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師范大學法學院　廣東　廣州　510000)

一、英美刑法中嚴格責任的含義

嚴格責任是英美刑法中的一種獨特責任形式。19世紀末，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犯罪現(xiàn)象發(fā)生了新的變化,在公共福祉領域,有些刑法禁止的行為由于危害的特殊性,主觀罪過很難查清。因此英美國家率先在司法領域嘗試對之實行無須證明罪過的嚴格責任,以保護公眾權益。那么什么是嚴格責任？在資本主義大辭典中是這樣解釋嚴格責任的，起訴方只要證明被告人實施了刑事法律所禁止的違法行為或造成了法律所禁止的結果，即使被告人主觀上無任何過錯，就可以定罪，使被告人承擔罪責。嚴格責任的規(guī)定實際上是免除了起訴方證明被告人“罪過”的責任。

二、英美刑法中嚴格責任得以適用的原因

嚴格責任的犯罪主要是那些公共福利罪行或管理罪行。這類犯罪的特點是：一般是違反工商行政管理或交通管理方面的法規(guī);罪行性質(zhì)不很嚴重; 處罰較輕，一般只處罰金。嚴格責任由于違反了英美刑法中“無罪過即無犯罪”這一刑法基本原則，因而在理論上受到許多人的批判。但是卻能一直得以適用到現(xiàn)在，具體是什么原因呢？筆者覺得有以下幾點：

1.這是保護公共利益的價值選擇。適用嚴格責任的犯罪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犯罪,而是為了公共利益必須由刑法加以禁止的行為。在刑法領域，危害公眾利益的犯罪行為例如環(huán)境公害行為、生產(chǎn)銷售有毒有害變質(zhì)商品等因為一些人的大意疏忽、公共意識淡漠等原因而頻頻發(fā)生，對社會環(huán)境和公眾生活貽害甚多，而傳統(tǒng)的刑法面對日益增多的此類犯罪時往往顯得疲憊不堪，為了保護社會的生存環(huán)境，有必要采取有效刑事措施來控制這方面的犯罪，為了適應社會發(fā)展便規(guī)定了嚴格責任的犯罪。

2.為了經(jīng)濟原則，節(jié)省司法資源的考慮。由于現(xiàn)代社會活動的復雜性，公共福利方面的犯罪往往與正常合法的工商活動交織在一起，隱蔽性極強，要證明被告的行為是否出于故意或者過失，是非常困難的，因此若把犯罪意圖作為控方證明被告犯罪構成的必要條件，無異于極大地加重了控方之舉證責任。為了更好的節(jié)省司法資源和節(jié)約時間，適用嚴格責任便成為了英美法系的一個原則。

三、嚴格責任制度在英美法系刑法中的適用情況和范圍

其實目前英國可以適用嚴格責任的罪名已經(jīng)只剩五個，它們是公共妨害罪、中傷性誹謗罪、褻瀆性誹謗罪、藐視法庭罪和傷害公共風化罪。而美國的嚴格責任犯罪也大多是觸犯管理法規(guī)的行為，主要規(guī)定在《交通法》、《食品法》、《酒類和藥物法》以及其他內(nèi)容相關、性質(zhì)類似的地方法規(guī)中。

在英美法中，一下幾類犯罪都是適用嚴格責任的:(1)違反酒類專賣法規(guī)的案件,例如,賣酒給未成年人,不論是否知道其年齡,都構成嚴格刑事責任;(2)超速駕駛,在英美國家也規(guī)定為嚴格責任犯罪,只要有駕駛超速這一客觀行為,就構成犯罪;(3)違反食品衛(wèi)生法規(guī)的案件,例如出售有毒或危害健康的食品,不論是否知道食品的污染情況,都應負嚴格刑事責任;(4)違反漁業(yè)法律、狩獵法規(guī)的案件,例如捕榜或擁有禁捕的水產(chǎn)品,狩獵或獵殺禁獵的動物,不論其是否知道是禁捕物,都應負嚴格刑事責任;(5)—些買賣贓物的犯罪,擁有違禁品的犯罪,奸淫幼女的犯罪。對于上述行為,在英美國家不管其程度的輕重,都按犯罪處理。因為這些大多是關于公眾健康和福利的，所以需要嚴格責任，表明社會的嚴格要求。

四、我國學者對嚴格責任的態(tài)度和觀點

學術界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中國刑法中存在著嚴格責任,如我國學者王晨認為,行為人實施了法律所禁止的某種行為,即使不具備犯罪心理,也可認定為犯罪并受到刑罰處罰。這種觀點是完全否定了犯意，就像英國學者羅克斯與瓊斯指出:“在某些特殊的犯罪中,即使被告的行為不具有被控犯罪后果必有的故意、放任或過失,即使被告對必要的犯罪條件沒有犯罪意思或行為過失,即使被告的行為是基于合理的錯誤認識即認為自己具有犯罪定義所規(guī)定的某個特殊的辯護理由,他也可能被定罪。在這種情況下,被告本人雖然沒有過錯,但卻要承擔刑事責任,這種責任就稱為嚴格責任?！?/p>

另一種觀點認為,大陸法系國家刑法理論堅守罪過責任的底線，較為普遍地認為主觀罪過是行為人構成犯罪、負擔刑事責任的必備的主觀要件。罪過責任始終是我國刑事責任的原則,無過失責任與我國刑法的性質(zhì)是背道而馳的,應予否定。陳興良教授曾說:“在當前我國刑事立法與司法實踐中不存在嚴格責任,而且將來也不應采用嚴格責任,罪過責任始終是我國刑事責任的原則”。

對于兩種不同的觀點，學者們有不同的論證和解釋。對嚴格責任持否定態(tài)度的學者認為，主要是從我國刑法理論及立法規(guī)定的角度否定嚴格責任的存在。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1、從犯罪構成理論看,主觀上的罪過即犯罪的故意與過失,是構成犯罪的必要條件之一,如果缺乏行為人的主觀因素要件,那么該行為根本就不構成犯罪;2、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歸責原則是我國刑法堅持的一項基本原則。刑法第14條、第15條分別規(guī)定了故意犯罪和過失犯罪,這兩條明確了行為人的主觀因素要件,故意犯罪和法律規(guī)定的應當負刑事責任的過失犯罪的情形,才應負刑事責任。刑法第16條規(guī)定:“行為在客觀上雖然造成損害后果,但是不是出于故意或過失,而是由于不能抗拒或不能避免的原因引起的,不是犯罪?！睆纳鲜鲂谭l文中可以看出,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犯罪必須考慮行為人的主觀過錯。而嚴格責任是在缺乏主觀罪過或主觀罪過難以確定的情況下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責任,與我國刑法的“罪刑法定”原則沖突，因此不能適用。

五、對中國化嚴格責任的定義及引入的原因

(一)定義

我國的刑法理論與制度建設淵源于大陸法系刑法的傳統(tǒng)，因而堅守罪過責任的底線。但近年來有不少學者開始反思我國有無引進嚴格責任的必要。筆者覺得我國應引入嚴格責任，但是由于嚴格責任是英美法系的產(chǎn)物,因此我們在討論嚴格責任能否從英美法系移植為我所用之前,必須合理地將該定義中國化。這就要求我們不能機械地將定義拿來就用,而應正確分析嚴格責任所處的背景以對其定義進行必要且合理地轉化。整合了各方對嚴格責任的定義，筆者認為,根據(jù)我國的犯罪構成思路應把嚴格責任定義為:缺乏主觀罪過或主觀罪過不明確的特殊侵害行為追究刑事責任的刑法制度。

(二)原因

1.引入嚴格責任不是對罪行法定原則的違背，而是新的發(fā)展

我國刑法總則明文規(guī)定了罪刑法定原則,罪刑法定原則包含并體現(xiàn)了主客觀相統(tǒng)一原則,主客觀相統(tǒng)一原則又進一步確立了刑事責任的罪過原則。原則上罪刑法定原則是確定的，但是罪行法定原則的確定性也伴隨著也有不確定性的情形,諸如在環(huán)境類犯罪、事故型犯罪等一些特殊領域的犯罪中。這些犯罪由于本身的特點、刑事政策、社會現(xiàn)實發(fā)展需要等因素,其主觀方面都不宜或者是無法做出明確的規(guī)定。對于這種“罪過形式空白條款”的情形,行為人做出的行為符合刑法客觀方面的規(guī)定要求,并且在排除意外事件和行為人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等免責事由的情形下,遵守刑法的相關規(guī)定,適用嚴格責任來對違法行為進行定罪量刑的,既有利于打擊和預防犯罪,又符合我國刑法罪刑法定原則的要求。

2.出于對社會公眾利益的保護

由于嚴格貴任多是比較輕微的犯罪,主要是一些違反管理條例的行為,這些犯罪對公眾有很大的危害性,而且要證明被告的行為是否出于故意或過失,是非常困難的。因此,如果把犯罪意圖作為犯罪構成的必要條件,往往會使被告逃脫懲罰,使法律形同虛設;另外,如果對事實的無知或認識錯誤總是可以作為辯護理由而被接受,那么,許多虛假的辯護都可以成功。因此,為了保護公眾利益,預防某類特殊犯罪,我國可以引入嚴格責任。

3.節(jié)省訴訟成本和提高訴訟效率

如果把造成重大環(huán)境污染等公害現(xiàn)象的行為設定為嚴格責任,那么對這種行為的罪過就是推定罪過,即公訴方只要證明行為人實施了這種犯罪行為,就可以推定他具有故意或過失的心理態(tài)度,不須證明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但是被告可以通過向法院證明他事實上不存在犯罪心態(tài)而免除責任,這種舉證方式與罪過責任的舉證方式相比,控方的舉證責任要小得多,因此,可以減少訴訟成本、提高案件審理效率。就目前我國檢察機關辦案經(jīng)費緊張,而且行為人主觀心態(tài)難以證明的狀況來說,對重大公害犯罪設立嚴格責任無疑是合適的選擇。

六、在我國刑法中哪些方面的犯罪可以適用嚴格責任

根據(jù)英美刑法對嚴格責任的規(guī)定，如果我國引入嚴格責任，那么就要明確有哪些犯罪可以適用該原則。筆者覺得根據(jù)社會的發(fā)展需要和訴訟的特點，有下列特點的案件應當可以參考適用:(1)嚴重危害公共健康、安全和秩序，受害人具有不特定多數(shù)和潛在性的特點，如污染環(huán)境犯罪。(2)只適用于基于案件性質(zhì)，罪過形式客觀上確實難以確定的犯罪。如國家公職人員擁有來歷不明的巨額財產(chǎn)等狀態(tài)犯罪。(3)適用嚴格責任的犯罪行為本身具有非常規(guī)性，行為本身顯示了違法性，如持有違禁物品、管制物品、非法物品、來源不明的物品等。