7日,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1938年,日本首相近衛(wèi)文磨第一次明確提出建立“東亞新秩序”的目標;1940年,日本外相松岡洋右進而提出“大東亞共榮圈”的概念,將東亞、東南亞、西南太平洋島嶼劃入其“新秩序”的范圍;為了鏟除構建之路上的障礙,日本在1941年12月7日,偷襲珍珠港,發(fā)動了太平洋戰(zhàn)爭,并在戰(zhàn)爭初期取得累累戰(zhàn)果,除了中國、朝鮮外,還相繼占領了菲律賓、緬甸、關島、威克島、所羅門群島等地。侵略巔峰之時,占領區(qū)總面積約達700萬平方公里,由日本主導并以其為核心構建的東亞新秩序似乎指日可待。然而,在反法西斯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聯(lián)合絞殺下,日本裕仁天皇于1945年8月15日宣布無條件投降,日本構建東亞新秩序以失敗告終。
日本挑戰(zhàn)東亞舊秩序何以獲得成功?追逐構建以自身為核心的東亞新秩序又何以歸于失???從歷史的角度對其“成”“敗”原因進行分析將是我們探尋當今東亞秩序最優(yōu)模式的必經(jīng)之路。
縱觀日本社會的發(fā)展過程,幾乎每一次質變都是向強者學習的結果。日本原沒有自己的文字,1世紀在與后漢往來時,始接觸到漢字。到了3世紀的邪馬臺國時代,始有懂漢字的人。繼285年(應神天皇16年)百濟的五經(jīng)博士王仁將鄭玄注的《論語》和《千字文》帶到日本后,百濟更多的五經(jīng)博士紛至沓來,精通漢文的朝鮮人受到日本朝廷的熱烈歡迎,凡來日者,必對其好生相待、委以重任。漢字很快推廣開來,儒學也因此被進入并逐漸成為日本統(tǒng)治階級施政的主要理論依據(jù)。
圣德太子執(zhí)政時期,日本遣使通好隋朝,接受中國的尊王大一統(tǒng)思想,試圖建立獨立的中央集權體制。但在663年的“白江口之戰(zhàn)”中,唐朝將領劉仁軌指揮船隊以少勝多大敗日本。日本在遭受沉重打擊的同時,感受到了唐朝先進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軍事實力,看到了本國落后的社會形態(tài)與唐朝間的巨大差距。于是全盤接受中國先進的文化,接連派出遣唐使赴華進行全方位的深入學習研究,將唐朝的律令制度和學術文化陸續(xù)傳入日本。701年,參照唐朝的律令制定《大寶律令》,以法律的形式肯定了大化改新后的封建制生產(chǎn)關系和中央集權的專制主義國家體制以及階級關系,意味著日本的封建制度就此確立[2]。
進入近代,面對西方勢力的侵入,日本向強國學習的思維慣性再次展現(xiàn)。1853年,日本封鎖的國門被佩里強制打開,面對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的強勢及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簽訂,攘夷思想深入人心,傷害外國人的事件頻頻發(fā)生。然而,在1863年的“薩英戰(zhàn)爭”和1864年的“下關戰(zhàn)爭”中,日本切實“領略了”英、美、法、荷等西方國家所擁有的近代化武器的巨大破壞力,轉而走上學習西方之路。購買外國機械、武器、選派留學生學習國外先進技術、按照英制改組軍隊等等。1868年,明治政府建立后,馬上提出向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學習、加速發(fā)展本國經(jīng)濟的施政綱領。1871年12月,派遣以巖倉具視為團長包括木戶孝允、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政府精英在內的大規(guī)模使團出訪歐美,翌年9月回到日本。 期間全方面考察歐美發(fā)達國家的制度,從而仿效歐美推行“文明開化”、“殖產(chǎn)興業(yè)”,進行全盤西化的現(xiàn)代化改革。最終完成從落后的封建農(nóng)業(yè)國向先進的資本主義工業(yè)國的轉變,成為亞洲第一個走上工業(yè)化道路并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躋身于世界強國之列的國家,從而具備了成功挑戰(zhàn)原有東亞秩序的資本。
日本雖然長期處于中華文明的輻射半徑內(《后漢書 · 光武帝紀》中曾記載“中元二年(公元57年),春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東夷倭奴國王遣使奉獻”[3];《后漢書 · 孝安帝紀》中也曾寫道,“冬十月,倭國遣使奉獻”[4]),卻常有與華對等之表述——大業(yè)三年(公元607年),多利思北孤遣使朝貢,其國書曰:“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5];明洪武年間,日本王良懷也曾上言明太祖:“三皇立極,五帝禪宗,惟中華之有主,豈夷狄而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宇宙寬洪,作諸邦以分守。蓋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6]。這種獨立于東亞的民族意識必然形成對華的平等意識,而對華平等意識的存在必定令其不甘于“夷”之位,非但不甘于“夷”,還要“轉夷為華”,構建以自己為核心的東亞秩序。日本或許可以在隋唐時期多次派遣使者全方位吸收先進的中華文明,成功進行“大化改新”;或許也可以在在明永樂元年,遣使稱臣,以屬國自居,與明朝進行官方“勘合貿(mào)易”,進而主動加入“華夷秩序”圈。但是,一旦完成了自身的進步、達成了自身的目的,“不甘”的情緒就會馬上凸顯出來,并積極地去尋找每一個挑戰(zhàn)機會。
自18世紀末以后,歐美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的勢力開始侵入亞洲,東亞秩序也在這股強大的殖民暴風中開始發(fā)生變化。英國從南面,俄國從北面,相繼打開了中國的大門。近代以來,英國秉承其傳統(tǒng)的“均勢外交”方針,采取各種方式防止歐洲大陸出現(xiàn)絕對強大的國家。這種“均勢”外交理論同樣適用于英帝國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利益爭奪。俄國勢力在近東和東北亞的日益增長令英國感到不安。因此,英國在這兩個地區(qū)的外交政策定位于“阻止俄國獲得出??冢靶l(wèi)英國在亞洲利益的堡壘陣地”[7]。1853年10月20日,為了阻止俄國奪取近東出???,英國聯(lián)合法國與俄國展開克里米亞戰(zhàn)爭。雖然戰(zhàn)爭以俄國的失敗告終,但英俄間的對立卻越來越明顯,并逐漸由歐洲擴大到東北亞地區(qū)。1858年5月28日,俄國與中國簽訂了不平等的《璦琿條約》,令中國失去了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約60萬平方千米的領土;6月13日,俄國又與中國簽訂了《天津條約》,規(guī)定中俄兩國派員查勘“從前未經(jīng)定明邊界”;1860年11月14日,中俄簽訂《北京條約》,俄國獲得中國黑龍江烏蘇里江以東約40萬平方公里的領土,使中國東北地區(qū)喪失了對日本海的出海口。俄國一系列的侵華行為破壞了英國在東亞的均勢方針,但對俄又沒有壓倒性優(yōu)勢,爭奪巨文島、在西藏展開較量等等事件的發(fā)生,使得這種“英俄制衡”的局面一直持續(xù)到19世紀末,與日本挑戰(zhàn)東亞秩序的過程幾乎完全重疊。出于競爭需要,英、俄分別向日本示好,這客觀上減少了日本挑戰(zhàn)東亞秩序的阻力。英國支持此時尚未對其構成威脅的日本侵略朝鮮、承諾在中日戰(zhàn)爭中保持中立(只要不以上海為戰(zhàn)場),借以利用日本阻止沙俄南下;俄國與日本在遠東雖有矛盾,但最大的敵人仍然是英國,于是也試圖通過利用日本削弱中國,從而打擊英國,因而支持東京內閣“不使朝鮮被中國人奪取的方針”[8]。
在東亞原有的秩序中,中國作為秩序核心,在各方面都是秩序內國家學習和仿效的榜樣。作為從未間斷的古文明,中華文化為東亞諸國提供了思想滋養(yǎng),成為他們的文化母土。同時,強大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實力也令秩序內的國家望塵莫及,從而認同“華夷秩序”并安于中國對其的庇護。然而,近代以來,清朝國運衰落,雖仍有秩序核心之名,卻已無秩序核心之實,雖有維持秩序之心,卻已無維持秩序之力。這在清政府對臺灣“生蕃”事件的處理上表現(xiàn)得尤為典型。1871年12月,琉球八重山群島的島民漂流到臺灣,55人被當?shù)啬档ど缭∶駳⒑Γ?873年3月,日本岡山縣村民漂流到臺灣又遭搶奪。為此,1873年6月,日本政府在訪問中國時,由副特使柳原前光就此事向清政府提出抗議,得到清朝官員“土藩之地,為政教禁令所不及,為化外之民”[9]的答復。1874年,5月初,日本入侵臺灣,對土著進行圍剿,清政府雖要求日本停止出兵,卻在1874年10月31日的中日《北京專條》中,承認臺灣居民對“日本國屬民”的加害,同時承認日本出兵臺灣是“保民義舉”,中國“不指以為不是”[10]。這種承認琉球島民為日本屬民,推諉臺灣土著非化內之人的態(tài)度,主觀上放棄了在原有秩序的主導地位,客觀上使得日本的挑戰(zhàn)之路更為順暢。
(一)以武力作為構建“新秩序”的方式注定將失敗
1853年,“佩里來航”打開了日本的大門后,歐美列強通過不平等條約給日本帶來了壓迫與屈辱。日本的志士們認為,“不能退守,必須進攻”,為此“紛紛主張向海外擴張,侵略朝鮮和中國”[11]7。幕末長州藩藩士吉田松陰就曾指出“一旦軍艦大炮稍微充實,便可開拓蝦夷,封立諸侯,乘隙奪取勘察加、鄂霍茨克海,曉諭琉球……責難朝鮮……北則割據(jù)中國東北的領土,南則掠取中國臺灣及菲律賓群島”[11]6;1869年,明治政府的中心人物木戶孝允在其日記中也主張訴諸武力解決朝鮮問題:“向朝鮮國派遣使節(jié),陷朝鮮國于無理之中,以此為罪攻占其國土”[12]24;到了明治中期,日本的社會思潮更是越來越趨向軍國主義。1885年,被認為是日本軍國主義鼻祖的福澤諭吉在《時事新報》上宣傳“脫亞論”,認為中、朝兩國不思改進,無法維持自己的獨立,不出數(shù)年定將亡國。因此主張脫離東亞,與西洋文明國家共進退,并模仿西洋人對待中國與朝鮮的態(tài)度。此種所謂的“態(tài)度”其實即指武力入侵;1890年12月6日,時任日本首相的山縣有朋公開發(fā)表《施政方針》演說,特別強調要維護日本的“主權線”和“利益線”。所謂“主權線”就是日本的領土范圍,所謂“利益線”則指的是與“主權線”安危有緊密關系的區(qū)域。按照維護“利益線”的邏輯,中國和朝鮮都將被納入“維護”范圍,侵略之心昭然若揭,日本的“大陸政策”最終形成;日本法西斯主義理論的創(chuàng)立者北一輝更是鼓吹穆罕默德的“劍之福音”(《國家改造案原理大綱》序言)[13]25,指出日本的地位應該是:“支那及其他黃種人獨立自強之保護者、指導者,是亞細亞之盟主”(《支那革命外史》第十二章)[13]29,因此日本“為保護其他國家或民族被不義之強力壓迫,有開戰(zhàn)之權利”[14]。這種“符合邏輯”的論說獲得日本政府、軍部以及法西斯分子的認同,并將之奉為“日本法西斯圣典”。然而,試圖以武力來推行統(tǒng)治、構建秩序的帝國,如亞述帝國、馬其頓帝國、巴比倫帝國、西班牙帝國、德意志第三帝國等等無一不歸于失敗。歷史再次證明,立足于優(yōu)勝劣汰、弱肉強食的自然生存法則,以侵略合法化為理論基礎的秩序構建,必定以失敗告終。正如日本持非戰(zhàn)論的著名學者內村鑒三所說:以劍興者必以劍亡[13]22。
(二)東亞國家對日本的持續(xù)反抗,加速了日本構建“新秩序”的失敗進程
日本在構建東亞“新秩序”過程中的倒行逆施,引發(fā)了東亞國家的持續(xù)反抗,雖屢次被鎮(zhèn)壓下去,但卻始終是一股強大的“破壞”力量,搖撼著日本構建“新秩序”的根基。
甲午戰(zhàn)爭后的《馬關條約》,日本強勢逼迫清政府割地賠款,不顧李鴻章情理之分析;1910年,吞并朝鮮后,日本將其作為原料產(chǎn)地和大米與黃金的供應基地,極盡經(jīng)濟之剝削、政治之控制,進而成為“亞太地區(qū)唯一的帝國主義國家和最兇惡的侵略者”[15];1923年關東大地震后,日本政府明知朝鮮人趁地震發(fā)動暴動以及要往井里放毒的謠言是無稽之談,卻利用人們對社會主義者、朝鮮人和中國人的偏見與歧視,積極并有計劃地加以擴散謠言。警察與軍隊非法逮捕并恣意殘殺朝鮮人,總共有近6000名朝鮮人和幾百名中國人死于此次暴行;在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過程中,日本更是盡顯人性之丑惡。對中國施行無差別轟炸、“三光”作戰(zhàn)、制造“無人區(qū)”,進行細菌戰(zhàn)、毒氣戰(zhàn)、人體試驗、性暴力;將朝鮮作為軍需基地,強征軍人、勞工和慰安婦等等等等,給中國人民和朝鮮人民帶來無盡的痛苦。日本試圖構建的“新秩序”,非但沒有實現(xiàn)“共榮”,反而使東亞國家陷入政治與經(jīng)濟的困境,其實質乃是日本一家的“獨榮”,因此引起東亞國家的不斷反抗:1919年3月1日,朝鮮高呼“獨立萬歲”的口號掀起“大韓獨立萬歲”運動。運動迅速遍及全國,從主要城市到中小城市一直到農(nóng)村與偏僻山區(qū)。雖然被日本殘酷鎮(zhèn)壓下去,但此后朝鮮民眾繼續(xù)以多種形式繼續(xù)開展著民族解放運動;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中國各界民眾同聲憤慨,紛紛以各種形式投入到抗日救亡運動中,居住在東北的韓國人也拿起武器與中國人民一道進行抵抗;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中國人民展開全面抗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1945年日本投降。東亞地區(qū)國家與人民對日本的不認同與持續(xù)抵抗,是日本構建“新秩序”失敗的又一要因。
(三)西方國家對華的“共占”方針與日本“獨霸”的野心產(chǎn)生利益沖突,從而加大了日本試圖以己為核心構建東亞“新秩序”的阻力
“華夷秩序”解體后,東亞被徹底卷入西方的殖民秩序。1895年,就在清政府與日本明治政府簽署《馬關條約》后的第6天——4月23日,俄羅斯帝國、德意志帝國和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公使分別向日本提出內容相同的通牒。指出日本對遼東半島的占領不僅危機到了中國,而且也使朝鮮名存實亡。于是,以提供“友善勸告”為借口,要求日本把遼東半島還給清政府。日本寄希望于英國和美國能夠“主持公道”,試圖通過國際會議解決問題。但是,英美卻采取了“坐山觀虎斗”的態(tài)度。顯然,在這一問題上,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幾個國家是沒有意見分歧的。日本最終不得不在4月29日決定接受三國提出的通牒,于5月5日通告三國,全面歸還遼東半島。此后,歐美各國勢力競相進入中國。積極推動“干涉還遼”的俄國卻在1896年2月將軍隊開入朝鮮,在1897年11月5日與韓國簽訂《俄韓合作條約》,在1898年3月27日與中國簽訂《租借遼東半島條約》,從而將勢力滲入朝鮮和日本被迫放棄的遼東半島;英國在1898年與中國簽訂《拓展香港界址專條》《租借威海衛(wèi)條約》;德國在1898年與中國簽訂《租借膠州灣條約》,1900年簽訂《山東鐵道章程》,勢力進入山東?。环▏?898年與中國簽訂《租借廣州灣條約》;美國則在1899年推出“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和“利益均沾”等原則,以圖取得與列強一樣的權益。西方國家對東亞“勢力范圍”的“持續(xù)重視”加大了日本“構建新秩序”的難度,日本“構建新秩序”的腳步被迫放慢;一戰(zhàn)后,隨著俄國、德國、法國勢力的相繼退出,阻礙日本“構建新秩序”的國家由5國減少到2國。然而,來自英美這一舊一新兩個資本主義強國的阻力卻并未減少。無論是美國在華盛頓會議上對《英日同盟》的強拆和對日本海軍力量的限制,還是以英國為主導的國際聯(lián)盟派出的“李頓調查團”對日本的調查和對偽滿洲國的否認,都成為日本“構建新秩序”過程中的“絆腳石”。
1928年,戴季陶先生在《日本論》一書中寫道:“要曉得他的過去如何,方才曉得他的現(xiàn)在是從哪里來的,曉得他現(xiàn)在的真相,方才能夠推測他將來的趨向是怎樣的”。90年后的今天,這仍是我們治史的方法和意義所在。對日本“成功挑戰(zhàn)”與“失敗構建”東亞秩序的過程梳理與原因分析,為我們展望當代東亞秩序提供了歷史依據(jù)。歷史告訴我們:單純的武力,永遠不可能成功構建地區(qū)秩序,但沒有政治、經(jīng)濟、軍事實力維護的秩序也必然不會長久;以一己之“利”為出發(fā)點,永遠不可能得到秩序內其他國家的支持,但沒有自身的奮發(fā)圖強,也必然無法在平衡秩序中發(fā)揮作用;以某國為主導構建的秩序,永遠會令周邊國家感到威脅,但沒有主導思想的秩序也必然會失去應有的凝聚力。因此,筆者認為,東亞秩序最優(yōu)模式的構建,一定基于東亞各國對本地區(qū)“文化”“經(jīng)濟”“安全”等方面的認同,無論最終以什么樣的態(tài)勢呈現(xiàn),都應該大體遵從以下幾個原則:1.以各國相互的尊重與認同為基礎;2.以各國彼此的互助與共贏為導向;3.多中心共存互掣;4.順應歷史潮流、符合現(xiàn)實需求。只有這樣,才能夠實現(xiàn)東亞地區(qū)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實現(xiàn)東亞各國的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