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王 凱(青年學者、中央民族大學外 國語學院講師)
觀察者:
郭英劍(中國人民大學“杰出學者”特聘教授、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King-Kok Cheung(張敬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英語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李有成(臺灣“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程愛民(南京大學海外教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趙文書(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海外教育學院院長)
陸 薇(北京語言大學外國語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應用外語學院院長)
蒲若茜(暨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文學院博士生導師)
潘志明(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劉葵蘭(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副教授、華裔美國文學研究中心主任)
張龍海(廈門大學外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院長)
石平萍(解放軍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教授)
Siu Kam Wen(蕭錦榮)(美國華裔作家)
背景
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劇和中國在經(jīng)濟以及文化上的全面崛起,海外華裔文學尤其是美國華裔文學,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與轉(zhuǎn)向,迎來了一個嶄新的發(fā)展時期。與美國及海外華裔文學求新、求變的趨勢相比,美國及海外華裔文學的研究還存在發(fā)展相對滯后的缺陷。本期“非常觀察”特約青年學者王凱先生,由他邀請來自海內(nèi)外的12位相關專家、學者以及作家,就這個話題展開各自的思考和觀察。
一
王 凱:首先請教各位,有關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的譯名,準確譯法應該是美國華裔文學、華裔美國文學,還是其他?如何界定美國華裔文學?
郭英劍:我在2001年和2003年的兩篇文章中就提出,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應該譯為“美國華裔文學”是準確的。到今天為止,我依然堅持這樣的說法。其實道理也不復雜,就是認為這樣的說法更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我們一般的習慣是將國家放在首位,然后再來描述國家之內(nèi)的范疇。所謂美國華裔文學,一般是指由帶有華人血統(tǒng)、華人后代的美國人用英語所進行的文學創(chuàng)作,其中也包括移民到美國后加入美國籍的作家所進行的文學創(chuàng)作。
King-Kok Cheung:翻譯并非我的專長。不過,我倒是希望它的中文說法既可以涵蓋那些曾經(jīng)在北美生活過的中國作家,比如冰心、林語堂、徐志摩,又可以將美國華裔作家納入進來。為了增加包容性,最好不強調(diào)國族和國籍,不如干脆將“國”字省去,翻譯為美華文學或者華美文學?
李有成:把Chinse American Literature譯成華裔美國文學或簡化的華美文學已經(jīng)行之多年,約定俗成。美國其他族裔文學還有非裔美國文學、猶太裔美國文學、拉丁裔美國文學等等,華裔美國文學只是其中一支,其譯名最好與其他族裔文學者類同。既稱華裔美國文學,即意味著這是美國華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語文也未必只限于英文。
程愛民:我個人認為美國華裔文學和華裔美國文學這兩種譯名沒有正確錯誤之分,后者一般根據(jù)英文術(shù)語的順序翻譯。除了個人傾向和理解有所不同之外,在研究對象、研究內(nèi)涵和角度方面沒有本質(zhì)差異,一般都將所有美國華裔,甚至華人,如哈金,用英文創(chuàng)作的作品均作為研究對象,較多考慮這些作家作品的“美國文學”屬性。
趙文書:Chinese American的譯名不應該是個太復雜的問題。我們可以從Asian American 的譯名來看這個問題。許芥昱(Kai-yu Hsu)先生編的Asian American Authors (1972)是第一部亞美文學選集,這本書的封面上除了英文標題,還有兩個很大的行書漢字“亞美”。這樣說來,如果說Asian American叫“亞美”,那么Chinese American 顯然應該叫“華美”,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也就應該叫“華美文學”。至于如何界定華美文學,這個問題可以看得很復雜,也可以看得簡單些。現(xiàn)在的世界文學還是以國別區(qū)分的,那么一個國家內(nèi)部的族裔文學也應該可以用族群區(qū)分,也就是說,只要作者是美國華人,那么其作品不管用什么語言創(chuàng)作、不管內(nèi)容是否與華美相關,都應該是華美文學。
陸 薇:這個問題在華裔美國文學研究早期就有多位學者專門撰文討論過。支持“美國華裔文學”譯法的學者認為華裔文學首先是美國文學的一部分,所以“總體”的美國文學應該在前,“部分”的華裔美國文學應該在后。而支持“華裔美國文學”的學者則認為在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這三個詞中,重點是“美國文學”,American literature,“華裔”(Chinese)是形容詞,修飾后面兩個主詞。另外,按照英文三個詞的順序這也是一個自然的譯法。而最重要的是,這是出于對這類作家自身態(tài)度的考慮所做的翻譯。我個人認為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的中文應該是“華裔美國文學”。華裔美國文學的概念曾經(jīng)一度比較具體,指的就是ABC——在美國出生、用英文創(chuàng)作、描寫美國生活經(jīng)歷的華裔作家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經(jīng)過了幾十年的發(fā)展演變,今天華裔美國作家的概念有了很大的擴充。除了上述類別的作家之外,海內(nèi)外研究者還取得了一個基本的共識,那就是華裔美國作家今天還包括從中國大陸、港澳臺地區(qū)移民到美國的第一代新移民作家,甚至包括用英文和中文創(chuàng)作的、跨國界的流散作家。
蒲若茜:“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一般被譯作 “華裔美國文學”或“美國華裔文學”。前者強調(diào)該種文學的族裔性和文化特性,而后者側(cè)重其作為美國文學的一部分。我本人在研究中通常使用前者,認為這更能彰顯其特質(zhì)。“華裔美國文學”(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的誕生和命名,要追溯至美國20世紀60年代的民權(quán)運動。20世紀70年代,華裔美國評論家趙健秀、陳耀光、徐忠雄等把在美國出生和生長作為定義亞/華裔美國人的重要依據(jù)。在他們看來,華裔美國文學是在語言、風格、文類、歷史觀等方面體現(xiàn)“亞裔感”(Asian American Sensibility)的文學。相對于趙、陳等對“華裔美國文學”狹義的界定,張敬玨、林英敏等亞裔女性批評家主張從廣義上指稱“華裔美國”——即包括中國來的移民及美國出生的華人后裔,不管他們是華僑還是美國公民,只要他們的作品在美國出版,都屬于華裔美國文學的范疇。我個人傾向于對“華裔美國文學”的廣義界定。
潘志明:關于這個問題,學界曾經(jīng)有過討論。我覺得沒有什么準確不準確的,各種說法各有道理,各有重點,但名稱畢竟是約定俗成的,所以也不必太在意。我覺得不必過分強調(diào)不同的譯法的差異性,知道研究者各自所講的是什么就行了。
劉葵蘭:我覺得美華文學或者美國華人文學比較好,美國華裔文學或者華裔美國文學都強調(diào)作者的美國籍身份。在六七十年代美國亞裔運動興起初期,趙健秀等華裔作家強調(diào)亞裔作家的美國身份,他們的作品中認據(jù)美國(claim America)的主題相當明顯,但是隨著全球化的發(fā)展和跨國移民的增長,二十一世紀亞裔作家的身份、他們文學作品的題材更加復雜和多樣化,美國文化認同不再是主旋律,這時候沒有必要那么強調(diào)美國籍的身份了。
張龍海:“美國華裔文學”應該是比較準確的譯法。美國華裔文學是美國文學的一個支流,是部分與整體的關系。同時,它與美國非裔文學和美國猶太裔文學等說法一致?!懊绹A裔”和“華裔美國”的內(nèi)涵與外延均有不同。前者強調(diào)的是美國,華裔是美國的一分子;而后者強調(diào)的華裔,以區(qū)別華裔英國人,華裔加拿大人等。而且,按照中文的表達習慣,一般先說大,再說小。所以本人認為譯為“美國華裔文學”比較恰當?!懊绹A裔文學”指的是出自那些定居在美國的華裔、華人,不管他們是在美國出生,還是在中國出生,用英語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或者那些出生、生長或者定居在美國、成為美國公民的華人后代、美籍華人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
石平萍:關于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的譯名,考慮到漢語的表達習慣和美國國內(nèi)的語境,Chinese American和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的提法均意在爭取兩者在美國的正當?shù)匚?,我認為還是“美國華裔文學”更貼切。至于如何界定美國華裔文學,我傾向于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張敬玨教授的定義,即“在北美出生或移居北美的華裔作家的作品”,但既然是“美國”華裔文學,還是將“北美”限定為“美國”為好。
Siu Kam Wen:應該是美國華裔文學。美國華裔文學的創(chuàng)作無外乎有兩種情況。一是指美國華人的后代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二是指流亡在美國但選擇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作家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這一概念不包括那些居住在美國但是用漢語寫作的作家。從某種程度而言,這也使我成了一個特例,因為我是用西班牙語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
二
王 凱:華裔文學是中國文學還是移民所在國家的文學?還是應該被置于其他的文學系統(tǒng)中?
郭英劍:正如我剛才所定義的那樣,美國華裔文學首先應該是美國文學的一部分,是按照族裔來劃分的一個類別,其次,它包括了一些新的移民的文學創(chuàng)作,自然也屬于美國文學的一部分。因此,可以算作是移民所在國家的文學。從中國文學的角度來說,也可以把那些在中國成長,到后來才移民到美國的作家及其作品,或者到美國后才進行創(chuàng)作的文學納入到中國文學“海外篇”,特別是那些依舊主要描寫中國或者以描寫中國文化為主的文學作品,使之成為中國文學的一部分。
King-Kok Cheung:華裔文學和中國文學完全是兩碼事?!懊绹A裔文學”指的是在美國出生或長大的作家創(chuàng)作的作品和“移民文學”,比如,裘小龍、哈金、李翊云和蕭錦榮的作品就屬于這一類,是我比較慣用的譯法。
李有成:華裔文學是否為中國文學要看情形,有些個別作家的作品也許可以納入中國文學的范疇來討論,如張愛玲的作品。不過大部分的華裔文學并不屬于中國文學,如華裔美國文學是美國文學的一部分。馬來西亞華裔文學,不論是以華文、英文或馬來文創(chuàng)作都是馬來西亞文學的一部分。新加坡華裔文學,不論是以華文、英文或馬來文創(chuàng)作都是新加坡文學的一部分。這些文學都不能被視為中國文學。
程愛民:這個情況有些復雜,有的華裔作家既用所在國語言創(chuàng)作,也用中文寫作;用所在國語言創(chuàng)作的應該屬于所在國文學,用中文創(chuàng)作的作品有時會被當作中國文學的一部分。
趙文書:華裔文學應該屬于所在國的文學,這一點應該沒有異議。不過,這樣的共識也不妨礙把具有族裔身份的作家置于其所在國之外的文學系統(tǒng)進行考察;把一位族裔作家置于其所屬的離散族群中進行研究完全符合邏輯。如果把美國的華裔文學置于全球語境下的華裔離散文學,包括美、英、法、德、馬、菲等國的華裔文學系統(tǒng)中進行考察進行研究,那將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課題。這樣的研究有一些,但還有很大的拓展空間。
陸 薇:這是個非常有趣的問題。目前華裔美國文學學術(shù)界的一個普遍的理解是華裔文學是美國文學。但近些年來華裔美國文學出現(xiàn)了另一個明顯的特征——跨國界的特征,也出現(xiàn)了一批華裔美國“流散”作家,如張戎、哈金、閔安琪、嚴歌苓等。他們的作品中有中國背景的故事,也有美國背景的故事,有用中文創(chuàng)作的,也有用英文創(chuàng)作的。因此,對于這些作家而言,作家的身份已經(jīng)變得很難用國籍身份或者寫作題材、創(chuàng)作語言來界定了。如果我們還需要繼續(xù)沿用“華裔”和“美國”兩個詞來界定他們的話,那在我看來至少他們應該是“華裔/美國作家”。在這里,斜線代表的是兩個身份之間平等的關系。我們也可以把他們納入到中國文學的范疇——用外語書寫的中國文學,還可以將他們看成是世界文學的一部分。實際上,在這些作家的作品中,跨文化經(jīng)驗是他們寫作中的重要養(yǎng)分來源。
蒲若茜:從國別歸屬上看,華裔文學應屬于移民所在國家的文學;而在創(chuàng)作主題、風格和內(nèi)容上看,華裔文學體現(xiàn)出跨越國家、語言和文化邊界的混雜特質(zhì),描寫“離散”族群的特殊經(jīng)驗,也屬于世界流散文學的分支。
潘志明:需要說明的是,討論這一問題時,我們必須把民族情感和文學作品的國別歸屬區(qū)分開來。事實上,出于民族情感而把華裔文學、華裔作家和中國文學硬拽到一起,有些華裔作家可能很樂見,但也并不為有些華裔作家所接受。不過,如果我們討論的真的是作為移民文學的華裔文學,那么本質(zhì)上不管它是用漢語還是其他語言創(chuàng)作的華裔文學作品都與中國文學無關,應當是移民所在國家的文學。
劉葵蘭:美國的華裔文學尤其是用英文寫作的作品不能算是中國文學,即使是華文文學也不能嚴格地算是中國文學。在美國有來自世界各個地方的不同族裔作家,他們都用英語在書寫本民族的經(jīng)歷,比如卡勒德·胡賽尼(Khaled Hosseini)和胡諾特·迪亞斯(Junot Díaz),前者多次長期占據(jù)《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后者2008年曾榮獲普利策小說獎。如果美國的華裔文學算是中國文學,那他們的作品就應該算阿富汗文學和多米尼加文學,這對美國文學來說會是一個很可笑的局面。不過,凡是描寫移民經(jīng)歷的文學作品,不管是華裔移民經(jīng)歷,還是墨西哥裔移民經(jīng)歷,還是意大利裔移民經(jīng)歷,都算是移民文學(Immigrant literature),這是一個很合適的稱呼和類別。
張龍海:華裔文學應該是移民所在國家的文學。雖然華裔作家是華人的后裔,但是他們是所在國家的公民,并非中國公民。其次,華裔作家腦海中的中國并非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中國,而是通過新聞媒體、書本、父母的故事等得到的一些有關中國的模糊印象。所以說華裔作家創(chuàng)作的文學應該是屬于移民所在國家的文學,是組成移民所在國家文學的一個分支。
石平萍:用所在國官方語言創(chuàng)作的華裔文學一般都被接納為該國文學的一部分,即便被視為少數(shù)族裔文學,也是該國文學不可分割的一分子。至于用中文創(chuàng)作的華裔文學,情況要復雜一些。從理論上說,它也是所在國文學的一部分,但一直以來并未真正進入“華裔文學研究”的學科機制。一是因為它的讀者基本上局限于華裔社區(qū),對主流文學鮮有影響,二是學院內(nèi)的研究者大多不通曉中文。然而,進入新世紀后“華裔文學研究”開始了“跨國轉(zhuǎn)向”。張敬玨教授的新著《沒有邊界的美國華裔文學》(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without Borders)就是雙語研究的一個典范,研究的文本甚至包括地道的中國文學作品,比如冰心的散文。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持續(xù)提升,雙語研究、跨國轉(zhuǎn)向應該會成為學界主流,這對華裔中文文學來講,應該是登堂入室的良機。
Siu Kam Wen:美國華裔文學,和其他的海外華人文學一樣,屬于其所在國文學的一部分,而不應該被劃歸中國文學的范疇。這是毋庸置疑的。因為美國華裔文學說到底還是用美國的主流語言英語創(chuàng)作的。
三
王 凱:您如何看待華裔作家的非母語寫作?美國及海外華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形式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美國及海外華裔文學的創(chuàng)作特色是什么?
郭英劍:就中國作家而言,凡是身在國外,而不使用所在國語言,依舊沿用漢語進行創(chuàng)作的,學術(shù)界將其劃分在“華文文學”之內(nèi)。
King-Kok Cheung:用第二語言寫作可以使這種語言更多姿多彩。像陳美玲(Marilyn Chin)、伍慧明(Fae MyenneNg)、阮越清(Viet Nguyen)、哈金(Ha Jin)、李翊云(Yiyun Li)和張嵐(Lan Samantha Chang)這樣的作家為英語注入了許多頗具亞洲色彩的比喻和習語,增加了它的豐富性。而且,在語言的邊緣地帶寫作本身也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一個主題。
李有成:首先應該厘清何謂“非母語寫作”?!澳刚Z”指的是漢語、中文或華文嗎?我認識的華裔作家,美國、加拿大、馬來西亞、新加坡都有,有不少是完全不懂漢語的,他們的母語其實是英文,因此他們只能以英文,也就是他們的母語創(chuàng)作。他們不以漢語寫作并不發(fā)生“非母語寫作”的問題。討論這個問題一定要擺脫漢語中心論的心態(tài),要體認到世界上有很多華人并不懂漢語,因此他們的母語并不是漢語,可能是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等等。同時需要放棄的是所謂“海外華裔文學”這樣的概念。理由很簡單,很多華人除了擁有中國人的血緣和文化外,他們早已是別的國家的公民了。
程愛民:在題材上,早期美國華裔作家往往以家族或個人的經(jīng)歷為題材,主要描寫早期華人、華裔在美國的奮斗史、創(chuàng)業(yè)史,表現(xiàn)了華人移民在美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以及他們的淘金夢、發(fā)財夢。這些早期作品大多屬自傳或自傳體文學,主要表現(xiàn)的是華人、華裔在兩個世界之外的窘境,即所謂的“between the worlds”。在美國出生的第二、三代華裔作家更多地在思考并在作品中表現(xiàn)的是兩種文化之間的困惑。他們以獨特的視角去關注中美文化關系,著重表現(xiàn)華裔在兩種文化、兩個世界之中的困惑、無奈與掙扎以及少數(shù)族裔在美國主流社會和文化中的失落。在形式上,小說和自傳或傳記體文學占據(jù)美國華裔文學的主體地位。
趙文書:華美作家的非母語創(chuàng)作,應該是指移民作家的英語創(chuàng)作,比如哈金的英語作品。對于這類作品的討論,要視創(chuàng)作題材而定,例如,哈金的《等待》和他的一些詩歌作品寫中國的文革,講中國故事,放在中國文學中的文革傷痕文學或反思文學脈絡中討論比較合適;他的《自由生活》以美國為背景,講述中國移民在美國打拼的故事,既可以放在美國的移民小說類別中進行研究,也可置于中國留學生文學中討論。無論是華裔文學,還是華人移民文學,華美文學中比較知名的作品大多與中國題材或中國文化有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要說華美文學的特色,這也許算一個。
陸 薇:這首先要看母語的定義是什么。對于在美國土生土長的作家而言,母語自然是英語。這些作家中很少有人能用英、漢兩種語言創(chuàng)作,所以不存在用非母語創(chuàng)作的問題。而在美的華裔新移民作家中,有不少人用中文進行創(chuàng)作,當然也有部分作家用英文創(chuàng)作。還有先用漢語或者英語進行創(chuàng)作,之后再自譯或他譯成另一種語言的作家(如林語堂、張愛玲、白先勇等)。對于這部分作家而言,母語是漢語,非母語指的應該是英語。在美國,較早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華裔移民作家有辜鴻銘、林語堂、張愛玲等,當代比較知名的作家有哈金、閔安琪、張戎、裘小龍、嚴歌苓等人。這批作家在創(chuàng)作題材和寫作風格上個性化風格很強,不好做總體性描述。
蒲若茜:對于土生土長的美國華裔作家來說,英語已然成為他們的母語,因此在這里我主要談談海外移民作家的非母語寫作,或者說跨語言寫作,比如早期海外移民作家林語堂、熊式一、黎錦揚的英語作品,北美“新移民”作家趙廉、李彥、閔安琪、哈金、嚴歌苓等的英語創(chuàng)作??傮w來說,這些作家的創(chuàng)作語言跨越中文、英文的藩籬,觀察視角跨越東西方文化場域,體現(xiàn)出多元、異質(zhì)、雜糅的“雙語詩學”特征。
潘志明:首先應當說明的是,我們討論這一問題時,論及的是第一代移民、散居者或旅居者。他們之所以選擇用非母語寫作,是個人的政治和藝術(shù)選擇,本質(zhì)上是選擇用另一種語言對另一群讀者表達自己的政治態(tài)度,實踐自己的藝術(shù)、文學追求。這就是為什么哈金強調(diào)他的選擇是為了生存,而不是living。這樣做的風險在于語言的困難,但便利之處在于面對另一群讀者,作者有了通過作品表達自己政治態(tài)度的自由以及另一個獲得認可的機會。華裔作家在語言方面面臨的困難顯然在題材方面得到了補償。與中國和華人相關的社會、政治、文化、歷史和生活經(jīng)歷為華裔作家?guī)砹俗x者和可能性。正因為如此,大多數(shù)華裔文學作品的題材都與中國社會和華人的生活相關。
劉葵蘭:用非母語創(chuàng)作的作家很多,如波蘭裔作家康拉德和俄裔作家納博科夫都用英語寫作,捷克裔作家米蘭·昆德拉晚年還致力于法語寫作。華人作家中用非母語寫作的早期有林語堂、張愛玲等,當代有哈金、李翊云、嚴歌苓等, 他們豐富了英語的語言,在創(chuàng)作題材與形式上為美國文學注入了新鮮血液。
張龍海:華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形式主要是以小說為主。戲劇雖然沒有小說那么繁榮,但是也有像趙健秀這樣的優(yōu)秀戲劇家。他的兩部戲劇《雞舍華人》和《龍年》填補了華裔戲劇的空白。而華裔詩歌相對于前兩種的成就略顯遜色。華裔文學是以自傳起步的,主要描寫自己身處雙重文化中的經(jīng)歷和感受。隨后的華裔作家創(chuàng)作手法逐漸成熟,加入了一些后現(xiàn)代技巧如戲仿、拼貼和互文性等,將中國經(jīng)典進行挪用,從而創(chuàng)作出具有獨特性的華裔文學作品。
石平萍:目前來看,華裔作家的非母語寫作指的是第一代移民作家用所在國語言創(chuàng)作的作品。他們對所在國語言和文學創(chuàng)作技巧的掌握程度可能不如ABC,但他們可能更了解中國文化和歷史,不論他們的創(chuàng)作題材選自中國還是其他地方,都能給中國和所在國讀者帶去不一樣的閱讀體驗。所以,他們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所在國的文學,促進了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至于美國/海外華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形式,這是一個大問題。就現(xiàn)階段而言,雖然創(chuàng)作題材大多仍以所在國或中國為背景反映華裔的生活經(jīng)歷,但在傳統(tǒng)的文化沖突、華裔歷史、性別政治等主題之外,已然出現(xiàn)了更多的個性化、私人化寫作。美國及海外華裔文學有一個最大的創(chuàng)作特色:所再現(xiàn)的人類生活畫面往往是置于跨文化、跨國度、跨族裔、跨語言的濾鏡之后。
Siu Kam Wen:那些選擇用所在國語言從事創(chuàng)作的流亡作家往往會無意識地對身份問題以及兩種不同價值觀、哲學觀的對立進行深入的思考和關注。盡管他們不遺余力地調(diào)整自己去適應當?shù)氐奈幕瘋鹘y(tǒng)和風俗習慣,但卻始終無法完全擺脫那些從小便根深蒂固地融化在他們血液當中的東西。對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而言,用英語創(chuàng)作不假,但說到思維還是中國人的思維,一點兒都不美國。另一方面,在美國出生的華裔作家則截然不同。給我的感覺是,他們所觀照的問題或者主題往往比較流于表面,更多的是完全從美國人的視角去闡釋、再現(xiàn)他們身為移民的父輩、祖父輩所經(jīng)歷的人生軌跡。
四
王 凱: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及海外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與轉(zhuǎn)向。您認為,這些新的變化具體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導致這些變化的因素又是什么?
郭英劍:在我個人看來,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最大的變化就是新移民文學的出現(xiàn)。所謂新移民作家,就是第一代移民抵達美國后開始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并且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這方面的代表性人物就是哈金(Ha Jin),同時代的新移民作家還有李翊云等。造成新移民作家異軍突起的原因,自然首先是因為全球化時代的到來所造成的大規(guī)模移民的出現(xiàn),而作家的移民也成為一種常態(tài);其次,現(xiàn)在的移民雖然到美國也有生存的問題,但畢竟不像過去特別是19世紀中后期或者20世紀上半葉那時候的移民的生存狀態(tài),因此,新移民多是在美國接受高等教育,然后留在美國,進而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
King-Kok Cheung:其中一個最大的變化是,在整個南北美洲,所有華裔作家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一改往日單一的美國或中國視角,都不約而同地呈現(xiàn)出了一種跨國的特點。
李有成:文學史的發(fā)展在時間上多半有其延續(xù)性,不會因為時間上進入二十一世紀,文學創(chuàng)作就發(fā)生明顯的變化或轉(zhuǎn)向。如果有什么變化或轉(zhuǎn)向,也不應該只限于華裔美國文學或其他國家的華裔文學而已。全世界各地華人以不同語文創(chuàng)作的文學那么多,各地作家所面對的歷史或現(xiàn)實情境也不一樣,假如有什么變化或轉(zhuǎn)向,也應該各有不同,很難用三言兩語籠統(tǒng)地以某種現(xiàn)象來描述世界各地華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僅就華裔美國文學而言,早期作家很重要的一個關懷是學者黃秀玲(Sau-ling C. Wong)所說的認據(jù)美國,claiming America,即要求美國主流社會承認美國華人的歷史、文化與其他方面對美國的貢獻。當代新移民作家的重要關懷則更為多元繁復,認據(jù)美國已經(jīng)不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
程愛民:近些年來,美國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的變化主要體現(xiàn)在一些老一代作家身上,粗略地說大概有三個方面:主題更寬泛、形式更多樣、作家主體性發(fā)生變化。原因很復雜,這批作家大多已功成名就,需要有更多的變化或創(chuàng)新去滿足讀者期待。這些作家新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有不少具有一些普世性主題的特征,創(chuàng)作形式也有一些新嘗試;其次是這些作家早年創(chuàng)作時未曾來過中國,后來多次訪問中國后對中國有了完全不同的印象,這使得作家的主體性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這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們的創(chuàng)作。
趙文書:華裔作家都不愿意被貼上華裔作家的標簽,一直有突破這種中國題材束縛的沖動。早在三十年前,黃哲倫就在《富親戚》(Rich Relations, 1986)中以白人家庭故事為主線展開劇情。進入新世紀后,何舜蓮(Sarah Shun-Lien Bynum)的《瑪?shù)铝赵谒X》(Madeleine Is Sleeping, 2004)通過法國農(nóng)村女孩瑪?shù)铝盏膲艟?、以試驗性的文字?chuàng)造了《愛麗絲漫游奇境》般的超現(xiàn)實空間,趙惠純(Patricia Chao)的《危險的曼波舞》(Mambo Peligroso, 2005)再現(xiàn)西班牙裔美國人在紐約舞蹈界的經(jīng)歷,張嵐的《一切都已遺忘,所有都未消失》(All Is Forgotten, Nothing Is Lost, 2010)以不帶族裔標志的美國人為主角,描寫美國大學作家班中的故事。不少華美作家在嘗試非華裔、非中國題材,嘗試以不帶華裔標志的作品進入美國文學主流,這個現(xiàn)象雖然還不能說已經(jīng)成為趨勢,但這類作品無疑值得我們更多的關注。
陸 薇:進入新世紀,華裔美國文學顯現(xiàn)出了更為多元化的發(fā)展趨勢。首先是更多新移民作家加入了華裔美國文學的創(chuàng)作隊伍,他們中也出現(xiàn)了老中青三代作家的年齡梯隊。此外,一些作家身上的跨國界流散特征更為明顯,他們在中美兩種文化之間穿梭游弋,已經(jīng)很難用國籍來界定他們的作家身份。再有,一些作家身上的族裔特征也不那么突出,他們的創(chuàng)作在普遍意義上展開,不再糾結(jié)于族裔的特殊問題,顯示出了美國文學,甚至是世界文學的特征。近來,一些曾經(jīng)旅美、之后在中國大陸(或港澳臺地區(qū))創(chuàng)作的作家也被納入了華裔美國作家的行列。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在2016年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張敬玨教授新出版的專著《無國界的華裔美國文學——性別、文類與形式》中,她將胡適、梁啟超、沈從文、徐志摩、冰心等在中國大陸用中文創(chuàng)作的作家都納入了華裔美國文學的視野,可見這個概念的外延在不斷延伸。
蒲若茜:新世紀華裔美國文學一方面繼承亞裔美國文學傳統(tǒng),對“雙語/多語”、“雙文化/多文化”的寫作傳統(tǒng)進一步繼承和發(fā)揚;另一方面,由于其所處的“后民權(quán)時代”背景下族裔環(huán)境、心態(tài)的改變,他們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為對多族裔、多文化的更加包容,其雙語/多語創(chuàng)作為多種語言、多元文化在文學中的匯通提供了絕佳范本。
潘志明:進入21世紀以來,華裔文學出現(xiàn)了諸多新的動向。我覺得主要有三點。一是新移民作家的出現(xiàn)使得華裔文學與當代中國題材和當代移民的生活聯(lián)系更加緊密。二是華裔文學的文類進一步拓展。三是華裔作家與中國之間維持著更加緊密的跨國社會關系,華裔作家與中國之間的交往日益頻繁,華裔作家的心態(tài)也悄然變化。特別是,移民、散居、旅居身份的邊界逐步模糊,形成了一定的跨國身份意識和跨國家園意識。以上華裔文學的新動向與華裔作家隊伍的結(jié)構(gòu)性變化不無關系。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隊伍中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新移民,而這些新移民的生活經(jīng)歷有別于我們原來所熟悉的華裔作家,而這自然也會反映到華裔文學中來。另外,還有兩個與此相關的重要原因。一是跨國主義。二是中國近三十年來發(fā)生的變化。
劉葵蘭:美國及海外華裔文學其實并不是進入二十一世紀就整齊劃一地出現(xiàn)明顯的變化與轉(zhuǎn)向,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跨國、跨文化、跨域書寫就逐漸成為文學界的主流。導致轉(zhuǎn)向的因素很多,但主要是創(chuàng)作群體和全球化語境的變化。就拿華裔/華人作家群體來說,以往華裔美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體主要是廣東勞工移民的后代,而九十年代以來,華裔/華人作家可能是來自香港、臺灣、北京、上海、廣東甚至東南亞等地的移民及其后代。這些作家的身份往往是流動的,他們的文學想象往往在美國和中國文化的邊緣流動,甚至被“全球化”觀念洗了牌,他們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勢必不同于以往以國家與社群為主要關注點的作品。
張龍海:進入21世紀后,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更加趨于多元與融合。之前作品中所關注的身份歸屬疑惑已經(jīng)淡化。此時,華裔作家將創(chuàng)作主題擴展到更為寬泛的層面。他們更多的是關注多元文化背景下華裔人物的自我發(fā)展和成長,對美國當今社會問題的探討以及對世界主義發(fā)展的思索。導致這些變化的主要因素就是全球化浪潮的發(fā)展。隨著全球化的發(fā)展,世界變得更加多元融合。人們逐漸傾向于消除文化對立,接受多元文化,重返道德關懷。
石平萍:美國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的明顯變化與轉(zhuǎn)向開始于20世紀90年代。具體的變化概括來說,便是“老將不老,新人輩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不論是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數(shù),還是創(chuàng)作題材、主題和手法的創(chuàng)新程度,與90年代以前不可同日而語。說到原因,大致有以下幾條:一,作為20世紀五六十年代民權(quán)運動的產(chǎn)物,多元文化主義經(jīng)歷了70和80年代的試驗和磨合,在90年代已經(jīng)深入人們的思想意識和日常生活,白人讀者對少數(shù)族裔文學的興趣與日俱增;二,美國亞裔人口不僅逐年增多,人口構(gòu)成也與過去不一樣,多為受過良好教育的職業(yè)人士,是一個很有潛力的讀者群和作者群;三,繼70年代湯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贏得主流社會認可之后,譚恩美等八九十年代出道的華裔作家創(chuàng)造了商業(yè)性的成功,為新作家的涌現(xiàn)鋪平了道路;四,90年代之后,美國亞裔文化民族主義運動逐漸退出歷史舞臺,亞裔內(nèi)部的文學審查大不如前,華裔作家擁有了較大的創(chuàng)作自由,創(chuàng)作呈現(xiàn)個性化、多元化的傾向。
Siu Kam Wen:除美國華裔和流亡作家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文學外,美國華裔文學研究界也終于在21世紀行將度過第二個十年的時候?qū)⑺麄兊难芯恳曇稗D(zhuǎn)向了加拿大以及中南美洲地區(qū)的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不僅把非英語創(chuàng)作的作家吸納了進來,還重新定義了“America”一詞的概念。過去,“America”一詞僅指一切和美國有關的人和事,是極不恰當?shù)淖龇?。想要了解更加全面的?nèi)容,我建議大家可以去讀一讀刊登在上一期《亞美學刊》(Amerasia Journal)上的文章《論第三種文學:美洲的華人寫作》(“Towards a Third Literature: Chinese Writing in the Americas”),里面介紹得非常詳細。
五
王 凱:您如何看待國內(nèi)對美國及海外華裔文學的研究?這對當下的中國具有什么現(xiàn)實意義?
郭英劍:總體來看,雖然國內(nèi)對美國華裔文學的研究起步不算早,不過是1990年代之后,到21世紀才開始逐漸成為一個熱點,但呈現(xiàn)出了研究者眾,成果較多的特點。但是,也必須承認,在國內(nèi)對華裔文學的研究中,不足之處也是比較明顯的,特別體現(xiàn)在容易把華裔作家當做“自己人”,而不是“美國作家”,同時還經(jīng)常使用中國的文化元素、寫作特征去研究他們的作品。在我看來,美國華裔作家還是美國作家,包括新移民作家也是美國作家。他們的寫作語言是英語,其寫作對象主要是美國讀者。他們創(chuàng)作的意義,既是美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也為中國作家與中國文學提供了一種可資借鑒的視角與文本。
King-Kok Cheung:我希望中國的批評家和學者不要將自己的研究范圍僅僅局限在那些一味正面書寫中國的作家。沒有哪個國家是完美無缺的。這恰如吳冰教授所指出的那樣,閱讀美國華裔文學的其中一個好處就是批判性的自我反省。要是把那些批評中國和中國文化的作家都排除在外,那中國的讀者就無法從這種積極的自我反省中受益了。
李有成:我雖然認識不少大陸研究華裔美國文學的學者,但是不敢說自己很了解大陸在這方面的研究。每次去大陸常有研究生找我討論他們的研究情形,印象中他們比較喜歡大題目,特別是與中國文化或中國人的形象有關的題目。其實可以多嘗試一些較小的題目,也就是小題大作,找一些新的議題,模塑一些新的理論,利用一些新的方法,說不定可以為自己的研究帶來新的契機與面向。
程愛民:國內(nèi)的美國華裔文學研究起步于20世紀80年代初且經(jīng)歷了較長時間的引介階段,早期的研究多側(cè)重于文化身份、女性主義或母女關系等方面。近些年來,國內(nèi)的研究逐步涵蓋幾乎所有重要華裔作家作品,研究范圍越來越寬,有關美國華裔文學作品內(nèi)部的雜交性或異質(zhì)性以及對文學文本本身的審美價值等方面得到了較以往更多的關注,研究重心有所轉(zhuǎn)變,論文的資料性、學術(shù)性均有很大提高。我認為,在文化多元化的21世紀,研究美國華裔小說對于我們了解美國乃至世界其他國家的華裔的生存和精神狀態(tài),促進中外文化之間的交流與發(fā)展能起到非常積極的作用。
趙文書:國內(nèi)對華裔美國文學的研究比較多,對其他國家的華裔文學研究相對少一些,對跨國的華裔文學進行綜合研究的努力尚不多見。在華美文學研究中,對湯亭亭、趙健秀這一輩已經(jīng)成名的作家研究比較充分,對新作家的關注度不夠。
就研究華裔文學的意義而言,我個人認為比較突出的現(xiàn)實意義是可以從中觀照中國文化走出去會怎么樣,這其中又分為兩點,一是文化傳承,二是文化的演變,也就是說,我們既需要從華裔文學中觀察中國文化如何在異國他鄉(xiāng)落地生根,又需要觀察流散他鄉(xiāng)的文化如何演化以適應當?shù)丨h(huán)境,二者不可偏廢,而且我認為第二點更為重要,對中國文化走出去更有參考價值??上У氖牵壳皣鴥?nèi)研究似乎側(cè)重第一點,對第二點重視不夠。
陸 薇:華裔美國文學研究在國內(nèi)起始于上個世紀90年代,其政治性、族裔性自始至終都是國內(nèi)華裔美國文學研究中學者們最為關注的焦點,而其文學性是直到世紀末的轉(zhuǎn)折期才開始逐漸得到重視的。雖然說華裔美國文學研究在中國大陸起步于20世紀90年代,但到目前為止,大部分國內(nèi)學者對華裔美國作家的研究也主要聚焦在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知名作家身上,對于更多的作家、更多元化的發(fā)展關注得還不夠。另外,在華裔美國文學的研究方法上近些年也未見太大突破,這是制約這個領域研究發(fā)展的兩個主要問題。進入21世紀之后,隨著中國國力和中國國際地位的提升,華裔美國文學對于一帶一路意義上的國別區(qū)域研究將會再次獲得特別意義。華裔美國文學一直以來都是中美關系的一個風向標,在今后的研究中,華裔美國文學的政治性和社會性依然會與文學性并存,在不同領域中發(fā)揮作用。
蒲若茜:隨著時代的變化,亞/華裔的文學書寫和文學批評越來越走向多元。各種批評視角和方法并不是彼此代替,而是互為補充、完善,共同豐富發(fā)展著亞裔、華裔批評理論,國內(nèi)的學者應努力全方位地展示亞裔美國文學的豐富內(nèi)涵。以華裔美國文學的研究來說,對其深入探究,一方面可以更深刻地了解美國當代文學、文化、社會和政治生態(tài),另一方面更清楚地把握“后民權(quán)時代”成長起來的當代亞裔族群的現(xiàn)實生存語境和文學想象空間。此外,從華裔美國文學中多元文化的呈現(xiàn),也可探知經(jīng)濟、政治博弈與時代大變遷中文學所體現(xiàn)的人心與人性的選擇。
潘志明:關于國內(nèi)的華裔文學研究,我個人的印象是,參加國內(nèi)外國文學會議的華裔文學研究者很多,完全可以與龐大的華裔文學作家隊伍相匹配,而且實際上也取得了非常喜人的成績。不過,研究涉及的華裔作家和作品仍然有限。另一個印象是,國內(nèi)外國文學研究方面高級別的期刊所發(fā)表的華裔文學研究方面的論文有限。這與龐大的研究者隊伍形成了反差,一定程度上制約著國內(nèi)的華裔文學研究。再有就是,中國學者研究華裔文學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跟著國外學者走,沒有發(fā)揮出我們文化上的優(yōu)勢,因而也失去了發(fā)出我們自己的聲音的機會。華裔文學研究也許談不上多少“當下”且“現(xiàn)實”的意義。如果真要說什么意義的話,華裔文學也許能夠為很現(xiàn)實、很物質(zhì)的當下提供體悟另外一種生存可能性的機會。現(xiàn)實一點說,我們至少可以通過閱讀和研究華裔文學了解一下我們的同胞對世界以及我們的生活的看法,從另一個角度或立場審視我們自己,間或也許還可以表達一下我們自己的看法。
劉葵蘭:從九十年代到世紀初,國內(nèi)的華裔美國文學研究曾經(jīng)非常熱門,研究人數(shù)多,申請項目多,投稿數(shù)量多。不過,也存在明顯不足:1.研究對象集中于幾個知名的作家,而其他不少很有實力卻不那么知名的作家不太有人關注;2.很多論文傾向于理論套文本,亦步亦趨跟著美國的亞/華裔文學研究走;3.有些文章停留在介紹性階段,觀點不突出。正因為有這些不足,近幾年華裔美國文學研究開始降溫了。我覺得國內(nèi)學者有雙語優(yōu)勢,又有基于我們自己對歷史文化的理解,我們研究華裔文學應該有我們自己的觀點。
張龍海:國內(nèi)學者對于華裔文學研究的熱情高漲。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全國刊登美國華裔文學研究的文章數(shù)量逐年遞增。2003年,華裔美國文學研究中心在北京外國語大學成立,由吳冰教授擔任中心主任。該中心多次同國際研究機構(gòu)合作舉辦亞裔文學國際研討會,會議上頻頻邀請華裔文學知名作家和批評家前來參會、講學和做報告等。此外,大陸的研究生也是這一領域的主力軍,許多研究生都通過對華裔文學的研究獲得了碩士、博士學位。近些年,隨著中國的日益強大,包括美國華裔作家在內(nèi)的全體海外華僑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感越來越強。對華裔文學的研究有助于通過文化橋梁將世界華人緊緊凝聚在一起,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共同努力。
石平萍:對于美國/海外華裔文學的研究,國內(nèi)的學科建制一般分為兩大板塊:一塊是用所在國家語言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傳統(tǒng)上屬于大學英語專業(yè)或其他相關外語專業(yè)的研究領域;另一塊是用漢語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屬于中文專業(yè)世界華文文學學科的研究范圍。這些年兩大板塊的合作與交流沒有中斷過,兩大板塊都有很多需要提升的空間,比如對老作家的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單一重復,對新作家關注度不夠。美國、海外華裔文學是美國多元文化、所在國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本身便具有研究價值。對當下的中國而言,最重要的課題之一是在全球化時代,在中國的國際政治和經(jīng)濟地位顯著提高的同時,如何增強文化自信,如何讓中國文化走出國門。
Siu Kam Wen:據(jù)我所知,中國大陸的美國華裔文學研究是從1980年代才逐漸興起的。隨著國門的打開,中國學者被準許到美國去留學深造,美國文學終于得以在中國的學術(shù)研究中占有一席之地。除福克納、海明威以及其他一些美國主流作家外,中國學者還逐漸將他們的研究興趣轉(zhuǎn)向了另外一群作家。他們隸屬于海外最大的華人群體,與中國讀者共有著相似的哲學思想,文化傳統(tǒng)和歷史。我衷心地希望,這場美國華裔文學研究的偉大復興可以激起中國讀者對整個海外華人離散文學的興趣,不管是美國的還是其他國家的。同時,我也衷心地希望,這場偉大的復興可以使他們意識到海外華人在異國他鄉(xiāng)所遭受的不公和冷落。
六
王 凱:誰是您最喜歡的美國及海外華裔作家?原因何在?
郭英劍:最近幾年比較關注、讀其作品讀得比較多的是任璧蓮和哈金。所以喜歡任璧蓮,是我認為,從她在1990年代的創(chuàng)作,就沖破了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中”“西”二元對立、二元沖突的窠臼,作品和主人公不斷在“中國人”和“美國人”或者“中國文化”與“美國文化”之間做出選擇。任璧蓮的創(chuàng)作令人去思考究竟何為“美國人”,為什么美國文化一定是華人所要掙扎選擇的對象?還有沒有其他文化可供華裔去選擇?這些都是前人的創(chuàng)作中所缺乏的。喜歡哈金,是因為他是我所說的新移民作家中的杰出代表。他的長篇小說《等待》中的中國主題、中國故事以及中國人物,令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其短篇小說集《落地》主要描寫中國留學生的生活經(jīng)歷,讓人看到了新一代移民的苦悶、彷徨、愛恨情仇與希望所在。
King-Kok Cheung:我有很多非常喜歡的作家,但很難說誰是我最喜歡的。我欣賞伍慧明、雷祖威(David Wong Louie)沁人心脾、細膩入微的文筆,徐忠雄(Shawn Wong)、李立揚(Li-young Lee)如詩如畫的文字,趙健秀(Frank Chin)自成一派的風格,湯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對廣東話抑揚頓挫的借鑒和中國神話的改寫;我還賞識陳美玲的女權(quán)意識和雜糅戲謔的詩學,梁志英(Russell Leong)筆下肉欲與精神的交織,林露德(Ruthanne Lum McCunn)對歷史的審視與再現(xiàn),任璧蓮(Gish Jen)對跨文化隱患及可能性的洞察,李翊云感同身受老年人心理的稟賦,哈金體悟移民心態(tài)的反諷以及裘小龍(Qiu Xiaolong)對諷刺手法游刃有余的使用。此外,還有兩位作家也是我頗為推崇的。一位是科幻小說家姜峰楠(Ted Chiang),一位是彼得·何·戴維斯(Peter Ho Davies)。
李有成:我喜歡的華裔作家很多,而且大部分以漢語寫作。這里只舉幾位以英文寫作的華裔作家:美國的哈金(Ha Jin)、英國的歐大旭(Tash Aw)、南非的陳團英(Tan Twan Eng)、加拿大的鄧敏靈(Madeleine Thien)等。他們各有關懷,尤其關心不同地區(qū)華人的歷史與文化記憶。
程愛民:我比較喜歡的美國華裔作家是湯亭亭和譚恩美,她們是當代美國華裔文學的兩個高峰。前者以女性主義的視角去追尋華裔女性的傳統(tǒng),注重描寫華裔女性生活在兩種文化、兩個世界之中的困惑、無奈與掙扎;后者的創(chuàng)作似乎具有一種擺脫不掉的中國情結(jié)和中國文化意識,具有東方女性獨特的細膩情感和審美趨向。
趙文書:華美作家中,任璧蓮文字幽默;張嵐的小說敘事有張力,文字優(yōu)雅;湯亭亭的作品每一部都寫不同的題材,有不同的風格,這些都是我比較喜歡的作家。趙健秀雖然不免偏激,但他能夠幾十年如一日,始終堅持他的華美文學理想,我很尊重他。
陸 薇:我個人比較喜歡站在不同文化語境中對母國文化、母國文化與寄居國文化之間的關系做出深刻理性反思的作家。在這個意義上,我既喜歡湯亭亭、徐忠雄這樣功勛卓越的老一代作家,也喜歡中間代中的陳美玲、伍慧明、梁志英、哈金、李立揚這樣的正當年的實力作家,更高興看到一批多元化發(fā)展的后起之秀的成長,如李翊云、科幻作家劉宇昆、William Liu等。更加令人欣喜的是一批80后、90后的新銳作家也逐漸成長了起來。他們起點更高,視野也更為寬廣,讓人對華裔美國文學未來的發(fā)展充滿期待。
蒲若茜:海外華裔英語作家中,我最喜歡湯亭亭。首先,作為女性,我佩服她“女勇士”的精神和氣概,欣賞她消解男/女二元對立的女性主義精神;其次,作為美國社會的少數(shù)族裔,她努力消解“他者”與“自我”的對立,主張民族溝通、文化融合而不是種族對抗和文化對立。在其文本中,她做出了多元文化融合共生的大膽嘗試,這是我贊賞的文化立場。海外華文作家中,我最喜歡嚴歌苓,我喜歡她作品中創(chuàng)作語言的張力,敘事的不斷創(chuàng)新和突破,更欣賞她直面中國歷史和現(xiàn)實,勇于反思和發(fā)聲的勇氣。她是一個非常有才氣和良知的作家,我甚至覺得她有朝一日會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潘志明:我喜歡的華裔作家不少,但我特別喜歡的還是伍慧明和黃哲倫。前者的《骨》語言利索、不拖沓,情節(jié)感人,寫法不落俗套,不可多得。后者的《蝴蝶君》在我看來無論在華裔文學中還是在美國文學中都是絕唱。這部劇作把題材的歷史事實性與文學想象的虛構(gòu)性完美結(jié)合在一起,可以說是無出其右,無法復制。
劉葵蘭:我很難說清楚誰是我最喜愛的華裔作家。做博士論文期間,我很喜歡湯亭亭,但總的來說那時候亞/華裔文學閱讀面不夠廣。畢業(yè)以后一直都在閱讀和研究亞/華裔文學,欣賞的作品越來越多,各部作品主題、技巧和語言都不一樣,我只能說某部作品某一方面很突出或很有特點,但很難說哪一位作家是我最喜歡的。
張龍海:趙健秀,因為他的作品并非像個別華裔作家那樣用一些具有東方主義特色的異國情調(diào)吸引讀者眼球,而是運用自己敏銳的洞察力,通過分析自己所處時代的特有現(xiàn)象,找到其背后的本質(zhì),借助語言表達出來,塑造出個性鮮明的人物,表達出自己作為作家的時代使命。
石平萍:我其實沒有“最”喜歡的美國/海外華裔作家,但基本上每個讀過的作家都有令我印象深刻或非常欣賞的特點,比如水仙花(Edith Eaton)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中國情結(jié)、黃玉雪(Jade Snow Wong)溫文爾雅卻又倔強執(zhí)著的個性、湯亭亭看似天馬行空實則成竹在胸的改寫東西方文化文本的創(chuàng)作手法、趙健秀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文化民族主義立場、黃哲倫(David Henry Hwang)對西方殖民主義兩性話語的解構(gòu)、譚恩美筆觸細膩而善于抓住人心的講故事技巧、雷祖威的英語語言功力與文學才情、任璧蓮的跨種族視野與“金色幽默”、伍慧明(Fae Myenne Ng)的唐人街情結(jié)與歷史感,等等。如果一定要指定一個“最”喜歡的作家,那就是任璧蓮吧,因為我寫她最多,對她最了解。
Siu Kam Wen:原則上,我是不讀同時代作家的作品的。這樣做的好處,一來我不必為他們所贏得的商業(yè)上的成功艷羨不已,二來我也可以不受他們的影響。我只閱讀那些已經(jīng)過世的作家。所以,我沒有讀過哈金的作品,盡管我相信他是最具才華的美國華裔作家。我手頭有幾本像湯亭亭、譚恩美這樣一些作家的書。但翻了沒幾頁,就讀不下去了。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寫作不僅缺乏深度,還缺乏真實性,使我根本無法與她們筆下的人物產(chǎn)生共鳴。
七
王 凱:根據(jù)您的了解,除美國外,世界上還有哪些國家和地區(qū)的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比較活躍?能否介紹一下您所知道的具體情況?
King-Kok Cheung: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有很多具有中國血統(tǒng)的作家在發(fā)表作品。不過,我對此沒有什么研究,但我認識一些新加坡的同事是這方面的專家。今年早些時候,我在新加坡的南洋理工大學擔任訪問教授的時候曾做過一場有關美國新加坡裔作家潘維納(Wena Poon)的講座。
李有成:這個題目很大。我在前面已經(jīng)約略提到,世界上以不同語文創(chuàng)作的華裔作家很多,不是只有英文而已。以英文而言,美國之外,加拿大有好幾位成就不小的華裔作家。臺灣、香港地區(qū)以及新加坡、馬來西亞更多的是以漢語寫作的作家,他們所創(chuàng)作的文學甚至自成傳統(tǒng)。在日本甚至有以日文創(chuàng)作的華裔作家獲得日本的文學獎,在法國也有以法文創(chuàng)作的華裔作家。因此僅就創(chuàng)作語文而言,華裔作家的現(xiàn)狀就很復雜。在討論這個問題時應該注意到這個現(xiàn)象。
程愛民:在加拿大、英國、法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也有不少華裔作家一直在創(chuàng)作,如加拿大的鄭慧玲(Denise Chong)、英國的韓素音、法國的程抱一等,但有一些應該屬于華人作家。
趙文書:就我所知,英國、法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的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比較活躍,國內(nèi)有學者進行研究譯介。實際上,在世界上有華人的地方,都有華人華裔用中文或當?shù)匚淖謩?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國內(nèi)研究華人文學的學者已經(jīng)把世界各地用中外文字創(chuàng)作的文學統(tǒng)一歸納進入“華人文學”的范疇,也有專著把華人離散作家收錄在同一本書中。我希望能夠看到有學者對包括華裔在內(nèi)的華人作家的作品進行橫向和縱向的綜合性分析和對比,找出其中帶有規(guī)律性的特征,讓我們?nèi)媪Ⅲw地了解世界各地的華人華裔創(chuàng)作情況,給當下的中國文化傳播提供借鑒和啟示。
陸 薇:由于本人的語言能力所限,目前只知道西班牙和俄語文學圈有一些華裔美國文學的研究者比較活躍,但具體情況沒有深入研究,不是十分了解。
蒲若茜:從活躍程度上排序,除美國以外, 應該是加拿大、英國、法國、澳大利亞等國家。暨南大學的博士研究生選題中,有人做加華文學研究、有人做英華文學或法華文學研究。
潘志明:華裔作家是一個龐大的創(chuàng)作群體。即使我們不把海外華文文學算在內(nèi),華裔文學和作家隊伍的規(guī)模也相當可觀。除了華裔美國文學之外,歐洲、澳洲、南美洲、甚至亞洲都形成了規(guī)模不小的華裔作家群體。英國有虹影、張戎、高安華、薛欣然等一批華裔作家,法國有戴思杰、高行健、山颯(閻妮)等,加拿大有曾曉文、鄭靄玲、鄧敏靈、李群英等,澳大利亞則有歐陽昱、方佳(Alice Pung)、布賴恩·卡斯特羅(高博文)等。另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不怎么受人關注的加勒比海華裔作家,如圭亞那華裔作家美玲·金(Meiling Jin)、簡尼絲·劉·夏因伯恩(Janice Lowe Shinebourne),牙買加華裔作家史黛絲安·錢(Staceyann Chin)、凱麗·楊(Kerry Young)、安-瑪格麗特·林(Ann-Margaret Lim)、漢娜·劉(Hannah Lowe)。相比較而言,加勒比海華裔作家有點與眾不同。他們大多生于加勒比海地區(qū),但后來大多移居英美等國。以上所說的幾位作家中,漢娜·劉出生于英國,安·瑪格麗特·林留在了牙買加,其他的幾位都移居到了英國和美國。加勒比海華裔作家的另一個特點是他們往往并不十分強調(diào)華裔性。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有兩個原因很明顯,一是他們的移居地與中國和中國文化隔了兩層,二是他們往往是混血兒,有時可能只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少的中國血統(tǒng),所以他們經(jīng)歷中的中國特征相比較而言往往并不明顯。
劉葵蘭:除美國以外,加拿大的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也很活躍,加拿大華裔作家用英文或者華文創(chuàng)作的群體也值得關注。
張龍海:目前除了美國外,加拿大的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也還是比較活躍的。目前,一些加拿大華裔作家逐漸在文學界嶄露頭角。他們通過描述加拿大華裔的歷史,逐層揭露了華裔家族史的秘密,復原了之前被扭曲的加拿大華裔歷史。此外,已經(jīng)有多位加拿大華裔作家的作品在中國大陸翻譯完成并正式出版。其中包括鄭靄玲的《妾的女兒》;李群英的《殘月樓》;方曼俏的《騰龍咖啡室的子夜》;崔維新的《玉牡丹》以及余兆昌的《幽靈列車》和《三叔的詛咒》等。
石平萍:我對美國以外的華裔文學沒有做過專門的研究,談不上深入的了解。據(jù)我所知,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度尼西亞、越南、新加坡等國家的華裔文學創(chuàng)作比較活躍,甚至超過美國,大抵是因為這些國家華裔人口眾多,而且華裔掌握國家經(jīng)濟命脈,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有利的物質(zhì)條件;與美國活躍程度相當?shù)挠邪拇罄麃啞⒎▏?、英國,這三個國家的華裔人數(shù)雖然趕不上東南亞國家和美國,但華裔文學作品的銷售量和受關注度都不低,這當然與作品本身的質(zhì)量有關,同時也是因為中國經(jīng)濟的崛起,使得中國元素在西方成為時髦。
Siu Kam Wen:1997年,臺灣學者林滿試圖在其他國家的華人群體中以及其他語種中找到一種和美國華裔文學有所類似的現(xiàn)象。但令她失望的是,只有秘魯有一兩位作家在為建立一種西語華裔文學而孤軍奮戰(zhàn)著。20年后,西語華裔文學逐漸壯大了起來。出生在秘魯、古巴、墨西哥和巴拿馬的新一代具有華人血統(tǒng)的作家被囊括了進來。我不知道在法語國家是否也存在類似的現(xiàn)象。
注:King-Kok Cheung教授和Siu Kam Wen先生的回答原文為英文,中文由主持人翻譯并經(jīng)由兩位嘉賓確認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